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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宗白华艺术学视野下的哲学心路

2010-08-15张国芳

滁州学院学报 2010年6期
关键词:宗白华康德哲学

张国芳

(滁州职业技术学院艺术系,安徽滁州239000)

论宗白华艺术学视野下的哲学心路

张国芳

(滁州职业技术学院艺术系,安徽滁州239000)

哲学是宗白华学术、人生道路上隐形的支点、灯塔,给他以智慧和高度。从艺术学角度看,他的哲学思想发展可以分成五个阶段。但奠定整个艺术学学术基础的,是第一和第二的佛性和科学两个阶段;第二阶段末的传统回归,与佛性、科学一起,保驾他达到学术的成熟与高峰阶段的第三阶段;第四阶段为短暂的自觉接受思想改造阶段,与第五阶段受政治束缚期,是宗白华内收应世学术思想蔫落时期。

佛性;科学;艺术;宗白华

宗白华(1897-1986),现代美学史上熠熠生辉的名字,我国艺术学的先驱,五四时期著名的诗人,其美学思想于上世纪八十年代达到第一个高潮。随着基础艺术学学科的建立,其精深的艺术学思想如今也成为学界的一个热点。有学者认为,宗白华的艺术、美学理论不仅仅只是艺术与美学问题,还是哲学问题,这看法是极有见地的。欲深入研究宗白华的艺术学思想,他的哲学思想切不可撇开。可以这么说,哲学是宗白华学术、人生道路上隐形的支点、灯塔,给他以智慧,给他以高度。说它隐形,是因为从宗白华艺术、美学的文章中没有明显的哲学论述;说它是支点是灯塔,是因为他看问题解决问题时又总能自觉不自觉地站到哲学的高度,处处闪耀着哲学的高度与智慧。

综观宗白华研究者们的专著、文章,对其艺术与美的本体的研究较多,哲学思想的研究较少。专著如王德胜的《宗白华评传》的第四章,对宗白华的哲学思想论述较详,也较有创见。而从哲学思想对艺术学思想影响的角度的研究,尚属少见。而这正是本文得以展开的空间。宗白华艺术学思想视野下哲学思想的形成及发展的分期是本文所要解决的问题。

深厚的哲学功底,使宗白华形成了一种哲学自觉,思考问题、解决问题,不由自主地就上升到哲学的高度,要寻个究竟、找出深意来。但哲学派别林立,总的来说有唯心唯物主观客观之分。宗白华的哲学思想可以归入其中吗?宗白华学生刘小枫说过,“给宗白华的思想挂上客观论或主观论的牌子,会显得可笑”[1]85。他说,对宗先生来讲,这些都是身外之名,与生命无涉。生命是主观的还是客观的,有此一说吗?确实,宗白华是从自己内心的生命直觉来吸收、感悟哲学,自有特色,不能简单地给他贴上唯心唯物的标签。为免误读,我们应该在认真研读文献的基础上,结合当时历史情境,感其所感,思其所思,力争最大限度地还原历史的真实。

宗白华,原名宗之櫆,生于安庆市小南门方宅母亲家中。祖父是宋朝著名爱国朝官宗泽的第26世孙,外祖父是安徽著名诗人方守彝。父亲宗嘉禄是水利专家、教育家,思想新潮,家庭文化氛围十分浓郁。自然的熏陶,诗人气质的形成,是宗白华终生笃情于艺境的一个不可忽视的基础因素,“我对艺术一往情深,当归于孩童时所受的熏陶。……我幼时对山水风景古刹有着发乎自然的酷爱。天空的游云和复成桥畔的垂柳,是我孩心最亲密的伴侣。风烟清寂的郊外,清凉山、扫叶楼、雨花台、莫愁湖是我同几个小伴每星期日步行游玩的目标”[2]615。但宗白华最初是以哲学论文踏上学术之路的。他十七岁进上海同济读书时,“同房间里一位朋友,很信佛,常常盘坐在床上朗诵《华严经》。音调高朗清远有出世之概,我很感动。我欢喜躺在床上瞑目静听他歌唱的词句,《华严经》词句的优美,引起我读它的兴趣。而那庄严伟大的佛理境界投合我心里潜在的哲学的冥想。我对哲学的研究是从这里开始的。”[3]151佛理对他的影响可见一斑。他还说,庄子、康德、叔本华、歌德相继地在他心灵的天空出现,每一个都在他的精神人格上留下不可磨灭的印痕,对他思想的发展起到举足轻重的作用。

