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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尔蒂《败仗》的狂欢化色彩

2010-08-15

关键词:弗罗宴席巴赫金

郭 勤

(江苏教育学院宿迁分院,江苏宿迁 223800)

韦尔蒂《败仗》的狂欢化色彩

郭 勤

(江苏教育学院宿迁分院,江苏宿迁 223800)

狂欢化;叙事时空;宴席话语;加冕和脱冕;乌托邦;乐观

《败仗》(1970)是美国当代著名女作家尤多拉·韦尔蒂的长篇小说,被誉为“最后一部优秀的‘南方小说’”,这部作品在叙事时空的安排、小说中人物在宴席上的宴席话语、故事中所包含的加冕和脱冕的象征意义、乐观精神与乌托邦色彩等方面都带有狂欢文学的特征。本文用巴赫金的“狂欢化诗学”对韦尔蒂的《败仗》进行解读。

作为南方杰出的小说家,韦尔蒂以其精湛的小说技巧著称于世,“她的文风兼有契诃夫和福克纳的优点”。[1]

虽然外界认为“韦尔蒂创作的精华是那些被称为‘南方小说珍品’的短篇”[2],她也确实曾因短篇小说的出色成就三次获得欧 ·亨利奖,但她的中长篇小说《强盗新郎》(1942)、《三角洲的婚礼 》(1947)、《沉默的心 》(1954)、《乐观者的女儿》(1972)及《败仗》等却因揭示南方家族的衰落及其间所表现的人伦亲情而著称于世。也由于她的中长篇“专注于南方家族的变迁和人际关系的描写,更具‘南方性’[3],其长篇小说《败仗》更被许多评论家誉为是“史诗般”的作品。

《败仗》的成功,不仅得自于韦尔蒂高超的客观性、非人格化的戏剧化叙事技巧,还得自于她赋予作品的浓郁的狂欢化色彩,从而将二十世纪三十年代美国南方贫苦农民的实际生活情形、南方社会所面临的各种复杂的政治、经济和文化方面的问题与矛盾生动形象地“呈现”在读者面前,真正做到了卢伯克所说的“写的好的作品,是主题与形式和谐一致而又难于区分的作品2豹脖在这种作品中,主题凭借形式得到充分的发挥,形式将全部主题都表现出来。”[4]

美国当代著名女作家乔伊斯·卡洛尔·欧茨对韦尔蒂的《败仗》表示过这样的看法,“在 1970年,《败局 》(《败仗 》)所关注的问题已经灭绝。幸福快乐的大家庭和户外的丰盛大餐已经绝迹;对世界邮票大小的一角的忠诚已经绝迹;毋庸置疑的基督教信仰,既复杂又简单的关系网络赋予了这些人以身份,把他们和一个特别的过去连为一体,为他们提供了一个特别、无法逃避的未来:所有这些已经统统化为乌有。”[5]不论社会如何变迁、世事如何变幻,不管幸福快乐的大家庭和户外的丰盛大餐是否已经绝迹,也不管韦尔蒂是对往昔的怀旧与追忆还是对当时社会现实的抗拒,她所赋予《败仗》的狂欢精神和乐观的生活态度,都能让读者抛开二十世纪七十年代的美国社会现状,在小说中去感受那些在困境中的南方密西西比州东北部班纳村伦弗罗2豹脖沃恩家族的狂欢化生活,并深深地记住他们在特殊时期别样但却真实的生活情景。

一 叙事时点、空间和话语的狂欢化特征

狂欢化诗学是俄罗斯学者巴赫金“在《陀斯妥耶夫斯基诗学问题》中探讨该作家作品的体裁特点和情节布局特点时提出来的。在《弗朗索瓦·拉伯雷的创作和中世纪与文艺复兴时期的民间文化》一书中,巴赫金在民间诙谐文化的广阔背景下考察拉伯雷的创作特色,进一步完善了狂欢化诗学理论。”[6]

