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文华 范盘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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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砂花货，状自然之物，千姿百态琳琅满目，其造型经过历代制壶艺人的提炼、概括，以简概繁，达到简练而生动，朴雅而传神的效果。众多的花货作品，如供春的“供春壶”，时大彬的“印包方壶”、“龙凤印包壶”，陈鸣远的“梅桩壶”、“松段壶”等，它们的共同特点是造型逼真生动，既具欣赏价值，又具实用价值。当代中国工艺美术大师顾景舟，一生创作的紫砂壶，虽以光货为主，但也制作过“大梅花茶具”、“供春壶”等，可见紫砂花货的艺术魅力是十分吸引人的。

“南瓜壶”是紫砂花货中的一个品种，它以南瓜形为造型。南瓜，既可当菜，也可当饭，俗称“饭瓜”。一年生草本，茎蔓生，呈五棱形，叶五角，心脏形，开黄色花。果分长圆、扁圆、圆形等，果面平滑或有瘤，果柄五棱，与果实相接部分膨大成五角形的梗座。这些对南瓜形态的描述对创作“南瓜壶”是很有帮助的。南瓜是人们生活中的常见之物，它与人们的生活有着密切的关系，各个地区所种植的南瓜的形态也有所不同，这些都给紫砂艺人创作“南瓜壶”提供了丰富的实物依据。

创作“南瓜壶”，大都用的是圆雕技法，以南瓜的形状塑成壶身，再捏塑壶钮、壶盖、壶嘴、壶把。明代天启至清代康熙年间的制壶名家陈子畦，曾制作“南瓜壶”。陈子畦善雕塑、捏塑之作。作品仿徐友泉，精巧绝伦。《阳羡砂壶图考》谓陈子畦的作品“胎薄而工颇精”、“轻薄实驾乎明季诸家之上”。他制作的“南瓜壶”，壶身的八瓣筋纹自然顺畅，以一片瓜叶卷曲后塑成壶嘴，叶柄贴塑至壶身。把瓜蔓随意扭曲后制成耳把，看似漫不经心，实则姿态生动。以瓜柄制成壶钮、壶盖，造型不求规整而得天然之趣。

清代的陈鸣远是继供春、时大彬之后的又一大家。《阳羡砂壶图考》载：“远，字鸣远，号鹤峰，一号石霞山人，又号壶隐。康、雍间人。工制壶、杯、瓶、盒，手法在徐（友泉）、沈（子澈）之间，而所制款式书法雅健，胜于徐、沈（摘自《宜兴县志》）。”“盖鸣远游踪所至，多主名公巨族。”吴槎客（骞）云：“鸣远一技之能，间世特出，自百余年来，诸家传器尤少，故其名尤噪。”

陈鸣远的壶，从造型到刻款，都有一股文雅的气息，以他的代表作“东陵瓜壶”为例，其造型接近于陈子畦的“南瓜壶”，只是在造型上略有变化，嘴、把的形态更显力度，气势不凡。其“东陵瓜”的典故，源于《史记·肖相国世家》：“召平者，故秦东陵侯，秦破，为布衣，贫，种瓜于长安城东，故世俗谓之‘东陵瓜’。”东陵侯安贫乐道的品质为后人所钦羡，也给“东陵瓜壶”注入了深厚的文化内涵。壶上刻铭：“仿得东陵式，盛来雪乳香。”“雪乳”是指早春茶芽所特有的白色的细小茸毛，在茶汤中飘浮。壶铭切茶、切壶，书法秀雅，骨力内涵。日本学者奥兰田在《茗壶图录》中，称陈鸣远所刻壶铭“骨体秀美，有赵（孟頫）、董（其昌）法。”此说并非过誉，细细品味，“东陵瓜壶”的壶铭，与元代著名书法家赵孟頫《胆巴碑》字的结体，在笔法上十分接近，一般的壶家在书法上很难达到这个水平。壶铭所具有的文人气息，也提高了“东陵瓜壶”的文化艺术品位。

南京艺术学院的潘春芳教授创作有与传统造型有别的“南瓜茶具”，一壶两杯，造型奇特有奇趣，瓜面（壶面）七凹八凸，高低不平，熟透了。那是江南瓜农把瓜留作种子之用的，一般不再食用，但这种瓜有一种特殊的成熟美，艺术美。“南瓜茶具”中的“南瓜壶”壶嘴也是以一瓜叶卷曲塑成，以藤蔓为壶把，上部分叉，生两枝分别贴于壶面，其间有贴塑的瓜叶及藤须。以瓜柄为壶钮，壶盖的制作是对壶体不规则的筋纹作随意的切割后做成嵌盖，增加了制作的难度，因其不规则，虽不能通转，但盖口相合却准缝严密。观赏此壶有两点给人以深刻的印象：（1）雕塑、贴塑的技法十分精到，叶、藤、须、蒂都塑得栩栩如生；（2）作者的明针功夫十分到位，壶面虽凹凸不平，但无论是凸处还是凹处，都打磨得十分光润，连两个杯子也是如此，虽是壶身造型缩小后制成杯状，但制作上也一丝不苟。原南京博物院院长宋伯胤谈潘春芳的壶艺：“特别是在造型和装饰方面，又是紧扣住科学与艺术两大张本，既符合造物原理，使用方便，又能唤起美的观念，赢得人们的喜爱。”观此“南瓜茶具”，这一评价是十分中肯的。它的造型拉开了与传统造型的距离，又工精态美，确是难能可贵。

我也曾经制作过一对南瓜壶（见图1），是送给原文化部长王蒙的。王蒙对宜兴紫砂也情有独钟，具有文人特有的气质，他在年轻的时候曾购得过一把南瓜壶，结果弄丢了，深为遗憾。获悉这一情况，我参照陈鸣远的“东陵瓜壶”的壶式，精心制作了一对南瓜壶，壶用段泥制成，壶上刻什么内容？想到王蒙一生著作等身，就把他一生所著的86部著作的书名刻在了壶上。壶形简练古朴，南瓜形状惟妙惟肖，所刻隶书布局疏密有致，壶的色彩米黄淡雅，王蒙见到后十分赞赏。

“南瓜壶”的造型比较特殊，它既属于花货，又属于筋纹器，它的筋纹疏而不密，符合紫砂壶“简练朴雅”的造型特点。它的造型从生活中来，人们觉得它可亲可近，具有田间瓜果特有的鲜活气息，从田间采摘来的南瓜的形态又无一相同，造型千变万化，人们还可对它进行深入的研究，创作出反映南瓜特征的新的壶式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