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颖琼，戈玲玲

(南华大学 外语学院，湖南 衡阳 421001)

言语幽默是日常交流中普遍存在的语言现象，也是文学作品中经常使用的语言形式。国内外学者均从修辞学、语义学、语用学、社会语言学、心理语言学和认知语言学的角度对言语幽默进行了多维研究，也取得了一些成就，但是使用双语平行数据库这一客观科学的研究方法的为数不多。［1－2］此外，修辞手段是汉语幽默最直接的表现形式，［3］而单从修辞角度研究言语幽默又不全面，本研究将修辞与言语幽默概论这一语言学理论相结合的方式就弥补了这一不足。本数据库的汉语语料来自《二马》，它的英译本“Mr.Ma and Son”［4］2是对应的英语语料。《二马》自出版以来，就以其幽默的语言特色广受欢迎，在对人物的塑造上老舍采用他擅长的幽默笔调，通过夸张的，漫画式的人物描写，来进行揶揄和嘲弄。［5］英译本由外文出版社出版，该出版社有比较悠久的海外出版经历，［6］此外该译本的热销也充分证明了该译本的质量之高。由此可见本研究的语料极具代表性。通过检索，笔者发现，含有夸张的幽默语段共66 条，占所有幽默语段的30%，所以夸张有着很强的幽默生成能力。

一 言语幽默概论

言语幽默概论(GTVH)是对语义脚本理论的修正。［7］22其核心内容为幽默生成的六个参数和幽默相似度测量系统。六个参数又被称作知识资源(KRs)，包括语言、叙述策略、对象、语境、逻辑机制和脚本对立。语言(LA)包含文本各个层面的语言成分;叙述策略(NS)指幽默所体现出来的叙述结构;对象(TA)也就是取笑的对象，即笑柄;语境(SI)是笑话的道具，可以是对象、参与者、工具或活动;逻辑机制(LM)包括言语逻辑机制和非言语逻辑机制。六个参数中TA 和LM 为可选参数，其他四个为必要参数。［7］27

这六个参数呈现出层级排列，构成了幽默相似度测量系统。它们在层级中的排列如图1 所示:

图1 幽默相似度测量系统

在图1 中越处于右边的参数越具体，幽默生成的能力越弱;反之，在层级中越处于左边的参数，幽默生成能力越强。测量系统有助于评价原文与译文的差异，对幽默文本翻译策略的选择也有意义。［8］

二 夸张的表现形式

通过观察数据库中的语料，笔者发现本数据库中的夸张主要有三种表现形式:通过极度加深词义进行夸张，通过数词进行夸张和通过借助其他修辞手段进行夸张。各种表现形式所占比例如图2所示:

图2 夸张中各种表现形式所占比例

(一)极度加深词义

极度加深词义即通过将词语的语义推向极端的一种夸张，也就是言过其实，通过上图可以看出这类表现形式所占的比例最大，高达61%，由此可见通过极度加深词义是夸张中最常见的一种表现形式。此外，由于这种极度加深词义通常会超出我们的期待，进而产生幽默效果。请看下面两个典型例子。

(1) 温都太太把“不”字说得特别有力，小鼻子尖儿往上指着，好象要把棚顶上倒落着的那个苍蝇哄跑似的——棚顶上恰巧有个苍蝇。［4］168

例(1)描述的是温都太太说话的神情。我们知道事实上温都太太的鼻子再怎么往上翘也不可能到达棚顶上，作者通过词义的极度加深，使画面变得更加逼真，同时也增强了幽默效果。

(2) 两条眉毛不但没有向上吊着，居然是往下弯弯着，差不多要弯到眼睛下面来。［4］82

例(2)说的是马威的眉毛很奇特，弯度比较大以至于弯道眼睛下面，这个在现实生活中是不可能出现的一种情况，这显然是作者言过其实的说法。

(二)数词

数据库中通过数词来表现夸张的占23%，因此数词也是比较常见的一种夸张表现形式。通过数字可以对事实进行扩大或缩小，达到突出事物特征的效果，在特定语境中也能够触发幽默。比如:

(3) 温都太太好象一点没把上帝搁在心上，脸上挂着一千多个不耐烦的样子。［4］30

不耐烦显然是数不清的，例(3)句中“一千多个不耐烦的样子”很明显是夸张修辞，通过具体而夸大的数字来达到突出说明温都太太特别不耐烦的目的，同时对温都太太的态度进行嘲讽。

(4)玛力把眼睛睁得连眼毛全一根一根的立起来了。［4］168

例(4)中“一根”这个数量词实现了上例中的夸张。正常情况下，人的眼毛是不会一根根全部立起来，老舍的描述超出了我们的认知，达到了幽默的目的。

(三)其他修辞手段

其他修辞手段指夸张的形成是通过其他修辞手段来实现。通过观察数据，笔者发现本数据库中夸张所借助的其他修辞手段只有比喻和拟人。夸张与其他修辞手段的结合吸收了多种修辞手段的优势，使语句生动形象，在一定程度上也能加深幽默的效果。

(5)他们的腰板儿挺得比图画板还平还直，裤子的中缝象里面撑着一条铁棍儿似的那么直溜溜的立着。［4］6

例(5)中禁卫军笔直的站立姿势，把腰板比作画板，从而说明腰板的笔直而平整状态，而在现实生活中腰板再怎么直也达不到画板那样，因此本例中的夸张是通过明喻来实现。读者可以通过这一明喻想到图画板这一典型事物的特征，进而想到腰板的直挺的状态，最终感受到语句的幽默生动。

(6) 说话的时候露出嘴里只有一个牙，因为没有什么陪衬，这一个牙看着又长又宽，颇有独霸一方的劲儿。［4］116

例(6)通过拟人把牙齿这一事物当做人来写，突出显示老太太牙齿的巨大，生动而形象，同时也使语句幽默风趣。

三 言语幽默中汉语夸张的翻译方法

汉语修辞夸张与英语hyperbole 完全相同，［8］或者可以说夸张是英汉共同享有的一种修辞手段。通过对本数据库的语料进行分析，笔者发现译者在翻译含夸张的幽默语段时所采用的翻译方法有四种——直译、意译、换译和省略。四种翻译方法所占比例如图3 所示。(ST=Source Text;TT=Target Text;H=Humorous;NH=Non－humorous)

图3 幽默夸张中各种翻译方法所占比例

(一)直译

直译就是将汉语源语直接转换成英语的语言形式。通过上图可以看出直译是夸张最主要的翻译方法。请看下面的例子。

(7) ST 两个人回到铺子，好在没有照顾主儿，李子荣的嘴象开了闸一样，长江大河的说下去。［4］150

H{SO ＜真实的VS.非真实的(话多VS.开了闸)＞LM ＜夸大＞SI ＜上下文＞TA ＜具体的对象(李子荣)＞NS ＜陈述(夸张)＞LA ＜比喻词(象……一样)＞}

TT They returned to the shop.Fortunately there weren’t any customers，Li Zirong proceeded to open the floodgates，and the words came surging forth like the great Yangtze River :

H{SO ＜actual VS.non－ actual(Li Zirong’s words VS.floodgates)＞LM ＜exaggeration ＞SI ＜context ＞TA ＜sth concrete(Li Zirong)＞NS ＜statement(hyperbole)＞LA ＜figurative word(like)＞}

例(7)中原文的夸张是通过明喻来实现，把李子荣的嘴比作闸门。嘴巴和闸门是这个幽默语段的两个相对立的脚本，通过夸张这一修辞手段，更可以显示出李子荣的话是怎样的在一瞬间倾泻而出。译文的夸张也结合了明喻，“象”一词直译成了“like”，使得原文和译文的幽默表现形式一致。在脚本对立方面，译者直接把“闸”译成“floodgate”，保留了原句中对立的脚本，此外还保留了原文的叙述策略、语言等其他五个参数，因此原文的幽默在译文中得到了最大程度的保留。通过分析发现本数据库中共使用直译35 次且所有含夸张的幽默语段通过直译都使译语保留了幽默。