巴赫金对狂欢化的研究是从中世纪的民间庆典活动狂欢节开始的,狂欢节活动原指大斋期前的几天的吃肉节。“据美国学者金赛考证,狂欢节始于公元 100021300年之间的中世纪基督教国家,它在欧洲的全盛时期是 14——16世纪,……1450年之后,教会把狂欢节的习俗与酒神节和农神节联系起来,而后扩展到民间节日宴会和游行表演。”[7]起源于民间的酒神节和农神节,最初是和丰收庆典、农业文明紧密相连的,其最初的参与者也是农业村落的每一个家庭及其成员。这是全民参与的乡村节日庆典活动,岁月的变迁给这种庆典增添了新的内涵。巴赫金通过对中世纪狂欢节仪式的研究后认为,狂欢节的实质是一种这样的生活表现和感受,“在狂欢中所有的人都是参与而不是消极地看狂欢,……而是生活在狂欢之中,……人们过着狂欢式的生活。而狂欢化的生活,是脱离了常轨的生活,在某种程度上是‘翻了个的生活’,是‘反面的生活’。”[8]在中世纪狂欢节广场上的各种可笑的仪式和祭祀活动,所有的参与者都是演员,所有的演员都登台表演,在狂欢节上,所有的社会等级和人们日常生活中的高低贵贱已不复存在,它体现为充分的全民参与性、无等级性、颠覆性、笑谑性等特点。

韦尔蒂的《败仗》把目光投向二十世纪三十年代大萧条时期农业欠收、家庭贫困不堪的美国南方农业村落,以伦弗罗——沃恩家族女首领沃恩的 90岁生日庆典来表现狂欢的“脱离了常轨的生活”和“翻了个的生活”特征,具有极其深刻的狂欢文学特色,也充分表现了狂欢的全民参与精神、自由平等精神、颠覆性精神。文本中的狂欢化,是通过叙事时间、叙事发生地点和故事中人物的加冕和脱冕、宴席语言等方面来表现的。

1 叙事时点的狂欢化

巴赫金认为,作为节日庆典活动的狂欢节是一种狂欢式的生活,起初表现为广场狂欢活动,但随着时间的演变也开始发生了相应的变化,“自然,狂欢节也进了民房,实际上它只受到时间的限制,不受空间的限制。”[9]

依据巴赫金的狂欢化理论,判断一部作品是否具有狂欢色彩,首先要看作者对于叙事时点的选择,即依据小说的主要情节所发生时间来判定。

《败仗》所选择的叙事时点 (故事发生时间)是二十世纪三十年代的大萧条时期,这个时期对于美国人乃至全世界受到 192921939年全球经济危机波及的人们来说,都是“非正常的”、“脱离了生活常规的生活”。撇开其他内容,单从叙述时点的选择,足见韦尔蒂作为优秀小说家高超的叙事技巧。

众所周知,1929年爆发的、长达十年的全球性经济危机始于美国,“1929年年末纽约股票市场倒闭引起的大萧条对美利坚合众国来说是一场深重持久的灾难。……大萧条几乎使农业陷入停滞状态……因此,南方人面对着更加严峻的考验;贫穷、种族和阶级问题非但未解决,反而更加恶化。”“在大萧条最严重时期,南方有数以千计的人死于饥饿,数万人露宿于街头公园之中,寻食于垃圾箱之间。”[10]

然而,就在这样的时刻,美国南方密西西比州东北部最贫穷的小山村班纳村的伦弗罗2豹脖沃恩家族却在进行着他们颠覆日常普通生活样态的、别样而特殊的狂欢节式的生活——为他们的老外婆庆祝 90岁的生日。为了参加老外婆的生日宴席,家族的成员们从各地带着各自的家庭成员、家中可以带上的物品和生日礼物赶回家族的祖屋。这是一年一度家族成员全员参加的家族盛会,即便是在物质极度匮乏的大萧条时期也依旧照常进行的家族聚会。

