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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齐胡皇后:做妓女是理想

2009-04-07林素微

百家讲坛 2009年5期
关键词:胡氏皇后

林素微

千年前,在北周的都城长安,一个娼家女子在红绡帐内颠鸾倒凤的间隙,向自己身边的人吐露心声:“为后不如为妓乐。”

倘若是个倚门卖笑的寻常女子,大家在鄙夷她没见过世面的同时,最多也就一笑置之。可是,她是北齐武成帝高湛的皇后一一胡氏。这话从一个曾经的皇后嘴里说出来,无论如何都不能不令人大跌眼镜。

《周易》中说:“至哉坤元,万物资生,乃顺承天。”太后或者皇后与帝王齐体,要以身作则,训熙内外,整饬后宫,优美的容止倒在其次,重要的是拥有高妙的德行。

一国之后在国破家亡之际比任何人都有理由蹈死殉国,维护皇族的尊严,也成就自己的名节。可是,自古艰难唯一死,当皇帝和股肱重臣都手捧玉帛,开城出降的时候,纵然不能以坚贞亮烈为标准去苛责一个女子,但有谁能够想到,这个昔日高高在上、颐指气使的贵妇,竟然堕入风尘,委身娼门,且在送往迎来的同时,竟出此谑言浪语!让人忍不住怀疑,倘若不是史官有意抹黑,这个女人,难道全无心肝吗?

“不是爱风尘,似被前缘误。”那些醉倚烟花的女子,大都是心不甘情不愿的。她们,误人风尘,被迫沉沦,备受屈辱,心心念念的就是金盆洗手、上岸从良,愿得一心上人,自首不相离。即便那替她赎身的,是一个行将入木的老头子,她也会以飞蛾扑火的姿态,义无反顾地迎上去。如果前方有一棵稻草,她们也一定会奋力地抓住,挣扎着上岸,将那屈辱的过往细细洗刷。

没有任何一个行业的人像她们那样迫切地希望将零售变为整洁,从众人眼里的婊子、娼妇,摇身一变成为大家庭里贞洁的妻。但胡太后竟然公然宣称:与做皇后相比,当妓女更有乐趣。

究竟是什么力量,将胡氏塑造成如今这般模样呢?

胡皇后的父亲胡延之曾做过北魏的尚书令,她的母亲是声名赫赫的四大家族之一范阳卢道约的女儿。胡家在门阀士族里面虽然排不上前几位,但在当时也算名门。

那一年,卢氏有孕在身,尚未生产。一日,有一个游方僧人突然登门造访,神色诡秘地对胡家人说:“此宅瓠芦中有月。”多年以后,当胡氏被册封为皇后时,胡家人这才才恍然大悟,原来僧人是说胡家要出一个皇后。

胡氏未嫁之前,同所有待字闺中的女孩儿一样,想象自己出阁以后,会有郎骑白马、妾貌如花的神仙生涯。

出嫁以后,宫内的辉煌与奢丽令她惊诧,而她的夫婿、长广公高湛,高大威武,相貌堂堂,掀起盖头的那一瞬,如有火星溅入,她的眼睛不由得一亮。看来,父母并未将她错许,这个人,就是她日日夜夜,颠来倒去想象的模样。

神仙眷属,其乐融融,这样的日子,刹那即是永远。夜的最深最浓处,偶尔传来的一两声惨呼,她只当那是厉鬼入梦。但这样的事情一而再再而三地发生,仿佛深夜里,有无数张牙舞爪的鬼魅悄悄潜行。

直到有一天,她终于明白那不是梦,那是一个人被零敲碎剐,痛到极处而又无处求告的惨叫。她心惊胆战,将枕边人摇醒,让他仔细倾听。她的丈夫恍若未闻,只是看了她一眼,翻身又沉沉睡去。然而,她懂得他临睡前眼神里的警告,警告她不要问。

