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胜清［孝感学院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 湖北 孝感 432000］

“新革命历史题材小说（电视剧）”是新世纪中国文学的热点和焦点。一时间，新世纪中国电视屏幕一时间烽烟四起、英雄辈出，一道道寒光闪闪的利剑，一群群铁骨铮铮的好汉，共同在“历史的天空”下演绎出一曲曲荡气回肠的英雄壮歌。姜大牙（梁大牙）、李云龙、常发等一大批“另类英雄”一下子进入了观众的视野。

一、“另类英雄”的主要性格特征

对革命英雄形象的塑造，曾是共和国文学的一个主要追求。“以战争为背景的传奇英雄形象，以最大化的自我牺牲为特征的受难型革命英雄形象，为红色江山开创新业的农民新人形象，投身革命洪流并自觉接受改造的小资产阶级知识分子形象，等等，构成了这个时期文学中最重要的形象系列。”①高大完美的理想化的革命英雄群像的创造就成为20世纪50-70年代革命历史题材文学作品的最主要成就。

“新革命历史题材小说（电视剧）”则有意疏离这一业经形成的战争书写模式，大胆颠覆高大完美英雄形象的塑造，创作出一大批迥异于传统英雄的“另类英雄”。

1.“虎”威他们身上具有自信非凡的王者风范和不惧任何对手的霸者之气。他们是战场上的王者，有着勇往直前、视死如归的精神，因而拥有所向披靡的非凡的战斗力。《亮剑》中的李云龙是不怕任何对手的硬汉，他所信奉的人生信条是：面对强大的敌手，明知不敌也要像古代剑客一样毅然亮剑。即使倒下，也要成为一座山，一道岭。《历史的天空》中姜大牙也是打起仗来不要命的主，他凭借一把大刀和男儿血性，硬是将自己从一个有勇无谋、傲慢任性的莽夫变成为高瞻远瞩、深谋远虑的革命高级军事将领。《狼毒花》中的常发更是一个令对手闻风丧胆的孤胆英雄，他不仅仅凭一己之力救下赵庄几百名被日寇关押的百姓，而且靠“赌酒”征服对手，收复赤河市。他们“虎”威的另一表现就是豪气冲天。如李云龙明知楚云飞摆下鸿门宴却只带着一个警卫员赴宴。姜大牙则只身赴日本人的宴。常发更是单枪匹马护送甄一然与新四师谈判等。然而，他们的这种霸气并非狂妄无比、目中无人的霸道蛮横，而是不怒而威的威信与威望。

2.“狼”道李云龙、姜大牙、常发都是“泥腿子”出身，他们的骨子里有着崇尚自由的野性和渴望自由的天性，所以在他们身上有着和革命乃至和军人背道而驰的野性。这种野性表现为惹是生非、好狠易斗、缺乏文化修养。李云龙对骂人说脏话还有一套说辞，他说“不会骂人就不能当好兵，一句：日他娘的，就这么办了，决心就下了”。常发是一朵让人欢喜让人忧的“狼毒花”。狼毒花“是草原蜕变成沙漠的最后一道风景线，有人说它比狼还毒，给人带来的是恐惧和死亡的威胁。可是，当从沙漠里走来的人，看到它便看到了希望，知道它的后面就是生命和胜利，也只有它，能够在最恶劣的环境下顽强生存，并奇迹般地开花结果”。

他们群而进之、群而攻之、序而不乱的团队合作精神体现在李云龙和姜大牙身上的团队精神就是果断出击，勇往直前，绝不退缩，不怕牺牲，但又十分讲究策略和配合，绝不做无谓的牺牲。因此，这样的团队非常富有战斗力，正如李云龙自云“我们是野狼团，吃鬼子的肉，还要嚼碎它的骨头！”

3.“狐”性李云龙和姜大牙不但有着“狐”式的狡猾和多疑，更有着“狐”般的聪明和智慧。李云龙的“狐”性表现在他未雨绸缪、出其不意、精于算计、从不吃亏，用他的话说就是“咱老李从不做赔本的买卖”。姜大牙的“狐”性表现在他对战争的分析，对党内斗争的分析，对作战技巧的分析。刚参加革命的姜大牙虽然勇猛，但缺乏经验，只知道“抢着大刀片子往上冲”。他明白自己这样既没有作战技巧又没有作战经验，仅凭匹夫之勇早晚会吃亏，于是他虚心向有丰富实战经验的人请教和学习。在实际战争的磨炼中，他也形成了自己的战术理论，从中我们不难发现这个当年对革命战争一无所知的梁大牙已经成长为无畏和智慧的指挥员。