“叙事时点往往选择关键的时刻,对众人来说节日是重要时刻,特别是狂欢节,狂欢广场的典型场面,战争场面,胜利日,受难日,失败日,沦陷日,都是这种关键时刻。对于个人来讲是生日,包括每一年的生日和逝世日,生老病死都是人生的关键时刻,人生的重大事件往往与这些日子巧合,或者并列在一起,而作家对于关键时刻有着自己的理解和叙述方式。”[11]

韦尔蒂的大部分小说的时点选择都具有狂欢化的色彩。她经常会选择葬礼 (《乐观者的女儿》)、婚礼 (《三角洲婚礼》)、演奏会 (《金苹果》)等作为故事的叙述时点,而《败仗》的叙述时点选择与其他的小说相比,尤其具有明显的狂欢化色彩。

《败仗》中的时点非常富有戏剧性。沃恩老外婆 90岁生日这一天,也是沃恩老外公去世一周年的日子;而就在同一天,正当伦弗罗2豹脖沃恩家族为老外婆庆祝生日的时刻,家族长期的敌人、外来者的代表人物——在班纳学校任教多年的女教师朱莉娅也离开了人世。

这些由不同人物的重要而关键的特殊时刻交织在一起的时点,构成了《败仗》复杂而富有戏剧性的叙事时点,而这些叙事时点无一不具备狂欢化文学的时间特征。

此外,韦尔蒂所选择的叙事时点多是带有边缘性的时点。大的叙事时点——二十世纪三十年代,是一个具有边缘性的时间,它处于第一次世界大战和二战之间,美国人的思想意识也处于从传统意识向现代意识的转型期,美国南方社会的大家庭正处于解体阶段。伦弗罗——沃恩家族就处在这样的家族解体的边缘,“(孩子们)结婚,搬走,去照顾他们妻子们的亲属,都各奔东西了,大家庭也就解散了。”[12]此时南方也正处于农业文明向资本主义工商业文明过渡时期,在火车轰鸣的班纳,家庭的交通工具有象征现代文明的汽车,也有象征着传统农耕文化的马车、驴子。“置身边缘,意味着两种不同的朝向。边缘的意识形态化,就会衍生一系列的文化现象。说到底,文化是众多边缘的聚合与交接。”[13]

作品中的小叙事时点——沃恩老外婆 90岁生日也是个生与死的边缘时间,老外婆的意识也是处于时而清醒、时而糊涂的边缘。比尤拉也一直在担心老外婆能不能活到第二年的 91岁生日。杰克此时也处于一个边缘时刻,还差一天就可以回家团聚,他和与其一起入狱的朋友艾考克为了老外婆的生日越狱而逃,赶回家中赶上了生日宴席。甚至杰克的女儿莱苔·梅也处在一个对她来说的边缘时刻:喧嚷的老外婆宴席上还不会说话的她,第二天早晨居然开口说话了。

这些对于美国社会和伦弗罗——沃恩家族成员个人都有着重大意义、具有两种不同的朝向的边缘性的叙事时间点选择,有利于表达小说文本中人物的介于正常与非正常之间的边缘化生活状况,也使文本的主题介于喜剧性的狂欢式感受与充满悲剧意味的现实生活的边缘之间,这些边缘性的结合也进一步深化了《败仗》的狂欢化主题。

2 叙事空间的狂欢化

起源于酒神节和农神节的狂欢庆典,最初的活动空间是农村的村落,后来,它开始出现在城市的广场,体现为全民性的狂欢。巴赫金认为“广场是全民性的象征。狂欢广场,即狂欢演出的广场,增添了一种象征的意味。这后者使广场含义得到了扩大和深化。”[14]而且,原先的狂欢广场在后来的狂欢化文学中空间范围有了极大拓展,不单单局限于城市广场,“只要能成为形形色色人们相聚和交际的地方,例如大街、小酒馆、道路、澡堂、船上甲板等等,都会增添一种狂欢广场的意味”[15],甚至是“门坎、过道、走廊、楼梯口、楼梯、朝着楼梯敞开的屋子、院子大门,而在这些之外,还有城市:广场、街道、建筑物的正墙、小酒铺、罪犯窟、桥梁、排水沟——这些便是小说的空间。同时,实际上却完全没有那种忘记了门坎的室内空间,如实现传记体生活的客厅、饭厅、大厅、书房、卧室的内部。”[16]

