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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大毕业生当“农夫”

2015-01-08张凌云白雨菡

新西部 2014年8期
关键词:农庄农夫外交部

张凌云 白雨菡

无锡市高考文科第二名、北大西语系学生、外交部选培生、特派记者、西班牙外贸商人……命运之神似乎特别眷顾杨舒春,总能让他适时准确地摸到转换按钮,并让精彩一路紧随。

34岁的他说,自己不断转换,只是因为不想太早知道自己的未来。

德仓农庄的出现,让他拥有自己上市公司的斗志开始昂扬,也让梦想触手可及。

距离无锡市区不远的地方,德仓农庄很有些名气。

农庄规模并不算大,占地80亩,但这里却有大米、蔬菜、水果、黑毛猪、鸡、鱼等20多个品种,老百姓餐桌上的大部分食物都可以从这里获得。

和杨舒春沟通是件愉快的事情。谈到每个时间节点,他都有故事可说,而且毫无保留,这或许与他曾做过10多年的特约记者有关。在他的话语体系里好像根本就没有“这个不要报了吧”、“这个项目还不成熟,不适宜报道”之类的。颇有“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味道。

外行“务农”

七八月份正是农庄里最繁忙的季节。杨舒春只要有时间,就会在田里和工人一起拔草。从小在城里长大的他,对农业是地地道道的门外汉,但从2011年加入德仓农庄后,他的一些想法和做法却让农庄经营得有声有色,其他3位合伙人也对他言听计从。

杨舒春告诉记者,其实自己的想法是把几位合伙人的能量充分调动起来而已。与一般农庄讲规模、品种单一不同,这里鸡鸭鱼肉蛋,大米、青菜、萝卜、豆苗,等等,每个品种都有一点,这种做法在懂行的老乡眼里,是费力不讨好的,因为面积小,只能全部人工作业,而人工在当前是农业生产里成本最高的一块儿。

所以,从一开始,他们就遭到村民的嘲笑和家人的反对。

杨舒春说,在这一点上,4个合伙人意见一致,要坚持我们的创业初衷:从土地、水质治理到农产品生产,用微生物科技替代传统种植,从一般市场推广到物联网电子商务,除了农事体验还有一站式服务。

杨舒春说,有这个底气,是因为合伙人各有特长。德仓农庄最早是由他的初中同学丁晨、丁晨的表姐龚锡芹以及农场法人顾斌合伙建立的。龚锡芹的哥哥是一位农业专家,可以指导农场的生产,所以龚姐主要负责农场日常生产管理;丁晨主要负责农场的网络管理,品牌设计工作。“我则负责农场的营销和宣传。德仓农庄和其他农场最大的不同是,不管是种植还是养殖,都采用微生物发酵技术施肥,而不是靠化肥。”

杨舒春告诉记者,这种生物肥料完全是农场自己生产的,利用生物菌加生物肥料搅拌而成,在外面根本买不到。“技术支持主要就来自龚姐的教授哥哥。农场本身还是一个循环养殖系统,水稻去壳后成糠喂猪,猪粪用于肥土,部分蔬菜喂鸡。”

然而梦想很美好,现实总是很骨感。农场运行了半年时间后,4位合伙人投入了500多万元,可是丰收的喜悦并没有如期到来。

2013年5月,农场第一批50头用青菜和玉米喂出的小猪该出栏了。从2012年加入农庄,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杨舒春早就发现经营农庄,许多事情远不像自己想的那么简单。这第一批小猪应该说结结实实给了他当头一棒,自信的他也开始质疑起当初的选择。

2012年秋天,农场先后分两批买进50头小猪仔,每天只喂玉米和青菜拌成的饲料。杨舒春对这些吃特殊饲料的小猪抱有很多期待。他早早就计算好了第一批小猪能在2013年5月出栏,此前他特意到当地农贸市场了解猪肉行情,当地普通猪肉一斤卖到6元多,经过成本测算,他给自己养的猪定价30元钱一斤。他继续算着,不同部位不同价位,这样一头猪能卖6000元,50头就是30万元。

但等猪肉投放市场,他们才发现并没有像他们想的那样畅销,30元一斤的高价,根本无人问津。7月,第二批猪也应该出栏了,可是第一批还一只没有卖掉。这一下子就打乱了4个合伙人的计划,不但没有收入,卖不出去的猪每天还在不停地吃,喂养成本越来越高,周围的人都觉得杨舒春的思路可能有问题。

