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 亚

（重庆第二师范学院 党委组织部，重庆 400065）

行政化是我国高校管理、治理领域中广受诟病的热点问题之一。自20世纪90年代初开始，持续引发从民间到官方、由学界到社会的广泛关注。特别是2010年6月，国家公布了《国家中长期教育改革和发展规划纲要》，明确提出要“探索建立符合学校特点的管理制度和配套政策，逐步取消实际存在的行政级别和行政化管理模式”以来，对此问题的研究更是达到高峰。20多年来，虽然各类研究成果层出不穷，但却显得非常杂乱。基于此，梳理高校行政化问题研究的总体情况，揭示其最新进展以及亟待解决的问题，无疑是一项重要的基础工作。而此类文章只有寥寥数篇，均运用的是传统的文献综述方法，亦属必要却相对片面、主观、散乱，而专门进行元分析、定量分析的文章似还没有。因此，笔者运用内容分析的方法，力求相对全面、客观、系统地研究此论题，相信会为后续研究提供一定的参考和借鉴。

内容分析法是对某领域的研究内容进行客观、系统和定量描述的重要方法，也是社科领域常用的成熟的研究方法。笔者运用此方法，以中国知网为平台，分别以行政、权力为篇／题名（笔者认为，这两个词是行政化论题最关紧要、涵盖最广的词）进行初次检索，再分别以高校、大学、高等教育、高等学校为篇／题名在结果中检索，得到1992至2012年共2121篇初始文献（截止日期是2013年4月15日）。然后逐一考证，剔除567篇无关文献和6篇重复文献，最后获得有效文献1548篇，包括期刊论文1348篇、博硕士学位论文77篇、报纸文献123篇，据此建立本研究的样本库。在具体操作中，笔者除对载文量、作者、单位、期刊、项目资助等内容分析常规指标进行统计分析外，重点从学科领域、研究层次、研究主题、研究热点、研究方法等5个分析维度对研究内容进行系统梳理。

一、高校行政化研究发展阶段

图1 高校行政化问题研究期刊论文载文量分布

如图1所示，20多年来，高校行政化问题研究不断升温，总体可分为三个发展阶段：第一阶段为自发期（1992—1999），发文只有31篇，年均不足4篇，文章主要针对的是行政管理弊端，多未直接指向行政化；第二阶段为自觉期（2000—2009），研究者开始直接将行政化作为论题，发文678篇，年均近68篇，基本逐年增长，文献累积率是上一阶段的21．9倍，呈“爆炸式”蹿升之势；第三阶段为高潮期（2010—2012），学界对行政化的关注和研究达到顶峰，发文639篇，年均200篇以上，阶段文献累积率为90%。

此外，高校行政化博硕士论文从2004年才出现，波动增长，总共只有77篇，其中博士论文12篇，数量明显偏少，一定程度上表明更全面、更系统、耗时更长的研究相对较少；报纸文献数量共123篇，变动趋势与期刊论文基本一致。

二、高校行政化研究成果的特征

（一）作者分布

1．作者结构

样本文献中，标注了作者年龄、身份、学历、职称类别的论文，分别是791篇、1115篇、639篇和847篇。年龄上，40岁以下的青年作者是主力，发文占总数的2／3强。身份上，几乎全是高校内部的各类人员，其中教学、科研和中层以下管理人员人数最多，发文占54．7%。不容忽视的是，部分大学校长、党委书记等校级领导也对行政化问题表明了立场，占比虽不多，但分量较重、影响较大。学历上，博士最多（29．9%）。职称上，副教授、副研究员最多（35%）。总体来看，高校行政化问题研究的作者群呈现“三多三少”的特点：青年多，中老年少；专任教师多，行政人员少；一般人员多，职务高的人少。这从侧面反映了自感深受行政化之“害”、最“卖力”去行政化的，主要是“三多”群体。

2．作者发文量和核心作者群

（二）单位分布

作者所在单位是影响研究视角和水平的重要因素。统计结果表明，研究成果最多的单位还是高校（发文占96．1%）。具体类型上，全国有443所高校发表过此方面论文，校均发文2．9篇，其中985、211高校发文最多，占37．9%，依次是省属重点、一般本科等高校。发文数量上，发表3篇以下的高校346所，占78．1%；发表10篇以上的高校27所，占6．1%，但发文数占31．1%。其中华中科技大学发文量遥遥领先（35篇），应是此项研究的重镇。可见，行政化研究的机构力量有一定的集中趋势。

（三）期刊分布

某学科（或某领域）在学术期刊特别是核心期刊（仅统计CSSCI和全国中文核心期刊）上的发文情况，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其研究水平和学界认可度。统计结果表明，高校行政化研究论文分布在524种期刊中，每种期刊平均刊文2．6篇，其中核心期刊137种，占26．2%，核心论文591篇，占43．8%。值得指出的是，刊文量排名前10的期刊全是核心期刊，发文占总数的19．1%。这10种期刊多属国内高等教育政策性、导向性和综合性较强的专业刊物，其中刊文遥遥领先的是《江苏高教》（38篇）和《黑龙江高教研究》（37篇）。总体来说，高校行政化研究刊文范围既广泛又集中，少而精的学术期刊，发表了多而优的学术论文，做到了量和质的同步提升。但不容忽视的是，总体上研究的影响力和成果利用率仍然较弱，期刊影响因子平均只有0．6，一半以上的论文发表于影响因子为0．5以下的期刊。

