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舒高，王佳佳，田紫若，巴寅颖，迟莉

首都医科大学中医药学院，北京 100069

溃疡性结肠炎（ulcerative colitis，UC）是一种临床常见的慢性非特异性肠道炎症疾病，多见结直肠黏膜和黏膜下层病变。临床可见里急后重、脓血便、腹痛和腹泻等症状，以反复发作和缓解交替为特点[1]。遗传和环境是影响UC发病的主要因素，肠黏膜屏障损坏占核心地位[2]。现代医学主要以对症治疗、控制炎症、调节免疫为主，但长期治疗易产生药物依赖及不良反应等，且停药后病情易反复，加重患者的心理压力和经济负担[3]。中医药治疗UC疗效显著，能够减轻炎症反应、促进黏膜愈合，减少复发，不良反应少，具有多靶点、多途径调控的优势[4]。近年来，单味中药有效成分治疗UC作用机制研究较多，本文对常用单味中药有效成分治疗UC的作用机制进行综述，以期为临床应用与中药新药研发提供参考。

1 病因病机

UC属中医学“肠风”“肠澼”“泄泻”“痢疾”“久痢”等范畴。刘冬梅等[5]认为，该病总属本虚标实之证，本虚指脾胃虚弱，标实指湿热蕴结、痰湿停滞、瘀血阻滞。病位早期以脾、胃、肠为主，病因主要是肠络损伤，久而由脾及肾，肾阳亏损，致气血瘀滞。甄建华等[6]总结出UC病位主要在脾、肾、肝、肺四脏，病机特点为寒热错杂、本虚标实，与湿、热、瘀、毒等病理因素有关。孙中美等[7]认为，UC病位在肠，与脾、胃、肝、肾等脏腑密切相关；其病机为脾胃功能失调、水液运化不利，生湿化热，熏蒸胃肠，气血搏结，以致肠络受损，肉腐化为脓血，强调“无湿不成泄”；其致病因素有禀赋不足、感受外邪、饮食不节、情志失调等。谢晶日从肝脾论治UC，认为本病病机为肝郁脾虚、湿热蕴结，宜治以疏肝健脾、清热利湿[8]。《溃疡性结肠炎中医诊疗专家共识意见（2017）》[9]总结UC为本虚标实证，病因为素体脾虚，发病与饮食不节、感受外邪、情志失调等有关，活跃期主要病机为湿热蕴结肠内、气滞血瘀，缓和期主要病机为脾虚湿困、运化失常，临床还可见肝郁、肺虚、肾虚、阴虚、阳虚、血虚等证候特征。

2 单味中药临床应用

中医药在UC治疗中应用广泛。沈丹[10]分析74篇中药治疗UC相关文献的用药规律，涉及中药152味，使用频次较高的10味中药是黄芩、黄连、党参、白术、陈皮、白芍、茯苓、当归、甘草、木香。刘萍等[11]对100篇中药治疗UC文献进行统计，共涉及中药67味，主要有黄连、白芍、甘草、白术、黄芪、白头翁、茯苓、乌梅等。从功效来看，治疗UC中药主要分为益气健脾、清热祛湿、活血化瘀、补血养阴4类。

2.1 益气健脾类中药

2.1.1 黄芪

黄芪治疗UC有效成分为黄芪多糖，具有调节肠道免疫与微生态、促进黏膜修复、减少肠道氧化应激、缓解炎症反应等作用。赵海梅等[12]发现，黄芪多糖按200 mg/kg给药后，结肠炎模型小鼠结肠黏膜相对完整，病理性损伤减轻，并且抑制结肠黏膜中Janus活化激酶（JAK）/信号传导与转录激活因子（STAT）信号活化，促进细胞因子信号转导抑制因子（SOCS）1和SOCS3表达，提示黄芪多糖可能通过抑制JAK/STAT信号活化有效治疗三硝基苯磺酸（TNBS）诱导的小鼠结肠炎。潘伟杰等[13]实验表明，200 mg/kg黄芪多糖可减轻UC大鼠炎性反应，改善肠道屏障功能，其作用机制可能与调节B淋巴细胞瘤-2基因（Bcl-2）、Bax等凋亡蛋白表达有关。刘端勇等[14]发现，黄芪多糖可能通过降低CD4+T细胞及辅助性T细胞（Th）17数量，升高CD8+和CD25+T淋巴细胞数量，降低CD4/CD8，升高CD25/Th17以调节T淋巴细胞亚群平衡，减轻炎症损伤，降低异常免疫反应。宋艳等[15]应用葡聚糖硫酸钠（DSS）诱导UC小鼠模型，结果表明，黄芪多糖能调控脂联素途径及与之相关的过氧化物酶体增殖物激活受体α信号通路和AMP活化蛋白激酶信号通路，提高UC小鼠血清APN和血液血红蛋白水平，抑制炎症反应，从而减轻UC小鼠结肠组织受损。

