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本刊记者 王斐玉

医无论中西，法不择土洋。

电视剧《后浪》中有这样一幕，老中医在劝癌症患者去手术时说，“我是中医，但我非常尊重西医，西医是一门特别了不起的学科，你现在这个时候，正是西医发力的时候，癌细胞就像在高速路上跑的车，后面有警察怎么才能追得上呢？西医开刀就是给你设一个关卡，等你手术做完了，我负责给你清理干净。”

中西医协同发展成为行业发展的重要课题。2023年三部门联合印发的《中西医协同“旗舰”医院建设试点项目管理办法》（以下简称《管理办法》）就提出，促进中医和西医强强联合、优势互补，做到中西医结合工作“有机制、有团队、有措施、有成效”，把中西医协同“旗舰”医院打造成为全国重大疑难疾病中西医结合诊疗中心、人才队伍培养中心、医疗模式推广中心。

2023年3月，相关部门联合印发了中西医协同“旗舰”医院建设试点项目储备库和试点单位名单，山东第一医科大学附属省立医院（以下简称“山东省立医院”）和新疆维吾尔自治区人民医院(以下简称“新疆人民医院”)位列其中。新的政策环境下，“旗舰”医院该如何有效推进中西医协同？作为先行者，有哪些探索路径？

缓进or 强推

中西医之争由来已久，但今天，在协同大势下，这已不是一个话题。

“中医和西医诊疗体系不同，但治疗对象相同，治疗目的是为病人解除病痛，这是可以协同的基础。”山东省立医院副院长王默对中西医协同很是推崇，“近百年来中西医之间的合作经历过很多尝试和探索，中西医结合，中西医并重，西医诊断、中医治疗，中西医双诊双治，中西医融合，直至目前倡导的中西医协同。中西医协同就是补短板、强弱项、扬优势、激活力，充分发挥中西医各自特点和优势，对于提高临床诊疗能力和临床疗效有重要价值。”

“你一走进我们科，就能闻到一股中药味。”王默同时也是该院血管外科的主任医师，该科是医院最早开展中西医结合工作的科室之一。该科室创科主任金星通过中医药调节，可让一些下肢缺血的病人平缓度过缺血期，保住肢体，治疗效果令人震撼。

山东省立医院的探索始于1958年。这一年，医院创建了中医科，是国内较早设立中医专业的综合性医院之一。10余年前该院成立中西医结合科、中医科（中西医结合科）、针灸理疗康复科、推拿科、治未病中心等中医类别科室，联合已开展中西医结合工作的内分泌科、肾病科、妇科等10个科室把传统医学融入现代医学发展大潮，共建中西医结合中心。2021年12月，山东省立医院中西医结合中心成立，副院长王荣担任中心主任，医务部设专人联络中医药工作。

“医院一开始的设想是建设中医中心，但是考虑到单纯的中医建设难以打出自己的品牌，很难超越积淀深厚、体系完善的中医院。经过研究讨论后，选择着重推行中西医结合。”王默说，临床问题和病人需求是导向，临床疗效是促成中西医协同达成共识的关键。

《管理办法》要求旗舰医院建设单位建立健全有利于中西医协同发展的管理和运行机制，而山东省立医院对此早有探索。

该院长期以来高度重视中医药工作发展，设立有中医药工作领导小组，指导全院中医药工作，协调解决中医药工作遇到的困难和问题，督促中医药政策措施的落实。工作中逐渐建立了多学科立体交融的现代中西医结合体系，制定了中医会诊、转诊、联合查房制度，中医参与的多学科会诊制度，打造了中西医协同多学科会诊模式。

绩效是医生的指挥棒，该院在推行中西医结合之初实行差别化绩效管理机制，通过调整绩效分配来鼓励中西医融合。科室使用中药饮片治疗可按比例提取绩效，中医医师会诊产生的中药饮片收入按比例划入会诊科室绩效，西医科室开展的中医适宜特色技术，按比例提取绩效;由会诊中医医师实行的中医适宜技术，按比例提取绩效。

