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淑平

第三章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一)

自从李黛来后，钟蔓也开始磨刀霍霍。钟蔓深知，如果把公司交给李黛，一盘棋肯定很快就走乱，莫玄子一走，李黛肯定混不了多久便会收场，那时，跟她竞争总经理位置的只有夏小红，但夏小红是香港一个富豪的老婆，显然对这个位置不感兴趣，所以，总经理的位置非自己莫属。

钟蔓这么有信心，也在于手中有两张王牌。一是自己是策划师出身，现在管着公司的智囊团——策划部，经常参与公司的重大决策，而公司没有副总，她这个位置显然是总经理的最佳人选之一；二是她舅舅是深圳一家大型企业的老板，在深圳商界也算呼风唤雨的人物，与顺风集团的高层都认识，于公于私，都有利于竞争上岗。因此，钟蔓每次给莫玄子的报告或策划方案都偷偷传一份给香港总部王主席，也经常给王主席传真一些经营战略类的文字。背着公司负责人给总部传文件是职场之大忌，但也是职场谋略。钟蔓想，商场与官场一样，不敢冒险便难以成功。比尔·盖茨勇于放弃大学毕业证书，李嘉诚敢于在房地产大跌的时候大量买房，李泽楷宁可离开富爸爸独自创业，还有无数IT精英都是逆风飞扬，最后成了大气候。如果这些人都规矩老实做事，也许早就淹没于芸芸众生。

钟蔓想到莫玄子很快就会走，也就对莫玄子越来越好，想帮他出谋划策。这天，她敲开莫玄子的门说：“莫总，什么时候有空，我想跟你谈谈经营的事。”

莫玄子说：“上午比较忙，要跟电子商务部研究开拓电子商务的事，中午我们一起吃饭再谈如何?”

总经理主动约吃饭，钟蔓很是兴奋：“好啊，我请你吃泰国菜。”

莫玄子说：“跟我吃饭不用客气，永远是我请。”

钟蔓“呵呵”笑了两声说：“那就谢谢莫总了。”

钟蔓一走，莫玄子就打电话给夏小红，把钟蔓约他谈经营的事告诉她，他问道：“你猜钟蔓想出哪张牌?”

“第一张牌。”夏小红毫不犹豫地说。

“第一张牌还有什么看头?”莫玄子有点纳闷。

夏小红诡秘地笑着说·“钟蔓肚子里有多少料，难道你还不知道吗?肯定是跟全市的大型连锁超市合作开专柜。她之所以把这张牌捂到现在才拿出来，是想在你走之前表现一下，希望你帮她竞争上岗。”

莫玄子说：“这个缺口不补上，我不算是一个好老总，一补上呢，我们以后的前途又打了折扣，我两为其难啊。”

夏小红皱着眉头说：“你都要走了，还管那么多干什么?”

莫玄子没回答，心里有点难过。他不想让自己一手拉扯大的公司就这么毁于一旦，他在想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这个他没有告诉夏小红。夏小红也深知他的心软，所以时刻给他加点狠劲。她认为，不够狠的人，成不了霸主。

中午，钟蔓兴奋而紧张地在大楼下等候莫玄子，她担心莫玄子临时有事改变约定。她很清楚，如果莫玄子支持她，那李黛就不在话下。正午12点，莫玄子到了楼下，他们一起进到一家泰国餐厅。钟蔓殷勤地给莫玄子倒茶，笑着说：“莫总，最近感觉你的精神状态不错，是不是走了什么桃花运啊?”