2.1.2 人参

人参治疗UC有效成分包括人参皂苷Rg1、Rg3，具有调节免疫、促进肠道黏膜修复的作用。Treg/Th9免疫细胞失衡是UC发病的重要特征，龙健等[16]实验结果表明，人参皂苷Rg1按200 mg/kg给药能明显缓解DSS诱导的UC小鼠结肠黏膜充血、水肿症状，降低结肠质量指数及病理评分，其机制可能与促进调节性T细胞亚群表达、抑制Th9亚群表达相关。缪志伟等[17]应用DSS诱导UC小鼠模型，发现人参皂苷Rg3对UC的治疗作用可能是通过下调肿瘤坏死因子-α（TNF-α）、白细胞介素（IL）-6水平，上调IL-10水平，进而改善Th1/Th2平衡，抑制核因子（NF）-κB活化，从而调节肠道免疫、促进肠黏膜修复来实现。

2.1.3 白术

白术治疗UC有效成分有白术内酯、木犀草素、芹菜素等，具有抗炎作用。王海霞等[18]发现，白术活性成分白术内酯Ⅰ、Ⅱ、Ⅲ及5-羟基阿魏酸、木犀草素、芹菜素等与UC多个核心靶点蛋白如p53、神经生长因子受体酪氨酸激酶A、雌激素受体1、微小染色体维持蛋白2等存在稳定结合位点，表明白术有效成分可对UC的相 关靶点发挥调节作用。Qu等[19]发现白术内酯Ⅰ能显著抑制DSS诱导的UC小鼠结肠鞘氨醇激酶Ⅰ异常表达，进而抑制磷脂酰肌醇3-激酶（PI3K）/蛋白激酶B（Akt）信号通路激活，发挥抗炎作用。

2.1.4 党参

党参治疗UC有效成分包括党参多糖及党参总皂苷，具有抗炎、抗氧化和调节免疫作用。刘雪枫等[20]给予UC大鼠9、3 g/kg党参多糖干预，大鼠结肠组织IL-6、TNF-α蛋白及mRNA表达下降，IL-10蛋白及mRNA表达上升，且党参多糖9 g/kg组更为明显，表明党参多糖对UC大鼠肠黏膜的保护作用可能是通过抑制NF-κB信号通路活化、抑制炎症因子释放实现。刘雪枫等[21]将党参总皂苷按1.2、0.4 g/kg给药，发现其能够降低UC大鼠NF-κB蛋白表达，抑制IL-6、TNF-α等炎症因子释放，促进抗炎因子IL-10释放，发挥对大鼠结肠的有效保护，且党参总皂苷剂量越高越明显。

2.1.5 甘草

甘草治疗UC有效成分主要为甘草酸二铵，具有非特异性抗炎、镇痛、调节免疫、抗脂质氧化等作用。原皓等[22]发现，甘草酸二铵按40 mg/kg给药能够明显缓解大鼠结肠炎症，促进外周血单核细胞中叉状头/翅膀状螺旋转录因子（Foxp3）mRNA表达，减少自身反应性T淋巴细胞增殖，起到治疗UC的作用。丁润会[23]发现，与模型组相比，甘草酸二铵治疗组能够有效抑制大鼠结肠组织中炎症因子干扰素-γ（IFN-γ）表达与促进抗炎因子IL-10表达，改善DSS致UC大鼠腹泻、血便等症状。霍丽娟等[24]发现，甘草酸二铵按40 mg/kg给药能有效治疗UC大鼠，其机制可能与抑制NF-κB活化、清除氧自由基、抗氧化损伤有关。