王默指出，促进中西医协同需要医院各级行政部门的支持和配合，不能单纯依靠行政手段强行推进，实际工作中，要从医疗、科研、人才培养、国际化等发展瓶颈中寻找突破口和切入点。

与山东省立医院十几年来“润物细无声”式的逐步引导不同，新疆人民医院中医科成立较晚，中西医结合工作推行雷厉风行。

“在新疆人民医院，只要是跟医疗相关的工作，只要想做没有执行不下去的，令行禁止。”该院医务部主任雷韦坚定地说，很多医院各部门是单独运转的，涉及多部门协作时，会相互推诿，踢皮球，导致工作效率低下。该院的管理特色是大医疗，门诊、病案等11个和医疗有关的部门都在医务部的管辖下，打破了部门之间的壁垒，医疗管理内部之间的协调非常通畅，能够快速协调医疗工作推进。

该院医务部给中医科打开了医嘱权限，只要有需求，中医科医生不必经过医务部审批，可以直接到所有的临床科室下医嘱。同时，对中医科提出要求，ICU所有的会诊中医科都必须参与。早在2011年，该院在做疑难病例讨论制度的时候就作出了硬性规定，不只中医科，包括营养科、药学、心理都必须参与。在建设肿瘤MDT队伍之初，也提出多学科会诊组队时必须邀请中医科医生一起。一项项规定落实，中西医结合工作飞快推进。

1 新疆人民医院中医科主任哈力甫在病房为患者把脉。

2 新疆人民医院在开展中医督灸治疗。

除制度外，该院将独立的中医科与西医临床科室糅合，在所有西医临床科室加入中医病床，实现了“全院一张床”，中医全覆盖，在全院推广中医护理技术。

2011年，该院在中医科病区开展实施辨证施护，规范了中医常规，护患记录的书写，能够体现辨证施护特点；2013年，中医科率先在综合医院实施中医护理方案，先后开展了穴位贴敷、中药封包、耳穴压豆等中医护理技术；2017年成立综合治疗室，主要负责火疗、隔姜灸、艾灸、药物罐等中医护理技术的操作。

基于中医护理的优势资源，2018年该院成立中医专科护士培训基地，承担提高中医护理专科建设及提升护士中医护理服务能力的职责。目前，中医专科基地共举办了3期院内中医护理技术推广培训班，向全院60个临床科室推广了10项中医护理技术。

截至目前，该院开展2项以上中医护理技术的科室有31个，穴位贴敷、中药封包、耳穴压豆、中药热奄包、拔罐、中药直肠滴入、中药熏洗等7项中医护理技术已在临床广泛应用，应用率达70.0%。

育才造士

中医科建科之前，山东省立医院只有一名老中医。该院先引进全国名中医、岐黄学者，成立工作室，实现“众”，资源向学科带头人倾斜；后以名中医为依托，开展各层级中医人才培养，采取“老带少”形式，将中青年医师全部纳入院内师承体系。

该院中医科1961年新加入8名西学中医师，开设了中西医结合病房，是国内综合医院中推行西学中最早的一批。目前多人受聘山东第一医科大学、山东中医药大学中医专业、中西医结合专业硕士、博士研究生导师。

“其实国家在很早的时候就非常鼓励西学中，多年前很多中医大家出身都是西医。西学中并不是一个新鲜事物。”王默说，2016年颁布的《中华人民共和国中医药法》规定，经培训、考核合格后，可以在执业活动中采用与其专业相关的现代科学技术方法；2021年起施行的《山东省中医药条例》规定，西医经过系统学习中医药专业知识并考核合格后，遵照中医临床基本的辨证施治原则，可以开具中成药处方。政策的颁布，打破了西学中的壁垒，政府也特意组织了西学中培训认定工作，在多年文化氛围的影响下，该院参与人数众多，积极性很高。

