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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名乡镇干部联名为嫌犯开脱罪责

2009-04-07

记者观察 2009年24期
关键词:请愿书东明右眼

张 静

眼睛,是人体重要的器官,它是心灵的窗户、是感知的来源、是交流的工具、是关联世界的渠道……然而,对于沈东明来讲,眼睛,却牵系着他一段不愿再提起的痛苦回忆。

一个不友善的眼神,使四个成年男人平静的家庭生活秩序陷入混乱,幸福从此渐行渐远。

只因眼神不友好的交汇狱警右眼被打残

2008年8月30日下午,安康市监狱狱警沈东明休假,他换上便装,陪3岁女儿在陵园路自己所住的鑫馨花园小区门口玩耍。听到几声汽车喇叭声,沈东明回头看见一辆准备外出的小轿车从小区开出,沈东明目测了距离觉得车辆可以顺畅通过,便对车喇叭的提示声没有做出避让反应。

轿车驾驶者是汉滨区五里信用社机场分社主任刘汉登,等待沈东明避让时与沈东明眼神交汇,双方都认为对方不友好的瞪了自己,口角便发生了。沈东明觉得刘汉登按喇叭吓哭了自己的孩子,刘汉登认为沈东明骂了自己,需要“教训”一下他,随即拨通了朋友五里镇商会副会长白怀刚的电话。

约五分钟,白怀刚带着花园乡无业青年党忠军一同赶来。刘汉登头一偏对两人一指沈东明,党忠军过去就在身边正在打牌的麻将桌旁拿了一把椅子,提起来准备打,被旁边玩麻将的人拦了下来。接着党忠军不问青红皂白上前就往沈东明右眼部一拳。白怀刚拽住沈东明左手,党忠军又从背后掬住沈东明脖子,二人将其摁到在地。

刘汉登一直在傍边观看。白怀刚见沈东明倒地后面部流血,喊道:“军娃,打不得了,赶快跑!”之后,党忠军一直下落不明,家里只留下老祖父一个人。刘汉登和白怀刚则一同驾车离开现场,随后,刘汉登去掉车牌,将车放入一小区,然后和白怀刚乘出租车到酒店吃饭。

而倒地不起的沈东明在旁观群众报警后,被随后赶来的120送进了医院急救。经过一天的检查治疗后,医生建议沈转院到医疗条件更好的大医院诊治。沈东明在接受采访时告诉记者,幸好事发现场的一位卖水果妇女将孩子抢在怀里跑开,才使女儿免受灾难。

医院确诊沈东明为:右眼球顿挫伤;右眼视网膜挫伤;外伤性虹睫炎;头面部皮肤裂伤;右侧筛骨骨折、通过手术取出了头面部的骨折片。

事发后两个月,沈东明伤情法医鉴定为:右眼视力0.05;右眼球轻度内陷。右眼视野缩小等,属重伤。同年12月1日,他被认定为遗留右眼视力盲,伤残等级七级。2009年1月15日,沈东明右眼再次被认定为重伤。

受伤后沈东明两个眼睛外观大小不一,右脸颊还遗留着半圈蓝色的瘢痕,为了遮掩,他开始带着一副茶色的平光眼镜。军人出身的沈东明称,事发前自己右眼视力一直都是1.2。上月底,沈东明从医生口里得知,右眼依然“问题严重”,“残疾是留定了”。

信用社主任刘汉登在案发后一直向单位请假,四个月后的12月9日,他因涉嫌故意伤害犯罪,被批准依法逮捕,八天后,刘投案自首被收监;不到半月,以两万元担保,12月31日被取保候审,现为一偏远信用社的普通职工。

身为五里镇商业协会副会长的白怀刚,还是汉滨区人大代表。2008年11月4日他因故意伤害犯罪被汉滨公安局刑事拘留,同年12月9日经检察院批准不予批准逮捕,12月10日也被取保候审。

沈东明告诉记者,事实上在案发不久,白怀刚的亲属就已经展开了“营救”活动。

一份疑窦丛生的请愿书

记者看到,在一份以12名汉滨区人大代表名义,递交给汉滨区人大常委会和汉滨区公安分局的《关于从轻处理白怀刚代表的请求》的请愿书中写到:

我们是汉滨区部分人大代表,关于汉滨区分局议对白怀刚同志与安康市监狱一干警发生纠纷采取法律措施一事,请求在不违背法律的基础上,对其从轻处罚。理由:据我们了解,此案是白怀刚朋友刘汉登(五里机场信用社主任)因与安康监狱一狱警(事发当时不知身份),在放车时发生口角并打了起来,导致该干警视力下降。当时白怀刚同另外一朋友也在场,实事求是的讲,打在眼睛上并不是白怀刚,由于刘汉登是国家工作人员,白怀刚又和刘汉登是朋友关系,考虑这方面因素,白怀刚将很多事情揽在自己身上,具体有公安调查笔录,我们不能多做说明,鉴于很多不是其主观所为,且该同志是一位仗义疏财的人,在群众中有较高的威信,所以我们代表广大代表恳请区人大常委会、汉滨区公安分局在不违背国家法律的基础上,给予从轻处理。作为白怀刚本人该承担的责任必须承担。据我们了解,他已给受害者赔偿医疗等各项费用12万元左右,且态度是诚恳的。请求人大常委会、区公安分局给予酌情从轻处理。

