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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假象

2023-12-03壹小七松塔

南风 2023年11期
关键词:林夕安安

文/ 壹小七 图/松塔

林夕深吸一口,她今晚想做一个赌徒,既然她已经赌赢了一局,她想再赌一局。

林夕站在楼顶上,一边吹着舒服的晚风,一边敷衍地应付电话那头好友陆安安地喋喋不休。

在第N 次敷衍了事地回复一个“嗯嗯,你对你对”的时候,陆安安心情大爆发:“你到底听没听我说话,你倒是给我分析分析,再‘嗯嗯’老子抽你信不信!”

林夕无奈扶额长叹,“我这根立了二十多年的老光棍没爱过,不懂啊!”林夕不明白今晚是造了什么孽,非要被拖出来当陆安安的情感咨询导师,这多少是有点为难她这条高龄老狗了。

电话那头传来陆安安痛心疾首的声音:“你就那点出息了,丢块肉给你都咬不住,凭本事单的身,我服气!那才貌双全的张家好少年当时就在您的身边,你愣是不伸爪,请问您是何时出的家,竟也不告诉姐妹们一声!”接着怒气冲冲挂断了电话。

林夕叹了口气,继续看她头顶的月亮。

当年的同学们也劝过林夕,说她地理位置优越,近水楼台就要先得月。殊不知,这楼台再近水自己不争气也没用,那月也高傲得很,明明在你心上,却距你千丈。

很久没有消息的初中同学群突然活跃起来,群里玩起红包接力,一晚上叮叮咚咚的。

大家新年都回来了,有人提议在初四举办一场同学聚会,地点就定在镇上的欢悦餐厅。

群里要参加聚会的人开始接龙,林夕想了想也填了名字。

张星汉的名字出现在接龙上时,群里人一下子就开始闹起来了。

“感谢张总百忙之中抽空来敷衍一下我们这些老同学”

“女士们尽量控制一下粉底厚度哈,等下脸上的粉掉进菜里会影响口感”

“不至于,不至于,一把岁数了,咱也是见过世面的”

“哈哈哈”

面对群里不停的@,张星汉只回了一句:“胡闹”,再没说过什么。

张星汉的人缘一直很好,不只是在班里,在学校谁都可以停下来和他说上几句。

成绩很好,但是难得的不傲气,谁跟他打招呼都会得到回应。

初中时每每看见他,都是一群人围着的,他始终是热闹的中心。正如那天上月,身边总有星光相伴。

当林夕还沉浸在回忆中时,张星汉发来消息:明天一起去?

看着信息犹豫了一会儿,林夕回复道:好

本来也是顺路的,人家礼貌问一句而已,拒绝会显得很矫情。

开车到镇上大概三四十分钟左右,他们约了16 点出发。

林夕化了一个淡妆,烫了一下尾端的头发,弄了一点小卷。里面穿了件米色针织裙,外面套奶黄色羊绒大衣。

下午16 点,天色已经有点暗了,林夕觉得车里有点闷,摇下一点车窗。

张星汉车开得很稳,林夕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象,脑中思绪万千。

“外面风大,窗关小点,别吹感冒了”,前排张星汉提醒她。

林夕是个听劝的孩子,把车窗摇上了一点,只留小小的一个口。

这一路上他们都没有再说其他的话,林夕并不擅长叙旧。他们已经许多年不见了,他们之间隔得太多的人和事了,似乎没什么共同话题了。

在张星汉去停车时,林夕自己先进订好的包厢去了。

林夕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心虚,不敢和张星汉一起进去。

林夕一进去就被杨珊珊迎上来挽住了胳膊,她是林夕初中处得比较好的同桌。

杨姗姗今天很是朴素,简单地盘了一下头发,外面罩着宽松的灰色羽绒服,脚上穿一双黑色帆布鞋,在一群精致妆容的女生中显得有点格格不入。

林夕笑着用食指挑起她的下巴:“贵妃今日是怎么了,竟无心梳妆打扮,让朕瞧瞧是怎么回事?”