合伙人龚锡芹说,那个阶段几个人都很压抑,压力很大,大家投入那么多,结果东西没人买,便怀疑当初的决定是不是错了。

杨舒春的压力更大,急得整夜睡不着觉。家人反对,合伙人质疑,而产品又偏偏卖不出去。当年农场挖鱼塘时堆起来的土丘,是整个农场的制高点,心里有事的时候,杨舒春喜欢一个人到这上面来坐坐,田里的一草一木似乎在微风中跟他招手,他想走过去跟每一位拥抱。刚到农场时,每天的生活好像就是不断遇到难事,再不断解决,如今回想起来却是那么温暖。这一次,也应该积极寻找解决办法。

杨舒春迅速找到问题的症结所在:自己那么好的产品卖不出去,最重要的问题就是没有找到愿意买自己产品的消费者。“得想办法让消费者自己找上门来。”他想。

因为有过当记者的经历,他把在当地一家报社做记者的朋友何玉洁邀请到农庄来。随着《北大毕业生回家乡种地》见报,在当地引起很大的反响,不但猪全部卖出去了,农庄里其它农产品也开始供不应求。

龚姐告诉记者,小杨的事情见报后,每天农庄都能接到好多电话,也有人自己过来的。不仅是猪,大米、蔬菜、鸡全部都有了销路。农庄随后开始采取会员制销售方式,很快就有了200多名会员。

遭遇困窘

农庄一度因为没有收入,没钱请工人,各种农活都只能杨舒春他们自己来做。

杨舒春告诉记者,给稻子锄草,很多人都用除草剂。但他们几个是一棵一棵拔。人手不够,又没有钱去请人,根本不会干农活的他们,连草跟秧苗都分不清,把幼苗都拔掉了,闹了不少笑话。

养鸡场也有麻烦。为了保证原生态,农庄养鸡不喂抗生素。一开始,小鸡孵出后,没养几天就死了,这让杨舒春们心疼不已。“后来我们想了个法子,在晚上让领头的母鸡孵蛋,然后白天就放进一批小鸡,让母鸡带着小鸡,之后再如法炮制,现在小鸡仔都长得特别好。”

光有家禽还不够,他们一直想在农庄增加鱼塘,养殖甘露青鱼,但周围的鱼塘很难买,他们花了大价钱才弄到一块六七亩的虾塘,因为深度不够,又花几万元雇挖掘机深挖。为了防止泄洪,还必须给鱼塘装上水泥挡板。

“工人开价是50元一块,这么一算又得好几万,心疼啊!”杨舒春说,为了节省开支,上千块水泥挡板,都是他们几个一块一块插进去的,“我们十几个人大冬天赤膊上阵,身上冷但心里是热火朝天的。”

杨舒春的压力确实很大,父母直到现在也不愿跟人提起他们念北大的儿子回家种地了。因为有心结,杨舒春经营农场一年多了,父母才第一次去农场。在老人的心里,北大西语系毕业的儿子,千条路万条路可选,回家种地是最不该的选择。从小学习没让他们操心的儿子,却在工作选择上一而再再而三地伤他们的心。

父子反目

学生时代,杨舒春是父母的骄傲。1999年,他以无锡市文科第二名的成绩考入北大,最终选择西语系,完成了父亲的一个愿望。父亲自小生活在上海,十里洋场上与外国人打交道的中国人,西装革履,可以说是风光无限。小时候的这个印象,让父亲觉得如果有能力与外国人接触,生活一定是错不了的,所以让他学语言是父亲早早就定下的计划。

进入北大西语系后,杨舒春如鱼得水,学习成绩依旧优异。大三时,外交部到北大西语系挑选优秀学生,送到西班牙学习深造。经过考试选拔,杨舒春得到了这个机会,在西班牙度过了大学最后一年。

也是这一年的生活,让杨舒春有了另一种选择的愿望。他说,本来他在西班牙的生活,外交部就提供了很好的条件,吃住都不用操心。因为少年时就喜欢足球,所以一到西班牙,他就开始给一家报社采写足球报道,利用西甲联赛的平台,赚取了不少稿费,让他比一般的公派生条件还要好一些。

杨舒春说,他供职的这家报社,创办人是一名中国人,刚到西班牙时也是两手空空,正是他的创业经历,点燃了他创业的一腔热血。“如果让我觉得我一眼可以看到我60岁、80岁的时候在干什么,我会觉得很恐怖。我的人生应该是每天充满变化,每天在奋斗中,每天在变化中不断地前行。”

这时,他已决定放弃外交部的工作,只是还没想好下一步怎么走。2003年7月,大四毕业后,他还是按培养协议,回国参加了外交部的入职考试,并顺利通过,只等着报到上班。

等待的时间,杨舒春回老家与父母团聚。杨舒春说,那时父母根本不知道他怎么想的,只是每天乐呵呵的,听着别人羡慕的奉承话,觉得他可以说是光宗耀祖了,逢人就提儿子要到外交部工作了。感觉这就是他们要的幸福生活。

母亲每日里进商场,精心为他打点行李。父亲则早早帮他买好进京的火车票,老两口无数次憧憬着儿子穿着西装,作为发布人站在话筒前的样子。

可是,谁也没想到,就在去北京的前三天,杨舒春突然不见了。那几天里,杨舒春没有给父母留下只言片语,电话也打不通,急得母亲每天以泪洗面。老人不明白,一向乖顺的儿子到底怎么了?

