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 池

（作者系漳州师院闽台所特聘教授）

十七世纪初期，在东南海上，活跃着许多著名海商，颜思齐和李旦是其中最具代表性人物。然而，在史界，对于颜思齐与李旦，却有两种不同的观点：一些人认为颜和李是同一个人，一些人则持相反的看法。笔者认为，这是牵涉台湾开发史源头和开发台湾重要历史人物的重大问题，也是牵涉到明末漳州海商及影响的问题，不可不追根溯本，厘清迷雾，以正视听。本文以史料为基础，就此作粗浅探讨。

一、史料记载之李旦生平事迹

李旦，又称李习、李旭，闽南泉州惠安人，生卒时间约为1560～1625年。他与海澄人颜思齐、南安石井人郑芝龙同属17世纪初期最著名的海商，［1］是当时海内外势力最大影响也最大的海商集团首领。

李旦一生着力经营海外贸易，成效显著，富甲一方。16世纪末到17世纪初在菲律宾马尼拉经商时，就已是该地华人社区的首领。1603年10月之后的数年里，占据菲律宾的西班牙殖民者对菲律宾华侨进行五次大屠杀，有二万四千多华侨被屠杀，其中有不少是泉州籍华侨。李旦因财富而遭殃，西班牙人寻找借口将他逮捕下狱，没收了他的财产，并被罚在一艘叫galeyen的船上服苦役。万历三十五年 （1607），他从这条船上逃出马尼拉，之后移居日本长崎平户的木引田町。［2］当时的日本幕府为防止商人豪富与幕府对立，巩固幕藩体制，从第二代将军德川秀忠时起，对外政策开始向锁国政策转变。1616年，严厉实行海禁，拒绝与西班牙通商，规定欧洲船和中国船只只能在平户、长崎两港停泊交易，于是，此时的长崎和平户就成为中国商民 （尤其是闽南商人）的活跃之地，约有二、三万人，［3］中国商人聚集在今日平户岛户木引町一带，形成一个中国城 （唐人街）的规模，在那时候叫 “唐人町”，中国货物充斥这里的市场，京都、堺港等各地商人，咸集于此，人们称之为“西都”。［4］

聪明的李旦吸取在菲律宾的惨痛教训，积极结交平户官场的头面人物，包括长崎奉行长 （相当于市长）谷川权六、平户岛主法印镇信、英国派往日本建立商馆的赛利斯、荷兰人宋克等等。这使得李旦在平户左右逢源，为他开展海上商务贸易提供了很好的环境条件。善于经营的他在岛上建置房屋，设立商号货栈，通贸海外，获利甚丰，几年后，他又积累了巨额财产，在当地的社会声望也与日俱增，很快成为了日本最大的华人海商集团的领袖。就连在平户的荷兰人也说： “李旦在长崎平户有巨大财产、漂亮的住宅、美丽的妻子和女儿”。［5］

万历四十三年 (1615)以后，李旦的船只开始出入台湾，向前往台湾的福建商船收购丝绸等货物，李旦的儿子李国助及亲戚二官一起则在台南嘉义一带海岸经营，最早开拓出了台湾的海上商贸业。其商船则往来日本、台湾、闽粤、越南、暹罗、巴达维亚 （即印尼雅加达）一带，载运生丝等中国货物至日本贩卖，成为纵横东南亚一带最大的商业贸易巨擘。

明天启五年 （1625）7月3日，李旦为了处理与英国商馆的债务纠纷，乘船装载着绸缎自台湾启程返回日本，7月14日即病逝平户，一代海上枭雄李旦其波澜壮阔的一生至此划上了句号。［6］

郑芝龙随李旦押货到日本，曾 “寄身门下”，“以父事之”。李旦 “把几艘船和大量财富交给他监管，委托他在交趾支那和柬埔寨经商”，“郑芝龙出色完成任务，给主人赚了厚利，并获得巨大的信任”。［7］不久，李旦将收郑芝龙为义子。这意味着在李旦死后，他所有的财富都将遗留给这个年轻人。可以说，李旦巨额财产为郑芝龙日后的迅速崛起奠定了雄厚的基础。

