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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绚丽处闻心动

2024-05-12宁珍志

鸭绿江 2024年4期
关键词:女诗人诗人生命

宁珍志

大连女诗人群体近年在文坛活跃,不仅仅是她们于自媒体一辑又一辑的重磅作品推出,也在于她们作品于全国一些文学报刊的频频亮相。诗歌是文学这座艺术建筑的亮眼窗口,突然集中涌出众多绚丽,花枝招展,确实令读者大开眼界,心胸尽染真善美的生命意绪。大连市作家协会诗歌创作委员组织编选的汉诗馆藏本——《大连女诗人自选集》,即是大连女性诗歌的集体亮相。虽然不标榜流派不标榜主义,可我还是愿意把她们的作品读成一个人或一个团体的创作,即一个阶段不同题材、不同风格的艺术表达;把她们的作品读成一部多姿多彩的现实长卷,即一个时代不同境遇、不同区域的“个人主义”心灵画图。这里有凤毛麟角、和璧隋珠,这里有风轻云淡、山高水长,这里有一叶报秋、十里桃花,这里有百鸟朝凤、千帆竞发,这里有万象更新……均为一己声音。大连女诗人群体,有理由让读者眼花缭乱、情飞意动。

山水自然的灵魂印迹

诗人与作品本来就是自然的一部分,尽管它们被“主观”强烈地笼罩着。诗人笔下的山水自然,早已离开了客观本身,成为诗人自己的灵魂写照。苏浅恒河的“逝水”与“日出”,已和诗人的自身命运融为一体,花瓣、蝴蝶、生死,“一生啊。它伸手抱住什么,什么就成为火焰”。人看风景,风景也看人,自然跟随人的内心生长、繁茂。诗人“抱住”,是灵魂的缘分,相依为命。因此《春天是明亮的》,苏浅“顺着风长到树上去/我要绿了”,身体灵魂合一。枝头上的五月都被花开满了,她的《秘密》在于“我的孤独如此过分/不能与人分享”。人的存在、虚无、孤独、希望,甚至苦痛,放置亘古不变的自然风物之中,辨识、警醒、启悟自己,诗歌就有了释放的时间和空间,就有了更为广阔纵深的背景和可以信手拈来契合自己心灵脉动的色彩。如果说诗歌创作为宣泄情绪、阐述哲理、高扬精神的三个层次成立,作者的景语已超越情思哲理,迈向个体生命高端——进入精神层面的跌宕过程。

颜梅玖《大雪》是内心翻飞的情景,“思想的天鹅绒”,多么形象而深挚的比喻;进入“空虚的身体”,抚慰夜晚及满足人的渴望,扬起的正是一面面精神需求的旗帜。在灵魂的沉吟里,“没有破败的事物,没有遗骸”“只有古老的群山,在天地间,轻轻飘浮”。理想主义元素成为诗人精神世界的不灭火焰。她的另一首《大海一再倒退》的生活惯性“退潮”,是中年感悟之后的“偏得”。或者被诗人一笔带过的“咆哮”“欢腾”“虚张声势”的涨潮,已经退后为历史,面前的空旷大海,与内心患得患失生长出的虚无吻合,暗淡也是一种生命景象,无即是有。诗人把客观物象与主观意念进行淘洗冶炼,集聚起生命的金玫瑰,传达感伤、悲悯的女性情怀和精神的焦虑、忧愁和豁达感。