1917年6月他在上海泰东书局出版的《丙辰》杂志第4期发表了第一篇哲学论文《萧彭浩哲学大意》,接着在1919年5月16日发表了《康德唯心哲学大意》和5月22日发表了《康德空间唯心说》两篇文章,介绍了康德的基本哲学观念,有力地展示了他的哲学功底。

对于第一篇论文《萧彭浩哲学大意》,宗白华说,“吾读其书,抚掌惊喜,以为颇近于东方大哲之思想,为著斯篇焉。”通篇读来可以看出,此处的东方大哲思想指的是佛理。读的书是萧彭浩(即叔本华)的《世界唯意识论》。宗白华认为,自康德后,唯心主义者中萧彭浩最为杰出。萧彭浩世界唯意识之大意:唯心唯物,皆坠独断。而超乎心物两者之上,立于两相之后,发而为心(按此心字,当识字义),因而见外物者,厥维意志。此意志为浑沌无知之欲,所欲者,即兹生存。先求之自觉中,然后证之万物,使一切现象,皆可以意志解。则世界唯意志之说,可以立意志为本体,此世界,乃现象,心与物所幻成,唯识所见。故曰:世界唯意、唯识。简明扼要,寥寥数语就把精深的哲理阐明,功力可见一斑。且宗白华认为唯意识论“含义阂深,颇契佛理,且一切取证于科学,以发阐其形而上之理,今之唯物学派,所不能难也”[4]3-7。唯心的立场分明。

娴熟地拿佛理与之比较,佛教术语的恰当使用,从宗白华对萧彭浩唯心论颇契佛理的惊喜中,我们不难得出20岁的宗白华是精通佛理笃信佛理的。他的《康德唯心哲学大意》和《康德空间唯心说》中亦同样明确体现了这一特点。如“康德书中,最精两语,即是说一切诸法,具有形下实相(对形下之心言),而同时为形上虚相(对形上之心言),事理无二,几于佛矣。《易》云: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佛家性宗谓诸法即空即假即中。与康德之意,不谋而合。东西圣人,心同理同,此之谓欤!”[4]14需要指出的是,宗白华的唯心是东方的,佛性的,心物不对立的,与叔本华和康德的心物对立的唯心有区别。

佛理的领悟,不是普通的心智能参到的。庄严伟大的佛理境界能投合他心里潜在的冥想,他有何等的灵根与智慧!或许这跟他强烈的天才情结不无关系,有谁会对自己的才智与能力一无所知呢。宗白华是率着浩浩荡荡的佛家智慧与灵性步入学术殿堂的。这可以看成是宗白华哲学思想发展的第一阶段,即充满佛家智慧与灵性的起始阶段。

宗白华关于康德的两篇论文发表后两三个月,《少年中国》第1卷第2期1919年8月15日发表了《哲学杂述》,文中先列了杜博雷孟氏的宇宙七大谜,接着简述了唯物派、实证派解决此问题的无力,然后稍详细地论述了唯心派特别是萧彭浩、康德及佛家解释此宇宙谜的合理。《哲学杂述》对于第五谜生命缘起问题,说“唯物派生命缘于物质之说,尚未得确证。生命依于物质运动,则有之,生命即是物质运动,尚不可说也。但此问题,乃哲学中甚大之问题,当别篇详之。”紧接着下一期1919年9月15日发表的《说唯物派解释精神现象之谬误》,可看成是此问题的扩展和延伸,更详细的论述。从《哲学杂述》对于第六谜宇宙秩序所说“第六问题,宇宙秩序,如空间时间中之秩序。康德证明,言皆属唯心,当详于康德哲学篇中”来看,似还打算写一篇用唯心派哲学来解释宇宙秩序问题的文章。

不过,从1919年10月初发表的《欧洲哲学的派别》中“我们要研究欧洲哲学的全体,不可不先知道欧洲哲学的派别。……以后哲学之事就是将多方面至精不可摇动的义理用一种更高的理论以贯通之罢了。(康德哲学便是如此,详后。)所以,我们研究哲学的人先要将各派哲学的定义与内容都彻底明白,才能统观全局,推度将来的趋向”[4]58来看,宗白华确实有详述康德哲学的打算。然而他没有做,因为此后他的思想开始有了变化,他要先将各派哲学的定义与内容都先彻底弄明白。他的方法是先了解自然科学的成果,给自己的思想灌注科学与理性。

