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多，请叫我莉莉周
2008-03-15吕日阳
吕日阳
一
左伦把切碎的牛肉给我端来，此时我正在和盖米聊天，我给他说了好多有关于我的感觉和感觉中着实存在的莉莉周小姐，不过“小姐”这个称谓显然有点亵渎我内心的虔诚，于是我决定把莉莉周从“小姐”称为“公主”。
莉莉周是我的小公主。
二
这次旅行是盖米提出的，他说我的确应当去做一次这样的寻找，他说这是非常有意义的，无论现在还是今后。你是知道的，现在很多年轻人做事都只顾眼前而丝毫不去看若干年以后。盖米对他认为有意义的事儿通常都会毫无保留地赞成，所以在他对我说要出资帮我去寻找莉莉周并且做我的全程陪同时，我并不显得有多惊讶。盖米是个很有钱的画家。
我们吃完左伦端来的牛肉已是下午，左伦提醒我们不要忘记时间。他是我们的仆人，一个忠实厚道的好人，一路上他总是尽职尽责地不断给我们善意的提醒，以便我们更加接近目标。
“是的，是应该上路了。”盖米说。
“知道了，我去趟厕所就来。”我一边朝旅馆窄小逼仄的过廊走去，一边向后挥了挥手。
“好了，我们走吧。”当我回去时他们已经整理好所有包裹。
我们再次回到小路上，太阳光已经晃晃悠悠的摇摆起来，像喝醉了杜松子酒的老人，眼看过不了多久，就要掉到天的另外一头。我拉着盖米的手，盖米拉着左伦的手，我们都是紧紧地拉着，像亲人抑或刚刚结束了一场战争的战友一样。路上偶尔有人经过，这样静穆的情景不由让人发笑，我不用转头，也能猜得出他们两人的表情，一定严肃得可怕。其实我知道他们的心里并非那样，他们或许也急着想要找到莉莉周公主—那在我感觉中真实存在着的莉莉周公主！
“我想我们得爬上那座山，说不准莉莉周就在上面，如果那样我们真是太幸运了！”我抬起右手，指着眼前不远处的一座山，对盖米和左伦说。
“嗯，不错，戈多，我亲爱的兄弟，要知道就在刚才我也是这样想的，我十分相信你的感觉准确无误，说不准她不仅在上面，而且还做了丰盛的晚餐等着我们前去品尝呢！左伦，你说我说得对吗？”盖米说完，未等左伦回答便已向前大步走去，就好像存在于我感觉中的莉莉周也和他相识一样。我可不想在见到莉莉周的时候被他抢去了风头，于是紧紧地跟在后面并做好随时冲向前去的准备。
我脑海里又突然出现了莉莉周招呼我的声音。那声音的确是我所听到过的最美好的声音，也许也会成为他们听到过的最美好的声音，不过现在他们还无从知晓那是怎样一种幸福。声音很清晰，一阵又一阵，只有我能听见：戈多，请叫我莉莉周……戈多，请叫我莉莉周……戈多……
三
到了半山腰的时候出现了一点儿小麻烦，左伦不争气的鼻子突然冒出了血，不知为什么，这却让我觉得我们距离莉莉周越来越近，盖米甚至开始抬头张望是否可以看得到一幢漂亮的雪白或是翠绿并且爬满了青色藤蔓的小屋。左伦的鼻血似乎总也止不住一直汩汩地流，我不得不接过对他而言已是过于沉重的行李。那些东西比我想象的还要重上许多倍，不过一想到即将要登上的山顶和在山顶上看见的小屋里的小公主，我便从心里感到高兴。
我们又走了很多路，可恶的行李压得我双肩生疼，眼看就要到山顶了，每一个人都显得无比兴奋。我让盖米折下许多野花，给我们戴在头顶上，这样莉莉周就能看出我们见到她的快乐。
四
估计又走了三四十里路，我们终于无比艰难地抵达山顶，此时的我们已经狼狈不堪。然而，我们却根本看不到莉莉周公主的小屋。事实上，那儿什么也没有，如果一定要说那里有点什么，就是几块看起来庞大庸蠢的石头。风吹过的时候，会有鸟屎一样的东西掉落在上面。
难道这就是我辛辛苦苦要找的莉莉周的小屋？如果不是，那么，那呼唤我的声音，又在哪里呢？
我有足够的理由把怒火撒在左伦身上，我丝毫不留情面地训斥他。若不是他莫名其妙的流鼻血，大概现在这个时候我已经和公主相见了，一定是左伦污浊的血所散发的腥味吓走了莉莉周，要知道她是那么纯洁，那么美好，那么的不能沾染一丝污秽之气啊！
正当我喋喋不休的时候，盖米拉了拉我的衣角。顺着他的目光我看见了远处山那边金黄的沙滩和沙滩后更为辽远的海洋。刚刚在一旁红着脸的左伦也来了精神：“那里真是个美丽的地方！”我怒气全消，没错，真是个美丽的地方。“她一定在那儿！”我说。
“没错。”
“没错。”
于是我们重新打起精神，向远处的沙滩行进。
五
夜晚，我们睡在半山腰的一家小旅馆，迎接我们的是一位精神矍铄的老妇人。花白的头发扎起一朵高高的发髻，脸上的皱纹让人想到小老虎的花皮。