在这份请愿书上签名的人有:郭华远、王武斌、张世谋、孙启芳、李晓明、朱世军、刘友祥、李家兰、王锋、王功荣、丁目东、惠博。其中刘友祥是五里镇电管所所长,李家兰是五里镇信用社副主任,王锋是五里镇党委书记,人大主席,王功荣是五里镇镇长,其余代表多为该镇的村党支部书记。

记者按照名单进行逐一采访,汉滨区五里镇镇长王功荣告诉记者:自己知道这件事,但名字不是他本人所签。具体情况要问镇人大副主席张某。而张主席在电话里显得莫名其妙,称自己压根就不知道。

名列其中的五里镇党委书记、人大主席书记王峰在电话里明确表示:自己是签了名,因为自己看过公安的调查笔录,知道那件事和白怀刚没关系,再则,白怀刚是个很不错的人,给当地经济也做出了巨大贡献,我们人大代表应该保他,而且这个程序是合法的。

记者又在五里镇电管所见到了请愿代表之一刘友祥所长,他看着《关于从轻处理白怀刚代表的请求》的请愿书,感到很惊讶,称还是第一次知道自己成为为白怀刚请愿“从轻处理”的代表之一。刘友祥承认请愿书上的签名是自己笔迹,并向记者回忆道:去年九十月份,五里镇社保服务站干部周波拿着这份材料,在半道上拦住他说,区人大要取消白怀刚的人大代表身份,让辖区代表帮帮忙,向区人大说说好话。刘友祥称自己当时急着乘车下基层,所以也没有认真看那份材料的内容,就垫在大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刘友祥表示,自己这次看到这份材料原来是给白怀刚向人大还有公安部门求情从轻处理,原来请愿的内容和目的对自己还有所隐瞒瞒,明显是把自己“包”在了里面。

当时打架到底是什么详情,刘友祥表示自己并不在现场,更不敢说白怀刚没有动手参与,还把事情揽在身上这些话。对于请愿书中白怀刚刘汉登当时不知沈东明警察身份的说辞,刘友祥笑称,这简直是笑话,难道得知沈是警察就不打了,一般老百姓就把人往死里打?刘友祥表示自己了解白怀刚人不错,但参与打架这件事与其身份明显不符。“早知是这内容我就不签字;周波也不是人大代表”。

在采访时,五里镇社保干部周波主动给记者打电话,表示那份请愿书是自己和原五里镇信用社副主任李家兰两人倡议并一手操办的,他说自己是白怀刚的姐夫,还一再提醒记者。现在记者调查这件事没有意

义,因为这份请愿书也没起作用。对于五里镇镇长王功荣的是何人代签了姓名,周波未给出明确回答。目前。汉滨区信用社上班的李家兰则电话一直关机。

请愿书中的一位代表承认,白怀刚是位农民,但一直在当地开砂石厂做生意,社会交际不错,而且人也挺不错。说其“仗义疏财”是指自在经济上很慷慨,他们每次外出吃饭,白怀刚都是积极地掏饭钱付账。但尽管这样,白怀刚的人大代表资格还是被暂停。

在这份请求书中,为什么在事后记者采访时会出现这些“不知情”人的名字?这其中是否另有隐情?记者不得而知。

被放进案件卷宗的和解协议

为什么会与白怀刚签署这样一个协议?沈东明向记者道出原委。他的母亲去年因脑血管病瘫卧在床,得知儿子买了新房,一直不解地问:你们住上新房,咋就不要我了?害怕母亲在身边得知自己被打一事,沈东明一直向母亲隐瞒了自己的不測遭遇。去年12月初,白怀刚一位在人大工作的亲戚白云飞出面,希望和沈东明调解此事。历经四个多月伤痛的煎熬,沈感到身心疲惫。答应签协议,沉默后沈又说,自家经济困顿也是主要原因:复转军人沈东明老家在河南。刚在安康参加工作,他的工资当时还没到位,每月须向单位借500元生活费;妻子没有工作,每月还有近千元的房贷,眼睛被打伤后,沈东明开始了向外告借。

在白云飞和沈东明堂哥商议之下,双方达成12万元的民事调解协议。白云飞要求沈写一份书面材料:在内容中说明:“白怀刚在刘汉登的误导之下,发生了伤害他人身体的事件”,“白怀刚还在最后能从中进行劝解。”并要求“受害者沈东明声明,请司法机关可以考虑减轻或者免去白怀刚的刑事责任。”

沈东明签字后的当晚,一夜未眠,他越想越不是滋味:白怀刚是否受到误导我咋得知?最后的劝解就是让党忠军逃离现场。签这样的协议不是混淆公安对案情的侦查?也推翻了自己当初对案件的真实反映?

