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摘要：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英国女作家多丽丝·莱辛的作品体现了对女性社会地位的高度关注和对新时代女性意识觉醒的倡导。文章以莱辛1973年出版的作品《天黑前的夏天》为例，从女性主义视角探讨作者如何利用梦的意象阐释中年女性经历精神危机、自我探寻和最终意识觉醒的叙事过程。

关键词：《天黑前的夏天》女性主义意象觉醒

英国女作家多丽丝·莱辛（1919-）的文学生涯长达四十多年，因此她的作品被称作是“对上个世纪一切政治、精神和心理问题的珍贵记录”（FionaR.Barnes，1994）。尽管她多次声明自己并不是女性主义作家，但诺贝尔文学奖这一殊荣无疑肯定了她对不同年龄阶段的女性精神状况的精湛描写。她的第一部作品《野草在歌唱》（GrassisSinging）发表于1950年，而在1952年和1969年间，她又发表了著名五部曲《暴力的孩子们》（ChildrenofViolence）和传世名作《金色笔记》（TheGoldenNotebook）。1973年出版的作品《天黑前的夏天》（TheSummerbeforetheDark）是莱辛最为畅销的一部作品，而《纽约时报》也将其誉为“莱辛最好的小说，也是继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之后最好的小说”。这部小说通过描述一位二十年来在家庭生活中始终扮演主妇角色的妇女凯特的故事，向读者展现了一位中年遭遇丈夫的背叛和儿女的不理解，在怅惘若失、疑惑惶恐中感觉个人可有可无的妇女如何走出家门，试图转换个人角色，利用工作和旅行重寻自我的故事。尽管作者写作意图在于引发人们对长期忽略的妇女精神状态的思考，但作品并未将男女关系对立，而是借用凯特梦境的叙事描述了女主人公如何在迷失、徘徊、找寻、思索的过程中重获意识的觉醒。本文将借用女性主义视角，阐释作者如何通过梦的叙事展现女主人公心理的挣扎与徘徊。

弗洛伊德认为，“梦完全是有效的精神现象，它是被压抑的愿望经过伪装的满足。”长期以来，建立在父男权制基础之上的文学艺术作品往往是以男性的视角塑造、审视和评价女性，因此传统文学中经常出现的女性形象，基本是按照男性的标准确定，根据男性的需求而诞生。尽管自从18世纪开始女性作家开始崭露头角，独立平等意识渐露锋芒，但在一个千百年来男性占主导而女性为他者的社会中，女性早已在集体无意识中将自己内化为男性需要的角色，将个人准则及人生理念的制定不断适应男性的需求。因此在一部描写中年女性精神危机的作品中，莱辛引入梦的意象，通过梦与现实的冲突体现女主人公凯特内心诉求与现实的矛盾，服务于人物的形象塑造与主题思想的表达。Rubenstein写道：“梦是莱辛的一个重要叙事手段，它象征人物较深层意识中的非理智部分。”而莱辛也曾自我阐述了梦的意义：“梦可以用象征给过去的一生下定义，也可以向我们预示未来。”因此，《天黑前的夏天》正是莱辛将梦境与现实经历结合的典型实例。文中描写梦的场面总共有15次，与女主人公的夏日经历密切地连接在一起，形成了一个从迷惘到思索，并最终自我救赎的过程。

一.精神危机与迷惘

正如文章开头所描述的，“一个女子双臂交叉，站在自家后屋台阶上，等待着什么……她是在试图抓住某个东西，让它赤条条地躺在跟前，好让她细细端详，看个真切明白。”凯特心甘情愿甚至满足地为丈夫和儿女服务了20年，她把照顾家庭当成自己的职业一样倾注，当丈夫在多年的婚姻中与自己渐行渐远又移情别恋，儿女长大成人而自己不再被需要的时候，她第一次感觉到了迷惘和孤独。曾经的青春在家庭琐事中慢慢衰老，她想看清楚自己究竟成为了怎样的一个人，为何“每件事都关乎她，而她本人、她的耐心、她的温顺以及她的时间，都成为攻击的靶子”。在丈夫不住的催促下，她受邀担当国际食品大会上的葡萄牙语翻译——在这个大会上她“又开始重操旧业：成了保姆，或护士……还有母亲”。工作就像自己操持家务一样，机械而又游刃有余。

也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她第一次开始了梦中的旅行，带着“一种她清醒时从未体验过的既忐忑又欢喜的心情”，她遇见了一只搁浅的海豹。尽管别人称之为怪物而自己又疲乏无力，她还是抱起海豹，想为它做些什么。她害怕自己走错了去大海的方向，抱着海豹“踉踉跄跄地走在尖石上”，这只伤痕累累的海豹或许正是和凯特一样，作为一名母亲或是妻子做出了牺牲，将自己处于困境，因此凯特才能对它如此怜悯，不顾一切地想带它寻找水源。尽管想释放个人的情感，正视自己的想法，当凯特与小自己两岁的杰弗里发生婚外情时，她本以为这次事件只是像丈夫那次出轨一样的自然，可事发后她又一次陷入了恐惧和迷惘。海豹之梦又找上了她，可在梦中她始终在寻找那只受伤的海豹。梦中和现实中的凯特均走向了迷失。