小说《败仗》叙事的大空间背景是美国密西西比州东北部的班纳山村,地处三十年代大萧条时期最贫困的地带。作品的具体叙述空间主要在三个场所:一是伦弗罗——沃恩家族有着百年历史的祖屋的客厅、门廊和庭院,这里是伦弗罗——沃恩家族所有成员都赶回来为老外婆沃恩庆祝 90岁生日庆典的宴席地点。二是班纳山村最高处班纳顶的道路上,这里发生的是杰克为报答穆迪法官救妻女之恩,帮助穆迪法官解救汽车的行动。三是伦弗罗——沃恩家族的仇家——柯利·斯托瓦尔的商店 (原本属于伦弗罗——活恩家族,后被柯利巧取豪夺、占为己有),这里发生的是杰克与柯利·斯托瓦尔的两次欧斗,均以杰克失败告终 (第一次最终结果是被判两年徒刑,第二次被剪下衣服下摆。)

上述叙事空间,无论是大空间,还是具体的小空间,都属于巴赫金所说的狂欢化文学中的场所。而且,这些空间也都带着显著的边缘性的特征,因此具有更加鲜明的狂欢化色彩。

小说中大的空间背景——密西西比东北部,它处于田纳西、肯塔基、伊利诺伊及密苏里等几个州的交界处。这是个具有边缘地带特征的区域。小说中的小空间也都是居于边缘地带的场所。故事发生在贫困边远的山村伦弗罗——沃恩家族的祖屋的客厅、门廊和庭院内,近六十名家族成员坐着他们各自的卡车、老掉牙的福特汽车、切诺机从四面八方赶来,聚集在此参加 90岁老外婆的生日宴席。另一个空间——道路位于树木枯萎、土地干裂的像荒原一样的班纳顶,又是在干涸的河边的桥旁,而这座桥则奇怪地分属两个政治上对立的地方所管辖,这就使得桥面出现问题也无人过问,桥成了政治斗争的工具。柯利·斯托瓦尔经营的带有资本主义工业文明标志的商店,则处于象征着文明与知识的班纳学校的旁边。这些居于边缘化的空间,也意味着两种不同的朝向以及边缘化的意识形态。这些在客厅、道路、桥梁、商店等边缘性空间特点的场所,不仅使小说文本中的故事充满了狂欢化文学的特征,还使其间充满了掺杂着工商业文明与农业文明、文明与愚昧、或喜或悲的故事双重声音交织的双声与对话。

3 宴席话语的狂欢化

《败仗》中故事发生的最主要的空间是伦弗罗2豹脖沃恩家族的祖屋,那里正在进行的是沃恩老外婆 90岁生日宴席。从各地赶回祖屋的家族成员们济济一堂,以对话的形式回顾着家族历史及与他们家族相关的人物的经历。席间穆迪法官及妻子的加入以及由此引起的谈话,使宴席语言表现出亦庄亦谐的狂欢化文学中宴席语言的特征。

巴赫金认为庄谐体是狂欢化文学的源头,庄谐体又分两种体裁即“苏格拉底对话”和“梅尼普的讽刺”,而所有的庄谐体都“表现在同现实的一种新的关系上”、“体裁都有故意而为之的杂体性和多声性。”[17]它们的核心是狂欢式世界的感受,即“人们之间随便而又亲昵的接触、插科打诨、俯就、粗鄙。”[18]

在《败仗》中伦弗罗——沃恩家族的宴席上,约六十名年龄、性别和受教育程度均不同,而且性格迥异的家族成员及外来者穆迪法官夫妇,不分高低贵贱、不分年龄长幼,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地尽情表达自己对他们关注的事情的看法,嬉笑怒骂、插科打诨,充分体现了狂欢化文学的杂体性和多声性的特点。