4.侠义侠义自古以来就是中国最高的人格标准之一，除暴安良、行侠仗义历来就是中国英雄普遍遵循的道德行为准则。从古典小说英雄到新武侠小说中的众多英雄豪杰，无不体现出与其千丝万缕的联系。而到了20世纪50-70年代革命历史题材文学作品中，侠义性为革命的集体主义所代替或淡化。而“新革命历史题材（小说）电视剧”中的“另类英雄”，又大多在高扬革命理想主义和英雄主义的同时，又复活了侠义的传统。

侠义在李云龙身上表现得十分明显。在他身上，既有为了民族大义和不平之事慷慨出手以死相搏，如在抗日战场与装备精良的日军对决；也有对江湖名声的崇尚。还有武侠小说中常见的快意恩仇，当得知魏和尚被黑云寨的土匪杀害后，李云龙为和尚报仇而大开杀戒，绑了要阻拦他的孔捷团长，把八路军收编了的黑云寨的土匪杀得人仰马翻。常发更是一个江湖气息十足的草莽英雄，为了给弟兄报仇，常发不顾军规数次想杀俘虏。常发虽然只是个警卫员，却多了一种“独行侠”的洒脱，多了一份狡黠与可爱的市井之气。比如数次独闯敌穴救出百姓，敲地主竹杠为部队筹钱。

5.柔情与以往革命英雄不同，“另类英雄”有温柔细腻的情感。在20世纪50-70年代的革命战争题材文学作品中，因时代和观念的制约，很少去描写英雄人物柔情似水的一面，爱情更是成了一个不敢涉足的禁区。“爱情关系在军事题材的红色小说中是一个不断被‘延迟’的人际关系。”“爱情的力量，在红色小说中也从未上升为左右军事格局的叙事动力。”②一旦出现较多的个人情感和爱情描写，就会招致“左”的意识的批评。

在李云龙、姜大牙、常发的身上，既有长期驰骋战场铸就的阳刚之气，也不乏普通人的脉脉温情，这种情感不但表现在对战友、对亲人，更表现在对其爱人上。为了救新婚老婆秀芹，李云龙在没有总部命令的情况下攻打敌人设防坚固的县城；为了给和尚报仇，他违反纪律消灭了已经接受改编的黑云寨土匪……姜大牙的身上除了对干爹的亲情和对战友的友情之外，他的情感主要体现在对东方闻音的迷恋与追求的过程中，以及失去恋人东方闻音后的悲痛欲绝。喝酒、吹牛、自吹自擂睡过多少女人的常发表面上放荡不羁，实际上是至情至性，他一辈子睡过的唯一的女人就是梅子，尽管是在不得已的情形下杀死了梅子，但他还是不能原谅自己，为了梅子他拒绝了别人的爱，甚至戒掉了视为生命的“酒”，其用情之专一、其感情之深沉，可见一斑！

二、“另类英雄”形象的主要价值

“另类英雄”形象的成功塑造，是“新革命历史题材（小说）电视剧”的主要成就，也是“新革命历史题材（小说）电视剧”吸引观众眼球的最主要的原因。从文学史的角度考察，“另类英雄”的塑造具有鲜明的创造性和明显的突破性。

首先，新英雄群像的塑造。英雄和英雄崇拜是人类与生俱来的本性之一，“在任何年代，任何怀疑的逻辑或一般的琐事，不虔诚的和枯燥无味的东西及其影响都摧毁不了人们心中的这种高尚的人生的忠诚和崇拜”。③英雄小说是中国一个重要的小说类型，对英雄形象的塑造也是中国文学的优良传统，在浩瀚的文学长河中，曾产生了古代英雄、现代革命英雄和新武侠英雄等英雄群体，他们似繁星闪烁，照亮了中国文学的天空。“另类英雄”成为中国文学人物形象画廊中继古代英雄、革命英雄、武侠英雄之后又一个英雄群体，丰富了中国文学英雄形象系列。“另类英雄”既与以往英雄人物形象保持千丝万缕的联系，又呈现出独特的创造性。

