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初恋的朦胧诗

2023-11-19私藏脉律松塔

南风 2023年6期

文/私藏脉律 图/松塔

高考为期两天,说长也长,说短也短,长的是人生,短的是青春。

1.

巷子里深得看不到尽头,空气中弥漫着街边小贩剩下的泔水味。

这条巷子是余羡音回家的必经之路,她最怕走这种狭小幽暗的街道,尤其是下晚自习后。

四周一片寂静,只听得见余羡音猛烈的心跳声。

背后的那个阴影越来越近。

“啪——”

下一秒,余羡音整个倒在地上,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可双手一直被面前几个高大的人踩着。

余羡音只觉得她们面目狰狞,便不再挣扎了,被打得火辣辣的半边脸紧贴着地面,一股酸涩浮在眼睛里。

那些人依然不肯罢休,脚上踢余羡音的动作不止,不知道谁踢到余羡音的小腹,余羡音吃痛地“嘶”了一声。

那些人便发出变态的笑声:“哟,我还以为不会动了!”

余羡音眼睛发黑,头也越来越晕眩。

正处二月,还未完全褪去寒冬的凛冽,大风一刮,树影婆娑,吱吱作响。

真是一群丑态百出的野兽。

“砰”了几声,一颗篮球正火速向余羡音和那群人冲来,这不小的动静,使得这群幸灾乐祸的女生瞟过去的眼神冷了几分。

瞬时手电筒的光射了过来,那是种如同白昼的光线。

余羡音被这晃眼的光线挑逗地眯着眼,小心翼翼的从那缝隙中窥探眼外的世界。

在奉着光明的时刻,余羡音模糊中瞥见那团光的笼罩下,是一个缥缈而孤清的人影。

打着手电筒的人从房顶上跳下来,不免带下几片砖瓦,在地上碎得四分五裂。

巷子里大多是低矮的平房,平时也少有人经过,此刻这么热闹,几间房子里的主人探头出来观望。

人们总喜欢把“看热闹不嫌事大”这种精神倔强地发扬着。

“这么多人欺负一个女孩子算什么事儿,还不如留着力气,回家跟妈妈抱怨呢……”说话的人抵了一下腮帮子,眉头、眉峰轻轻一动,便风情万种。

那群女孩看来人身穿深灰棉麻卫衣,搭一条宽松的休闲裤,还有那张少年感十足的脸,一股燥热涌上心头。

“帅哥,这女的谁呀,这么护着?”

随后又是一阵笑声。

被叫帅哥的人横着手机,时不时调整角度:“来咱们继续,证据都在这呢。”

女孩们明显慌了,你瞧我一眼,我瞧你一眼,心虚地抿着唇。

不知道谁打了一声响指,嘴里哼唧着率先走了,后面的人也识趣,赶忙跟上那只不甘的“领头羊”。

余羡音颤抖着从地上站起来,每一帧动作对她来说都是一种艰难和苦顿,慢慢朝男人走近。

等走到他身边时,强撑着笑容,声音哽咽着:“谢谢你啊……”

随后便盯着男人手上的那一处刺青,说:“我们班主任就经常说,有纹身的十有八九不是好人。”

对面的男人见余羡音有明显逃避的动作,沉默着从裤兜里捞出一张纸,弯腰往地上的水洼里蘸了蘸,随即纸上晕染开来,像一朵被月光染上皎洁的梨花。

男人拿着往刺青出一顿猛搓,原来纹着刀枪不入的牛鬼蛇神,瞬间变成了零零散散的一堆碎屑。

男人撇着嘴,一脸傲娇。

余羡音迟钝了一会儿,恍然大悟。

2.