韦尔蒂在展示宴席上的语言时,使用了带有南方地域色彩的口语化的方言土语,这种有着幽默、反讽、夸张等独特地域特色的语言曾经是美国早期边疆文学的特色之一,也是美国文学之父华盛顿·欧文在创作中所惯用的。其后的著名现实主义大师马克·吐温在其创作中,也以带有明显的地域特色、充满幽默色彩的方言土语向世人展示了一个真实的南方世界。韦尔蒂在《败仗》中所使用是带有密西西比州东北部地域色彩的方言土语,它们来自她从小就具有的对周围事物细腻的观察意识。

“老师又年轻又幼稚。”笑声中充满了取笑的味道。[19]

“让那个名字 (德尔门)见鬼去吧!”比尤拉大声地喊。[20]

“再告诉我们多一些事情!”男人们叫喊着,他们的声音像他的笑声一样一起回荡着,这时比尤拉在杰克的肩后大声喊叫着,“准备好再来一盘了吗?这是我用去年攒下的猪肉做的香肠,腾出些地方放鸡肉。”[21]

以上这些在嘈杂、喧嚷的宴席中由家族成员用极大的嗓门喊出的对话,充分表现了宴席语言的开放性、混杂性、戏谑性,使宴席的狂欢场面生动地展示出来,使读者耳边充斥的都是家族成员的狂欢语言和声音,拉近了读者与故事的距离。

伦弗罗——沃恩家族的宴席语言还体现了巴赫金所说的狂欢文学的如下特性:“首先取消的就是等级制以及与它有关的各种形态的畏惧、恭敬、仰慕、礼貌,亦即由于人们不平等的社会地位等 (包括年龄差异)所造成的一切现象。人们相互间的任何距离,都不再存在;起作用的倒是狂欢式的一种特殊的范畴,即人们之间随便而又亲昵的接触。这是狂欢式的世界感受中十分重要的一点。在生活中为不可逾越的等级屏障分割开来的人们,在狂欢广场上发生了随便而又亲昵的接触。亲昵的接触这一点,决定了群众性戏剧的组织方法带有一种特殊的性质,也决定了狂欢式有自由随便的姿态,决定了狂欢具有坦率的语言。”“在狂欢节中,人与人之间形成了一种新型的相互关系。”[22]

这种语言主要体现在伦弗罗——沃恩家族与穆迪法官原先因等级和社会地位等的影响无法实现的平等对话。当穆迪法官夫妇出现在伦弗罗——沃恩家族狂欢式的聚会上,他们之间的等级隔阂被消解,实现了两者间的平等对话。

“穆迪法官,你和我在这件事情上的看法是相同的,”杰克喊着说。

……比尤拉端着蛋糕盘向穆迪法官走去……“先生,不要告诉我,你没有任何事情需要原谅的,我是他的母亲。”[23]

此外,在小说文本中,受过良好教育的穆迪法官夫妇、格洛利亚讲的语言都属于正规、严肃、庄重的英语,具有官方语言的特性;而小说中的其他人物尤其是伦弗罗——沃恩家族成员们,由于受教育程度不高,在谈话中经常会出现一些口语及俚语,如:

next fella(那个家伙)[24]

it ain’t……[25](它不是 …… )

MissBeulah in her kitchen yelled,“ I’ll tell you!He made a monkey out of Jack1”(比尤拉在厨房里喊着,“我告诉你们,他是小题大做!”)[26]

这些具有南方语言特色的土语及俚语的应用,充分表现了狂欢话语的民间性、粗俗性,增强了狂欢化效果,真实生动地呈现出宴席语言的狂欢化色彩。

小说文本中,带有错误的语法现象的句子也频频出现,如比尤拉的话语中经常充满了错误,而家族其他成员也是如此,如:

“He don’t know her the way we did1”[27](“他不知道她及我们做事情的方式。”)