2.1.6 其他

刘晓兰等[25]研究发现，苍术提取物苍术挥发油对UC大鼠损伤的结肠组织具有很好的保护作用，能够减少IL-6和TNF-α释放。王艳琴等[26]发现，陈皮挥发油可减轻UC大鼠结肠损伤，降低TNF-α表达，控制病情。梁桐尔等[27]发现，茯苓多糖可通过抑制IL-33/肿瘤发生抑制蛋白2信号通路激活、减少肥大细胞活化、抑制炎症因子表达，降低结肠炎症浸润程度。王峰等[28]发现，羧甲基茯苓多糖可抑制Toll样受体4（TLR4）/髓样分化因子88（MyD88）/NF-κB信号通路相关蛋白表达，减轻炎症反应，从而治疗UC。

2.2 清热祛湿类中药

2.2.1 雷公藤

雷公藤治疗UC有效成分有雷公藤甲素、雷公藤红素、雷公藤内酯醇和雷公藤多苷，具有抗炎镇痛、调节免疫与肠道菌群的作用。雷公藤多苷能降低结肠中TLR2、TLR4、MyD88、NF-κB、IL-17表达，减缓结肠炎症[29]。雷公藤内酯醇、雷公藤多苷能抑制DSS诱导的UC小鼠TLR/NF-κB信号通路活化，从而缓解结肠炎症程度[30]。张海峰等[31]应用雷公藤内酯醇治疗DSS诱导的小鼠结肠炎，结果显示，TNF-α表达均有所下调，小鼠结肠炎症状好转。吴昊等[32]发现，雷公藤红素除了能有效抗炎外，还可调节UC小鼠菌群组成，加快菌群恢复，对UC有较好的治疗作用。钟继红等[33]研究发现，雷公藤多苷能够抑制脂多糖（LPS）/TLR4信号通路表达，抑制DSS诱导的UC小鼠炎症反应。

2.2.2 苦参

苦参治疗UC有效成分有氧化苦参碱，具有调控宿主抗体水平、调节免疫细胞的功效[34-35]。上皮-间充质转化在肠炎相关性结肠癌的发生发展中具有重要作用，王一帆等[36]发现，氧化苦参碱可通过抑制Rho激酶表达、促进E-钙黏蛋白和转化生长因子-β表达，诱导肠上皮细胞凋亡，介导上皮-间充质转化，从而达到缓解UC的功效。郑知强[37]发现，氧化苦参碱按50 mg/kg给药治疗TNBS诱导的UC小鼠，其结肠黏膜细胞自噬相关蛋白5（Atg5）和Beclin-1蛋白表达增多，病理损伤指数减小，表明其可促进自噬，减轻结肠黏膜氧化损伤。

2.2.3 黄连

黄连治疗UC有效成分包括小檗碱、黄连粗多糖等。小檗碱具有抑制炎症反应、调节肠道微生态的作用。魏海梁等[38]实验发现，小檗碱按100 mg/kg给药能够抑制小鼠肠道炎症，减少巨噬细胞浸润和活化，减轻肠道损伤，降低肠道通透性，改善菌群结构，促进肠道微生态平衡。黄连粗多糖具有调节肠黏膜屏障和肠道免疫的作用。薛明松等[39]实验发现，黄连粗多糖能够促进UC小鼠结肠上皮组织闭锁连接蛋白-1与闭合蛋白表达，进而维持肠黏膜完整，改善肠黏膜屏障，减轻UC症状，与小檗碱联用疗效更明显。

2.2.4 青蒿

青蒿治疗UC有效成分有青蒿琥酯、二氢青蒿素，具有不同程度的抗炎作用。党文振[40]发现，青蒿琥酯可降低TNF-α、IL-17和IFN-γ水平，增加IL-10表达，表明青蒿琥酯能抑制Thl/Thl7应答，平衡炎症状态。闫思超[41]发现，双氢青蒿素通过调节Th/Treg平衡减轻UC小鼠肠道炎症反应。同时青蒿素还能激活孕烷X受体，从而诱导CYP3A表达，降低炎症反应。