二、史料记载之颜思齐生平事迹

颜思齐字振泉，明神宗万历十七年（1589)，出生于漳州府海澄县海沧青礁村（今厦门海沧青礁村）。思齐自幼资质聪颖，好学勤奋，练就了一身好武艺，还学会了一手裁缝好功夫，在县城月港开了一爿裁缝店营业，是月港一带出名的裁缝匠。思齐性格开朗豁达，为人刚强正直，不畏强暴，好打不平，博得人们的好评。

明代的月港十分繁华，享有 “小苏杭”之称，它是我国去东南亚海外贸易交通的中心，人口稠密，商贾云集。明王朝在月港设置 “督饷馆”，征收对外贸易关税，税监的官宦高采专横跋扈。他的恶奴何海，作恶多端，月港人对何海恨之入骨，叫他为 “祸害”。万历四十年 （1612）深秋，思齐因打抱不平，出拳打死了仗势欺人的何海，闹出了人命，在官府派人缉捕之前，匆匆逃离月港，乘着来往于月港至日本的货船前往日本。

逃到日本的颜思齐在肥前平户埠头避难。起初为了生活，他重操裁缝旧业。不久，经朋友的帮助，他开始从事中日间的海上贸易，逐渐发达起来。他一向好交朋友，仗义疏财，深受旅日华人的拥戴。日本平户当局任命为管理华人的甲螺 （小头目）。当时日本处在德川幕府第三代将军德川家光的统治下，百姓十分贫穷。农民除了交纳地租外，还要为领主做各种苦役，没有人身的自由。因此迫使农民起义反抗。许多留居日本的闽南人，经常与颜思齐往来，意气相投。大家都很同情日本人民的苦难处境，不满幕府封建专制的统治。

天启元年 （1621）六月，思齐与杨天生，陈衷纪，张弘，洪升、陈勋、杨经、林福、李英、郑芝龙、刘宗、庄桂、黄昭、方姓等28人结为同盟兄弟，大家推举思齐为盟主，期望作一番大事，建功立业。颜思齐提出加入日本农民、町人 （居民）推翻幕府统治的政治斗争的建议得到大家一致赞同。他们经开始购买武器，招兵买马，进行起义准备工作，决定在八月十五日上午起义，先夺取炮台，后攻占长崎政府所在地。

起义的前两天——十三日，恰逢杨经生日，兄弟们设宴庆贺，大家在杨家开怀畅饮。李英饮得酪酊大醉而归，是夜对其日妇壬氏吐露了起义真情。翌日壬氏告诉其弟壬六平。壬六平是个富商，深怕东窗事发株连到自己，得消息后立即出首报官，幕府获悉派人缉捕。幸好郑芝龙丈人翁翌皇的妻子田川氏 （日本人）得到消息，马上告知郑芝龙、颜思齐等。颜思齐等盟兄弟和许多参加起义的中国人，于十四日下午分乘十三艘帆船逃离日本。是时正逢退潮风顺，各船只坐潮顺风而行。幕府官兵在岸上发炮轰击，由于距离较远，帆船没有被打中，大家有惊无险地逃离日本。

颜思齐等人的船队在海上漂流了数天，本来打算驶抵浙江舟山，但众人意见分歧。思齐令船夜泊九洲西海岸的外岛——洲仔尾，讨论何去何从。陈衷记竭力主张驶向台湾。他说：“吾闻琉球 （当时台湾之称）为海上荒岛，势控东西。地肥饶可霸。”［8］众人也认为这是一条出路。颜思齐采纳了陈衷纪的建议，带领各船向台湾进发，经过八昼夜的航行，于八月二十三日在台湾西南海岸的笨港溪水林后寮湾的土厝大排登陆。［9］众人见到只是一片荆莽莱芜的蛮荒景象，茫无人烟。他们一路上披荆斩棘，逐步进入到诸罗山 （今嘉义市界）。这里原有少数民族居住，颜思齐同他们进行谈判，经过协商后彼此划界，互不侵犯。于是，思齐安排大家在笨港溪两岸筑寨屯居，耕猎垦殖，与当地少数民族和睦相处，还派人传授他们以闽南的农业生产技术。不久,颜思齐派人返回漳泉故里招募贫民到台湾开垦，先后有三批青壮年计三千多人应募到台湾。思齐以诸罗山为根据地，建了十个寮寨安置他们，各寨设有寨主，建立寮寨管理制度。他组织大家种植水稻，甘蔗和果树等，并挑选了有航海经验的渔民，以原来十三艘帆船进行海上贸易，解决岛上生产和生活必需的物质和资金。又在笨港东南面平野，建成井字形的街道分九区成为首都。中区筑大台楼为管理机构，（后人称为 “开台王府”），东区设读书堂，西区立天妃祠、南区军营。北区仓库。据传说，思齐在台湾登陆之地原名海湾，因为“海湾” 内有 “台楼”，“台楼” 外有 “海湾”，所以先民们将这荒岛称为 “台湾”，这就是台湾地名的由来。陈梦林编于康熙末年的 《诸罗县志》对这一观点予以肯定，称：