“You was tiny,”Aunt Cleo told Gloria1[28](“你个头不大。”克劳舅妈告诉格洛利亚)

这些错误的出现,不但使小说文本的语言充满了狂欢语言的粗俗性、非官方性,同时还具有强烈的反讽效果,有着深刻的寓意:抗拒知识和文化,以及因抗拒知识所导致的愚昧无知是伦弗罗——沃恩家族衰败的重要原因。

“宴席交谈体是一种宴席上的对话,……对话性的宴席语言,具有不同寻常的特权 (开初是礼仪方面的):享有一种特别的自由,不拘行迹,态度亲昵,又特别的坦率,有点怪癖,有两面性,即语言中的夸和骂结合,庄和谐结合。宴席交谈体就其本质来说,纯然是狂欢体。”[29]正是这种带有密西西比州东北部的地域方言口语的对话,使因阶级、年龄、性别、性格、教育程度等不同而显现出的人与人之间的思想意识、世界观的不同能够在小说文本中以对话的方式呈现出来,而这种语言又是与官方正规语言相对应的边缘语言,是对官方正规语言的消解。这种不规范的民间口语化的方言土语和语法错误,也充分体现了《败仗》话语的狂欢化。

二 加冕和脱冕

狂欢节是一种全民参与、人人平等、充分自由的广场仪式,人们日常生活中的等级制被彻底打破,参加仪式的成员尽情享受不同于平常的生活,体现了一种乌托邦式的社会理想,而在狂欢节活动中给国王加冕和脱冕仪式就成了人们体验和感受狂欢节的核心所在。巴赫金认为,“国王加冕和脱冕仪式的基础,是狂欢式的世界感受的核心所在,这个核心便是交替与变更的精神、死亡与新生的精神。”“加冕和脱冕,是合二为一的双重仪式,表现出更新交替是不可避免,同时也表现出新旧交替的创造意义。”[30]

后来,“脱冕仪式最常移植到文学中来”,而且吵闹和脱冕的场景也发生了变化,“那时房内空间 (客厅或大厅)就变成了广场的替代者。”[31]在《败仗》文本中出现的加冕、脱冕的仪式也显示了狂欢化文学的特征。

《败仗》的情节中包含着许多外显的及深层意义上的“加冕”和“脱冕”。

首先,穆迪法官及妻子在小说中的经历,属于典型的外显层次上的“加冕”和“脱冕”。穆迪法官作为鲁顿地区的法官,受过良好的教育,有稳定的收入,也有一定的社会地位,和伦弗罗——沃恩家族的成员们 (除了现任治安官的霍默)不属于同一社会等级。在杰克与柯利·斯托瓦尔发生殴斗后,就是穆迪法官在法庭上宣布判处杰克两年徒刑的。相对于其后穆迪法官在伦弗罗2豹脖沃恩祖屋的经历的“脱冕”,审判杰克时他高高坐在法庭上,令人生畏,把下面哄笑的旁听人都赶出法庭,就如同狂欢节上受“加冕”的国王。杰克因穆迪法官为避免汽车撞上其妻女而猛打方向盘致使汽车冲向了班纳顶后,放弃了报复穆迪法官的计划,并帮他解救悬挂在情人崖上的汽车。后来,他还将穆迪夫妇邀请到祖屋进餐过夜。穆迪夫妇在伦弗罗——沃恩家族祖屋的经历,犹如接受了一种“脱冕”的待遇。

穆迪夫妇迈进伦弗罗——沃恩家族祖屋这一行为,本身就相当于一种“脱冕”;而比尤拉之前所说的,“‘除非是他能让我在他的余生再也碰不到他的面,’比尤拉大声地喊着,好像离他们还隔着很长的走道似的,‘那将是我首先要感谢他的!’”[32]这句话注定了穆迪法官到伦弗罗——沃恩家族后的脱冕的必然。穆迪夫妇挤入本已经拥挤的宴席,与其他人一起坐下时,体现了一种消除了等级和尊严、取消了敬畏的狂欢节精神,同时也实现了伦弗罗2豹脖沃恩家族成员所欲达到的“脱冕”目的。