（四）项目资助分布

项目资助往往代表着某项研究领域的官方导向、热点所在和发展趋势。20多年来，高校行政化研究论文受到各级各类项目资助的有307篇，占论文总数的22．8%。年度分布上，论文大体呈逐年上升趋势，特别是2007年以来更是直线攀升。项目资助类型上，国家级104篇（33．9%）、省部级33篇（10．8%）、市厅级122篇（39．4%）、校级48篇（15．6%）。国家级项目资助的主力是教育部各类专项基金，资助论文80篇；省部级项目资助2007年起才有成果发表，相对来说研究最晚、数量最少；市厅级项目资助的绝对主力是省级教育主管部门，高校人文社科、自科、哲社等，资助论文101篇。总体上，国家级与市厅级项目的资助力度较大，省部级与校级项目的资助力度需要加强。

（五）论文被引用情况

被引用情况是衡量文献质量的一项主要可测标准，是评价论文价值的一个重要指标。统计结果显示，高校行政化论文篇均被引8．3次，其中未被引用的、被引用1～5次的和被引用6次以上的论文分别占31．5%、44．3%和24．3%，说明多数成果虽受到同行一定的关注，但产生的影响有限。需要说明的是，笔者在统计论文被引用情况时，并未充分考虑发表时间这一因素。一般来讲，论文被引用的次数多少除与论文质量相关外，也与论文发表时间的长短有关，发表时间越久远的论文被引用的次数可能会越多。而对于新近发表的论文，虽然被引用次数较少，但并不一定说明论文价值不高。

三、高校行政化研究的内容分析

（一）学科领域

行政化涉及主题的多样性和开放性，决定了高校行政化问题研究必须具有开放的态度和跨学科的研究视角。统计结果表明，高校行政化研究已遍布在大小19个学科领域，但分布是不均衡的，高等教育领域一枝独秀（43．3%），依次是政治学、行政学、管理学等学科。令人惊喜的是，自2003年以来，在文化、社会学、历史学、经济学等学科领域，学界也给予了一定的关注，比例虽不大，但足以说明研究的广度和深度在不断拓展。博硕士论文方面，涵盖了研究生学科专业目录中的8个一级学科大门类，但主要分布在管理学（教育经济与管理、行政管理和管理科学与工程）、教育学（高等教育学、教育学原理）、法学（宪法学与行政法学、马克思主义理论）等学科领域。不同的是，学位论文中教育经济与管理这一管理学、教育学交叉学科占比最多。这反映高校行政化研究的学科边界模糊，相互渗透，兼容并包。

（二）研究层次

笔者采用学界通常使用的宏观、中观和微观的分类方法，再加上思考此论题的抽象形式——理念层面，对1320篇样本文献（不含研究综述21篇、书评7篇）所体现的研究层次进行统计分析。结果表明，高校行政化研究的层次可大体分为：理念层面的研究（129篇，占9．8%），主要从理念、精神、价值取向方面对行政化作哲学式的思考。宏观层面的研究（527篇，占39．9%），重点关注大的改革发展、管理体制、外部关系以及对行政化、去行政化的内涵解析等宏观问题。中观层面的研究（561篇，占42．5%），主要关注的是高校内部管理＼治理、不同类型高校去行政化、各种权力的规范与协调等制度设计、机制运行等问题。微观层面的研究（103篇，占7．8%），论文最少且最分散，相对较多的是各类人员、部门管理、行政文化等领域中的具体问题。总体来说比较真实地反映了行政化研究和高校的实际。在理念和宏观层面，无论是大的政策还是高校内部均已形成较多共识，比如办学自主、学术自由、教授治教／校／学等理念已经深入人心。但中观层面最多、微观层面最少，则反映了两个突出的问题：一是对如何去行政化问题莫衷一是，甚至多种观点存在分歧但又长期共存；二是对高校去行政化的具体操作问题，更是少有关注，这对于有强烈实践导向的、需要解决实际问题的研究论题来说，就显得理论实践“两张皮”现象比较突出，成果的应用性、操作性不强。

（三）研究主题

论文的篇名和关键词是表达文献主题概念的自然语言词汇，能够反映文献的核心内容，可以揭示某领域学术研究的发展脉络与发展方向。因此，本文对1348篇期刊论文的篇名、关键词进行逐一分析和初步的聚类分析，提炼各自的研究主题（当然这种分法不尽科学和完善，但能反映其大致情况），从中探索高校行政化研究的主题分布情况。总体上，这些论文虽然都在讨论行政化、去行政化，但却不是集中于小部分具体问题，而是分散在124个主题之中，平均每个主题的论文数10．9篇。表1列出了前20个主题。

