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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太阳升”车站看日出

2009-10-24李国昌

海燕 2009年10期
关键词:雪原铁人大庆

李国昌 1962年参加大庆石油会战,1965年曾代表大庆出席首届全国青年作家大会。先后在《人民文学》《小说林》等刊发表中短篇小说、报告文学。著有长篇小说《铁人之歌》、中短篇小说集《爱的能源》、长篇散文《老会战》等12部作品。电视剧本《铁人》拍成八集电视剧,在中央电视台黄金时段播出,引起了强烈反响。相继参与《余秋里回忆录》《康世恩传》等专著的写作,两度获铁人文学奖。

我们这个星球上的任何地名,可能都有其深远的历史渊源。伴随着大庆石油会战的进程,荒原上开始出现了“铁人村”“创业庄”以及“银浪”“丰收”“图强”“奋斗”等许多诗意盎然的新地名。未来的历史学家在考证时,将会惊叹这些地名标志着我国石油工业发展历程中的一个新时代,是当年石油文明的一个生动体现。

是历史的责任感抑或是一种好奇心,早在上个世纪七十年代,修建我国第一条长距离输油管道的时候,我在了解了“萨尔图”“让湖路”“葡萄花”等古老地名来历的同时,特别想探究一下创业庄南面那块荒原为什么叫“太阳升”?因为那里是这条千里钢铁长龙之首。大庆石油到那里集中,然后从太阳升出发,输往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因为一时没有历史资料,也鲜见于传说,更不是少数民族语言的音译,三十年的探索,竟一无所获。

机会出现在二〇〇一年十二月十二日的清晨,我坐从杭州到齐齐哈尔的火车返回大庆。这趟车是从辽宁的大虎山北上,转向彰武,经通辽、太平川、大安北、太阳升到让湖路。这是周恩来总理当年为江浙等地来北国边陲插队落户的知青开通的一条专线。在那个年代,列车南来北去的窗口,挂满了太湖的烟云,塞北的风雪,一趟趟流淌着别离的泪水,思乡的愁绪。到了改革开放的年代,这条线又成为苏皖等地來大庆的施工队、以及大庆赴苏杭旅游的黄金线。它给大庆带来了鳞次栉比的楼群,也给江南水乡带去了不少温馨的小院,让南北两地的荒芜和贫穷发生划时代的巨变。宣告了南方一些地方小康社会的开始和大庆“干打垒”年代的结束。

那天,这趟列车从大虎山转轨北上时,已经天黑了。过了通辽,已是深夜。近三十个小时的颠簸,我已毫无睡意,撩开窗帘,见外面是一片奇寒风戾的荒原。车行几十里、上百里竟不见四周有城镇或灯光。静静的雪原和几趟黑黝黝的林带,更显得无穷无尽。顿时,我才感觉到,列车正行驶在松辽盆地的腹地。清晨六点左右,车过了静静横卧在雪原上的松花江。月亮如盘,万里无云,显得格外明亮透彻,雪野千里,一片银光。远在天边的一颗颗大大的行星,略见光环,使辽阔的原野显得更加静谧深远。过了革志,雪原上依稀可见不少村落,朦胧中是猫或是狗在雪地上窜过,留下一阵飞旋的雪粉。列车员说:前面停车的车站是太阳升,我不由得精神振奋起来,天赐良机:我可以在太阳升车站看到雪原日出了。

列车由南向北而行,东西两面无边的雪原尽收眼底。渐渐,雪原变得清晰了,像小丘似的雪窝窝,如鱼鳞似的在雪原上无规则地排列,没有任何雕琢的痕迹,浑然天成,银光闪闪,雪浪层层。在这层层雪浪之下,似乎有某种难以名状的骚动,如人被憋着要透过气来,准备发出某种呼唤,蓄势待发,在迎接、在等待、在企盼一种惊天动地的时刻的到来……东边无限远的天际,最早展露的是一线鳞光,慢慢变成一条银练,渐长、渐宽、渐远。随后,渐渐引出一条条淡淡的白色、粉色、红色的丝带,层次鲜明。这时雪原上的骚动更加明显了、强烈了,东边的那缕五彩的晨光,鼓舞着遍地无尽的雪丘,似海浪般涌动着,大力呼唤着旭日的来临。

天际间这种骚动不断持续、不断扩大,不知何时,东边天际最早出现的银链不见了,彩带也不知去向何方,尽让位于一抹宽宽的红色的霞光,刚才还骚动不止的大地静止了,列车也进入太阳升车站停稳了,整个宇宙间一片宁静……突然间,一个红色的圆盘,在天涯雪原的尽头一下子跳了出来,在簇拥它的霞光里浮动……整个雪原陡地翻过银色舞袖,猛地抖开五彩缤纷的霓裳,正如佛经所描绘的:太阳菩萨自东来,照得天堂地府九重开,八万四千诸佛菩萨,金身两边排……是那样的绚丽壮美,深邃宏伟,光焰无际,法力无边!