莫玄子大笑，心想，这女人不可小看，如果不是太张扬和急功近利，还真算是一块总经理的料。他说：“你会算命啊?那你给我算看看，我什么时候有财运。男人有财富，才能走桃花运。”

钟蔓估计他在两个月内必定独立门户，诡秘地笑着说：“看你的印堂发亮，脸颊绯红，嘴唇红润，大约在两个月内，你必定走大运。到时还望莫总多多提携啊。”

莫玄子觉得她真能洞察秋毫，开玩笑地说：“如果到时候没有走大运，你给我钱啊，呵呵。”他一边点菜一边想，应该把钟蔓摆放在什么位置。李黛显然是个扶不起来的人物，而钟蔓一旦扶起来，野心不小，以后是个竞争对手。可眼睁睁看着顺风倒在李黛手下，又于心不忍，他觉得钟蔓可以作为顺风的底线，应该帮她爬上副总的位置。

钟蔓很有自信地说：“到时候如果莫总赚了大钱，别看不起老部下哦。”两人各自开怀大笑，又各有深意。她从包里拿出一包茶叶，递给莫玄子说：“这是我舅舅的朋友从福建安溪带来的高档大红袍，你尝尝。”茶叶其实是钟蔓自己买的，她舅舅原是深圳国有资产管理办公室主任，现任大型国有企业集团董事长兼总裁，她故意提起她大名鼎鼎的舅舅以显示身份。

莫玄子很是反感她这一点，淡淡地说：“那就谢谢了，代我向你舅舅问好。”他不想在钟蔓舅舅的话题上停留，便说道：“谈谈你的大谋略吧。”

钟蔓略带谦虚地说：“其实也不是什么大谋略，这段时间我亲自在跑一线，发现很多超市没有专门的玩具专柜，有的大超市虽然有，也不成规模。我想，如果我们跟全市所有的大中型超市合作，开设我们的专柜，业务量将非常可观。”

莫玄子看着她，问：“如果这个业务开展起来，一年的销售量有多少?”

钟蔓拿出个笔记本，显得有根有据，看着里面的数字说：“全市比较有规模的大中型超市396家，平均每个专柜一年的营业额预计有90000元，396家的年营业额就接近3600万元，纯利润大约有1600万元，这相当于我们电子商务部目前年利润的20倍。”由于准备充分，钟蔓说起来胸有成竹，显示出知性女人的大气与自信。

莫玄子想了想说道：“你的想法不错，我两年前也考虑过这个问题，但在实际操作中，问题比较多。生意好的大型超市，对专柜要抽21个百分点，生意一般的超市，也要抽18个百分点，再加上人工和其他成本，我们的利润非常低，等于给超市打工，而且每年都有20家超市搬迁或倒闭，我们的专柜也要跟着停业、挪动，这样成本算下来就非常大。”

钟蔓点了点头，仍是满腹犹疑地“哦”了一声。两人的脸上都表露出现实与理论的距离，内心打着自己的算盘。这年头，什么生意都难做，但再难的生意也有人做成功。

(二)

晚饭后，莫玄子正在洗澡，夏小红打来电话，问道：“在家吧?商业计划书整理好了吗?”

莫玄子说：“差不多了，我已把咱们未来的公司名称策划好了，名字叫‘哈利·波特实业公司，你觉得怎么样?”

夏小红笑着说：“这个名字不错，还是你厉害，利用电影《哈利·波特》的影响力，无形中我们已经节约了300万元宣传费。而且，哈利·波特跟儿童、玩具能密切联系起来。”

莫玄子和夏小红正聊着，集团办公室周主任也打来电话，莫玄子一听他的声音，心里就咯噔一下，似乎他的电话都不是什么好事。周主任问：“莫总，请问你们的通行证办了没有?”

莫玄子说：“我和小红、钟蔓都有护照，再办个签证就可以了，周主任有什么指示7”

周主任说：“明天上午9点半，贾副主席的遗体告别仪式在香港举行，本来集团没打算通知内地的企业负责人过来，但集团领导临时让我通知北京、深圳和广州分公司各派两人过来参加遗体告别仪式。如果你的签证还没过期，你再带一个人过来。”

莫玄子说：“好的，明天我可能带夏小红或钟蔓去，她们俩都经常去香港。”放下电话，莫玄子就问夏小红明天要不要去香港参加贾副主席的遗体告别仪式。夏小红说她最近身体

不大好，不适合参加丧事活动。

莫玄子说：“那我就带钟蔓去了，你明天处理一下公司的事。”