杨姗姗一下拍开林夕的手,“怀孕了,别闹我。我就过来看看几个姐妹,过个几分钟就得撤了。”

林夕觉得很是神奇,眼神一直盯着杨姗姗肚子看,宽大的羽绒服下根本没看出什么起伏。

尽管这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大家这个年龄谈婚论嫁,结婚生子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但是林夕总是觉得好像这种事情一直很遥远,在杨姗姗身上,林夕有种岁月恍惚的感觉。

林夕心里又升起了一股羡慕之情,真好,遇到一个你喜欢的又正好喜欢你的人是一件多么不容易的事,这也是人世难得的圆满,林夕希望自己也可以这样幸运。

张星汉入到包厢时,包厢的气氛突然达到了高潮,班长上去就搂着张星汉的脖子往酒桌走。

张星汉以要开车为由拒绝了,换成白开水,意思意思地敬了几杯。

杨姗姗捅了捅林夕,“你年纪不小了,要不拼一把,来个猴子捞月,把这个月亮摘了。”

林夕没敢吱声,眼神开始飘忽。

杨姗姗拍一把她的脑袋“这么多年光长岁数,不长胆子。”

不远处的酒桌上,张星汉拒绝了喝酒,但没能拒绝住一群人围着他起哄。

被知道仍是单身后,一群男生开始介绍自己周围的女孩子给张星汉。

有的打开朋友圈翻找女孩相片给张星汉看;有的已经喝高了,非要拉着张星汉回家看看他正在上初中的妹妹,一桌人笑骂他畜生。

张星汉没喝酒,但也陪着他们笑笑闹闹的。

有几个妆容精致的女生开始拎着酒杯坐到酒桌上参加话题,眼神有意无意总是落到张星汉身上。

杨姗姗看了看那几个女生,又恨铁不成钢地瞅瞅林夕,恨恨地磨了一下牙。

只见杨姗姗迅速倒了一杯啤酒到空杯子里,塞给林夕,朝酒桌方向示意。

林夕看了看张星汉身边拥堵的“交通情况”,对着杨姗姗摇了摇头,低落转着手里的酒杯。

“他身边永远是这样的,总是人来人往。你必须想办法挤出一个位置来”,杨姗姗说完拖着她走过去。

杨姗姗拖着林夕到酒桌上,踢了踢张星汉左手边一直侃侃而谈的男生。

“走走走,让个位”,踢出一个位置来后,杨姗姗直接把林夕按在张星汉左手边位置上。

做完这一切后,杨姗姗打了打哈欠说:“孕妇要早睡,不跟你们闹了,你们帮我照顾一下我的小姐妹,伺候不周,拿你们是问!”。

“可以可以,保证照顾好每一位女同志哈。”班长醉醺醺地拍着胸口保证。

杨姗姗潇洒走人后,林夕只能小心翼翼地应付着这一桌的“群魔乱舞。”

在追忆往昔峥嵘岁月的过程中,班长带着大家喝了几杯,林夕也跟着干了。

喝到后面基本没几个清醒的,有个高个子男生一直想往林夕手里递烟。

张星汉一把拉住男生的手,把男生往旁边的沙发上带,“她不是老胡,你喝多了,别闹了哈。”

回到座位后,低声跟林夕说:“我们走吧,太晚了。”

林夕走路还是稳稳当当的,但是坐上车的时候,头脑渐渐地有点发懵了,可能是因为开始放松了的缘故。

张星汉看着后排脑袋靠着车窗眼神空茫的林夕,知道她可能有点不好受,递了瓶矿泉水过去。

后面的人没有接过矿泉水,却是一把抓住了他的手不放。

张星汉回头望了一眼,林夕眼里盛满了欲落的泪,悲戚地望着他。

张星汉在良江中学很出名,毕竟能才貌双全,脾气和教养都不错的人,实在很少。

在那个小县城初中里,他是很多女生的暧昧心事,喜欢张星汉不是一件丢人的事,因为大家都一样,谁也没有取笑谁。

林夕在大课间路过操场,被篮球场上那个阳光下跳跃奔跑的张星汉迷住了,

风吹起他身上的蓝白校服,阳光洒在他明媚灿烂的脸上,林夕多看了几眼,连飞过来的篮球都没能躲开,结结实实地挨了一下。

林夕当时眼前一黑,心想:红颜祸水,古人诚不我欺!