那晚是沈初尧送余羡音回家的。

不过,沈初尧发现余羡音这孩子挺可怜的。为什么说孩子呢?因为他已经远离学校生活好久了,大概三年了吧。

他快二十六了,却还没有在心意的城市有一个温暖的家。

那晚沈初尧陪余羡音在她家楼下聊了好久的天,她说,她的父母都是吸毒去世的,只好把她丢给爷爷拉扯长大。

沈初尧听到“吸毒”这两个字的时候,瞳孔有一瞬间的放大,不过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气氛沉默了好久。

余羡音先打破了这份寂静,笑着调侃沈初尧:“不过,您这么大把年纪穿那么嫩,您不说,我都以为跟我一样是要高考的学生呢。”

沈初尧故作把脸色沉下来,嘴角旁的酒窝若隐若现,似乎在不满余羡音的这个说法。

“我就当你夸我年轻了啊,”然后没头没脑地说了句,“高考顺利。”

沈初尧告诉余羡音,如果我们面对某一件事无能为力的时候,你要相信,有很多人会站在你的身后,也不要看轻了他们陪你走下去的决心。

想不受伤的最好办法,就是不要忘了自己内心的丰盈,拾起最后一丝理智去抗拒。

接下来的日子也如水一般流淌着,余羡音想尽办法把被欺凌过的同学召集起来,准备做一场“为自己发声”的“大革命”,引起校方重视。

云南教育资源跟不上,部分学校对于校园欺凌不是那么重视。余羡音虽是在重点高中就读,但只有真正出了事,校方才会关注到。

一开始,没有人愿意加入,只有余羡音孤身一人。后来,余羡音的好友于小虾实在看不下去了,印了一些宣传单,课间、放学就挨班挨个的发。

慢慢地,“为自己发声”有不少同学陆续加入,一起帮忙发宣传单。

余羡音也没有闲着,尽力收集证据,下定决心要扳倒校园一角的“黑势力”,让更多的花季少年少女活在正义之下。

如图5所示,考虑到采油污水处理以及锅炉用水的需求,该方案中将部分采油污水通过泵加压后,引入AHT中与高温吸收器进行换热,随后得到的高温高压污水进入闪蒸罐获得水蒸气,经冷凝后可作为锅炉给水。此方案同时实现了对余热的回收以及对污水的回收利用。相比于方案一的直接换热系统,该系统增加了闪蒸罐等设备、回收利用效率相对较低,适合水资源稀缺及环保要求严格的地区。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课间操是学生们最快乐的时光之一,有些学生趁着人流量大,则会跑去小卖部偷懒,逃过那虚荣心作祟的“丢脸操”,偶尔会遇到巡逻的教导主任,他们眼疾手快的把校服套在头上,玩了命地跑。

校园广播通知前的震耳欲聋,难免会有学生注意。

余羡音咳了几声,字正腔圆中略带柔美轻细的声音扩散开:“大家好,校园文明不该是戾气丛生。近年来,校园欺凌事件不断发生,可真正维权成功的却少有……”

无心做操的同学停下了动作,教导主任也住脚,赶忙掏出手机联系广播室负责人,嘴里不停的眉飞色舞。

场面慌乱的一发不可收拾。

没过多久,广播熄了声。

风偷偷灌进了少年少女们的校服,仿佛有个盛大的秘密。时钟停了几秒,随后如潮的掌声盖过了做贼心虚的人的抱怨声。

余羡音看着对面的一排领导,紧张到咽口水,手指一直交织着。

气氛高潮时,余羡音把早已准备好的证据拷贝到多媒体上,以视频的形式播放。

画面中的学生身穿墨绿校服,对受害者拳打脚踢,试卷书本散落一地。

“咔嗒。”会议室的门被推开了,一群身穿墨绿校服,嘴里喘着粗气却不失朝气蓬勃的青年们激昂着喊道:“我们作证!”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这。

当天,施暴者被校方开除,并报了案,还发布了整治不良习气的规章制度,开展心理辅导活动,设置举报亭。

余羡音胸口的大石终于落了下来。

也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

3.