去外交部报到的日期就要到了。杨舒春如果不按时回去,不但要失去外交部的工作,还要赔偿一大笔违约金。最终,仍没有儿子消息的两位老人,几乎快要心理崩溃地踏上了进京的火车,替杨舒春到外交部说明情况并交了违约金。杨爸爸说,这笔钱不是赔,是还给外交部的。

杨舒春对此的解释是,他深知父母的想法,如果明说,他担心老人会有过激的举动,所以干脆一走了之,等于把生米做成熟饭。

杨舒春能想象到的是,自己一意孤行会多么伤父母的心。但父母对这件事的抵触情绪,还是超出了他的想象,父亲一度宣布要和他脱离父子关系。

最终,杨舒春取得了决定性胜利。2003年9月,带着白手起家、异国创业的激情和梦想,杨舒春再次回到西班牙。他一边在马德里大学攻读市场学硕士学位,一边在报社和进出口公司打工,攒钱准备创业。

这一时期,国内多家知名体育类报纸的足球专栏有关西甲联赛的报道,都能见到“特约记者杨舒春”的名字。杨舒春自豪地告诉记者,那几年,仅靠给媒体写稿子,自己每年就能有约40万元人民币的收入。所以后期在西班牙留学,自己没有花家里的钱,而且还略有积蓄呢。

杨舒春在进出口公司打工时,认识了一些代理商,这些人专门帮像快餐店这样的零售企业采购促销时的赠品。

2007年,杨舒春用5年省吃俭用攒下来的50万元,注册了一个贸易公司,从中国定制小商品卖给那些认识的代理商,从中赚取差价。最好的时候,一年能卖出上千万元。

杨舒春说,这个生意他至今还在坚持做,只要有固定客户,操作起来占用个人精力不是很大,很容易上手的。做这些生意赚来的钱,也是他投资农庄的主要来源。

记者、外贸商人,这些听起来炫丽的名头,在杨舒春的心里始终没有掀起太多的涟漪。在他看来,外贸即使赚钱,也不过是夕阳行业,自己的未来应该是从事一份朝阳产业;而记者女孩子做还可以,男孩子作为终身选择不太理想。但谁也不会想到,他会把回乡种地作为他人生最重大的选择。

杨舒春和父亲爆发了激烈的争吵,父亲说:如果你这样胡搞,能赚钱,我就去自杀!

复制农庄

杨舒春觉得父母这样不信任自己,感到很委屈。他说:“我是很自信的人,别人对我不信任的话,我会觉得别人在贬低我,即使是我的爸爸、妈妈,也让我感觉糟糕透顶。”

其实,杨舒春看好农场,这与父母有很大的关系。2010年10月,父母去西班牙看望杨舒春,母亲发现这里的菜不用洗就直接能吃时,非常喜欢这样的食品,对西班牙的食品安全赞不绝口。母亲的欢喜让杨舒春意识到,国内已经有相当一部分家庭具有消费高端农产品的经济能力,但很少有农场,可以同时提供餐桌上绝大多数食材,方便消费者采购。

他决定要办一个这样的农场。

杨舒春告诉记者,德仓农场前期为了保证农作物在完全有机的环境中生长,光土地就涵养了3年,没有种植任何作物,因而没有开展商业化运作,经营周转出现困难。“但这个困难已经过去,农庄这种模式在中国前景还是很乐观的。”

如今经营农场第3年,杨舒春终于可以喘口气。他告诉记者:“投入不小,去年下半年开始情况好转起来了,估计今年能收回大部分的投资。今年仅1月,农庄就实现销售额36万元,预计全年实现销售额可以达到300多万元。农场收支基本可以持平,不再亏损,并具备了一定的造血能力。”

杨舒春的想法是,尽快将德仓农庄复制到4个中心城市,由德仓农场全程控制、把关产品质量,采用“OEM”贴牌生产方式。届时每一个合作农场都要有专人驻场,采用统一的生物肥料。销售方式上也不再采用单一的会员制方式,而是与电子商务销售平台同时推进。

他的想法是,要拥有一家自己的上市公司,德仓农场让他感觉这是离自己的梦想最近的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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