如同雪白的锦缎上溅上了泥点,胡氏的幸福时光也出现了空洞。然而,这仅仅是一个开始,更为恐怖的梦魇还在后面。渐渐地,她从相熟的宫人嘴里听说了为人子者逼奸庶母,为人兄者强娶弟妻,为人君者强掳臣妾,还有兄弟相杀、叔侄相戮、君臣互斫的事件;这样的事,匪夷所思,骇人听闻。胡氏的心,渐渐从云端跌落,不久后落至谷底。

终于有一天,当朝皇帝宴请宗亲里的女眷,胡氏新妆初成,辞别夫婿的时候,分明从他的眼里看出了忧虑和凄恻的味道。她姗姗来迟,远远地便有靡靡的乐声传人耳膜,销魂蚀骨,荡人心魄。胡氏生自大家,自幼熟谙乐理,知道这是郑卫之声,而非雅乐清歌。正狐疑间,侍者已经掀起了帘帷,偌大的殿堂之上竟然上演着一幅众人淫乱的春宫图。

胡氏被这一幕吓得不轻,抽身欲退的时候,当朝皇帝发现了她。他走过来,褐色的瞳仁里有恶意的兴奋。她脊背发麻,浑身一阵战栗,昏厥过去。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长广公的寝殿,但她亲身体验了什么叫昏淫无度、冷血残暴。撕裂的心比残破的身体还要疼,当暴戾主宰这皇宫的时候,英武如天神一样的夫君也无力保护她。

而今,在娘家学的那些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夫义妇贞的教条都不再管用,大齐的后官就是乱世的缩影。在这样的混乱中,只有粗粝、耐脏、禁摔打的生命才有活路,三贞九烈在禽兽的眼里,不过是个笑话。

潮湿的土地上开出淫靡的花朵,大齐的后宫容不下坚贞亮烈。人命,轻贱得如同蝼蚁,她必须想方设法活下去。想活下去就要同过去彻底告别。于是白天,她是别人眼里的贵妇,夜晚,则变成皇权之下淫荡的妓女,无人能救。

一个人,若是对爱失望,便会沉溺于欲。宛若春雷炸响,潜藏于内心深处的欲望从惊悸中探出头来。从此,日复一日,疯狂地滋长。

八分的容貌,加上十分的迎合,胡氏成为宫廷聚会中鲜艳热烈的缠枝牡丹。身体和灵魂里的酥麻都被唤起,无论是疾风骤雨,还是和风细雨,都令她着迷。

宫里有那么多如狼似虎的男人,她不怕自己的欲望找不到落脚点。时光悄悄流逝,不管怎么样,她和高湛都还活着,并有了自己的孩子。她从长广公夫人升到长广王妃,后来又成了武成帝的皇后。

曾几何时,他们从这宫里被狩猎和宰割的对象,变成了掌控他人生死的主人。前尘往事历历在目,但他们都已再世为人,回不到过去。

登上王位的高湛,同他的哥哥们没有什么两样也用卑劣的手段,上了嫂嫂李祖娥的床,且从此流连不去,大齐的后宫里依旧是魑魅横行。结缡多年却突遭冷遇,胡氏彻底死心。她是大齐的皇后,美则美矣,然而武成帝的暴虐令那些试图猎艳的人望而却步。她没有牝鸡司晨的野心,只不过贪恋那衾枕之间肌肤的温度。无边的欲望在血液里折腾,却如暴涨的洪水被拦在堤坝里,漫长的夜就是她的生活。

武成帝似乎还记得他们微时的苦辛,对她的放诞也如后来的唐中宗对韦后一样,不相禁忌。可是,朝中的大臣畏武成帝如虎,没有人敢到老虎嘴边掳食,除了和士开。

在高湛还是长广王的时候,和士开便被辟为开府行参军,同高湛好得像一个人,军国大事无不参与。和士开面目俊秀,巧舌如簧,知情识趣,不仅是个赌博高手,而且精于音律,琵琶也弹得出神人化。

