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学军

今年42岁的陈戈在创办巨鲸音乐网之前是普涞经纪公司的创办人,你如果知道后者鼎盛时期曾经将崔健、张亚东、汪峰等中国音乐界名人网罗旗下,你就会明白陈戈在中国音乐界的资深经历了。

混乱的演出经纪市场没有让普涞经纪赚到钱,于是陈戈把它关闭了。依旧是怀着对音乐的热爱,他将目光转移到了数字音乐上。

2003年,美国苹果公司发布了它的数字音乐网iTunes,开始了数字音乐收费下载服务,这种商业模式受到世界音乐爱好者的追捧。陈戈也看好这种商业模式,他将自己的巨鲸音乐网定位于中国的iTunes,但是,他根据中国音乐消费市场的特点,把旗下的海量正版音乐进行分类、编辑、精加工,以top100分类套装产品的形式推出。其工作量丝毫不比购买版权轻松,却使巨鲸音乐网显得与众不同。“巨鲸就是音乐超市,我们就是要做音乐中的国美。”陈戈说。

互联网经济的篷勃发展使得没人怀疑数字音乐的市场前景。在一位朋友的介绍下,巨鲸音乐网得到了篮球巨星姚明的投资,于2005年10月正式上线。

互联网让世界变平了,人们的生活方式因此而改变,变得方便快捷。俗话说,科学是一把双刃剑,如果说正版数字音乐产业给人们带来了惊喜的话,那盗版数字音乐给人们带来了方便!

自从10年前从美国归国即投身到国内音乐产业的陈戈对于中国音乐产业感同身受,对于盗版音乐从网下到网上的“肆意泛滥”,陈戈和他的包括四大唱片在内的百余家合作唱片公司的朋友们苦不堪言。一边是高额的正版音乐版权之争,一边是免费的网上音乐急剧泛滥,根红苗壮的巨鲸音乐网一开始便面临着这样的市场环境。

全球唱片工业已经走过了百年的历史,回想过去它创下的辉煌业绩,仍然是让人津津乐道和充满了无比的荣誉感。如今,人类历史进入了前所未有的互联网时代,那么,人们不禁要问:伟大的互联网给百年唱片工业带来的是鲜花和掌声,还是荆棘和挫折呢?

全球唱片工业的大佬们无时无刻不在内心盘算着:是挥舞着荣耀之剑不断四处捕盗呢,还是另想他辙呢?

巨鲸音乐网CEO陈戈和他的合伙人--姚之队掌门人章明基也在苦苦地思索着数字音乐的市场前景到底是“黎明前的黑暗”还是“深沉的茫茫夜幕”呢?

巨鲸音乐网的努力不能不让人赞叹:音乐内容质量上乘,合作伙伴也都是如中国移动、中国联通、中国电信等国内外500强企业。然而,在盗版市场面前,他们的明星企业光彩不再。

实际上巨鲸音乐网并非孤军奋战,同一战壕中的战友至少还有九天音乐网、爱国者数码音乐网、新浪音乐库、腾迅音乐网等正版音乐网站,他们无一例外地都企图复制苹果公司iTunes付费下载的模式。

陈戈认为,只要流量中有5%的用户是付费下载用户赢利就不成问题。以下载一首歌0.99元、包月20元计算,音乐网站一首歌只能挣两三分钱。但是如果巨鲸的付费用户达到100万,就可以让巨鲸实现赢利。

“然而到2007年中国正版音乐付费下载收入仅六七百万元,仅有四五百万付费用户。”陈戈说。而唱片公司授权音乐版权都要缴纳高额的版权预付费,四大唱片公司一年要收取预付费金额大多在100万至200万元之间,正版音乐网站很难赢利。客户如此之少,流量自然可怜,也鲜有广告商愿意投放音乐网站。

打开数字音乐产业的钥匙在哪里呢?

作为巨鲸CEO的陈戈日益感觉压力很大,在与国内外的500强企业结盟之后,经营效果依然没有多大起色。

他日日夜夜在想:“我这么好的产品和服务竟然还是抢不过盗版商!难道就是因为那一块钱?!到底是网民们错了,还是我错了?反正必有一个是错的!”时不时地,由中外唱片大佬们发动的诉讼胜利的消息传来,也没冲开陈戈眉间的浓云。

2006年,中国的互联网经济更加风起云涌,网民已经超过了1亿,Web2.0的概念风风火火,社区、搜索受到市场追捧。此前一年的10月,全球搜索巨人Google也进入中国来瓜分日益红火的中国广告市场。

2006年8月份的一天,陈戈和Google进行了初步接触。陈戈的想法和大多数的网站站长的想法差不多:“把谷歌的搜索放在我们的网站上,为他带来一些广告,我们获得一些流量,从而双方得到一些小的报酬。”陈戈依然是惯性地展开收费思路。