2.2.5 马齿苋

马齿苋治疗UC有效成分包括马齿苋多糖、马齿苋酰胺E。马齿苋多糖具有抗炎、修复溃疡及调节肠道微生态的作用。范文涛等[42]发现，马齿苋多糖抑制炎症的机制可能是通过降低大鼠血清sIL-6Rα、IL-6、gp130含量及肠组织过氧化酶（MPO）、NF-κB水平，减轻IL-6与sIL-6Rα形成复合物所致的炎症反应，经IL-6/STAT3信号通路降低大鼠肠组织IL-6、STAT3的mRNA水平实现的。黄芸等[43]实验发现，马齿苋酰胺E可促进超氧化物歧化酶（SOD）活性、降低丙二醛含量，抑制脂质过氧化，减轻炎症反应。

2.2.6 青黛

青黛治疗UC有效成分包括靛蓝和靛玉红[44]。寇富舜等[45]发现，青黛能减少中性粒细胞向肠固有层的迁移浸润，增加肠系膜淋巴结中的中性粒细胞比例，降低炎症因子表达，从而促进组织修复。顾思臻等[46]通过LPS诱导建立肠上皮细胞炎症模型发现，青黛对于核苷酸结合寡聚结构域样受体蛋白3炎症小体活化具有较好抑制作用，同时激活芳香烃受体/细胞色素P450信号通路，促进肠上皮细胞炎症损伤修复。姜莎莎等[47]以人结肠上皮细胞为炎症模型，发现青黛可能通过下调PI3K、p-Akt表达发挥抗炎作用。

2.3 活血化瘀类中药

姜黄治疗UC有效成分为姜黄素，具有调节免疫、抗炎、抗氧化、抗肿瘤等作用，可有效预防结肠炎症、水肿[48]。杨坤等[49]实验发现，姜黄素按60 mg/kg给药可增加DSS致UC小鼠结直肠组织中自噬体数量，升高Beclin-1蛋白表达及LC3Ⅱ/LC3Ⅰ比值，同时降低炎症介质表达，减轻氧化应激。自噬能够维持细胞内环境的稳态与平衡，自噬体减少与UC发病相关。Yang等[50]发现，姜黄素对背根神经节肽能和非肽能伤害性神经元投射的传入纤维的TRPV1具有一定影响，可减轻DSS诱导的结肠炎大鼠内脏痛觉过敏。

2.4 补血养阴类中药

2.4.1 当归

当归治疗UC有效成分包括当归多糖、当归素，具有调节免疫作用。在TNBS诱导的UC大鼠中IFN-γ和Th1免疫应答相关细胞因子IL-2高度表达。郭子右等[51]发现，当归汤多糖改善TNBS诱导的UC大鼠作用机制可能与抑制氧化应激、调节免疫有关。当归素能抑制花生四烯酸代谢，同时还能清除自由基、抑制脂质过氧化。张军等[52]实验发现，当归素可抑制UC患者花生四烯酸代谢，减少一氧化氮生成，增加SOD活性实现抗氧化应激。

2.4.2 白芍

白芍治疗UC有效成分包括白芍总苷、芍药苷，具有调节免疫和抗炎作用。王小静等[53]发现，芍药苷可改善DSS诱导的UC小鼠便血情况，降低血清中鞭毛蛋白抗体、IL-6、TNF-α和TLR5水平，通过恢复肠道免疫平衡减轻肠道黏膜炎症。李兰珍等[54]发现，2.5 g/kg芍药苷可下调大鼠抗凋亡基因Bcl-2表达，上调自噬相关蛋白Beclin1表达，减轻DSS诱导的UC。范淇淋[55]发现，白芍总苷可降低UC小鼠后结肠的关键内源性代谢物吲哚-3-乳酸积累，恢复肠道微生物群失调。

3 小结

近年来，单味中药治疗UC作用机制包括调节免疫细胞分化与平衡，抑制炎症反应，降低肠道通透性，调节肠道菌群数量和结构以维持肠黏膜屏障，减轻肠道黏膜损伤或促进其修复，防止肠炎相关性结肠癌，改善UC病理状态。单味中药不仅能够改善局部病理组织损伤状态、缓解症状，还能防止或延缓并发症、减轻不良反应。中药单体以平衡炎症状态为主要特点，通过调节免疫细胞及炎症因子表达、抗氧化应激、促进自噬等机制调控炎症反应及肠道菌群丰度，其疗效在基础研究中得到广泛验证，显示出中医药研究潜力，为今后研究和开发更多有效单体提供可靠依据，推动UC有效治疗方案和药物的推广与应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