夏小红一听他要带钟蔓去，心里有些嘀咕，他不会跟钟蔓有什么瓜葛吧?再想，又觉不可能，一是莫玄子不是这样的人，二是自己经常跟他在一起。看来，莫玄子是真的想把钟蔓拉起来做副总，他心太软，担心自己走后公司被李黛搞垮，把钟蔓拉起来做底线。她心想，心不够狠事业就不够大，必须瞒着他，想办法让钟蔓离开顺风。她柔声说道“那你早点睡吧，明天不要忙得太累了，关于投资的事，我会尽快落实的，你放心。”

莫玄子随即给钟蔓打电话，要她做好准备，明天去香港参加贾副主席的遗体告别仪式。钟蔓自然乐意跟莫玄子一起出行，马上兴奋地答应了。

莫玄子整个晚上睡不安稳，迷迷糊糊醒了几次，一直在思考活着的意义。他反反复复地想，有的人有几个亿的资产，还觉得活着没意思，或者活得很累，有的人穷得食不果腹、沦落街头，每天都在为明天的生计努力，却也一样活得很自然。钱是欲望的体现，存款额是欲望的指标，并不是幸福的指数。可是，绝大多数人仍然一直把金钱看得比生命重要。

早上到罗湖口岸时，四周已经熙熙攘攘，到处是像蚂蚁一样忙碌的人群。这些人中，有亿万富翁，也有穷光蛋，有高级才子，也有平庸之辈，每个人的脸上都一样的疲惫，焦虑多过幸福。钟蔓把手举得高高的向莫玄子挥手，她今天穿一件黑色的衣服，头发在脑后挽成一个漂亮的发髻，整个人比平时多了点媚气。莫玄子来到她身边时，她轻轻地挽着他的左臂，不经意地有点暧昧。

遗体告别仪式在火葬场的中央大厅举行，贾副主席面容安详地躺在白色雏菊中，灵堂内哀乐声声。贾副主席的妻子在女儿的搀扶下勉强站稳，她眼眶红肿，泣不成声，满是悲凉。莫玄子还记得贾副主席在深圳跟他一起吃饭的情景，突然一个活生生的人就没了，感到生命的渺小与无助不禁黯然泪下。

莫玄子发现，王主席在整个仪式中，始终戴着个墨镜，低着头隐藏在角落，仪式一结束，马上就被一部凯迪拉克加长型的轿车接走了。季董也是一个人独来独往，然后突然消失。每个人都心事重重。钟蔓和莫玄子也在仪式结束后马上回深圳。一路上，钟蔓感慨道：“士为知己者死啊，有的死其实也没什么遗憾，换成是我，有时我也愿意为别人自杀。”莫玄子轻轻地点头，没有说话。

刚回到公司，他们就发现李黛已经在会议室给大家开会。李黛想趁总经理不在的难得机会，主动掌握大权。钟蔓怕得罪李黛，想进去开会又觉得对不起莫玄子，不进去开会又怕李黛秋后算账，两头为难。她走进莫玄子的办公室问：“莫总，我要不要去开会?”

莫玄子抬头微笑着，他只跟钟蔓说了一句话，便让钟蔓吃了定心丸。

(三)

莫玄子对钟蔓说：“你在跟我谈话，不就是在开会吗?”

钟蔓恍然大悟，心想，姜还是老的辣。于是，钟蔓坐在莫玄子的对面，跟他聊了起来：“贾副主席在集团持有多少股份?”

“百分之二十。王主席是最大股东，他是第二大股东，也是集团的操盘手。”莫玄子说。

钟蔓又问：“那季董呢?”

本来，莫玄子平时不会谈这些事情，但想到自己将要走了，聊聊也无所谓，便说：“他还没有实际持股，以前王主席答应把深圳公司的股份给他5％，但后来集团董事会没有通过，大家有不同意见，据说有人为此事还跟王主席拍桌子。”

钟蔓想，在集团敢跟王主席拍桌子的人，恐怕除了贾副主席，没有第二个了。但她没有说出口，继续问道：“我怎么感觉今天在贾副主席的遗体告别仪式上，季董的脸似乎有点轻松?”