再次醒来是在学校的保卫室里,睁开眼是陆安安中气十足的声音,她指着张星汉和他身边一个皮肤黝黑的高大的男生一直在骂骂咧咧的。

看见林夕醒了,两个男生诚惶诚恐地道歉,路安安不依不饶地问:“以后有后遗怎么办?本来就不是个聪明人,这要是再笨点就玩完了。”

两个男生听了,“噗嗤”地笑了,林夕面上一囧,拉了拉陆安安的袖子。

保健室的医生说没什么大事,有点贫血,林夕早上没吃早餐,才会砸一下就晕过去了。

尽管医生说没什么大事,陆安安还是死乞白赖的要求医生开一张请假单,为林夕请了一个下午的假。还威胁张星汉必须送林夕回家休息,尽管林夕多次保证自己真的没事,陆安安的态度还是强硬。

陆安安私底下悄悄跟林夕说是给她谋福利,让她好好感恩戴德,林夕哭笑不得。

张星汉在骑自行车送林夕回去的路上,再次郑重地向林夕道歉:“实在对不起,如果后面你有什么不适或者不太舒服,你可以去一班找我,我一定会负责的。”

林夕在自行车后座突然笑出声来,“这话听着怎么怪怪的,张同学你不要凭空坏我清白。”

“哎,我……”骑着自行车的少年突然语塞,一时接不上话,林夕从自行车后座看见他耳朵有点红了。

看着前面的人很好欺负的样子,林夕突然起了“敲诈”的心思,不怀好意地开口道:“不过,我认为我朋友说得有道理,这球确确实实地砸到我了,砸在了我的大脑门上,我觉得我现在不太聪明了。”

张星汉思考了片刻,小心翼翼地回答:“可是,你的朋友也说了,你本来就不怎么聪明。”

林夕沉默了,原来人家不是软柿子,拿捏不得。

送林夕到家时,张星汉又郑重其事地道了一次歉。

林夕笑着摆摆手,“医生也说了,主要是不吃早餐导致的低血糖,放平时我可是个能倒拔垂杨柳的好汉。”

张星汉似乎很担心林夕有后遗症,连续几天在早操时,特意跑到林夕的班级,亲切问候:“早上好,你今天怎么样,头会疼吗?”

在看见林夕摇头之后,塞给林夕一个鸡蛋,才又跑会自己班准备做早操。

班里人都知道张星汉把林夕砸得昏过去了,毕竟那时直接倒下一个人的场面还是挺吓人的。但见到张星汉每天过来送鸡蛋,还是忍不住打趣林夕,昏一次捡着一个“张妈妈。”

陆安安在知道事情都全部经过之后,和杨珊珊一起笑林夕色令智昏,这是拿命换一场缘分啊。

林夕通过了英语竞赛的初级赛,需要在学校的老师带领下去市里参加决赛。

上客车后,张星汉在第三排靠车窗的位置跟她打招呼,还示意她坐旁边。林夕看了看周围,没有其他认识的人了,便坐在了张星汉的旁边位置。

林夕一坐下,张星汉便迅速掏出一个剥好的鸡蛋和一瓶矿泉谁给她,林夕笑着揶揄:“你怎么随身带鸡蛋,是不是只要坐你旁边的都可以得到免费的鸡蛋。”

张星汉还没说什么,后边传来一阵幽怨的声音:“没有,不是,我就不曾得过这种享受。”

林夕回头,看见是当时在保健室和张星汉站在一起的高个子男生,他欢快地朝林夕打招呼“你好,林夕,现在你是我们班传闻中,张星汉在球场捡到的林妹妹。”

林夕愕然,这每个班流传的版本还不一样了,托那个篮球的福,现如今自己也是个人物了。

“我叫廖楠,我知道你叫林夕,那天实在抱歉哈,等下下车请你喝饮料”,男生热情地朝林夕打招呼。

林夕开口就说:“好,我会让老板给我拿最贵的。”

廖楠说:“刚才在英语老师的名单上看到你名字的时候,张星汉都上车了又转头下车给你买鸡蛋,林妹妹,看在这份诚意上,你的气也该消了吧”,一边说一边双手合十朝林夕作揖,林夕笑得肚子疼。