纯粹的佛家智慧不久,有了科学理性的介入。相对于唯心学说,科学代表着理性、逻辑、分析。科学与民主是五四时期的两面大旗,在全国各领域各阶层掀起了强烈的时代潮,几乎没人不受此影响。有强烈爱国心、思想进步的学术青年宗白华受其影响,更是情理之中。

1919年11月18日刊出的《时事新报·学灯》上宗白华的《“实验主义”与“科学的生活”》中说,“昨日我读了胡适之先生的《实验主义》一书(学术讲演会出版),很受感动。‘实验主义’的精神与态度真是改救中国人思想的唯一良药”,他极力热情地主张创设科学试验室,希望中国青年过新村的生活和科学实验室的生活。

从刊于《少年中国》第l卷第6期(1919年12月15日)的《科学的唯物宇宙观》一文看来,宗白华对建立在现代自然科学基础上的科学唯物论及其宇宙观开始有敬意,很愿意去相信它。但没有盲信,于是着力进行了一番论证。但“最大的阻力就是精神现象和生理现象。这精神现象,如思想情意,都是不能预测计算的,更不能把他归纳到物质运动。生理现象是大半有意义有目的的,也不能就把他归纳到纯粹的物质运动”[4]124。自然科学的发展,使解决此问题获得了有力工具,这就是文章第二部分要说的唯物进化论。

尽管宗白华有了变化,已经以极大的热情和敬意准备来相信科学的唯物宇宙观,但思想上还有科学不能解决的问题,于是还有保留,没有完全相信唯物宇宙观、即使是建立在自然科学基础上的科学唯物宇宙观。然而,对科学的强烈信念丝毫未减。原刊于1920年3月19日《时事新报·学灯》的《对于现在学哲学者的希望》中,认为有许多研究哲学的人还是用着中国旧哲学式的脑筋去研究,“往往趋重玄想,离开事实,专重理论,遗弃科学。这种现象我以为是中国研究哲学者前途的危机……知道离开实际经验的科学是不能空谈哲理的……哲学的基础必须建筑在科学上,哲学家的思想必须受过科学的教育……科学是哲学的基础,先多多的研究科学,然后再去研究高深的哲学,不要离开科学空谈哲理”[4]182-183。他的文字中,经常可见对科学的强调。

大力宣扬科学与民主,强烈反对传统,是这一时代的特征。宗白华思想上也免不了时代的烙印。他宣扬科学,也反对传统。例如在国人的人生观问题上,他认为,“其实,一般人大半还没有人生观可言:因为中国向来盛行孔孟老庄的哲学,发生两种倾向:(一)现实人生主义:这是大半由孔孟哲学不谈天道,不管形而上问题-超现实思想-的结果。他的流弊,使一般平民专倾向现实人生间题,不知道注意自然,发挥高尚深处,超现实人生,研究自然神秘的观念。他的流弊至极,就到了现在这种纯粹物质生活,肉的生活,没有精神生活的境地”[4]204-205,此反对孔孟,紧接着就是反对老庄,因篇幅关系不再直引。

这是第二阶段,受科学影响、反传统的阶段。这一阶段一直持续到二十年代末,《形上学》、《孔子形上学》等写作之前,即回归传统之前。科学精神一直坚持。

智越常流的可爱之处就在于比常人能更快地认识到问题的真相。在反传统的时代潮中,宗白华比很多人更快更早地回归到了传统。《形上学》、《孔子形上学》、《论格物》等手稿反映的十足就是传统文化的忠实继承者,“孔子之所谓道者,乃人类修己治人之大经大法,所以调治人之性情,救正人之行为,推进人群之治化,而使达于至善至安之地者也”[4]635,对传统文化有“浪子回头”后更深更沉的忠诚。这与他早期对待传统文化的态度“一方面保存中国旧文化中不可磨灭的伟大庄严的精神,发挥面重光之,一方面吸取西方新文化的菁华,”[4]102是接应的,当然与他留学中反观中国文化进而更爱自己的文化也是分不开的,“作为中国的欣赏者,不能没有民族文化的根基。外头的东西再好,对我们来说,总有点隔膜。我在欧洲求学时,曾把达·芬奇和罗丹等的艺术当作最崇拜的诗。可后来还是更喜欢把玩我们民族艺术的珍品”[2]615。

《形上学》、《孔子形上学》可认为是宗白华整个思想中民族传统文化回归的标志,是其学术思想发展民族化、成熟的哲学前提和保证,预示着三、四十年代宗白华艺术学思想学术成果高峰期的来临。