“天启元年，颜思齐横行闽海，声势浩大，踞有土，始称台湾”。

天启五年 （1625）九月，思齐与部众一起到诸罗山上捕猎、回来时欢饮过度，感染风寒，医治无效，数日后，年仅36岁的颜思齐去世了。是年十二月，各寨的寨主推选郑芝龙为首领，继续开拓事业。

颜思齐去世后葬于诸罗山三界埔山，即今嘉义县水上乡与中埔乡交界处的三界埔尖山山上。后来郑成功抗击荷兰侵略者收复了台湾，曾亲临颜思齐墓前拜谒，并用剑在墓碑上刻下一道剑痕为记，剑痕至今仍在。［10］

三、颜思齐和李旦完全不是同一个人

李旦与颜思齐是否同一人有不同观点的争论，日本学者岩生成一［11］认为，李旦和颜思齐是一个人所用的两个名字。荷兰学者包乐史则认为，李旦和颜思齐都是海盗集团的首领，活动于台湾和九州之间，郑芝龙是这两个人的属下，颜思齐是李旦的亲信之一。中国著名历史学者傅衣凌对颜思齐与李旦是一个人 “深感怀疑”。而陈碧笙［12］以 “此两人出生地、 活动区域、活动内容和方式，死亡时间及死后事业由郑芝龙继承等方面几乎完全相同。证之各书记载非颜即李，非李即颜，极少两名同时俱见之例”，认定李旦与颜思齐为一人。张宗洽［13］认为 “颜思齐其人是狡黠多智的郑芝龙为了洗刷他吞没李旦财产和丑名而虚构影捏的。”

笔者认为，从诸多史料和上述两个人的生平大事看，李旦与颜思齐确实有着许多惊人的相似之处，比如生活年代相同，都是闽南籍，都从事的海商航运业，与荷兰人打交道的许多记载相同，商贸活动的基地都在台湾和日本的平户，都是同一时期海商集团的首领，都有一位得力搭档郑芝龙，就连去世的时间也在同一年，等等。正是这么多的相似之处，容易使人产生“李、颜是一个人”的错觉。

笔者认为，在万历至天启年间那样特定的历史时期，闽南沿海有无数从事海上贸易的个体，绝对不能把同一时代许多有着相同经历甚至有相同生活和经商轨迹的人们合并为一个人。尽管李、颜两人相同之处不少，但只要仔细分析其中许多紧要之处的不同，尤其是从前面已述的两个人不同的生平事迹的许多细节以及其他史料，都可以清楚地看到，李旦和颜思齐完全是同一时期的两个不同历史人物。现归纳如下：

一是籍贯不同。李旦为泉州惠安人，颜思齐是漳州海澄 （现为厦门海沧）青礁村人。据 《明实录·卷五十八》载：“福建巡抚南居益天启五年 （1625）四月戌寅题奏”云：“今镇臣俞咨臬言，泉州人李旦，久在倭用事”。又据2002年由中国华侨出版社出版的12卷本大型工具书 《华侨华人百科全书·人物卷》的日本华人人物有关李旦的词目和资料云：“李旦，明末清初日本平户华侨贸易商。福建泉州人，曾在马尼拉经商，后到日本，居于平户，成为当地华裔领袖。拥有大批船舶，1614至1625年间其商船往返于日本、福建、台湾、吕宋、越南间经营海上贸易”。

