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闰然

如果你仔细回忆就会发现，每隔十年就会出现一个非常重要的产业经济元年。

1994年被称作互联网产业元年，这一年中国正式接入国际互联网。2004年迎来商业地产的元年，自此中国商业地产走过了黄金十年。2014年则被称作新能源汽车的发展元年，密集政策的出台，造车新势力的发展，颠覆了我们的出行方式。

2024年，也有了新的称号—“低空经济元年”。今年“低空经济”首次被写入政府工作报告，各地密集释放相关政策，都在争当“低空经济第一城”。

这也意味着，新一轮的城市产业竞赛开启了，全国新能源汽车第一大省广东已经乘势而上，向着低空经济第一大省全面迈进。现如今，一家广州企业获得了“全球首张生产许可证”，这对整个行业来说都具有里程碑式的意义。作为低空经济头部企业聚集的城市，广州能否成为该领域跨越式发展的创新之城？

电动化“卷”向天空

“无人驾驶航空器的普及会比无人驾驶汽车来得更快，因为空中飞行的空间更大。”亿航智能副总裁薛鹏告诉南风窗记者。

随着中国民航局正式向亿航智能颁发EH216-S无人驾驶载人航空器系统生产许可证—这也是全球eVTOL（垂直起降飞行器）行业内首张生产许可证—亿航智能至此已经集齐了“空中的士”运营的关键“三证”，即型号合格证（TC）、适航证（AC）、生产许可证（PC）。

这具有里程碑式的意义，标志着亿航智能率先迈入规模化生产阶段。这家广州企业成为当下全球eVTOL赛道受关注度最高的企业，也让我们更快看到了“低空经济”背后的万亿蓝海市场。

“低空经济”是由民用有人或无人驾驶航空器低空飞行活动衍生出的经济形态，简单来说涵盖了航空器研发制造、商业运营，以及基础设施建设等。

去年11月下旬，中国民用航空局原副局长李健在一个论坛上提到，房地产及其关联的家电产业曾是中国经济支柱，现在支撑点转向新能源汽车，但它又会在2030年达到顶峰，未来要靠低空经济担当新的增长点。

从新能源汽车产业过往的政策历史和演绎节奏，我们大致可以类比出目前的低空经济处在政府积极发挥先导作用的阶段。高层对产业发展作出了十分明确的规划。2023年12月，中央经济工作会议提出“打造生物制造、商业航天、低空经济等若干战略性新兴产业”，正式将“低空经济”作为我国战略性新兴产业进行定调。2024年，全国两会也重点提到要发展低空经济。

回看整个新能源汽车产业轰轰烈烈的发展史，在汽车补贴政策下，新能源汽车及配套产业经历了快速发展期。随着补贴退坡，后期车企市场化竞争，让这一行业逐渐进入了消费驱动阶段，走出了一批在中国极具影响力的汽车企业。这样蓬勃的产业成长史不禁令人畅想，低空经济能否重现新能源汽车发展的奇迹呢？

从新能源汽车到eVTOL，可以说是一条进化之路。值得注意的是，中国发展低空经济的一大优势在于，它能够复用整个新能源汽车产业链的优势，同时分摊研发成本。因为当下的eVTOL是朝着电动化方向发展的，它没有发动机，需要用到大容量的轻型电池。

从能量密度上来看，eVTOL的要求远远超过新能源汽车。不可否认，目前eVTOL使用的锂电池的续航时间还需要不断提升，亿航智能的EH216-S，设计航程空中30公里，续航时间为25分钟。

薛鹏表示：“这在未来取决于电池供应商的技术的进步，也就是产业生态圈完善。现在有半固态电池，未来还有可能用上能量密度更强的固态电池。如果电池这一块技术能得到解决，这一行业将会迎来跨越式的发展。”

“无人驾驶航空器的普及会比无人驾驶汽车来得更快，因为空中飞行的空间更大。”

去年9月，亿航智能通过投资锂金属固态电池科技公司欣视界，布局固态锂电池研发与生产。紧接着在年底，国轩高科与亿航智能签订战略合作协议，双方将共同开发基于亿航智能eVTOL产品的动力电芯、电池包、储能系统和充电基础设施。今年4月，亿航智能还与巨湾技研达成战略合作，共同致力于为亿航智能的eVTOL开发全球首款eVTOL航空器超快/极快充电池方案。此外，宁德时代、中创新航、孚能科技等动力电池企业，也早就盯上了这个万亿市场，对航空领域已有筹划。

从经济学的角度来说，规模经济下成本会沿着经验曲线下降。智能手机是这样，新能源汽车和消费级无人机产品也是这样。低空经济的商业化落地，也有望推动电池行业新一轮的变革，进而占据全球产业竞争高地。

正如薛鹏所说，“政策的支持和补贴能够助力行业持续发展，最终迎来腾飞的拐点”。

“全球首个”的背后

坚守，是亿航智能一直在做的事。或许对大部分人来说，空中交通一直是科幻片中的情节，但到今年为止，亿航智能为这个计划已经坚持了十年。

在广州，很多人都看过亿航智能的无人机编队灯光表演，但鲜有人知，亿航智能的公司业务从一开始就定位于无人驾驶载人航空器。亿航智能创始人、董事长兼首席执行官胡华智是一位航模爱好者，在2014年投身于无人驾驶航空器行业，将公司总部设在了广州。他下定决心要打造一款绝对安全的无人驾驶航空器。亿航184项目便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立项。

2016年，在美国拉斯维加斯举行的CES消费电子展上，亿航184机型首发，在当时就被称为一辆货真价实的“会飞的汽车”。

薛鹏在2015年加入亿航智能，经历了eVTOL的整个研发周期。在这个过程中，他坦言也曾难以预测产品商业化的时间，但最难的时候，也得咬着牙把最难的事做成，做好。“这个周期就是重金投入，长期投入，而且不知道结果。不过回过头来看，在做的过程中，你越做你就会越相信这件事情。”