大连点点《野草》的怨艾显露灵魂一隅,借野草顾影自怜,惺惺相惜,内心的不屈不挠于字里行间顽强滋长,角落里的峥嵘同样引人注目。人,不可能永久“蹲下身”,暂时屈尊野草,酝酿的恰恰是人的自尊,“不被重视”“被忽略”言说的正是生命中时时刻刻存在的不满与站立向上的挺拔。精神生活的妥协与棱角,在诗人笔下证据确凿。作者有一首《光芒甩下银针》(未收入本书)给我印象深刻,视野倾斜角度同样朝向底层,抚摸平凡弱小的生命,悲悯分量沉重,生命的惊恐与满足漂移于咫尺之间,如同诗人剔出的芒刺,锋芒朝向或麻木或冷漠的肌肤。于美俊的《海鸥像是悲伤过》的连串比喻,无论明的还是暗的,从人向海鸥身上转移的情感曲线,串联着诗行每个字词。景因情异、物因情变的美学现象,诗人制作成了标本,以从容的真诚待见。生命被泪水洗过才丰润,失去亲人的痛苦铭刻为记忆,大海落日升华为一滴硕大的泪珠。青儿格格的《木槿啊木槿》的自然对话,是灵魂之间的交流,通过对比,忧伤漫漶,艾怜油然而生。与木槿对话的,可以是风,可以是季节,可以是人,自然界一切生物都有对话的可能性。诗人的多重指向看似单纯,却蕴含着生命的几个花期。在爱莫能助的无可奈何中,生命的迟钝、犹疑,或者还有突然而至的感伤、怜悯,都可能成为灵魂的轮回往复遭遇。诗人不动声色,娓娓道出生命过程的一种生态。臧思佳的《牵牛花》纯粹、柔软、灵动,语言表述富有张力,小小花香枝条,再现出生活的本质,单一微薄的生命形式被诗人赋予斑斓性情——灵魂中的浪漫气息,被牵牛花的“喇叭”吹了出来。

在大自然丰饶和再生的意象中,诗人们构想灵魂的升华与重生。

自我世界的个性张扬

李佳忆的《习惯了人间》与《人间四季》以硬朗的语句表达,拒绝着女性内心世界的一些天然绵软,也让大连女诗人的作品多了些理性的思辨与解析能力。前者的冬季背景,隐喻着生活的严酷与不确定性,而“习惯”既是一种适者生存的洒脱,又是一种安身立命的清醒,更是一种感知世界的心性。起笔成句,坦然随意,不流连卿卿我我,不排遣辗转反侧,内心定力盘根错节却坚实,稳固在生活深处。所有遇见都在“人间四季”应运而生,冷暖自知,来去自如。诗人并不单凭直觉,而以知性历练提升,境界拓展即有了宗教般的虔诚。《过往》的冰释前嫌豁然开朗,《放下》的大开大合纠葛顿悟,诗人的开阔语境把自己的创作个性展示得鲜明透彻。这等冷凝、内敛的创作独树一帜。

小兰的《解》潜台词量丰富,意义多元。女性情感释放前的一次心理活动?女性青春回首的一段顾影自怜?女性自恋情怀的一句隐性提示?是诱惑?是被诱惑?是情不自禁?是毅然决然?女性内心冰山一角。诗人的叙述和节奏既明快,又委婉;既轻盈,又滞重;既单调,又复向。读者可以依据自己的生活经验与审美判断来阐释这首诗,画面之外,有更为广博的个人、社会与人性世界。一湄的《炉香乍爇》《一帧》《八月》看似轻描淡写,其实文字背后蕴藏的生命景观力透纸背,从惯常的事物中发掘意义,既有感性直觉的精准敏锐,又有观照灵魂的思想洞察。每首诗七八行完成,显现出诗人驾驭语言、画龙点睛的艺术造诣。

与全国各地诸多女诗人的表现题材大致相同,风花雪月几乎是大连女诗人群体思想情绪的主要載体,不过是它们诉诸的节气、内涵、意境不尽相同。每场风、每朵花、每片雪、每轮月面前,站立的都不是同一个人,或者说每个诗人面前都是形态各异的风花雪月,哪怕差之毫厘。杜玮的《桃花雨》,随风而去——飘,也在于自身生长期——成熟了,必然纷纷扬扬。杨梅的《一枚贝壳》并不空,残留着大海心事是一层含义,内心的寂静平和是一层含义,与人的满腹心事形成对比的还是一层含义,贝壳的意象瞬间成为自我的向往之物。冯岩的《碎月光》其实是整合,化苦涩为甜蜜,化失意为希冀,月下独酌的孤独是李白的情怀温暖照耀后人,共情合鸣是人性的相聚团圆。诗人的意象选择是熟稔中寻觅陌生,众声喧哗里珍视一己知音。