一路上,有廖楠和张星汉陪着,林夕也不觉得无聊,很快就到市里的实验中学了。

林夕和张星汉在二楼的考场,廖楠要单独上三楼的考场。分别时,廖楠搂着张星汉难分难舍,而张星汉一脸嫌弃的样子,再次逗笑了林夕。

张星汉的位置就坐在林夕的前面。林夕卷子写到一半,抬头看见午后的阳光散落在他的后脑勺、他的左半边脸颊,落在他的衣服袖口上,他整个人笼在一圈温暖的光晕中。

突然间,张星汉回了一下头,对上林夕的目光。他以为林夕是遇到难题了,低声对她说了一句,加油。

后来整场考试,林夕心虚得都没敢再抬起头来。

初三,学校根据初二下学期最后一场考试分了重点班。

林夕分进了廖楠和张星汉他们所在的重点班。老师们为了让学生互补,于是林夕和张星汉成了同桌。林夕那惨不忍睹的数学和张星汉的作文,是老师们最头疼的问题。

林夕:“数学?不会。学不会算不对,学会了也算不对”

张星汉:“我的作文有排比有比喻有对仗,为什么说我没有感情?”

廖楠在旁边笑岔了气,还是认命地和他们组了个学习小组。

林夕发现张星汉写的一手钢笔好字,行云流水,锋芒毕露。他写起字来让人赏心悦目,但一看他写的作文内容,林夕就会想到一句话:哥是个没有感情的杀手。

张星汉讲数学题总是一步到位,林夕听得云里雾里的,还是廖楠提醒张星汉把每一步过程都标上。

廖楠说,张星汉上辈子一定欠了林夕很多很多钱,所以这辈子来给林夕讲题还债了。

在所有人都紧张地备战中考时,张星汉显得从容自在,他还是经常去球场打篮球。

老师加印试卷,他劝老师们要劳逸结合;老师说中考是人生重要的分水岭,他说中考只是一个水平检测的测试,要保持平常心。张星汉作文写得不怎样,跟老师争论起来一套一套的。

林夕和张星汉桌面的所有学习用品都是共用的,实际上都是张星汉的,没有草稿纸没有笔了,林夕就朝张星汉那边随手一抓。每次考试前,张星汉都会很自觉地找好两份学习用品。

一开始张星汉只是每天给林夕带一个鸡蛋,后来因为每天放学要讲解数学题,回去比较晚,担心林夕的低血糖,都会在抽屉备些小零食,会骑自行车送林夕回家。

中考如期而至,在兵荒马乱中结束了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结束了那个在良江中学最后一个夏天。

张星汉的中考成绩是全市第一,校长可高兴了,在校门口拉了很长很长的横幅。

林夕的成绩也勉强可以上市里最好的高中了,林夕心里很是感激张星汉给她讲了一年的数学题。

林夕和张星汉、廖楠一起上了一中,张星汉在四楼九班,林夕和廖楠在三楼六班。

上了高中的张星汉开始长个,已经比廖楠还高,轮廓变得清晰深刻了,还是一样爱打篮球。张星汉开朗的性格,使得他在高中也获得很好的人缘。

每天下午放学后的一个半小时,是林夕最开心的时候,她可以在操场上一圈一圈的散步或者跑步,累了就过去看看张星汉他们打篮球,然后一起结伴去食堂吃饭。

周末三个人偶尔会结伴去逛书店或者是电影院,高一还是有周末的,他们那时快活过一段时间。一到周末都是高一的在疯玩,高二高三年级都是寂静无声的,满教室都是奋笔疾书的身影。

在一次周日的晚上,电影结束后,明明已经快走到公交站了,张星汉又折返回去商城打了一杯温热的奶茶。他回来后对他们耸耸肩说,班里女同学交代的“任务”,廖楠笑笑,笑他“妇女之友”。

国庆之后又逢学校的十周年纪念,高三忙着备考,高一的刚入学,操办校庆的重任落在了刚刚升上高二的她们身上。

每一个高二狗都是又当苦力又当嘉宾,每个人都要上台。林夕要演一棵树,廖楠要演一只一直吱哇乱叫的猴子,廖楠每次彩排都叫得千奇百怪还手舞足蹈的。

张星汉过来看他们班彩排的时候,笑得停不下来,每每都要手搭在林夕肩上捂着肚子笑好一会儿。

张星汉和他们班一个高挑的女生搭档一起做晚会的主持人,那个女生很漂亮,即便是在简单彩排还没有化妆的时候,也已经好看到足够让林夕羡慕了。

由于大家的彩排时间和彩排进度不一样,他们几个没有再一起去食堂吃饭。林夕在食堂见过张星汉几次 ,他们班彩排比较晚,通常是林夕吃完以后,张星汉和他旁边的搭档才刚进入食堂,俊男靓女的组合总是目光聚焦点。

