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陕北柳

2015-01-20朱景敏

作文周刊(高考版) 2014年20期
关键词:冲天小辫黄土地

朱景敏

走进陕北,随处可见一种伞状的柳树。柳树树身短粗,顶端一根根笔直的椽子像伞架般张着,一头的翠绿盖在这些椽子上。

陕北柳是极普通的树。因为她的普通,陕北的河道渠沟山坡崖畔便处处是她的身影。然而,她是一棵母亲树。她像那片土地上的母亲们一样,一生都在为自己的儿女出力流汗耗费心血,直到老朽成一桩枯木,也要再挣扎出一丝绿……

带着妈妈的血肉和体温,她出嫁了。嫁时还没有一丝根须。她从母亲的身上直接砍割下来,削剥得只剩一根直杆时,嫁给了河边的泥土。她就是这样赤条条地安家,光溜溜地奋斗,从滴血的伤口上生根,从裸露的肌肤上萌芽,在第一个冬天来临之前,努力地长成了树形。

摇摇摆摆度过冬春,她学着母亲们的样子开始第一次梳妆。她将几枝倔犟的小辫冲天扎起,辫梢的绿就如花般散开。她总是迎着风娉娉婷婷地站着,少女般期待着人们对她的赞美。那时,她不但纯洁甚至还有些懵懂,她不知道她那冲天的小辫,完全是一位女性为了一生的繁衍而孕育出的生命的胚胎。

长到5岁时,冲天的小辫儿变成了硕壮的椽子,她努力地将树枝向上竖起,为的是要让阳光更近地温暖每一片叶。她拼命地把树根向下扎去,为的是要使水分更近地滋润每一丝须。她尽情地享受着大自然给予的恩赐,很快就用阳光雨露喂养出第一茬茁壮的孩子。

第一批椽子成熟了,当主人提着利斧向她走来时,她颤抖得摇落了一树黄叶。那个季节,主人已收获了当年的所有谷禾豆薯,她擎托着的椽子们,是主人在这个秋里的最后一笔收成。她为自己孩子们的成材而自豪,她面对利斧时的颤抖,只是分娩前的阵痛和离别时的酸楚,她的心里是甜的。

从献出第一茬椽子开始,陕北柳再也没停歇过,每隔三五年,她就几根、十几根、几十根地将椽子呈奉给主人。于是,主人家房里屋外门前院后便处处是柳制的家什——门窗箱柜、米仓面囤、扁担水桶、锄把连枷,甚至于毛驴的驮架、黄牛的犁杖、绵羊的圈栏、猪娃的食槽……

她渐渐老去的时候,孩子们继续发疯般地成长着。他们毫无节制地攫取她的营养。他们的精力是那样的旺盛,他们的胃口是那样的阔大。她越来越力不从心,她拼命地从大地深处汲取,但无论如何也无法满足他们急于长大的营养需求。于是,她开始透支自己的身体,把自己的血和肉直接输入孩子们的体内。孩子们长成了,而她的身体却被掏空,只剩下一层坚硬的皮壳支撑着一树翠绿的重压。

陕北柳终于老去了,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她的树身甚至枯朽得不能成为引火的劈柴,只能慢慢腐朽成一块泥土,最终融入陕北的黄土地。

黄土地上的陕北柳,黄土地里的母亲树,养育了那块黄土地的一切,却唯独没有养育她自己……

(选自《读者·乡土人文版》2013年第12期,有删改)

品读赏析

作者将陕北柳比喻为黄土地里的母亲,当我们以子女的视角重新审视陕北柳,每一束曾经无视、曾经冷漠的目光就会变得或温柔或羞赧。这其实是一种拷问——行色匆匆的生命,你曾如此关照过一棵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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