女性诗歌创作的柔软部分会回到童年,回到故乡,回到自身的儿女情长。香麦儿的《白雪落红》《雪地钢琴》《追雪》的唯美表现,如童话诗般浪漫纯粹,这不是躲避现实,是自然界纯洁无瑕的白雪对触目疮痍的残缺世界的净化,唤起的是一种童年的清澈和稚趣、单一和姣好,生命靠美丽打扮,也需遐想弥补。袖儿的《大沙河,我未能说出的腹语》,风草水鸟所荡漾起的故乡情怀,一咏三叹,魂牵梦绕;她的《当槐花开满家乡的坡岭》,“母亲的淘米水”“灶膛里的烟火”“热气腾腾的槐花饭”合成的熟悉乡音,让岁月有着纯棉质感的只能是故乡。诗人抒情路程的一个个细节进入,反复印证着人间最为朴素厚实的根本,无外乎血缘土地亲情的终生滋养。宗晶的《语言的结节》和《空山语》是诗人故乡之行的心路历程,片语胜多言,无声胜有声。作品萦绕的哀伤与惆怅,彰显出女性创作的特质。故乡养我,高飞需要远走必然离开故乡,影影绰绰的矛盾心理和盘托出。新房落成,“燕子没再回来”,是父亲的暗喻,还是诗人的自责?袒露“空山语”乍暖还寒的疼痛,诗人不隐晦,内心排除不掉的是父亲逐年苍老“语言结节”增多的无限感伤。每个人的童年都有一条小河,王英剑的《故乡的河流》《有蛙鸣的夜晚》,仍是记忆中的故乡、童年,流畅、舒朗的叙述语调和简明生动的意象,从诗人心头流水一样涌出,其抒情姿态的眷恋个性,是满眼满心的脉脉温情。

每一首诗都是自己的孩子,女性工笔装点他(她)们,心力、时间不同,差异性突出。

日常生活的生命纹理

苏浅《一个下午的风景》的经验性概括,道出女人细微而缥缈的幻境,难以名状的水性沉溺与漂浮仍然是美的想象。颜梅玖的《自我判决》虽然不是一个女人的全部情感世界,但起码是女性世界的人格要点,是一类人的生命缩影。于美俊的《下午茶》声音与色彩布局的春心浮动,演绎了充满细节的生命瞬间,晶莹剔透。黑眼睛的《藏起》《幸福像雷电一样》《等待火焰》,诗人的“爱恋”非“火”不可,“火”蔓延为核心意象,炉火、柴火、灯火,都是诗人内心燃烧的“三把火”。三首诗,都有水的存在,诗人下意识或潜意识让水火相融,是既可意会又可言传的妙笔,就像“温暖与暴戾/缠绵与撕咬”,往往分不开,爱依附于对立面生存得才结实。诗人不加掩饰,直抒胸臆,生命的亮色动人耳目。姜红的《那些构成自由悬挂》《寂静的背后》可谓“心事浩茫连广宇”,有限的时间,无限的情绪,被诗人装订在自己生命画册里,成为两页色彩斑斓的内容。季节也是心情的一种,涂满诗人感知世界的繁复,于漫无边际中厘清主要情调,再现生活的有序或无序,生命的自由惬意扑面而来。仿佛诗人不用键盘书写,而用画笔描绘,赤橙黄绿青蓝紫,都是生命搏动的痕迹。而感受它们的来龙去脉,正是日常庞杂丰富的偶得。

古典韵致无疑也是大连女诗人创作的一条河流。齐凤艳的《对坐》《今日处暑》《秋水旁》《重逢帖》里“一岁一枯荣”“绿底碎花雨”“秋水瘦”“唐朝饮马”“乡关何处”等从古体诗词化境而来的意象句子,很好表述了诗人一时一地一景一情的生命状态。旧词新用,需要情境再扩展,为表现当代女性内心生活减少委婉和琐细,多点爽快和开阔,而大幅的跳跃尤其符合现代诗的范例。由此,作品拥有了历史纵深,诗人词语空间扩大。这需要广博的阅读与融入,血型匹配,生命复活,作品的复调、多义才有可能实现。四首诗从不同角度着眼,可以读出多重意义,抑或是多重情绪。无论如何,它们都是女性生命向度的直觉经验。青儿格格《叠叠》《须臾》真情表白露出的少许娇羞腼腆,是诗人内心保有的温柔情愫,抒情语句的款款递进,水一般环绕诱惑我们。臧思佳《纽扣》《掌纹》的细小,放大出女性世界的缜密心思,委婉含蓄,留白处韵味十足。司空见惯的物象,在诗人笔下摇曳出欲言又止的生命情态。