莫玄子迅速把食指放在嘴唇上，“嘘”了一声，暗示她说话小声点，不要乱说话。夏小红在会议室透过玻璃窗看到莫玄子和钟蔓回来了，便悄悄溜了出来，也走进了莫玄子的办公室。钟蔓看他进来，便起身要走。夏小红把她拉住，笑着说：“你们开会怎么不通知我一声啊?”

钟蔓笑着说：“夏大经理，开会时间偷偷跑出来，不怕董事长助理给你穿小鞋呀?”

夏小红也笑着说：“有我们未来的钟总在这里，我还怕什么?”

莫玄子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严肃地说：“其实，我们也确实应该开个会，好久没跟你们聊聊了，有些话今天一起说说。不管以后公司怎么发展，或者我们每个人有什么变动，在公司一天，就要尽一天责任。”

他看着夏小红说“市场部最近的业务好像没什么发展，上月比前个月的销售额减少了9％，是今年销售额最差的月份，希望下个月能把销售额补回来。”夏小红看他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很可爱，也有点生气，心里想，都要走了，还装什么正经。可是，她知道莫玄子就是一个很负责任的人，也没话可说。

莫玄子又看着钟蔓说：“策划部还有三个工作没做好，一是对全市各家竞争对手的商业调查报告还没交上来，二是我们各个店的POP广告还没策划设计好，三是今年下半年的宣传策划还没交上来，除了这些，其他方面你也要加把劲。”钟蔓也是频频点头。

话还没谈完，莫玄子突然接到一个紧张的电话，又是集团办公室周主任打来的，周主任的电话似乎都不是好事。周主任说，季董在深圳被绑架了，绑匪要价不高，只要50万元，但把他打得几个门牙牺牲了，嘴唇肿得说话语无伦次，周主任听了好久才听清楚。周主任要莫玄子赶紧拿50万元去赎人，并叮咛他不要报警。他说王主席认为绑匪要的钱不算多，破财消灾，最近的事情太多，不适合把事情闹大。

莫玄子放下电话，便急忙让出纳准备钱。李黛开完会，又想找莫玄子聊天。心急如焚的莫玄子，哪还有心思跟一个不喜欢的女人聊天，他看都不看她，说道：“你先忙，我有急事。”

莫玄子准备好钱后，给绑匪打电话，说要一手交钱，一手交人。绑匪在电话里吼：“你别跟我谈条件，乖乖地把钱放在莲花山南大门左边的垃圾桶内，如果我发现你报警，你就等着收尸吧。”

莫玄子没开自己的车，打车到绑匪指定的地点，把两大袋钞票放进垃圾桶，然后打电话给绑匪。绑匪叫他马上回公司，一个小时后，老头子自然会回公司。莫玄子打车回去，拐了个弯，换了一部车又马上转回来，他让司机把车停在莲花山南大门对面，静静地观察，看看究竟是什么人来取钱。

他盯了半个小时，都没有人来，只有一个乞丐端一个饭盆围着垃圾桶吃饭，正在他担心那些钱被乞丐无意中捡走时，他接到绑匪的电话，绑匪问他回到公司了没有，他说回了。绑匪开口大骂：“你想跟我耍滑头，小心我把你做了，我刚打电话到你们公司，公司的人说你不在。”绑匪把季董一阵毒打，电话里传来季董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莫玄子只好说：“快到了，已经到公司楼下了，钱早就放进垃圾桶了，你们赶快放人吧。”他还没说完，绑匪就挂了电话。等他转眼再观察那个垃圾桶时，乞丐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莫玄子继续坐在车里观察，一直没见有人来取钱。

他正感到纳闷，绑匪发来短信：钱已收到，人在梅林关口的立交桥下的花丛里，自己去找。莫玄子踌躇了一下，感觉绑匪说的地点不太详细，不知道如何去找人，便打电话过去，可是，那个电话已停机。

他赶紧下车，跑到垃圾桶一看，两大袋钱已经不翼而飞。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想监视绑匪，原来绑匪也在监视着他，但他感觉绑匪对他们和公司的情况都非常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