突然杰克的狗从牵着它们的手里挣脱出来、飞奔着穿进人群之中,还撞翻了坐在地上的一两个人,它们发出了很响的声音。宴席人群中的喊叫声和干杯声越来越大,然后又向旁边蔓延着……

“没有我们他们 (穆迪法官夫妇)也坐在里面了。”

“我第一眼就看见穆迪法官夫妇了,”“他们的从人群中伸出来望着我的脸就像是三叶草碎片上的四个叶子。”……[33]

从通道出来转过仙人掌,然后穿越门廊,下了台阶又穿过院子,院子里到处坐着人。[34]

这些充满了戏谑、取消了恭敬、仰慕和礼貌的宴席语言和行动,体现了一种自由随意、无拘无束、摩肩接踵、亲密无间的狂欢宴席特点,也突显了穆迪法官夫妇在脱冕状态下和伦弗罗——沃恩家族成员亲密无间的平等、自由的关系。

阶级、等级、地位的颠覆是有着明显的时间性,所以,巴赫金尤其强调时间对于狂欢的意义。在《败仗》中,当第二天穆迪夫妇去参加朱利娅葬礼的时候,他们与伦弗罗——沃恩家族的成员们的关系已经不再是平等亲昵的关系。宴席的结束也意味着地位、阶级的差别将重新恢复到原先的状态。

其次,《败仗》中朱莉娅·莫蒂默一生的经历具有深层的“加冕”和“脱冕”含义。朱莉娅·莫蒂默小姐是一个带有悲剧色彩的人物。她带着试图用知识改变班纳愚昧、落后、无知的状况的理想来到了班纳,创办了学校。如果把她开办学校看作是加冕的话,那她后来的生活一直都处在失败的脱冕之中。她自己也不得不承认,她的每一场战争都是以失败而告终。她的脱冕是来自班纳村民对知识的抗拒。她的最直接的脱冕仪式就是她的死亡。巴赫金曾经说过:“死亡给在生前加了冕的一切人,统统脱了冕。”[35]她死后,众多从外地赶来的学生参加的葬礼又意味着对她的又一次加冕。因为,在巴赫金的眼中,加冕和脱冕本身就是伴随在一起的,加冕就意味着要脱冕,而脱冕也意味着新的加冕。朱莉娅·莫蒂默的加冕和脱冕正体现了巴赫金的理论中所包含的意义。

三 乌托邦——乐观色彩

美国——一个本身就具有乌托邦色彩的国度。自从1620年的“五月花”号航行起,多少在各自的国家政治上不得志、宗教上受迫害、经济上不成功的人士飘扬过海,梦想找到一块心目中的“伊甸园”,过上幸福理想的生活。这个几百年都不曾改变的“美国梦”使美国成为一个多民族的“大熔炉”。然而,生活是现实的,在这个号称是象征自由、平等而又极具狂欢色彩的国度,并不是每一个梦想者都能实现自己的梦想,如非自愿的移民——黑人,甚至是带着过上好日子的梦想来到这里的一些白人。《败仗》中曾经富有过、但日渐败落的伦弗罗——沃恩家族就属于后一类。

韦尔蒂在《败仗》中展示了美国三十年代大萧条时期最贫困农民的“特殊”的 30个小时左右的生活,以狂欢化手法表现了南方农民准备丰盛生日宴席的乌托邦式的生活样态,使作品充满了梦幻般的“酒神”精神。

巴赫金认为“民间节庆仪点上的饮食,是普天同庆”,追求的是“丰富性和全民性”。[36]宴席从古至今都是具有物质性指向的,是一种形而下的生活。丰盛的美酒佳肴象征着生活的富足。然而,每一场宴席又都具有它本身特有的形而上的狂欢意义。《败仗》中的宴席也是如此。