而颜思齐籍贯则在漳州府的海澄县的青礁村。江日升 《台湾外纪·卷一》载：颜思齐 “福建海澄人，姓颜名思齐，字振泉……”颜慥是青礁村的开基祖，青礁村《颜氏族谱》显示：“慥公二十世孙颜思齐……”，记载颜思齐籍贯青礁和生平事迹的史料还有许多，如高拱乾编于康熙三十五年的 《台湾府志》、康熙末年周元文编的《重修台湾府志》、朱仕玠写于乾隆年间的《海东纪胜》、《清一统志·台湾府》、《福建通志·台湾府》等，以及三界埔尖颜思齐墓前碑文、北港镇颜思齐拓台登陆纪念碑碑座铭文，等等。

二是经历不同。李旦最早开展海上经贸的地点是在菲律宾，是在受到占据菲律宾的西班牙殖民者对菲律宾华侨的迫害、没收巨额财产后才转到日本平户经商的，他的事业发祥地在菲律宾，而后才是在日本。他至始至终是一个成功的生意人。而颜思齐则是一个侠骨心肠的裁缝师，在家乡路遇不平拔刀相助的义举之后逃亡日本平户的，之后因在日本加入推翻幕府专制制度的起义潮流之中，事泄又逃亡台湾，他从没有到过菲律宾。尽管后来在台湾的几年中也成就了一番事业，他与李旦都有雄霸海上的雄才大略，但其草根性因素更浓重一些。

三是事业的侧重点不同。在荷兰人占有台湾以前，李旦、颜思齐虽然都共同以日本的平户、长崎和台湾的云林、嘉义一带为基地，从事海上贸易活动，但李旦终其一生，所经营的海上商贸大业始终没有改变。

而颜思齐也有海上商贸事业，但他更重要的贡献在于对台湾的农业开发所形成的垦殖事业，否则他就不会去募集三千多漳泉乡亲共襄开台盛举。

四是他们与共同搭档郑芝龙的关系不同。郑芝龙是颜思齐的结拜兄弟，是颜思齐28位拜把兄弟中最小的一位。而郑芝龙则是李旦的义子，在李旦宏大的海商事业中，郑芝龙是他极为重要的助手。

五是去世的原因、时间和地点不同。李旦是为处理与英国商馆的债务纠纷，乘船装载货物从台湾返回日本平户，到平户11天即病亡的。颜思齐是率众到诸罗山（今台湾嘉义）狩猎染上伤寒而逝的，从染病到去世时间虽然都很短，都在天启五年（1625），但前一个时间在7月，后一个时间在9月，前后相差2个月，而且两个人去世时的年龄也不一样，颜思齐只36岁，可谓是英年早逝。而李旦则不然，据一位著名的美国作家Sterling Seagrave（斯特林·西格雷夫）［14］所说的： “李旦于1625年以高龄逝世”。［15］笔者遍查有关史料，只在泉州 “惠安热线”找到李旦生卒的大概时间，按这个时间算来，李旦活了65岁。按照李旦生活轨迹来看，1603年他在菲律宾已经是事业成功，拥有如菲律宾报纸所说的“金山”一般的财富，按一般的规律，这时的李旦至少在30多岁的年龄。又据有关史料显示，万历四十三年 （1615），李旦的儿子李国助已能够在嘉义一带海岸经营海上贸易，按常规来讲，这时的李旦至少已50开外。这样到天启五年 （1625）去世，65岁应该没有问题。在近400年前，这当然是高龄的了。

从去世地点来说，李旦在日本平户，颜思齐在台湾笨港的主寨。现在，颜思齐当年开发的嘉义水上乡三界埔尖还有他的陵墓。连横 《台湾通史》云：“思齐死，葬于诸罗东南三界埔山，其墓犹存”，不仅台湾颜氏宗亲在每年清明节都前去扫墓，在近年连两岸关系和平发展的形形势下，就连大陆青礁颜氏宗亲也开始前去祭拜，2011年清明节前夕，两岸颜氏宗亲还在嘉义水上乡三界埔颜思齐陵墓前举行了盛大的共祭开台王活动，这应该可作为颜思齐不是李旦的最好证明。

