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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琳的诗

2023-12-19宋琳

青春 2023年11期
关键词:歌者头顶

观大卫画作《马拉之死》

那颗撞击过旧制度的头颅

终于垂下。砌进影子

和狞笑的墙,酝酿着雪崩

并静静覆盖了一场谋杀

窗外,巴黎和世界奔突着

号叫与喧哗

马拉死了

死在国民公会那最后一次辩论之后

死在宣判一个可怜的君主死刑之后

死在黎明前静谧的浴缸里

街头的《马赛曲》

奔流向被分割的国土

洗涤剑戟上的血污、耻辱和贫乏

一位五个孩子的母亲

徘徊在旷野上

泪水经过脸颊

渗透躺着丈夫和勇士们的泥洼

她不信这一次

死亡扮演的竟是一个女刺客

不信眼睛里燃烧的是一汪热的血

她守候着,守候着

一封永远发不出的信

和五个法郎……

画家,站在你的画前

如果我追问,历史该怎样回答?

当断头台那吻过暴君脖子的刀刃

又在革命者的脖子上飞快落下

是否所有的逻辑只通向

一种疯狂,没有别的道路

除了杀与被杀?

1982 年

灯具店

城市的灯具店,童话的展厅

礼花吊灯的星光垂向地平线上

刚毅或轻柔的肩的雕塑

垂向节日和婚礼

一座果园驶出壁画

玻璃穗子跳起圆舞

(在田野横卧的电线杆旁

我曾划亮火柴,照耀夜盲的山谷)

这是光的接力,眼睛对眼睛的渴慕

我看见第一个钻木取火的人

在碘钨灯管里微笑着祝福——

我的年龄开放的自由元素

我的皮肤辐射的创造性光束

(营业员用银亮的金属刀

裁割彩色荧光片,自信而专注)

落地灯架像灯塔排列

绸布灯罩以波浪的线条

描出曲折的光的道路

当我买下一盏精致的台灯

我高兴影子和忧郁一道被放逐

我们多么需要灯

霓虹灯幻化各色广告

黑光管将害虫与黑暗一起诱捕

宾馆、小站、街巷的拐角

期待着所有瞳仁点亮果实,点亮夜空

灵魂的光波蜜蜂一般

在太阳不在的时辰

覆盖自由的国土

(我歌唱灯

歌唱光明血统的水晶家族)

1982 年

泥塑

我手中把玩的这个泥塑出自匠心

去年冬天我攻陷一座雪城

一个朋友背叛了我

他来信说起两个地道的民间艺人

轰动了巴黎

那时他们并不知道泥土的光荣

午后的太阳照亮作坊

鹦鹉在墙外的桑林高歌

那时我梦见各种釉彩

现在它涂在脸上

从鼻子向四周扩散

像无数个冒险的念头逼近,像刀光

使每件价值昂贵的东西出汗

我的朋友应该把它取走

泥塑的一张脸

在我的房间里走动

它随时可能从书堆里

窥破我的隐私

1986 年

和你的一次交谈

绕过楼梯,有人出去

你和他擦肩而过

怀着某种动机。我知道

你曾走在过去时代的一条街

沿着墙根走并认出这房子

我知道你风尘仆仆

像个老练的访客

门打开,你和阳光长驱直入

我鼻尖明亮

脸退到沉思中保持镇定

空空的椅子,你坐下

坐进一个深谷

你漫不经心,手在口袋里游动

被一件东西咬住,它叫幸运

这样的碰头似乎有过

安排在午后

我们都还年少

就较量过智慧的深度

当我们朝窗外探看

必有一个最先开口

1986 年

故事

一个俄罗斯乡间艺人要渡河去

高个子的艺人,胡须遮住半张脸

深秋的、呜咽的、古老的河

红胡须的俄罗斯人

在他身后,草原的低矮山岗上

农民们注视着他,妇女抱着罐子,头巾飘荡

这个人要渡河去参加自己的婚礼

人们聚集在酒店里闹到天亮

四十岁的男人,坐在桌子一头看新娘

躺在草垛上看天

锁了家门,走向村庄

沉默的艺人,画过一千头奶牛

又将画像烧毁

现在他要渡过这条河

去访问一头刚死去的、敌视他的奶牛

1987 年

歌者在黑色的头顶走动

歌者在黑色的头顶走动

河流缓缓推动着冰块

油脂描绘出的火焰涂满每张脸

耳环叮当,指甲深深掐痛了手心

今晚你无比幸福

今晚摧毁了所有房屋

只留下这一间

让你回来,加入那推动

歌者蹂躏着更加密集的头顶

在河流之上,星光之中

一只鸡的雄冠升起

借助于它,你找到唯一的词汇

1987 年

跨越一座美的三角形树的桥

他们大部分坐上了慢船

男男女女,拥挤在四等舱和甲板上

向水手打听沙丁鱼

这时飞机越过城市顶端

仿佛有意选择了中午

刚好出现在桥头的灾难性的头顶

(谁的头顶?)

在燃烧中卷起一角

像一本圆形的书

露出有详尽描绘的风景

我并不是理所当然的唯一目击者

看见烟斗在大地嘴里冒烟

你刚好坐在烟斗中,被吸空

这叫作遭遇还是碰上?

而慢船已开动

水手收起铁锚,谈论着天气

伸出桅楼,漂洋过海的手

扑克显现的三角形的树

雨中蜷缩在窗台上的猫

其中的联系有如一只垂死的翅膀

把我挡远,比小酒馆更远

我从杯底看见了沉船

巨大的钢铁的断裂声震颤我

在我胸前留下最值得纪念的签名

那些头发死死缠住这一个中午

投下飞机宁静阴影的中午

而另一个中午

当我读到本书的最后一章

已经跨越一座同样不可思议的桥

1987 年

写给查的猜谜诗

在比记忆更深的地方潜行,

被大海举起来,这些飞翔的刀

逃过了多少劫数?

探照灯。那些站立不动的,

那些成功偷渡的,

被扫射的桥梁和灯塔。

你的自由。

太平洋横在我们之间,

不提供给我比礁石更多的孤寂。

鱼腹宁静如漂流瓶。

我阅读一封寄不出的信,

像日子的受贿者。

我点数日子,

把它刻在墙上。

一条条鱼——

你的和我的暗号,

乖巧又狂热。

无人知道的我也不会知道。

凶手是否留胡子?

你是否刚出门?

但愤怒的天光熄灭之前,

我合十的手掌知道,

你已幸存。

1989 年

老虎

难以企及,一只铁笼外的老虎,

迈着轻盈的、无所谓的步伐,

这畜生向着整个宇宙低吼。

星际的重量压在它的眉骨,

想将它粉碎,但谁又能扑灭

它眼睛里喷出的火?

黄金条纹的闪电曾撕裂我们的梦,

记忆却从未将它的特征复原,

这不可挽回的损失让我们受苦。

是什么派遣厌烦到它的脑中,

野蛮的力从下颚向着四肢扩散,

心脏的闹钟随时等待着一次发作。

我们从未拥有一只真实的老虎,

在幻觉里,我们靠它的血活着。

难以企及,一只铁笼外的老虎。

1989 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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