为了给沃恩老外婆准备一个丰盛的宴席,从黎明时分起,比尤拉就开始为宴席做准备,而从各地赶来的伦弗罗2豹脖沃恩家族成员都带上了各家的礼品,有各家极尽所能准备的礼物如整筐整篮的西红柿、葡萄、桃子、无花果,有正开着花的凤仙花、风信子、天竺葵,有祈福枝,有围裙、外套、枕头等。韦尔蒂对这些礼物的极为细致的描述带有明显的狂欢化文学作品所表现的物质上极为丰富的宴席特征,把二十世纪三十年代最贫苦时期的农民生活描述得这样富足,体现了强烈的狂欢化和乌托邦意味,使读者仿佛置身于乌托邦王国中。同时,也渲染了伦弗罗——沃恩家族乐观的生活态度。

尼采曾把酒神狄奥尼索斯狂欢式的仪式看作人的幻想的表现。在这种仪式中,人与人和谐相处,达到了普遍的融合,人感到自己也成了神。在《败仗》的宴席上,这样的幻想比比皆是:

“‘我们现在都指望杰克了,他将带领我们走出悲惨的境地,我们都认为他能用他那什么都能做的卡车拉着我们向前。’”[37]

“我们要为未来而活。”[38]

透过沃沦老太的生日宴席的对话,读者可以看到伦弗罗——沃恩家族的成员们把家族摆脱悲惨境地的希望都寄托在杰克的身上,而杰克则把希望放在未来。一切都带着浓厚的乌托邦色彩,而带着狂欢色彩的乌托邦和乐观精神,往往都具有一定的反讽意味,“狂欢化本身就隐含着一种戏仿,即对原始酒神精神的戏仿。反讽正是通过这种戏仿得以彰显的”。[39]“乌托邦理想的东西与现实的东西,在这种绝无仅有的狂欢节世界感受中暂时融为一体。”[40]在《败仗》中,韦尔蒂以她高超的叙事技巧在伦弗罗——沃恩家族的生日宴席实现了乌托邦理想与现实两者的相融。

尽管伦弗罗——沃恩家族的乌托邦和乐观精神是带着反讽色彩的,但这种带着温情与希望的乌托邦理想和乐观精神,恰如茫茫大海中的灯塔,给杰克及家族成员以温暖与希望,支撑着他们为家族的振兴在困境和曲折中坚强并坚定地走下去。

韦尔蒂在小说《败仗》中所选择的带有鲜明狂欢化色彩的叙事时点,使读者真正理解了“时间是小说艺术的主角”[41]的涵义。通过对叙事时点和叙事空间的精心选择,韦尔蒂以对狂欢文学特有的敏感,生动地再现了伦弗罗——沃恩家族为其女首领——沃恩老太太庆祝九十岁生日的狂欢化场面,美国三十年代大萧条时期南方贫苦农民那种颠覆日常样态的生活,是通过生动的、带有民间土语特征的宴席话语,加冕与脱冕场面等淋漓尽致地传递出来的。作品通过这些叙事技巧的运用,戏剧性地表现了南方破落农民的真实生活状况,揭露了南方家族衰败的深层原因,展示了大家族内部既有矛盾又有温暖和亲情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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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n Carn ivalesque Feature of theW elty’sL osing B attles

GUO Qin
(Jiangsu Institute of Education,Suqian Branch,Suqian Jiangsu 223800,China)

Carnivalization;carnival space2tti me;carnival language;coronation and take2off Crown;Utopian colors;Optimism

Losing B attlesis the American contemporarywoman writer EudoraWelty’s saga novel,regarded as“the last outstanding ’southern novel’”1The typical characteristics of reveling time and space,and thinks that the con2 versation at the party,the symbolis m of coronation,the opti mis m and the Utopian colors of this novelwere all char2 acterized with the reveling literature1The reading toWelty’sLosing Battles ismade byMikhailBakhtinn’s Carni2 valesque poetics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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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167322804(2010)03201962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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