林夕看见总是绕路走开,假装没看见,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三个人一起行动的时候,她总是可以坦率自然。

林夕他们班的小品获得了巨大的成功,本来走的也是喜剧路线,廖楠的猴子表演为整个小品注入了灵魂,廖楠被班里同学夸得有些飘飘然。

张星汉的黑色西装打扮很是帅气,下面窃窃私语的讨论不停传入林夕的耳朵里。

他的身边有着一抹俏丽的红色身影,红裙翩翩,明艳美丽,下面的人在说:般配。

前面有低沉,沙哑的男声在念博尔赫斯的诗:我用什么留住你?我给你瘦弱的街道、绝望的黄昏、荒郊的月亮、我给你一个久久仰望孤月之人的悲哀!

在幕布后面搬凳子的林夕,放下了手里的凳子,抬头看向头上冷清的月亮,心里涌上了一股莫名的悲呛。

晚自习下课以后,林夕想加班把错题都改完,只能去学校特意为高三生开的“加班教室”。二楼的自习室人满为患,廖楠看见林夕后,小心招呼林夕到他们那边的位置上,张星汉和顾淼淼已经端着物理卷在刷题了。

顾淼淼是那个和张星汉一起搭档主持的女孩子,在校庆结束之后 和张星汉成了朋友。

顾淼淼有一次在路过他们的饭桌前,貌似无意地在他们面前说:“我好羡慕你们之间的友情,不像我,总是孤零零的”。廖楠听见后,很是义气地把她拉入了原本的“三剑客”组合,于是他们变成了目前的四人行。

尽管他们的四人行关系已经维持到高三了,林夕总能感觉到顾淼淼身上的敌意,还有时而不经意表现出来的轻蔑,表面和谐的关系下是两个人的针锋相对。

林夕看见没有办法避开,只好迎着上去了。其实她在高三之后尽量避开4 人的团体活动,总是表现得很匆忙,一直埋头在试卷堆里。

廖楠说,忘带语文卷子了,然后直接在她的书包里翻她的卷子来看。张星汉抬头往她们方向看了一眼,停顿了一下,又继续低头刷题。

她和张星汉已经冷战了很久了,他们很久没有说过话了。

他们这里本来是2 人位的,现在坐了4 个人,显得有些拥挤了。顾淼淼和张星汉挨得很近,他们的肩膀是碰在一起的,林夕看得眼里有些疼,本来是要改试卷的,现在像在看天书。

最后看不下任何资料的林夕,早早收拾书包离开了。

整个高三都很焦躁,大家脸上都没什么表情。教室里总是人满为患,课间也没有人走出教室,林夕的心情一直很压抑,起起伏伏的成绩,怎么也做不对的题目,让她几近崩溃。

在一个依旧压抑的晚自习课上,林夕的同桌在刷卷子,每做一题又转过头和她讨论一下。林夕的思路不停地被打断,最终忍无可忍,冷冷地说:你能不能闭嘴!旁边的女生愣了一下,突然“哇”地一声,扶在桌子上哭了出来。

大家纷纷过来安排她,用斥责的眼神看着林夕。林夕心里漠然,决定旷了晚自习,出去冷静一下。

廖楠看见了,似乎想出去安慰一下林夕,林夕不耐烦地说:看你自己的书,少出来烦我。

林夕在操场走了一圈又一圈,心里有深深的无力感,她也知道情绪反反复复的自己现在很让人讨厌,但是她没办法控制。她停在一个阴暗的角落里,用手捂住眼睛,低声呜咽着。

之前张星汉察觉到她在躲避,私底下大声质问过她:“为什么躲着我走,为什么每次你都忙,重点班的试卷都没你的多。你有什么不能直接说,如果我有什么让你不高兴了,我可以向你道歉”,林夕始终保持沉默。