我看过泰山云海上的日出,也看过东海波涛上的日出,在塔克拉玛干沙漠的腹地看过沙海上的日出,也在大庆其他地方看过草原上的日出,都没有这次在太阳升车站看见的雪原上的日出更令人心动神驰。前人把这儿叫做太阳升,是不无道理的。实际上在任何地方看日出,可能都没有这么辽阔的大环境,这里是白山黑水间、浩浩荡荡、二十六万平方公里松辽大平原的中心腹地。西北面是皑皑雪山莽莽林海,东南面是浩瀚大洋,巍巍长城。即使是在这冰镶雪裹、万流俱遏,戾风肆虐、白絮狂飞的严冬,它也能使你真正领略毛泽东在咏雪诗中“唯余莽莽”的深远意境。天地间虽“顿失滔滔”仍孕育着无限春华、万种生机。到了春天,刚劲剽悍的大地,又会展现一种似水柔情,妩媚风流,不说棒打獐子瓢舀鱼,不说风吹草低见牛羊,不说千里麦浪和大豆高粱,就大庆这水乡泽园,鹤影交织着帆影,牧歌融和着渔歌,应是天堂奇景。就拿那水曲柳来说吧,既有江南西施浣沙柳、太白醉柳的飘逸婀娜,更有黑土地奇寒下的浑然和遒劲,是地地道道的健美女神……你在这种环境里、这种背景下看过日出吗?

太阳升,这地名是何等的壮美!

更为奇特的是,现在地面上的松辽大地和地底下的松辽盆地范围大体相吻合。从南到北,辽河、吉林、二连、大庆直到海拉尔,几个大油田的油藏就在这金盆之中。按照热力学第二定律的阐述,有了日出日落,才有生机昂然的大千世界。形成于亿万年前的古松辽大湖泊,在阳光的照耀下,才万物昌盛。湖泊四周的森林和其他植被,为湖中种类繁多的动物群落的生息繁衍提供了食物源泉。湖盆的水域封闭和外界隔绝,世世代代,生生息息的生物遗体在这里快速封闭堆积。他们生前相争,死后同归,在冥冥世界中叠肢而眠,将幽幽怨怨淹没地下,隐匿石间。地质学家根据从盆地深层岩石中取出的多种化石标本断定:是八千四百万年以前的一次地壳大变动,使古松辽这个二十多万平方公里的大湖泊,沉积了巨厚的泥质砂岩,如同在湖面上盖上了一床厚厚的棉被,从而更有效地积集太阳能和地热,使湖中的有机物质在封盖下发生一系列的嬗变,这就形成了石油和天然气。说到底,是太阳的光芒,才能使我们年轻的石油地质家和以铁人为首的石油工人,能在这里击缶长歌,大展英才!

太阳升,这地名又是何等的久远!

据人类考古学家考证,在旧石器时代,北京猿人迁移山上,开始在这片水草丰美的水泽山乡过着丰衣足食的游牧、渔猎生活。汉、满、蒙、朝等十几个民族在这儿生息繁衍。地灵人杰,英才辈出。一千多年前辽金时代的耶律阿得机、完颜阿骨打、宋元时代的成吉思汗、和随后的努尔哈赤等天之骄子,都曾在这个辽阔的盆地游牧,叱咤风云,逐鹿中原,共同创造了灿烂的中华文明。努尔哈赤的子孙们把这里尊为民族肇兴之福地,禁止开垦以保护这里的人文地理,自然风貌、以及悠悠的龙脉。大泽潜龙,密林卧虎。伴随着这儿的春日秋阳、夏雨冬雪,一代又一代雄唱出了多少震撼世界的大风雄歌。许多文明,包括服饰文明,如端庄高雅的旗袍,就是从这里由古走向今天,走向全国,走向世界,且历久弥新。

大阳升,这地名该有何等的风流!

我并非休闲,借铁路线上一个五等小站所在的地名而发怀古之思。我深知,大庆可持续发展的未来,取决于两个文明的建设。当然包括旅游资源的开发和建设。震惊世界的石油大会战,新中国石油工业迅速崛起的奇迹,大庆长垣悠久的人文地理和独特旖丽的风光,对许多中外游客来说,既是十分陌生的,又有强大的吸引力。当今九寨沟、张家界、毛公山等许多旅游热点,不都是近二三十年才开发出来的吗?在这之前也是“空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我想,人们是会到太阳升去看日出的。

责任编辑︱张明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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