“感觉上当”的沈东明第二天找到白怀刚的那位亲属。表示要解除那份协议,而白怀刚的亲属拿出五里镇人大代表们请求从轻处理的请愿书,递给沈东明。

刘汉登、白怀刚涉嫌故意伤害沈东明一案,分别在今年4月20日和6月26日被检察机关以“事实不清,证据不足”退回公安要求补充侦查,本次检方要求法院退卷,是因为发现沈东明伤情鉴定有草率之处,正提请再次鉴定,最大限度保障法院判决对当事双方的公正公平。

一位参与该案的司法人员表示,白怀刚是人大代表,他的代表资格不被取消,公安机关就不能对其实施逮捕;而且沈东明和白怀刚签署的那份协议已经被存入案卷,定会让白怀刚的辩护律师用来为他开脱罪责。“因为沈东明都承认自怀刚当时制止斗殴还拉了架。这让主要当事人党忠军在未归案情况下,案情变得异常复杂起来”,“白怀刚的律师会借此为其做无罪辩护”。

对于这份“和解协议”,白云飞对记者说:“这件事情开始发生时不太清楚,白怀刚的姐和姐夫来找我,说当时刘汉登曾找了社会上的人跟沈东明姐夫谈,希望私下解决,但是没谈成,希望能通过我跟沈说和,并自愿赔偿。我代表白怀刚向沈道歉,当时谈的很愉快,后来就谈到补偿标准,由沈的姐夫提出来补偿12万。协议内容是双方共同拟定的。你一言、我一语共同草拟,然后由沈的姐夫写一遍,双方共同签字”。关于协议中最后提到的“沈东明不再追究白怀刚的民事责任、沈东明声明,请司法机关可以考虑减轻或免去白怀刚的刑事责任”两条,白云飞承认是自己提出的。

那么,这份协议究竟能否左右案件的发展呢?白云飞笑答,协议内容是酌定情节,不是法定情节。这个案件属于公诉案,不是谁说撤就能撤的,并且协议达成只能在最后量刑上考虑减免,但不会影响案情定性。他强调,协议不能作为证据。罪行是根据证据过程,而不是协议,要是司法部门的人说出“协议影响定性”的话来,那就要笑话他了。

在二次采访中,记者见到汉滨区人大常委会人事代表选举工作委员会谭主任,对于白怀刚是否仍然拥有人大代表资格的疑问,谭主任作出了解答。白怀刚系汉滨区第16届人大代表,由选民直选,经过人大核查,其资格有效。

事情发生时。公安机关向人大提请要对白怀刚强制措施,2008年11月4日,区人大常委会召开紧急会议,依据人民代表大会法第44条,暂停其职务。并回复公安局同意对白怀刚刑事强制措施,而2009年第16届人代会,白怀刚也没又参加。而后,法院的主管副院长曾打报告给人大告知要审判白怀刚,而人大已立即给其副院长电话说明已经停止其人大代表资格,可按照正常公民处理。

对于白怀刚目前是否仍然保留其人大身份,谭主任回答到,因为目前法院还没有判决,暂时不可能做重新处理,其人大身份还在,只是目前停止其职务,会不会罢免要等法院判决为准。

为慎重起见,记者于2009年12月10日再次前往安康了解情况,在安康市监狱记者见到狱长张伟。提起沈东明,张狱长不禁唏嘘,他说。沈东明从部队复转,工作一直勤勤恳恳,领导安排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没有任何怨言,也不曾提过任何要求。事情出来后,张狱长探望受伤的沈东明。才得知原来沈东明家境窘迫,母亲有病、妻子下岗、女儿又有手足口病。为了治病和生计沈东明已经举债几万块,但是这些困难沈东明从未向领导提及过。对于沈东明被打一案的案情发展,张狱长告诉记者。这本来就是一件很明朗的案件,但是因为沈东明与白怀刚签署的一个和解协议,让事件变的复杂起来。张狱长甚至觉得,这整个事件中都有一只力量强大的无形的手在帮助着白怀刚的亲属们,以至于让事情迟迟不能得到解决。

2009年10月31日,沈东明了解到自己的案子从法院又回到了检察院。这个“不好的消息”让沈东明不免再次黯然神伤,他呆坐在窗边的椅子上,一言不发,好大一会后,摘下鼻梁上的茶色平光眼镜,举起来对着阳光,然后端在嘴边用力吹吹镜面上的灰尘,接着向镜面哈了两口热气,再用餐纸仔细搽拭。眼镜戴上后,显然结果照旧失望:他长叹一口气。无奈的摇头,喃喃自语着什么。

无论事件将要向怎样的方向发展。狱警沈东明失去的视力恐难永远再找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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