Google那边放下电话后,便石沉大海,陈戈没有得到半点消息。

一晃又是半年过去了。“2007年1月4日,Google突然打电话来,说我们开个会,研究一下合作的事,我们就去了。地点就在Google的北京办公室。”陈戈说,“去了之后才发现Google的战略部门、投资部门都在。”会议主要谈到了数字音乐产业的形势和双方合作音乐搜索的可能性。巨鲸音乐网董事长章明基说:“谈到后面就越谈越深,觉得后面有很大的合作可能性。因为谷歌是一个非常有价值理念的公司,他情愿把一件事情做对做好,而不愿意尝试一个擦边球。这个跟我们的理念是一致的。”

双方分析了数字音乐产业当前的形势:过去的10年,唱片工业一直在为数字音乐版权打架,打来打去形势依然没有丝毫改变。像美国苹果这样优秀的数字音乐收付下载的领先者,奋斗数年只不过屈屈约5%的市场份额,至少还有95%的市场是盗版市场,是免费市场。数十亿的全球网民都在免费下载,全球已定。要正视这个现实,唱片工业和IT公司再也不能打下去,也不要试图短时间改变一个国家的法律,商业的问题就要用商业的手段去解决,面对95%的市场再也不能放任自流了,应该积极地投身到这一洪流中去。

双方取得下列共识:全球唱片工业都在从传统音乐产业生态环境向数字音乐产业转型当中,旧的模式已经被打破,新的模式尚未建立,全球音乐产业正处于这样一个形势。

有道是:势比人强。商业的原则就是投资于大势,轻松赚钱。

各位,别忘了,与其说Google是一家搜索巨擘,不如说Google是一家全球最大的网络广告整合专家。

就在与Google交流接触的过程中,一个“Google+巨鲸”的免费搜索引擎+免费下载的概念渐渐浮现在双方人士的脑海中,双方都不禁有些莫名的兴奋。

会后接下来双方继续为这一想法进行各自的论证。包括姚明在内的巨鲸团队为此做了历时半年多的市场调查,包括与唱片公司的交流,一个新的商业计划逐渐形成。

一边是巨大的唱片工业,百年传统的版权体制,使自己收不到钱,一边是2亿多的用户,95%的盗版市场,中国每年3000亿的广告市场,两者之间产生了巨大的鸿沟。现在到了改革的时候了,那就是由Google和巨鲸联手来铺路,在互联网上铺一条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完全透明光明之路,服务于所有的唱片公司,服务于所有的广告主,所有的数据,唱片公司和广告主都能拿着密码上巨鲸的后台随时查看。

是年6月,双方签定协议,Google正式投资于巨鲸音乐网,共同打造“音乐搜索引擎+免费下载+广告”的新产品。

平均三四天签一家唱片公司历时近2年140家

巨鲸和Google一旦联手,接下来就该那些百年唱片公司的大佬们点头同意他们的计划了:向用户提供正版音乐MP3格式的免费试听和下载,而且没有DRM(数字权限管理技术)的限制。

这些大佬们有点不太相信自己的眼睛:全部?免费?

陈戈的要求似乎有些“过分”:是的!全部!免费!

陈戈心里很明白:我一个人不可能说服唱片工业的巨头们,但是加上Google,这个可能性就非常大了!

实际上,直到巨鲸和Google签定投资合作协议之前,陈戈才第一次见到Google中国区总裁李开复博士。“实际上直到2007年年中我们才第一次见面,之前从未见过。那是在Google的食堂里,开复拎个盘子正在吃饭,Google的同事给我们彼此做了介绍:‘这是开复。‘这是巨鲸音乐网的CEO陈戈。开复跟我说了三句话:第一句:我很早就听说你。第二句:全靠你们了!第三句:再过5年回头看,这是一个历史性的项目。”

虽然事先没有见过面,但是那段时间一直泡在Google做项目的陈戈能不耳闻?“开复是个太君子的人,这一点我们很相像。”陈戈真切地感受到了李开复坚忍不拔的领导风范,这无疑是给了他极大的信心!

这的确是一个超大型的项目,涉及了Google全球资源和全球数百名工程师和多个部门的配合,加上众多唱片公司的参与者,陈戈估计光投入的人力大大超过了千人。

“四大唱片你是怎样说服的?”人们不禁问陈戈。

“不!我说服不了四大唱片,我说服不了任何人。”陈戈的回答斩钉截铁,有些出人意料。虽然与四大唱片公司有着多年的合作关系,甚至是深厚的私人关系,陈戈说这决不是谦虚。陈戈太热爱音乐了,总是喜欢与唱片公司的人聊天。他很清楚自己的角色定位:我们只是铺路者,我只做桥梁,主角不是我,好的商业模式和好的产品才是主角。

陈戈和他的合伙人章明基、Google高层人士,甚至拿着姚明的介绍信,开始奔向纽约、慕尼黑,奔赴四大唱片总部所在城市,奔赴四大词曲版权公司,所有的人都为了一个共同的愿望,拼命地往前冲。

应该说,四大唱片巨头的中国区负责人对于中国市场是最清楚不过的了,但是总部的老外,却未必感受得到。“我们做足了家庭作业,准备了大量的权威数据,甚至是从一点一滴向对中国一无所知的老外们摆事实讲道理。从每个公司的中国区,到大中华区,到亚太区,到全球总部,层层沟通。近乎2年的时间里,回答了不计其数的问题。所有的收费模式全部放弃了,这注定是一场马拉松式的谈判。”陈戈心里很清楚。

唱片公司的产品总监问:“你有MP3技术的授权么?”