(二)意译

意译指翻译出源语的象征意义而非其字面意译。在数据库中这一翻译方法的使用也比较广泛。例(8)通过意译，保留了原句中的脚本对立，也就使原文的幽默传递到译文。

(8) ST 她们走到这条街上，无论有什么急事，是不会在一分钟里往前挪两步的。［4］20

H{SO ＜真实的VS.非真实的(走得慢VS.一分钟里往前挪两步＞LM ＜夸大＞SI ＜上下文＞TA＜具体的对象(英国妇人)＞NS ＜陈述(夸张)＞LA ＜一分钟/两步＞}

TT And it was generally the case that no matter what sort of urgent business women might have，they would always slacken their pace to a near halt as soon as they got to the avenue.

H{SO ＜actual VS.non－actual (slow pace VS.slacken their pace to a near halt)＞LM ＜exaggeration＞SI ＜context ＞TA ＜sth concrete (the Englishwomen)＞NS ＜statement (hyperbole)＞LA ＜slacken their pace to a near halt ＞}

例(8)中幽默语段夸张的表现形式是数字，目的是为了突出说明英国夫人走路的姿态。译者采用了意译的方法，把原文中“一分钟里往前挪两步”意译成“would always slacken their pace to a near halt”，我们发现译文保留了原文的语义意义而改变了其字面意义，而且原文和译文在夸张的表现形式上发生了转变。转变的原因是中英思维上存在一定的差异，本译文较直译版本能够更好地被目标读者接受。在幽默保留方面，由于语言处于幽默相似度测量系统的最右边，其幽默的生成能力最低，因此虽然例(8)中的语言参数发生了变化而保留其他参数并未对幽默的传递形成阻碍。从本例我们还可以看出，中英两种文化在数字的理解上存在一定的差异，在翻译的过程中，译者应该要注意这种文化上的差异，使译文能够最大程度的传达原文的意象。

然而，有时候译文虽然传递了源语的意义，但是幽默却无法保留。例如:

(9) ST 马威七手八脚的把箱子什么的搬下去。［4］48

H{SO ＜真实的VS.非真实的(七手八脚VS.双手双脚)＞LM ＜夸大＞SI ＜上下文＞TA ＜具体的对象(马威)＞NS ＜陈述(夸张)＞LA ＜七手八脚＞}

TT Ma Wei was clumsilytaking their luggage down.

NH{SO ＜na ＞LM ＜na ＞SI ＜context ＞TA ＜sth concrete (Ma Wei)＞NS ＜statement (na)＞LA ＜clumsily ＞}

例(9)中原文的夸张通过数字实现，而在译文中夸张消失。“七手八脚”是汉语成语，属于本源概念，意思是人多手杂，动作纷乱，多含贬义。此处用来描述马威的做事方式，源语中两个脚本是“七手八脚”和“双手双脚”，在译文中原文的意义保留下来，但其字面意义消失，两个对立脚本的联系夸张的消失导致对立的脚本的消失，最终译文的幽默也消失。

(三)换译

换译即用译语文化中的概念来替换源语文化中的概念。汉语中有些表达方式可能在英语中找得到对等的表达，在这种情况下，译者通常采用换译的翻译方法，使目标读者能够获得相同的感受。比如:

(10) ST 他心里平安多了，李子荣纹丝不动的在那里坐着，好象老和尚参禅那么稳当;［4］570

H{SO ＜真实的VS.非真实的(李子荣VS.老和尚)＞LM ＜夸大＞SI ＜上下文＞TA ＜具体的对象(李子荣)＞NS ＜陈述(夸张)＞LA ＜比喻词(好象)＞}

TT He stealthily got up to steal a glance at Li，and felt calmer just looking like paying homage the gods.