每次和士开进宫的时候,一有闲暇,武成帝便令他与胡后握槊(类似双陆的棋类游戏),这在当时,是风靡朝野的一种博戏。握槊时,肌肤的碰触,手指的勾连,眼光的纠缠,不用言语,两人默契于心。

太宁四年,和士开出任尚书右仆射,居宰辅之职。武成帝对和士开更加倚重,无论在外朝,还是内廷,须臾离不开他。从来没有一个人,像和士开这样受武成帝宠幸,他甚至劝说武成帝及时行乐,将国事委托大臣。武成帝言听计从,后来干脆做起了太上皇,把皇位让给了太子高纬。从此,大权独

揽,他同胡后的私情,更是无所顾忌。

欢情总是短暂。胡后的二儿子、琅琊王高俨对这个飞扬跋扈、大权独揽的胡人早就不满,更令他难以容忍的是,朝野上下都在传播他母亲与和士开的丑闻。在这个勇毅的少年人眼里,和士开的存在简直就是皇室的奇耻大辱。于是,他设计将他杀死。

丈夫没了,情人死了,儿子也成为政治斗争的牺牲品。胡后的心长满了荒烟衰草。直到有一天,她轻车简从,去寺庙还愿,与寺庙中的一个和尚一见钟情。孰料不久事情败露,高纬即刻命人将和尚就地正法。

胡后的无边春梦再次被惊醒,母子两个就此结下了梁子。胡后本来住在晋阳,高纬以护送的名义将她从晋阳押送回了邺城。不料,狂风大作,众人不知是进是退。胡后虽然对政治不感兴趣,但是当太后这么多年,羽翼渐多,势力大增。为保险起见,高纬命人将胡后幽囚于邺城的北宫,同时颁下诏书,没有他的允许,谁都不能同太后见面。从此,胡后便在寂寂深宫当起了锦衣的囚徒。

到底是母子连心,时间长了,高纬又想起母亲的种种好处,命人把他母亲从邺城接了回来。但母子二人,时刻保持着客气而又安全的距离,直到晋阳陷落、北齐亡国。

从晋阳到长安,从昔日的天潢贵胄到今天的阶下囚,高氏的男女老少,在大周将士如林的刀枪剑戟之下排成长队,蹒跚而行。

到达长安以后,周主为了彰显自己的仁德,并没有立马对高家斩尽杀绝,还封高纬为侯爵。

北齐的皇族,提心吊胆地过了九个多月的太平日子,但头上悬着的那把大刀终于还是凌空劈下。高纬以谋反罪被诛,所有的高姓子孙全被连带处斩。女眷有的赏赐给王公贵族做妻妾,有的进宫当了奴仆,有的则法外施恩被放出官去。

虽然被释放出宫,但对那些养在深闺、锦衣玉食的女人来说,自由就是死亡。据说,北齐后官的那些女眷,有一部分流落到益州(今四川),靠卖“取灯”(类似于现在的火柴)为生。前尘若梦,梦醒了,她们还得打起精神来,应对这荒景残年。

胡氏这个前朝的太后,也在被遣之列。虽年过四十,但她的姿容不曾萎谢。而她的儿媳穆黄花刚二十出头,正是少盛如花的年纪。婆媳两人一起堕落风尘,胡后更是发出了“为后不如为妓乐”的叹息。在癫狂的醉酒和歌呼中家国仇、离别恨、儿女情,胡氏都不再记得。在这金碧辉煌,张灯结彩的屋宇当中,她名花倾城、踌躇满志地逡巡于自己的疆域,她一笑抵一卒,一颦摧一兵:北齐的江山已经在大周的急攻下瓦解,此刻,让她在这花都里将它寸寸收复。那些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男人,如今都在她的裙轻颦笑中溃不成军。

人们都希望这女人不得好死,讽刺的是,在正史里,胡后得到了善终。那又有什么关系,怎样死的又有什么关系,一世风情,一世风尘,至此全消。

编辑/赵雪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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