这是第三阶段,民族特色化成熟阶段,这一阶段一直持续到建国初,那个年代特有的思想改造、统一意识形态之前。

第四阶段为自觉接受思想改造阶段,历时较短,以《西洋哲学史》的写作为标志。

笔者认为,此手稿的写作特点在于,作者是多少有些积极主动地接受思想改造的,没有《近代思想史提纲》(草稿)、《中国近代思想史提纲》、《中国近代思想史纲要》讲稿的谨小慎微。从原刊于南京大学校刊1951年7月1日《南大生活》的《从一首诗想起》的文章中,我们可以感受到宗白华对马列主义的情感,为自己以前的小资爱国情调惭愧,为中国共产党“用马列主义的哲学跟中国民族的具体情况结合起来”把中国彻底改造成为一个强大的独立的自由的新中国而无比振奋,“马列主义的哲学唤醒了迷途的长梦,使中国民族真能发展他的聪慧才能,贡献于全世界的人民了!……悲感交集,惭感进流。在中国共产党三十周年纪念的今天,我不禁以万分兴奋心情向党和伟大的毛主席欢呼:万岁!万岁!万岁!”[2]1-2这种对毛主席对党的激情如五四时期对科学的崇拜一样,也是一种时代的印记。只是宗白华的激情去得较别人快,很快认识到这是政治运动。

第五阶段始于五十年代初思想改造运动,以《近代思想史提纲》(草稿)、《中国近代思想史提纲》、《中国近代思想史纲要》的写作为标志。从这些文字中很容易感受出被迫、压抑、说话谨慎小心,几乎全是列宁如何说、斯大林如何说等等引用别人的话,绝少自己观点,更读不出之前文章中的激情与浪漫。

在特殊的社会大环境下,知识分子的思想改造中,《近代思想史提纲》(草稿)、《中国近代思想史纲要》等只能说是特殊时代的应变产物,只是激起的表面波澜,不是内心的真实记录。据编者的注释和宗白华自己的标示中,我们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这些都是外力要求他做的。宗白华心性思想上并没因外力而有根本性的转变,正如他自己所说:“我始终是个唯心论者”[4]419,并不是如有的学者所说的“素朴的唯物论者”[5]168。

总的来说,三四十年代是宗白华艺术思想发展的多产期高峰期,富有诗意和理性、灵性的语言中,东方哲理的智慧光芒四射。这一方面源于他的佛心和智慧,另一方面归因于科学理性的加盟,使得感性与理性、艺术与科学、直觉与逻辑能完美地结合到一起。当然,诗意语言的运用,用他自己的话说,与小时候酷爱大自然受大自然的熏陶、后来受《华严经》优美词句的影响是分不开的。

由上我们可以得出这样的观点,宗白华一生的哲学心路是心性逐渐减少但从来没离开过心的,即使在对科学理性感兴趣下、在西方主客二分学术氛围中、在主流意识形态高高在上的社会变革中,他对自己的心性哲学也一直默默信守,这无疑给了他艺术与美的思想以灵性和高度。

[1]刘小枫.湖畔漫步者的身影——忆念宗白华教授,这一代人的怕和爱[C].华夏出版社,2006.

[2]宗白华.宗白华全集:第3集[C].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1994.

[3]宗白华.宗白华全集:第2集[C].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1994.

[4]宗白华.宗白华全集:第1集[C].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1994.

[5]王德胜.宗白华评传[M].北京:商务印书馆,2001.

On Zong Baihua’s Philosophic Thinking on Artistic Science

Zhang Guofang
(Art department,Chuzhou Vocational and Technical College,Chuzhou 239000,China)

Philosophy endows Zong Baihua with wisdom and stature as it is an invisible pivot and a beacon to his learning and life.The development of his philosophical thinking has five stages.The first and the second phases are respectively faith in doctrines of Buddhism and science,which laid a sound foundation for his learning of artistic science.The third phase is the maturity and prime of his learning.The forth one is his active participation in remoulding thinking.The fifth one is his political shackles.

faith in doctrines of Buddhism;science;art;Zong Baihua

J05

:A

:1673-1794(2010)06-0021-03

张国芳(1974-),女,滁州职业技术学院艺术系,滁州学院美术系讲师,研究方向:艺术学。

安徽省教育厅人文社会科学研究项目《宗白华艺术学思想研究》(2009sk473)阶段性成果之一。

2010-08-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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