张星汉一次又一次地来找林夕,林夕始终沉默以对,张星汉一次又一次地失望,两个人最后渐行渐远了。

这要让林夕怎么说出来?是对顾淼淼的嫉妒,她嫉妒顾淼淼总是可以自信张扬地站在他旁边。

在每一个课间,抬头望向三楼的他们班门口时,他们谈笑风生的样子总能深深刺痛她,有时顾淼淼看见她的目光,还会远远回以一个居高临下的笑容。

这让她怎么表达?是为这样一个平凡的怯懦的自己感到深深的自卑。

在每一张试卷背后隐藏的喜欢着他的心情,躲躲闪闪,小心翼翼,只能远远眺望着,却永远不敢承认的卑微心事。

林夕无数次地猜测,无数次地从所有行动语言中分析,希望能找到一点点张星汉喜欢她的证据,为了给自己一点勇气和安慰。

他炙热善良,他对所有人都一视同仁地好,曾经自恋地觉得自己是特别的,回头发现,他对别人也很好,她只是占据了他的一个好友位。

林夕选择了对自己自暴自弃,觉得自己是落在顾淼淼眼里的笑话,她藏不住的心事和无所遁形的喜欢被别人当一场戏看,那可怜巴巴的自尊让林夕选择了逃避。

他们就这样僵持着,冷战着,直到高考结束后也没有再说过一句话。他们之间连一张高中的合照都没有,就各奔东西,分道扬镳了。

张星汉走向北方,有白雪纷飞的北方;林夕选择了留在南方,四季都有暖阳的南方。

两个人都沉默着,谁也没有开口说话,张星汉也没有开车出来。

良久,林夕放开了张星汉的手,对着张星汉低声说:“我们下车走走吧,今天的月色很美”

镇上的夜市还是热闹的,到处张灯结彩,目光所及都是霓虹闪烁。有小孩子提着灯笼跑来跑去,耳边传来小贩们的叫卖声,空气里弥漫着烤红薯和炒板栗的香甜气味……

他们走走停停,一起看了一场杂技表演,一起买了一对灯笼提在手里,最后站在天桥上,听着流浪歌手唱歌。

在清亮的夜色中,在歌手轻哼的温柔歌声里,张星汉轻轻开口:“林夕,我还是很想知道,在高三那年我是做了什么错事,让你唯恐避之不及。”

林夕望着张星汉那双坚持的眼睛,缓缓地开始诉说。她开始向张星汉剖析自己当时的心理,那些隐秘的心事,绝望的心情。

走过了多年的岁月,她终于获得了足够的勇气向张星汉“招供”,我曾经那样恬不知耻地喜欢着光芒万丈的你,为你患得患失,为你深陷囹圄。

林夕说完之后,视死如归地看着张星汉,静默地等着他的“宣判”。

张星汉望着林夕,良久,沮丧地低头道歉:“我很抱歉,曾经的我让你这样忧虑,难过。我以前不知道要怎么区别对待自己喜欢的人,又羞耻于表达自己的情感,我以为一直在你身边,你就会感知到我的心意”

林夕承认,她刚才酒气上头有一点点赌的成分。她在赌那个年少时光里的少年曾经有一点点喜欢她,在那些无数个朝夕相处的日子里也有过心动瞬间,虽然她找不出依据,完全是酒壮怂人胆。

她感觉自己现在不太清醒,呢喃着说:“今天这梦做得还挺美的”。

张星汉闻言大笑,转头很认真地看着林夕说:“是真的,林夕,我喜欢你。我也为你嫉妒过,我曾经嫉妒过可以和你同班的、每天可以看见你的廖楠。”

在林夕惊诧的目光中,张星汉继续往下说:“我在高考前向廖楠打听你想要去的学校,廖楠对我说,你想和他去同一所大学,我当时以为你喜欢的是廖楠,而且那段时间你对我……”

林夕急忙涨红了脸,极力摇头否认,“我没有说过这句话。”

“但是在今天之前,我心里一直以为你是讨厌我的”,张星汉说完后,沉默地望着桥下波光粼粼的水面。

林夕深吸一口,她今晚想做一个赌徒,既然她已经赌赢了一局,她想再赌一局。

她向前一步,开始酝酿情绪,然后开口:“名著《傲慢与偏见》中有一句话:如果一个女人掩饰了自己对所爱的男子的感情,她也许就失去了得到他的机会。我曾经失去过这个机会,不知道现在坦荡表达感情的我,可不可以得到喜欢的人?”

张星汉愣了一下,随机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容,走上前握住了林夕的手。他们一起看向空中盛开的璀璨的烟火,歌手此时幽幽的唱着:哎哟哎哟哎哟,你说你说我们要不要在一起……

嗯,在一起,我们要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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