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谢健杨福明

2011年下半年发生在温州等地的中小企业资金链断裂、老板频频“跑路”的民间借贷危机，表面上暴露的是当前中小企业融资难和民间资本投资渠道不畅的现实，但更深层次折射出我国中小企业金融制度供给缺失及民间金融成为高利贷俘虏的现实。中小企业金融制度供给缺失的根源在于我国长期以来的金融垄断。正是金融垄断导致金融产业缺乏有效竞争，形成正规金融部门对中小企业的信贷配给，从而为高利贷提供了市场空间。

温州金融综合改革的背景要求

温州产业以服装、制鞋等劳动密集型轻工制造业为主的特征，表现之一为中小企业密集。统计显示，2010年温州工业企业中，私营企业和个体工商户总数为13.99万户，占全部工业企业数的96%，其产值占全部工业总产值70%，而同期银行业金融机构的中小企业贷款余额占全部贷款余额为47%。中小企业特别是小微企业融资难问题已经是公开的事实，尤其是2011年市场银根不断紧缩情况下，中小企业首当其冲受到限制。到下半年银根最紧的时候，在有房产抵押条件下，获得经营性贷款平均等待时间近一个月左右，利率一般上浮到基准利率的100%，月息高达一分二左右，期限仅限一年。许多大型银行还要求一些贷款户提前还贷。温州市统计局2011年6月份的一项融资问题调查显示，认为融资很难和有点难的企业占比达到被调查对象的72%。在银行贷款大幅度紧缩的状况下，中小企业尤其是小微企业正常的流动性需求只有转向民间借贷，导致民间借贷利率节节攀升，一般月息可达3-4分。2011年6月，人民银行温州中心支行监测的温州民间借贷综合利率水平为24.4%，折合月息超过2分，比上年同期上升了3.4个百分点，处阶段性高位。

银根紧缩的大棒总是首先落到中小企业身上，根源在于我国对民营资本准入金融业的限制，信贷市场竞争不充分，被大中型银行垄断，优质客户被瓜分。在这种情况下，尽管各家银行属于同质化竞争，信贷目标客户普遍上移，但仍有足够的盈利空间。而受到大银行信贷配给对待的中小企业缺乏相适应的小型银行服务，只有借助民间借贷，所以这也是温州民间借贷一直比较活跃的重要根源。而类似2011年上半年银根紧缩、市场资金供求严重失衡的环境，民间借贷激增，高利贷对经济社会的负面效应就凸显出来。因此，打击高利贷，解决中小企业融资问题，必须从打破金融垄断入手。

检验温州金融改革试验区的成效，不在于新增加多少金融机构，重要的是建立金融业有序竞争的市场环境，打破既有的行业垄断，形成适应不同规模、不同金融需求特征的多层次金融机构体系，特别是建立多样化的小型金融服务体系

打破金融垄断的民间金融改革措施

温家宝总理在2012年全国金融工作会议上指出：发展小型社区类金融机构是解决小型微型企业融资难的有效途径。2月1日，国务院常务会议专门部署进一步支持小企业发展的政策措施，再次提到“加快发展小金融机构，适当放宽民间资本……参股设立小金融机构的条件。”4月初，温家宝总理在广西调研时，谈到温州金融改革时表示“民营资本进入金融领域就是要打破垄断，中央已统一思想打破银行垄断”。3月，国务院批准的《浙江省温州市金融综合改革试验区总体方案》中第二条明确指出“加快发展新型金融组织。鼓励和支持民间资本参与地方金融机构改革，依法发起设立和参股村镇银行、小额贷款公司、农村资金互助社等新型金融组织”。这一条为民间资本进入金融产业特别是银行业指明了方向和路径，为地方金融创新提供了政策保障。

温州有庞大的民间资本，温州民营企业家一直具有投资银行业的愿望，最大障碍就在于缺乏明确的政策。2010年和2005年国务院发布的新、旧“非公经济36条”提出促进民间资本进入金融业，都没有明确的突破口，民营资本无从下手，所以被称为是“玻璃门”、“弹簧门”。本次改革任务指向更明确，突出改革试验，为地方留有较大的创新空间，因此温州金融综合改革试验区理应成为打破我国金融垄断的突破口。特别是民间资本进入垄断程度较高的银行业，温州地方政府应该抓住这一历史机遇，以促进金融资源市场化配置为导向，以破除金融垄断为目标，发挥创新精神，勇于尝试，在引导民间金融阳光化、规范化上提供示范和推广经验。具体可以从如下几方面尝试：

——探索民间资本发起设立村镇银行的制度。在发达的美国银行体系中，8000家银行中7000多家都是小银行，它们以经营灵活、办事通融著称，为小企业提供个性化金融服务。设立适合小企业发展需求的小银行将是我国金融改革的重要取向。2007年我国颁布的《村镇银行管理暂行规定》基本上把民间资本发起设立排除在外，民营企业投资的意愿也大大削弱。从目前我国小银行设立条件来看，唯有村镇银行这条路径，且准入标准较低。温州金融改革试验区应该利用试验的政策空间，在促进民营企业作为发起人设立小银行的改革上有所突破，如可以允许民间资本收购某些农村信用社，解决农信社既非银行又非真正合作制的“尴尬身份”问题。