二.自我探寻与思索

与杰弗里结伴同游西班牙是凯特决定跨出的勇敢一步，因为就是在这个过程中，她开始了不断的内心探寻和思索。传统男性文学作品中描写的优秀家庭妇女无疑都是为了家庭随时候命，穿着得体、行为适宜，而莱辛书中的凯特也是这一类型。与前者不同的是，凯特需要面对顺从男性后自身的精神困境。时光的流逝使她失去了年轻的容貌，因此在旅行过程中她梦见了村庄中一位“头脑中想的东西与凯特不谋而合”的老妇。初见她的感觉“她很老了，是个疲倦的老妇，斑白的头发紧紧挽在脑后”，这个老妇正是凯特心中个人的写照。

当杰弗里发烧时，凯特想起了自己的丈夫，甚至将其与杰弗里相比较；她的梦里除了海豹开始出现一位“金发碧眼的高个儿年轻男子”和棕色脸庞的男子，和他们在一起的感觉如此美妙，似乎喻示着她的内心深处期待的也是与情人那样的秘密邂逅，但最终她还是选择将海豹尽快送回大海，也即是继续对个人内心世界的追寻。随着旅行的持续，她开始正视与杰弗里的关系，并开始越发想念丈夫——“她冲着自己嘟囔了一句粗话，她来这里是为了解决生理需要。”她不再回避作为一名女性真实的想法，并开始将自己和丈夫迈克尔平等地思考。同样的，尽管梦中仍然是一轮“低低垂在天幕”“阴郁”的太阳，海豹已不再干涸，因为她已深深地意识到，“那个自我在她内心中像个叛徒一样地复活了。”

最初梦中怀抱着海豹的凯特不知道海的方向，艰难地摸索前行，慢慢地她开始相信自己的感觉，“相信前方什么地方一定是海。”也就是在这时，就像和梦中的海豹相依为命一样，她果断离开了杰弗里，结束了这段被动开始的感情。

接下来她梦见在村庄里和曾经见到的一个年轻的男子跳舞。村民们都非常开心，因为她是国王所选择的配偶。但没多久他便以同样的方式拉住其他年轻姑娘的双手。当梦中的凯特因心寒和痛苦而离去时，所有村民将她视为他们的敌人。国王也指责她“心胸狭隘、不明事理、无理取闹”。这是“主宰生活的法则”：作为国王，他必须和所有的女子一一共舞。很明显可以看出，凯特梦中所见的这个国王正是现实生活中丈夫的象征。他们的婚姻中丈夫也曾有过一次背叛，但他并未引此为戒或给予丝毫内疚。凯特也一直无法正视这个事实，直到这段压抑的感情在梦中重现。在菲勒斯中心主义的社会里，虽然初次相见时他的爱情令她感动，但随后他便不顾女性感想地做自己想做的事，并不准她有任何不满，否则她将成为所有人的敌人。无疑在这样的社会中，女性只是男权社会不允许有自己的意见和想法的“他者”。

三.意识觉醒与自我救赎

凯特最终的意识觉醒来源于与年轻女子莫琳的相处，从她们在一起居住开始，凯特便意识到了这一点。

“这是她这一辈子第一次独处一人，待在一个地方，一个谁也不认识她……没人认可她选择的自我形象，从而给予她生存的支撑…莫琳直接面对的一直都是凯特，真正的凯特，是莫琳眼中的凯特……”

凯特对莫琳的感情近似姐妹、朋友，也包括母爱。年轻充满活力的莫琳让凯特看到曾经的自我，她的单纯善良使凯特与其坦诚相见，她不幸的家庭遭遇和年轻人不经意流露出的脆弱让凯特对其产生了母亲的怜爱。凯特甚至将自己关于海豹的梦告诉了莫琳，而出乎意料的，莫琳并不像丈夫和孩子那样对自己进行嘲讽，而是鼓励她将梦做完。于是她们就这样相依为命，白天莫琳像女儿一样倾听凯特曾经的故事，而晚上凯特则认真地搜寻关于海豹的梦。直到有一天梦中的海豹终于回到了海中，凯特意识到，“她的旅程到此结束了”。她通过这个夏季旅程的思索真正获得了救赎。

凯特最终回到了自己的家庭，并没有选择成为与传统相对立的女强人，相信也不会继续充当顺从男性传统的家庭妇女。她意识到保持自我并不是她原先以为的随心所欲，自由并不代表摆脱家庭的束缚，关键是作为社会的一员，作为家庭的一份子，如何履行自己的责任并忠于个人的选择。

参考文献：

[1]DeanBaldwin.DictionaryofLiteraryBiography，Volume139：BritishShort-FictionWriters，1945-1980[M].EditedbyTheGaleGroup，1994.

[2]何仲生，余凤高编著.《自传》——弗洛伊德：文明的代价[M].沈阳：辽海出版社，1999.

[3]马景然.追寻梦与无意识的踪迹——评多丽丝·莱辛的《黑暗前的夏天[J].理论界，2007（10）

[4]多丽丝·莱辛.天黑前的夏天[M].海口：南海出版社，2009.

张千会，第三军医大学基础部外语教研室助教，主要研究方向为英美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