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利民

早春，路过蜀冈景区

逆着我的视线与思维。他翻了个身

两只手臂，胸前交叉变成了脑后枕

像两片树叶换了个蜷曲花式

午后的阳光传来懒洋洋的味道：

几粒纽扣仰面朝天，背包水壶倒在一边

破旧的电动车散了骨架

我的车子开走了。我的春天也开走了

回头看去，我的早春粗枝大叶，不修边幅

惟有毛发细密

是大片枯草地上泛起的，微微的绿

让人忘了欲望与赞美

花局里，有风吹过

我还是来了。为了不失信于人

为阴雨，为黄昏，为所剩无几的落叶黄

我不得不穿戴上唐朝衣裙、宋时珰环、民国发髻

把自己搬上大舞台

面对明清老街，小商小贩们兜售十八般武艺的叫卖声

我不得不承受：空空巷道

行人有意落下的长影

而潮水出乎意料地涌来，我不得不再次羞愧

——古寺坍塌，我已拿不出阳光、鸟鸣、琼花白

重铸金身。

在你离去的那一刻，枯木和芦苇丛成功洗劫了

接近薄纸的我

而巫师并没有出现。

转弯处

一转身，我就看到了运河水

一转身，我就不再是我

你不用再斟词，酌句，故意盯着我的眼神

你看——

那只逆风而行的小船

那棵秋日午后阳光下微微颤动的无名草

那片简单得只剩蓝色的天空

这样一条心径

你不必以手指，逐一抚过我的肉身——

流水，堤岸，柳丝，宝塔村，岁月与沧桑

你转过来的那一刻，我和我的朝代已轻如尘埃

片石山房

我面前的假山，原本是暗语

是些不为人知的片段

稍一触摸，就让我找到理想主义的寄居之所：

苍凉，刚劲。最重要的是，他还活着

他是我的故人

他没有避开我

安放他灵魂的那个美人还站在水中

天南海北的游客，弯腰，曲膝，走过去绕过来

用最富足的目光

也娶不走她的半点光辉

看门人拿着钥匙走过来

我得在关门之前抓紧想象

这里仍是他的朝代

他有满腹才华无人问津

我腾空自己，托付三百年以后的此时此刻

雨中扬州

有雨才好

有些阴郁有点不高兴，才是一座城市的真心所在

现在，你已经得到了她

得到了她的瘦西湖，个园，何园，东关街

她的大街，小巷，市井方言，客套与欢迎辞

这些雨中的事物

这些带点苦涩的过往

这些奔放的字句

每一砖，每一瓦，每一点眼神交汇的细节，都是真实的

都让我无比羞愧：

她们多年前就拥有了你的梦与向往

作为一个土著

我每天从她们当中走过

却不知道，我会像异乡人一样羡慕她们

就像一滴雨羡慕另一滴雨，一座城市羡慕另一座城市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