——探索有利于小额贷款公司可持续发展的民间资本投资机制，以及小额贷款公司转制村镇银行的尝试。现有小额贷款公司“只贷不存”的运作机制缺陷，使其经营不具有可持续性。庞大的民间资本暗流涌动到处寻找投资机会，小额贷款公司因设立指标所限，尚无法吸纳这些资本。这就造成了一方面小额贷款公司缺乏资金来源，另一方面民间资本投资金融业无门的矛盾。为此，建议温州金融改革试验区，首先要开拓小额贷款公司资金筹集的可行方式，可以尝试的途径有：委托贷款、信托贷款、信托存款、发行定向集合债券。在经营能力和风险控制水平符合监管要求的条件下，建议允许那些经营业绩优秀的小额贷款公司吸收一定比例的定期储蓄存款，形成类似美国“储贷机构”的小型存款机构；其次，放宽小额贷款公司转制村镇银行必须“银行业金融机构作为主发起人”的规定，允许符合条件的民间资本控股的小额贷款公司直接转制村镇银行。这样，才能真正为民间资本进入金融业打开通道，打破金融垄断才能有实质性进展。

——再造合作制金融组织，完善农村资金互助组织。我国农村信用社改革围绕如何成为真正的合作制进行了诸多争论，改革不断反复，仍然未有实质性进展。但合作制并非一种落后的经济与金融组织形式，而且具有扎根基层、服务社区和支持“三农”的天然优势。温州金融改革试验区可以采取借鉴真正合作制原则，再造中国合作制金融，探索出一条引导小企业采取互助合作，解决融资困境的创新之路。此外，温州乡村已有的资金互助社，可以在运作模式、地方监管等方面进行创新，成为农村金融的补充形式。

检验温州金融改革试验区的成效，不在于新增加多少金融机构，重要的是建立金融业有序竞争的市场环境，打破既有的行业垄断，形成适应不同规模、不同金融需求特征的多层次金融机构体系，特别是建立多样化的小型金融服务体系。

突破温州民间金融改革约束的思考

从目前我国的金融制度以及温州的现实条件来看，金融综合改革能否打破金融垄断，实现民间金融阳光化、规范化，还需要在下列几方面获得突破：

——突破利率非市场化的约束。中国渐进式金融改革推进到今天，最为关键的两个方面始终没有实质进展，一是民间资本发起设立商业银行，二是银行存贷款利率的市场化。若温州金融综合改革试验区能够在民间资本发起设立商业银行上获得实质性突破，对于引导民间金融阳光化、规范化具有重要的示范和象征意义。但是，在利率非市场化的约束下，即使民间资本作为发起人设立了小型金融机构，由于无法开展价格竞争（特别是存款利率竞争），因此，实际上很难获得必要的市场份额。因为这样的民营银行无论是规模实力，还是支付结算渠道都没有优势，更别奢望需要人才、技术优势支撑的中间业务。

——突破存款保险制度约束。打破金融垄断，需要有一批民间资本发起设立的银行服务社区和小企业，形成多层次银行机构竞争格局。有效竞争机制的确立，同时要建立银行经营失败退出机制。为了避免银行破产带来的社会影响，还需要辅以存款保险制度，以保护小额存款者利益。然而，我国呼吁已久的存款保险制度到现今仍没有实质进展，这也成为发展中小民营银行的制度缺陷。

——突破高端金融人才约束。金融业是资金密集型与人才密集型的行业，不仅需要大批金融从业者，更需要具有现代金融运作经验的高级管理者，如谙熟银行业务的高管、懂得资本运作的投行人才，富有财富管理经验的金融理财师，而这些人才在温州非常缺乏。由于城市环境和金融业发育程度差异，不仅外地金融人才不愿意来温州，就是本土走出的金融人才也不愿意回来。现实来看，一方面各银行机构在垄断经营下普遍能获得比较丰厚的利润，另一方面温州充裕的民间资本，在中小企业融资得不到满足的条件下，孕育了发达的民间借贷。金融业呈现非常明显的二元结构，这实际上是金融抑制的表现。其根源既来自于金融垄断，也源于现代金融人才的缺乏。此外，温州企业普遍走过了原始资本积累时期，积累了一定财富，但绝大多数企业主缺乏现代企业经营观念和战略视野，仍旧停留于小商品生产的思维观念里，从而制约了企业做大做强，也制约了温州金融业向深层次发展。温州金融综合改革呼唤更多金融高端人才。面对诸多不利条件，温州地方政府除了大力改善投资环境和人文环境，进一步提高城市对外开放度和包容性之外，必须要在人才政策上有所创新，筑巢引凤，破解人才约束。

总之，温州金融综合改革试验区在诸多任务里要获得突破，对区域金融发展甚至国家金融改革具有实质重要意义的唯有打破金融垄断，但是，宏观层面的制度约束和区域现实条件的缺陷，使改革具有艰巨性，任重而道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