四、李旦和颜思齐所建立的不同业绩和影响

李旦和颜思齐都是十七世纪一二十年代的海上风云人物，他们所建树的事业、功绩和影响都各不相同。若就财富而言，李旦所拥有的船队和财富比颜思齐要多得多，若就对台湾开发的建树和影响而言，颜思齐则比李旦要大得多。

李旦先是成为菲律宾最大的华人商贸首领，在平户又成为日本最大的华人海商集团领袖，最后成为纵横东南亚一带最大的外贸航运商。他曾经是庞大的东南沿海海上贸易网络的首领和巨额财富的拥有者，时间长达三十年。在西方的船长之间，他被称为Captain Andrea Ditties（安德烈·迪特斯船长）。因为从印尼泗水到日本长崎的任何地方，如果要买针头线脑等生活小必需品，都可在李旦集团所经营的百货店之一找到这些生活必须的零星杂物。而且，在当时，李旦还是菲律宾马尼拉二万六千人华人社会的 “Captain China”（中国甲必丹）。［16］

斯特林·西格雷夫1995年出版的关于海外华人的著作 “Lords of the Rim，The Invisible Empire of the Overseas Chinese”（环太平洋领主，海外华人的无形帝国）一书中讲到菲华历史上有一个叫Li Tan（李旦）的传奇性人物，他拥有 “金山”般的巨大财产，在菲律宾的西班牙殖民者中许多人欠他许多钱，作为一种重整债务的方式，在1603年他们挑起一场针对菲华的大屠杀，在这次排华事件中，李旦被捕和判处在船上做苦工，西班牙人没收他在群岛的财产，包括超过四万块金条，但据说这只是他财产的一小部份。西格雷夫写道： “李旦的其他财富藏匿在厦门和日本”。因此，在1607年他从西班牙船上的苦役逃跑后，他把公司总部迁到日本平户和长崎，在那里他恢复他作为中国海的霸主角色。［17］用现在的话来说，早在400多年前，李旦就已经在东南亚地区创办起了庞大的跨国公司，是这个庞大商贸帝国的 “总裁”，其影响主要在于海上商贸领域。

而颜思齐虽然在海上贸易方面也有所建树，但其重要影响和贡献则在于对台湾的开发上。他组织了有史以来第一次大陆移台垦殖活动，由此拉开了台湾开发的序幕；他开发出来的笨港溪两岸广袤的土地，成为了大陆汉民族继续开发的奠基石和发祥地；［18］他在台南建立的垦殖基地,大量接纳来自漳泉沿海的乡亲，由此打开了大陆民众迁台的通道，使大陆民众进一步了解台湾，认识台湾，促使闽粤籍垦民成群结队迁居台湾，形成一波又一波的迁台高潮；他组织的开发活动使中心区域笨港成为台湾最早的港口集市，这一集市在清初发展成为台湾著名商港，而建于街市中心的开台王府则是台湾最早初具行政建制性质的汉民族社会管理机构；这一开台活动还拉开了在台湾大规模传播中华传统文化的序幕。由于第一次有这么多汉族垦民在短时间里到达台湾，他们在带来家乡的农作物、农具及生活用品、先进农业生产技术的同时，也带来了家乡的语言、岁时风俗、宗教信仰、文化艺术等中华文化及其子文化闽南文化，成为今天台湾主流文化的最早源头；他对台湾的开发还促使了 “台湾”名称的开始叫起，［19］为30多年后郑成功驱荷复台，继续开发台湾奠定了稳固基础。

永历十五年 （1661），郑成功从料罗湾出发，挥师从澎湖登陆台湾，他在四月二十六日给处在郑军紧密包围中的荷兰执事的通牒书中说：

“……，台湾者，中国之土地也，久为贵国所踞，今余既来索，则地当归我。生死之权，在余手中，唯执事图之。”［20］

由于有颜思齐及其后继者郑芝龙对台湾的大规模开发为基础，故郑成功的通牒措词强硬，底气十足。

颜思齐是大陆第一次组织移民大规模垦殖台湾的领袖，是他奠定了大陆汉民族开拓台湾、建设台湾的根基。台湾同胞铭记颜思齐的拓台功绩，尊称他为 “开台王”，在台湾北港镇文化路口的圆环，建起一座 “颜思齐先生开拓台湾登陆纪念碑”，在新港乡奉天宫妈祖庙两侧，各兴建一座楼高五层的 “思齐阁”和 “怀笨楼”，他的“开台王”事迹与尊称已编入台湾高中课本。［21］这些情况说明：颜思齐开发台湾的影响极其重大而且深远，这一重大影响使颜思齐完成了从原来的 “海寇”身份到 “开台王”的嬗变，并充分体现了台湾同胞对这位 “开台王”的崇敬之情。