泰莱《邀月》对“姥姥”的追思感人至深,月色因姥姥的话语而明艳,水果和月饼因姥姥的话语而香甜。往事嵌入生命记忆,成为生命成长的汩汩水流。而她的《泓》则成为镜子,一瞥灵魂便有了机遇。诗人照见自己,也照见了世相:暖风、藤蔓、晨露、青草、沼泽、夜幕、星斗等自然意象,都是人间现实化身。而一己于此混沌境况渐渐清晰的身影,恰是皎洁精神的自我修炼——生命的洁身自好。王雁的《枣子熟了》伸手即可摘到,却找不到“当年盛枣子的小竹篮了”,身体的遗忘与精神的丢失,被诗人的一个生活细节昭示;《一杯红酒》的“翻江倒海”,实际上是人性负面的揭示;《海蓬花开过了》授受“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演变过程的自然过渡……王雁截取日常的横断面,从自我感受中掂量生命的成色与质量。从杜玮《隔窗听雨》《寒露》的季节声色聆听人生命运的走势;从韩群的《钢铁森林》《地铁新线》,从吉雅的《飞书变迁》的城市新貌里见证时代的进步;从韩群《修鞋的老张头儿》、觅青《小城搓澡女》的辛劳中体察普通劳动者的艰辛,从丹宁《麻木》《病房》的现实场景与历史章节中领略诗与生命之间的关爱、怜悯、鞭挞与悲愤……诗人们波澜起伏的表述,尽现个人风范。

一首诗,有“金句”出现,是好兆头,林澜四首,颇见光点。《夜》的“黑色是万能的合集”,《泪》的“你的泪水……万分之一的山河——掩盖无数裂痕”,《雾》的“你的眼睛描摹出模棱两可的形状”,《风》的“将散乱的事物束起绳子”……诗人把自己的心绪交付自然,通过感觉自然事态来与自己的生命状态衔接重合,所谓的物我一体是一脉相承的情感交融,无缝隙或少缝隙,与客观对应物贯通而来的哲学语境才能出现,内心的喜怒哀乐怨才有宣泄的真实出口。吉雅《<易>的沧海一粟》《想起杜兰特的<落叶>》也是题材的拓展,自我启示的议论,直接表达诗人的生命理想,“眼睛里揉不进沙子”的精神洁癖显而易见。

在女性天资敏感的特性面前,日常的所有风吹草动,都会在她们内心掀起涟漪,一经捕捉,就道出了诗人缜密情思的冰山一角。

大海是自然的一部分,也是思想的一部分、情怀的一部分。对于“近水楼台”的大连女诗人来说,大海是她们情思飞扬的最好寄托之一。水是导体,易于感情贯通,易于女性交融。有十多位诗人作品直接写到了海,苏浅《致大海》里的“你是我爱/而呼吸的那部分”,于美俊《我的脸上不是雨滴就是大海》里的“悲伤/也会成熟起来”,杨梅《我居住在一个有海的城市》里的“大海一直在我的身体里做梦”……把大海作为身体的一部分,就有了喜怒哀乐的同步性,就有了“相依为命”的连体性。没有把写海的组诗或单首诗选入自己的作品小辑,我以为是一种故意疏离,太熟就少了陌生化,太多又显得从众了,可见彰显个性不容易。在美丽的海滨城市工作生活,每个诗人、每片海浪都有被对方同化的可能。26位女诗人26朵花,她们面朝大海,朵朵盛开,足以演绎她们内心世界的精彩纷呈。

这本《大連女诗人自选集》,或许不是她们的获奖作、代表作和新作,然而却是大连文学乃至辽宁文学的一次精致检阅。作为文学王冠的明珠,集结起来的大连女诗人的诗歌作品,是春天的一树绿叶,是夏日的一丛玫瑰,是秋色的一池碧水,是冬季的一团火焰……是她们人生绚丽四季的一缕缕心香。柔软并非缺少风骨,多情并非缺少主见,明艳并非缺少犀利,简约并非缺少厚重。即便是诗人自己,也能借这诸多同行的诗作进行参照对比,进而规划设计更加丰饶饱满的自己。诗歌创作需要天分,也需要平时努力,尤其需要深耕细作,处处留意把握灵感的出现。在感觉的世界里,永远不会是一个温差;在理性的天地中,永远有提升的空间。精神需求无止境,词语的动态发展难停息。大连女诗人群体生命风情的璀璨光芒,在路上,前行并闪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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