2021年8月20日，《中华人民共和国医师法》正式颁发，增加“中医、中西医结合医师可以在医疗机构中的中医科、中西医结合科或者其他临床科室按照注册的执业类别、执业范围执业。医师经相关专业培训和考核合格，可以增加执业范围”。

新医师法的颁布就像是冲锋号。

雷韦提出强制性要求，新疆人民医院西医各科室都必须推选人员学习中医。“医院会派送这些医生到专业的中医院进修学习1年，学习过后继续在该院中医科实践，直到获得资质认可。”她说，经过培训，首先保证了每一个西医科室都有一名医生对中医有较深的了解，通过“他”让中医“走进”西医科室。其次，可以减轻中医医生的工作压力。之前西医科室邀请中医科会诊现场开药方后，必须再填一次到电脑系统中，现在取得授权的西学中医生可以协助中医科完成会诊药方。

新疆相对较偏远，愿意来新疆长期工作的名医很少。疫情期间，该院被定为“红码医院”，国家派中医大家来支援。该院中医科医生在繁重的抗击新冠疫情工作中紧抓一切学习的机会，通过给专家当助手汲取知识。

“一位专家一位助手，相当于1对1的培训小课，非常珍贵的机会。”雷韦攒眉蹙额，医院大部分工作人员都是新疆本地人或者“疆二代”，年轻人想往外闯，“如何更进一步地培养人才、留住人才”是医院正在思索的难题。

同质化管理

山东省立医院信息系统中西医同质化管理，均可实现电子病历、电子处方，实现全院信息共享，开展中西医结合互联网门诊，方便病人咨询。

内严管，外拓宽

山东省立医院中医临床科室包括中医科、推拿科、针灸理疗康复科、治未病中心，涵盖多个专业，有多项特色技术。

新疆人民医院中医科目前由中医病房、中医门诊、中医诊疗中心（针灸理疗室、推拿室、足疗室）组成，病房开设了中医脑血管病、中医消化、中医呼吸、中医肿瘤、中医糖尿病及并发症、中医骨关节病、中医治未病等特色专业。

“开展中西医临床诊疗服务全过程的日常医疗质量管理和控制也是一个难点。”雷韦告诉记者，中西医协同质控没有范本和标准，只能按照中西医结合指南和各科室临床路径慢慢摸索，询问中医科医生治疗中的风险点，进行归纳分析，选取一些指标作为考核指标。该院每月进行月报表考核，科主任手册检查，每月进行评价、分析和反馈。

山东省立医院信息系统中西医同质化管理，均可实现电子病历、电子处方，实现全院信息共享，开展中西医结合互联网门诊，方便病人咨询。

新疆人民医院也在进行相关的探索。该院托管了很多下级医疗单位，近年来也多次下沉推广技术、开展培训教育，有一定的中西医协同基础。下一步，该院将借助互联网医院平台，和下级医疗单位配合，开展中西医协同远程医疗服务。

“中西医协同不仅要改变医生的观念，还要改变患者的观念。”王默指出，中医的理论相对来说更超前一些，是从大健康、人与自然和谐方面来考虑的，更符合未来对健康的理解。之前年轻人不太接受中医，这主要是因为他们不了解中医。新冠疫情期间，中医中药展现出了应对病毒感染独特的优势，得到了很多人的关注和认识，中医的社会发展环境变好。该院开通了“省医岐黄”“阴阳应象”等微信公众号，进行中医药知识教育、预防保健知识科普宣传，提升中医影响力，使中医药服务更多群众。

新疆人民医院正在开发一些面向老百姓的中西医保健信息服务平台，加大中西医协同的宣传力度。

雷韦在采访最后表示，作为综合医院，医保在中医付费上有限制，对中医条目管控比较严，导致该院中医在临床科室开展的项目不够多。如今DRG改革，实行打包付费，费用对中西医结合治疗项目的拓展也有一定的限制，希望能找到更好的协同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