H {SO ＜actual VS.non－ actual (actual VS.non－actual (Li Zirong VS.paying homage the gods)＞LM ＜exaggeration ＞SI ＜context ＞TA ＜sth concrete (Li Zirong)＞NS ＜statement (simile)＞LA ＜figurative word (look like)＞}

例(10)译文是借助明喻达到夸张的目的。由于宗教信仰的差异，若是直译“老和尚”可能会对不了解佛教这一宗教的读者造成理解方面的困难，他们无法想象和尚打禅时的那种虔诚和淡定，译者通过换译的翻译方法，把其换译成“paying homage the gods”这一西方很常见的仪式，这样就不会对目标读者领会作者的意图造成任何影响，因此原文的幽默也流畅地传递到了译文。通过分析发现本数据库中共使用换译3 次且这三条含夸张的幽默语段通过换译的翻译方法均保留了原文的幽默。

(四)省略

省略即原文中的内容在译文中不体现出来。例如例(11)。

(11) ST 温都太太好象一点没把上帝搁在心上，脸上挂着一千多个不耐烦的样子。［4］30

H{SO ＜真实的VS.非真实的(不耐烦VS.一千多个不耐烦)＞LM ＜夸大＞SI ＜上下文＞TA ＜具体的对象(温都太太)＞NS ＜评论(夸张)＞LA＜一千多个＞}

TT Mrs.Wendell seemed as though the Lord were farthest thing from her mind;a look of irritation played on her face.

H {SO ＜na ＞LM ＜na ＞SI ＜na ＞TA ＜na ＞NS＜comment (na)＞LA ＜na ＞}

原文中幽默的表现形式是数字，而我们从例(11)译文中可以发现译者在翻译的过程中采用了省略的翻译方法，“一千多个”这一夸张表现形式在译文中并没有体现出来。译文和原文在参数上也存在很大的差异，译文中夸张这一叙事策略不在存在，SO 也随之消失，译文不再保留原文的幽默特色，由此可见原文的幽默在译文中完全消失。本数据库中用省略来翻译夸张的共两处，且这两处的幽默在译文中均消失，原因是脚本对立在译文中的消失。

研究结果显示，本数据库中翻译含夸张的汉语幽默语段所采用的翻译方法以直译最多，占53%;意译次之，占39%;换译占5%;省略占3%。其中译文幽默保留的比例依次排列为直译/换译、意译、省略。从以上统计可以看出，虽然幽默保留比例与翻译方法所使用的次数无关，但是上面的统计结果还是能够显示翻译方法的使用频率基本与幽默的保留程度成正比，只是意译的位置有所调整。此外根据GTVH 的幽默相似度测量系统，SO 位于最高层级，其幽默生成能力最强，同时还对其他参数起着决定性作用。因此我们建议在翻译含有夸张的言语幽默语段时，首先考虑的翻译方法是直译，只要直译能够使SO 在译文得以保留则直译是最佳翻译方法;其次是换译，换译一般用于源语概念不存在于译语中，但是可以找到能够替换的概念;再次是意译，意译可以传递源语的意义，但是可能造成SO 的消失，最终导致译文幽默的消失;最后考虑的是省略，从统计数据来看，省略最可能造成译文SO的消失，所以在翻译的过程中译者要充分考虑译文中的SO，只有保留了SO 的翻译才可能使译文保留源语的幽默，使目的读者与源语读者获得相似的感受。

［1］昌根花.国内幽默的语言学研究综述［J］.读与写(教育教学刊物)，2008(4).

［2］蔡 辉，尹 星.西方幽默理论研究综述［J］.外语研究，2005(1).

［3］戈玲玲，何元建.基于言语幽默概论的汉语幽默文本特征研究［J］.外国语(上海外国语大学学报)，2012(4).

［4］老 舍.二马［M］.尤利叶·吉姆逊，译.北京:外文出版社，2004.

［5］温儒敏.文化批判视野中的小说《二马》(1997 年6 月在荷兰国际比较文学大会上的发言)［J］.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2000(4).

［6］张 曼，李永宁.老舍作品在美国的译介与研究［J］.上海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0(2).

［7］Attardo，Salvatore.Humorous Texts:A Semantic and Pragmatic Analysis ［M］.Berlin/ New York:Moutonde Gruyter，2001.

［8］GE Lingling，HE Yuanjian.A Preliminary Study on Humor Translation Based on a Chinese－English Bilingual Parallel Corpus［J］.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Translation，2010(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