从表1中可以看出，遥遥领先的是大而笼统地论行政化问题的一般性分析（占11．7%），篇名多是浅谈、刍议、试论、思考、之我见之类。若加上经验介绍、历史省察、综述和案例等，此类论文数量更是占到1／5多。排名第二的是以相关西方理论的视角和西方大学的经验（两者占比14．5%），来观照、审视我国高校行政化问题，其中理论运用较多的是新公共管理、新制度主义、场域、冲突和制度变迁等理论；大学提及较多的是美国、日本和广义的西方大学等。而对去行政化中更核心、更具体的深层次问题，比如“如何去”和“去哪里”主题，论文量虽然最多，但却非常散乱，常是自说自话，少有交集，难以形成更为急迫需要的广泛认可，导致其成果的实践应用价值大打折扣。

表1 期刊论文主题分布

（四）研究热点

关键词是常被用来分析某领域研究热点的重要指标。基于词频分析法的有效性，笔者对样本文献的4 627个关键词进行了统计，分析高校行政化研究的热点。表2列出了出现25次以上的前30个关键词。

表2 期刊论文关键词分布

表2显示，频次最高的是学术权力、行政权力、行政管理和改革等，其余则单项占比很小、非常分散。总体上，研究者最为关注的热点主要集中于如何去行政化。具体包括：一是如何规范学术权力与行政权力；二是如何改革高校管理、治理的体制机制；三是如何实施去行政化的诸多策略。同时，为了分析热点的变化情况，笔者分年度统计了博硕士论文的255个关键词。整体情况与期刊论文大体一致，但现代大学制度明显居前，且全集中在最近3年。年度变化上，学术权力与行政权力关系的协调一直是关注的重点，新出现关键词占比虽总体下降，但平均也有六成以上。

总体来说，高校行政化研究的热点除学术权力与行政权力关系之外，其余则非常离散、多元，说明此项研究多种范式并存，内部热点很难集中，具典型的“百花齐放”“各自为战”特点，导致研究成果只能从多个角度向外膨胀，难以形成公认的、共识性的权威观点，更难以在实践中“落地”。

（五）研究方法

本文采用社会科学主流研究方法［2］的分类标准，对高校行政化研究期刊论文进行归类。统计结果显示，规范型（78．5%）论文占绝对多数，概念型（9．8%）、描述型（7．6%）、文献型（2．8%）论文有一定体现，而实证型（0．5%）和定性经验型（0．7%）论文屈指可数，反映研究的实践导向尤其明显，基本上还处于非实验性的逻辑推理阶段。这本无可厚非，因为正是多年持续不断的表明立场、关注呼吁，才在一定程度上促使决策层和社会各界达成必须去行政化的基本共识。但另一方面，对究竟“如何去”的问题，则缺乏令人信服、严谨实在的实证研究，这种缺失显然不利于研究的深入开展。

四、结论

通过对20多年来高校行政化问题研究1548篇论文的内容分析，可以初步得出以下结论：（1）从文献发表时间看，高校行政化研究经历了三个发展阶段：1999年以前是自发期，零星关注；21世纪的前10年是自觉期，快速飙升；近3年是高潮期，达到顶峰。（2）从内容看，学科领域边界模糊、相互渗透；研究层次以中观为主；研究主题虽然集中，但深度不够、分歧较多；研究热点除学术权力与行政权力关系的规范外，其余则离散多元，持续性较差，难以形成公认的、共识性的权威观点；研究方法以规范型研究为主，尚处于非实验性的逻辑推理阶段。（3）从作者分布看，呈现出青年多、中老年少，专任教师多、行政人员少，一般人员多、职称职务高的人少的“三多三少”特点，核心作者群尚未形成，研究的持续性有待提高。（4）从单位分布看，有一定集中趋势，华中科技大学是研究重镇。（5）从发文期刊看，分布既广泛又集中，核心期刊论文占四成多，但影响力总体较弱、成果利用率较低。（6）从项目资助看，二成多的研究受到各类基金项目资助，2007年以来数量直线攀升，国家级与市厅级项目的资助力度较大。（7）从高影响成果看，多数论文产生的影响有限。

为此，笔者提出以下建议：（1）在研究内容上，需要特别加强微观层面的研究，将研究主题和热点集中于更深入、更具体的“如何去”问题，加强去行政化的框架、策略、模式和路径等方面的应用研究，加强更令人信服、更严谨实在的实证研究和系统研究，进一步在高等教育领域内部达成更多、更广泛的、操作性强的共识。（2）在研究力量上，需要增加研究的有效合作，加强学术界—政府—社会各界对这一实践问题、政策问题的良性互动。（3）在发表期刊上，需努力争取在导向性、专业性更强的期刊上发表更多论文，做到量和质的同步提升。（4）在项目资助上，还需加大基金项目的资助力度，特别是加强省部级和校级项目的资助力度。（5）在被引情况上，需要更有效地吸收利用已有研究成果，提高其利用率和影响力，减少过多的低水平重复和“跟风式”研究。

［1］ D·普赖斯，P·D·阿利森，B·C·格里菲思，等．洛特卡定律与普赖斯定律［J］．科学学与科学技术管理，1984（9）：17－20．

［2］ 许德音，周长辉．中国战略管理学研究现状评估［J］．管理世界，2004（2）：76－8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