综之，李旦与颜思齐是同一时代的两个不同历史人物，他们的建树和业绩各不相同。李旦是明代中后期的闻名中外的海商，经营庞大海上贸易集团的 “总裁”；而颜思齐则是 “大规模开发台湾第一人”，故被台湾同胞誉为 “开台王”。他们在当时以自己的开拓精神以及所建立的不同的事业、重要的建树，对我国的海上贸易，对台湾的开发与发展产生了重大的影响，从而在中国的海外贸易史上，在台湾开发史上应该占有重要的位置。

注释：

［1］综合泉州历史网WWW.qzhnet.com《泉州人名录·郑芝龙》、惠安热线http://www.huian888.com（详细出处:http://www.huian888.com）以及张非：《明代泉州海商李旦的三大谜团》。载泉州市科技信息网2010年7月12日。

［2］（日）平户松浦史料博物馆出版的《史都平户》第23节。平成四年三月七版。

［3］郑广南：《中国海盗史》，华东理工大学出版社1998年12月出版第407页。

［4］（日）木宫泰彦著、胡锡年译：《日中文化交流史》第四章。商务印书馆1980年版。

［5］1623年 12月 16日平户商馆致司令官 Cornelis Reijersen的信。参阅（日）岩生成一《明末日本侨寓支那人甲必丹李旦考》。载《东洋学报》二十三卷三号。

［6］郑广南：《中国海盗史》，华东理工大学出版社1998年12月出版第410页。

［7］泉州历史网WWW.qzhnet.com《泉州人名录》下卷。

［8］刘子民：《漳州过台湾》，海风出版社1995年12月出版第95页。

［9］蔡智明著：《水林思齐》，云林县政府文化局2005年8月出版第139页。

［10］蔡智明：《水林思齐》，云林县政府文化局2005年8月出版第145页。

［11］（日）岩生 成一（いわお せいいち、1900年6月2日 -1988年3月21日），日本历史学者、东京大学名誉教授。

［12］陈碧笙（1908-1998.8.2），福建福州人，著名历史教授。1932年毕业于日本早稻田大学政治学部，获政治学学士学位。回国后在上海暨南大学经济系任教，三四十年代曾积极参与抗日进步活动。建国后，历任厦门大学教授、历史系主任、台湾研究所所长，有《台湾地方史》等著述。

［13］张宗洽（1927— ）福建莆田人，曾任郑成功纪念馆副馆长，现为省文史研究馆馆员、《鼓浪屿文史资料》主编。

［14］（美）斯特林·西格雷夫（Sterling Seagrave）是一个以揭露重大历史秘密而著名的作家，他曾出版了引起世界轰动的《宋家王朝》、《马科斯王朝》和《大和王朝》等作品。而《黄金武士》是他耗时18个春秋，冒着生命危险推出的又一力作，为世人揭开了20世纪隐藏时间最久、掩盖最深、波及范围最广的日本在二战期间掠夺亚洲巨额财富的秘密。《黄金武士》已在全世界各地出版了十余种文版。因此他所披露的许多史料具有较高的可靠性。

［15］［16］［17］菲律宾《世界日报》2007 年 3 月 25 日专题文章：《十七世纪初菲律宾的一位传奇性华人—— 李旦》。

［18］台湾《云林县采访册》第61-62页。

［19］详见本文作者的专题论文：颜思齐与台湾之称。发表于《海峡通讯》2008-9期。

［20］吴密察编：《台湾通史·唐山过海的故事》，（台）时报文化出版股份有限公司2005年3版第52页。

［21］台湾何志宏老师编写的台湾中学高一《台湾史》。阅读与讨论：一、开台王。“……台湾开发史上，颜思齐被视为是最早率众综横台湾海峡，招徕漳泉移民，大规模有组织拓垦台湾之人，因而被尊为‘开台王’。节录自三民版《教师补充资料》第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