以关羽、张飞、林冲、李逵、武松等为代表的古代英雄，大多义字当先，有一种除暴安良、扶危济困的侠客情怀和刚毅品格，这些英雄大多侠骨独具而柔肠尽失，多奉行“儿女情长、英雄气短”。所以，不近女色是中国古代文学作品中古代英雄人物一个显著的特征。

以沈振新、周大勇、江姐、少剑波、杨子荣、朱老忠等为代表的革命英雄，大多具有远大的革命抱负、坚定的政治信仰、英勇顽强的斗争精神，以及视死如归的英雄气概，而在儿女情感上与古代英雄比较接近，虽不像古代英雄那样不近女色，但这种情感的强度和浓度则严格控制在不影响革命事业、不损害英雄形象完美的范围之内。以郭靖、乔峰、张无忌、杨过等为代表的武侠英雄则明显区别于以上两类英雄。他们既有笑傲武林的神功，又有光明磊落的人格；既有铁肩担道义的忠诚，也有行走江湖的潇洒；既行侠仗义，又柔情似水。

而“另类英雄”则充分吸取了以往英雄形象塑造的成功经验，将古代英雄形象的侠义、现代革命英雄的信念和新武侠英雄的侠骨柔情进行融合，同时充分考虑当下人们新的审美需求，从而创造出有坚定信仰和不屈意志、行侠仗义又桀骜不驯、粗暴强悍又柔情似水的草莽化英雄形象，给人一种狂欢化的审美享受。

其次，英雄形象的丰富性，突破了以往革命英雄塑造的固有模式。在20世纪50-70年代革命历史题材文学作品，从战火的硝烟中走出的作家们，明显受到战争思维的影响。“战争形态使作家养成了‘两军对阵’的思维模式……这种由战场上养成的思维习惯支配了文学创作，就产生了‘二元对立’的艺术模式”④。受这种思维影响，加之主流意识的影响，作家们对英雄人物进行净化、美化处理，有意掩饰或淡化英雄的缺点，回避英雄的情感，删除可能影响英雄形象高大的其他成分。塑造高大完美的“高、大、全”式的英雄就成为一种时尚。随着时光的流逝和人们审美观念的变化，人们越来越不满意这一“千人一面”、“千人一腔”的模式，人们强烈呼唤神性与人性共生、庙堂气息和民间氛围混同的新英雄诞生。在这一背景下，“另类英雄”横空出世，他们以多样性、复杂性、丰富性赢得了读者，征服了观众。正像有学者这样评价李云龙：“他是顶天立地、豪气干云的大英雄，又是脏话连篇、好酒吹牛、缺乏文化修养的粗人；他率真义气、性情粗犷，却又粗中有细、精于算计，也有些狭隘，从不愿吃亏，李云龙的形象就是这样一个复杂性格的集合体。”⑤因此，“另类英雄”形象的塑造，彻底颠覆了人们以往的英雄形象和审美观念，符合当代审美趣味和人性评价的尺度，自然引起人们的强烈共鸣，产生广泛而深远的影响。

总之，“新革命历史题材（小说）电视剧”中塑造的“另类英雄”是丰富的，他们身上体现出的勇气、正气、义气让读者不忍释卷，其豪气、霸气、匪气又让人们忍俊不禁。这些形象的出现，颠覆了以往革命英雄形象的塑造，给读者以新奇的审美享受和视觉冲击。

①余岱宗.红色经典：主题与叙述——以20世纪50、60年代革命文学为中心[J].福建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6，（07）：12.

② 余岱宗.被规训的激情[M].上海：三联书店，2004：74.

③卡莱尔.英雄和英雄崇拜——卡莱尔演讲类[M].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1999：121.

④ 陈思和：中国当代文学史教程[M].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1999：57.

⑤徐放鸣.应当塑造什么样的英雄形象?——从“另类英雄”李 云 龙 谈 起.http：//www.chinawriter.com.cn/zywxqk/wyb/wqml/wyb_2006-5-30/4/4184_35951.ht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