我们要了间三人房，推开窗子正可以看到远处的海洋，月光下流动的深蓝色时起时伏，一直连接到天边，隐约中似乎有幢小屋站在偏东的一角。
我不禁兴奋地叫了起来：“盖米！左伦！”
“怎么了？我的朋友。”
“看那，快看，那是什么！”
“哪儿？哦，看到了，可能是……天哪，那不会就是莉莉周的小屋吧！太棒了！”
“没错！我想是的！我早就说过，莉莉周居住在这么美丽的地方再合适不过了。”
最后我们决定明天一早就赶过去，小屋的发现让我们一下子信心十足，莉莉周美丽的身影仿佛就在眼前。
晚餐我们吃的是一些山珍，好多天以来我都没有再品尝过这样的美味佳肴，它们把我一路积攒下来的饥饿感填得异常饱满，我想这大概就是莉莉周的恩赐，一定是她对我执著的奖赏。饭后，我们还品尝了老妇人送来的上等红茶。
同时住进旅馆的还有一对夫妇，男的长着鹰钩鼻子，高高的个子，非常的英俊，女的有双大得像葡萄一样的眼睛，她的皮肤很光滑，闪着粉红色的光芒，像春光一般的细腻。
在洗漱间的过廊上我与男人照面，他友好地邀我一起玩扑克，我委婉地拒绝他，我告诉他我不是来游玩的，更不是度假，我有很重要的任务。但具体是什么我没有向他透露半句。
六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我们三个就站在了旅馆的门口准备出发。布谷鸟的叫声和杜鹃花的香气令人神清气爽。淡紫色的山岚让我们看不清远处的风景，但是我们完全能够确定行进的方向。
估计只走了近一个小时的路程，我们就来到了山脚下。早上的时间往往过得很快，我们抬头仰望天空，远处海面上太阳升起的方向，就是莉莉周公主小屋的方向。我们再一次感到无比振奋，如即将完成伟大使命的骑士般昂首前行……
“戈多，下雨了吗？”
“嗯……让我瞧瞧，哎呀，是太阳雨！”
这场毫无预兆的太阳雨，不是很大，刚刚打湿了我们的头发就停住了。我们距离海滩越来越近，我甚至可以嗅到海水淡淡的腥甜气息。
终于我们站在小屋前—这是一座雪白的漂亮的小木屋，有一扇绿色的门。小屋前方有两棵叫不上名字的乔木，我努力朝乔木顶端张望，试图发现海鸟的小窝，可惜那上面只有瓷碗状的叶子而已。通向绿色小门的是一段不规整的石头甬道，我们极力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走到门前，我似乎又再次听到了莉莉周的呼唤：戈多，戈多……我猜想莉莉周一定已经知道我已经来到了她的门前。迎接我的会是怎样盛大的惊喜呢？
“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
绿色的小门打开了，然而探出身来的却是一个面目丑陋的糟老头。
“找谁？”
“我们找莉莉周。”
“气力周？我不认识这个人。”
“不是气力周，是莉莉周。”
“那我也不认识，我想你们一定弄错了，这里没有你们要找的人。”
“哦？是被你藏起来了吗？还是莉莉周故意叫你来考验我们？”
“天啊！你们在胡说些什么！”
“您是在装糊涂么？您可真是一位技艺高超的演员。”
“你们是不是病了！赶紧离开我这里，我从来没听说过你们要找的人。我在这儿已经打了49年的鱼，这里没有一个人像我活得那么长，难道我还不清楚这小镇上的每一个名字吗？”
“哈哈哈，这里只有一幢房子，难道也是一个小镇吗？难道你就是漂流到荒岛的鲁宾逊？别再装下去了，赶快让我们进屋和莉莉周见面吧，要知道我们为了寻找她一路上费了多大的周折。如果再不让我们进去，就别怪我们动手了！”
“啊！你们要干什么！强盗！！”
左伦把老头推开，我第一个冲进屋子，我是多么急切地想见到我的莉莉周公主啊！
可屋子里只有一张小床，几件捕鱼的工具和一把斧子，简单得让人惊讶。莉莉周呢？莉莉周呢！我的小公主究竟被藏到了哪里！我们掀翻了床，把所有的东西都检查了一遍，可还是没有莉莉周的身影。我抱着盖米恸哭，我只想找到我的小公主，我确信她一直都在呼唤着我，她是真正存在的！
七
远处的海鸥嘎嘎地叫唤，成群结队地飞掠而过。我们又踏上了新的寻找的旅途。因为我、盖米，还有左伦，我们都深信不疑地坚持莉莉周的存在，而无论她生活在这个世界的任何一个角落，山谷、森林、小镇抑或开满了鲜花的天涯海角，呼唤、寻找的信念都会自始至终地支撑我们的足迹渐行渐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