没有,那赶紧先找德国弗劳恩霍弗研究所和法国Thomson Multimedia公司,前者是mp3压缩技术的拥有者,后者是其商业代理公司,只有先得到两家授权公司的授权,才有权利使用带有水印的mp3下载。另外,水印的使用也要得到德国弗劳恩霍弗研究所的授权……现在,巨鲸网已经成了数字音乐领域MP3授权最全面的公司。

陈戈说:“我扮演的角色不是领导者,只是个执行者。从某个角度上,我是扮演了龙永图式的角色,因为这场合作也涉及了多个部门和领域,技术的、产品的、客服的、版权的、广告的、财务的……我不是上述部门的专家,我需要拉上各部的负责人一起去谈。”

陈戈平日里也喜欢读历史书,他想:改革和改革者到底是怎么成功的呢?现在的工作让他深深地体验了一把改革者的心路历程。

从历史上看,任何一项变革,开始都是很艰难的,它的成功也需要多个因素的合成。

作为百年老店的唱片工业,承载了过去更多的辉煌。时势造英雄,互联网时代是一个改革的时代,唱片工业也不能例外。“包括唱片公司内部也有些改革者,所以我才感谢他们。历史是会记住这些人的。他们的推动是很重要的。”陈戈说,“你只要沟通出来一个多方惠利的商业模式,使得改革者可以前行,保守者不反对。历史永远都是这样的,如果没有人反对,改革者坚持往前走,这事就成了。”

好吧,开始改革,不能再吵架了,不能再形而上学了,要开始赚钱了,改革的力量终于占据了上风。第一个与巨鲸签约的是环球,接着是华纳、索尼、百代。陈戈说,这个顺序本身没有什么价值,因为大家都很重视这个事情,这个现象已经成型了。随着四大唱片巨头的点头加入,随后的一年多时间里,140余家中外唱片公司逐一签约,平均每三四天就签一家。

飞来飞去的签约呈排山倒海之势,由数百人团队打造的Google音乐搜索和下载产品也逐渐成型。

音乐产业新里程碑:后330时代来了

2009年3月30日,Google、巨鲸和四大唱片公司的代表齐聚北京,高调向全球发布了Google音乐搜索产品。

Google全球副总裁、中国区总裁李开复博士称之为:“这是一个历史时刻。”没错,如果说6年前的2003年,著名的美国苹果公司发布了iTunes网上音乐商店,被业界称为里程碑的话,那么今天由Google和巨鲸共同在北京发布的“免费音乐搜索下载”无疑是一个新的里程碑。

回想2年前,巨鲸和Google双方签约时,一切都还没谱呢,陈戈绝对想不到这个时间之窗会是“2009年3月30日”。

因此,在新闻发布会上,陈戈满怀深情地“感谢”,感谢支持、参与改革的重要人士,感谢互联网时代。一切商业模式无非就是向谁收费的问题,这一切都要因时代的变迁、技术的变迁而变化。百年唱片工业进入了一个新的发展时期。

陈戈说:“唱片工业最需要的是技术的进步,网络平台能不能帮助它获得广告收入?还能不能增加它CD的销售?增加艺人的收入?传统资产能不能利用互联网来改革传统媒体?原来唱片公司的资源能不能转化为互联网的资源?Google和巨鲸不能取代唱片公司。”

陈戈说:“音乐搜索上线以后,我会定期安排Google和唱片公司的人坐在一起。一方是百年内容制造商,一方是新技术工具制造商,我能把他们都放在巨鲸的平台上,我陈戈何德何能,能想到那么多的广告产品呢?我只需要提问就行了:‘哎呀,太可惜了!咱们有那么多的用户,现在的广告产品还不够好,对广告主的服务还不够好,大家能不能多想想办法,让广告主多买单呢。创意无限哪!”

“330那一天之后,那些优秀的人士一定会在心里对我说:‘陈戈啊,这事儿要是我来做的话,我一定会赚很多很多的钱。”

“在后330时代,我们330之前的团队仍要更低姿态地做桥梁,我们就要把能干的团队推到台前。我们正在寻找他们,我们一定要让这些牛人来到这个平台上,驰骋一番。”

“下一步,我的工作是什么呢?我们为什么不可以继续做桥梁呢?我们跟Google、跟四大唱片共同服务于广告主,为广告主提供一站式服务,提供更好的创意、更好的想法、更好的产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