厚积薄发的企业故事总是饶有趣味。历经十年研发，三年申请，在政策叠加的作用下，最终短短半年时间，亿航EH216-S在适航审定方面就取得了三个“全球首张”：2023年10月，民航局頒发了全球首张载人无人驾驶航空器型号合格证；2023年12月，民航中南局颁发了全球首张载人无人驾驶航空器标准适航证；2024年4月，民航中南局颁发了全球首张载人无人驾驶航空器生产许可证。

相比消费级无人机，载人无人驾驶航空器有着更高的安全技术要求，“高度安全性”是核心，它要经历大量软硬件的优化和数据的验证。“我们的航空器采用安全冗余设计，能够保证我们的飞机即便某个零件出现问题，也可以实时做好调整，保障安全飞行。”

根据薛鹏的介绍，像航空器上的螺旋桨，就算有5个突现故障，有一组电池突现问题，也能有新备份顶上，航空器照常能够平稳飞行。因为电池采用的是去中心化的布局，十几组独立运行的小电池，能保障多套动力系统的安全性。如今，亿航EH216-S已累计在全球15个国家完成超过4.7万架次的安全运行试飞。

整机制造是eVTOL整个产业链的核心，研发和制造能力以及适航认证是企业的核心壁垒，每个环节都是长周期的过程。“我们预判，未来2—3年，这一行业会真正进入一个爆发式增长的状态。”薛鹏表示，大爆发的状态，一方面意味着更多企业涌入其中，整个产业生态圈会更加完善，另一方面，将来的应用场景和业态也会更多。

那么，这个全球聚焦的低空新赛道竞争激烈，中国企业又处在一个什么样的技术水平？

薛鹏认为，中国在这个领域属于第一梯队，但中国在低空经济中运用的场景和未来发展方向跟其他国家是不一样的。比如，美国这样传统的航空强国地广人散，相关开发以长距离为主，但是中国的城市高度密集，开发方向是以城市内的出行为主。

“除了物流和应急等应用场景以外，中国企业现在对于低空经济的定位在于大众化的出行，类似于‘空中出租车。将来在类似广州、深圳等这样的城市，会建成商业综合体的低空超级枢纽，能集购物休闲于一体，楼顶和周边还有起降、充电、停放飞机的专用场地，它不仅是新的出行方式，还将是一种新的生活方式。”

谁是“天空之城”？

著名经济学家周其仁在谈到中国经济突围方向时，提出其中关键的一点，即通过创新来突破僵局—引进新的产品，改变现有的品质，引进新的生产方法，开辟新的市场。

低空经济涉及先进制造业、基础设施建设，又关联着数字经济、新消费等多元业态，是发展新质生产力的关键领域，也是未来中国需要进行长远布局、形成国际竞争优势的产业。在传统燃油飞行器的生产制造上，中国与海外仍有较大差距，但受惠于新能源产业链的外溢效应，中国有望基于电动化技术进行飞行器研发，实现弯道超车。

今年4月，国家发改委明确指出，低空经济涵盖高端制造、人工智能等前沿行业，是极具发展潜力的战略性新兴产业，有望为我国经济开辟新增长极。

“这个周期就是重金投入，长期投入，而且不知道结果。不过回过头来看，在做的过程中，你越做你就会越相信这件事情。”

如今，各地争做“天空之城”的步伐明显加快，广州、深圳、海口、珠海、合肥、重庆、成都、南京、苏州等走在前列，从发出“行动方案”“实施方案”到给资金扶持，多个低空经济产业基金在短时间内密集设立。

那么各地都在具体争着做什么？从一系列政策来看，不同地区都在强调要壮大低空经济产业链，设立近几年具体的目标，比如安徽就明确了“任务单”—打造合肥、芜湖两个低空经济核心城市，2027年低空经济规模将力争达到800亿元。南京则明确三年后全市低空经济产业规模发展超500亿元，推动全市低空经济发展水平稳居全国第一方阵。

根据工信部下属机构赛迪顾问发布的《中国低空经济发展研究报告（2024）》，2023年中国低空经济规模达到5059.5亿元，广州、深圳、珠海等地已集聚全国30%以上低空经济企业。

深圳于今年1月公布了《深圳经济特区低空经济产业促进条例》，这是全国首部低空经济产业促进专项法规，2月1日正式实施。紧接着，今年5月，广州也启动了《低空经济发展条例》立法工作。

就在近期，广东公布了低空经济高质量发展行动方案，计划到2026年打造世界领先的低空经济产业高地，低空经济规模超过3000亿元。大湾区作为汽车及电子信息产业重镇，在先进材料、电池研发、人工智能等方面具有关键技术经验和产业链优势。

对一座城市来说，培育航空器的研发制造企业，周期长、投入大，实属不易。如今，广州已经走出了亿航智能、小鹏汇天等低空经济领域的头部企业。

尤其在亿航成功拿下型号合格证后，亿航EH216-S无人驾驶航空器在中新广州知识城九龙湖广场进行商业首飞演示，标志着广州已经在低空经济领域抢跑，率先进入无人驾驶载人的飞行时代。首飞当天，广州开发区、黄埔区低空产业创投基金就正式签约落地，基金规模达100亿元。

接下来，低空经济新赛道将会进一步配套飞行汽车起降、补能等基础设施建设。全国唯一的国家级无人机器件检测中心、全国小飞机适航审定中心都在广州。薛鹏表示：“在各种优势叠加下，这一产业也将会推出商业化运行的标准，而有着头部企业的加持，相信未来会在广州创造出行业标准，以标准引领新兴产业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