余羡音从巷子经过时,都会故意放慢脚步,走两步时不时回头望望。

等那个神迷的男人。

余羡音除了知道他叫沈初尧外,对于他的生活工作一无所知。

但奇怪的是,沈初尧就像地心引力一样,吸引着余羡音毫无戒备的探索。

暮色绵延流长,浅浅流连在透澈的青空上,连晚风也贪恋着这极致沿途的风景,小小斟酌一下,捎回街边馄饨的十里香。

余羡音的肚子发出信号,咕咕叫了几声。但她没有走进馄饨铺,而是攥紧了手中的一张皱巴巴的纸币,犹豫片刻,忍着饥饿走了。

“小余同学。”

沈初尧声音低哑缱绻,在远处一只手朝余羡音挥着,另一只手插在裤兜里。

沈初尧脸上有擦伤,有些结痂了,挂在脸上狰狞得难看。

“你的脸……”余羡音话还没说完,就被沈初尧打断。

“前几天骑车不小心摔的。”余羡音没有怀疑,叮嘱他少吃酱油,还有少碰水,以免发炎和留疤。

春寒料峭,正处于云南的多雨季节,猝不及防下起了毛毛细雨。

余羡音没带伞,她只好找地方避雨,况且沈初尧脸上的伤还没完全好。

“吃馄饨吗?我请。”余羡音说得简洁明了。

沈初尧想推脱,奈何余羡音抓着他的手腕就往馄饨铺跑,暮色的红晕染在少女白皙的皮肤上,一时间,他竟看呆了眼。

“尧哥来啦。”尖细的女高音不合拍的将沈初尧的思绪拉回。

说话的人烈焰红唇,手上掐着烟,脚踝处纹着一朵含苞欲放的合欢花,颜色鲜明,晃的刺眼。

一看就不是什么好说话的主儿。

红唇女瞅了余羡音几眼,满脸尽是不屑,语气尖酸刻薄:“尧哥什么时候好这一口?”

沈初尧俊眉一挑,嘴角勾出弧度:“五姐今儿怎么有时间出来啊。”

沈初尧明显是认识被他叫作“五姐”的。

五姐身旁跟着一群不良青年,身上烟草的味盖过馄饨的香味,进了混饨铺后,其余的客人都陆陆续续地走光了,只有余羡音和沈初尧单独一桌。

余羡音从开始到现在没有一刻是放松过的,她从小就敏感,对熟人都打着一两分的戒备,加上前不久发生的事,对于自我越来越封闭。

沈初尧见余羡音一直埋头吃,期间没有说过话,开口问她:“不喜欢吗?”

难眠的风带来天边的一抹红云,掠过余羡音的脸颊,为它染上可疑的粉红,余羡音不敢抬头,嘴里含糊道:“嗯……时间不早了,我要回家……”

余羡音深呼吸一口,动作麻利的从座位上站起来,把刚刚手里攥得皱巴巴的纸币放在沈初尧手边,扔下一句记得付钱就跑了。

围观全过程的五姐和她的弟兄们嘲笑沈初尧,笑声阵阵:“尧哥哈哈哈……”

沈初尧付了钱,赶忙朝余羡音的方向追去,跑了一会儿,见不着人影,沈初尧停下,淡淡一笑,露出两个好看的酒窝。

沈初尧扯到没痊愈的伤口,低骂了几声。

“小鬼跑得真快。”

眉眼间溢出温柔。

沈初尧不知道的是,某处拐角的隐蔽处,穿着校服的少女正默默注视着他。

4.

过了几天,沈初尧感觉不太对劲,余羡音最近好像有意在躲着他。

上次在馄饨铺余羡音“落荒而逃”后,沈初尧多次守在巷子口,都没有守株待兔成功。

难道是那群人吓着她了?还是她觉得他是个不三不四的人?

心情烦躁。

但没过多久,沈初尧平静地想想,青春期的小孩不都这样嘛,敢舍敢弃,做事果断。

想当年,沈初尧他自己可是被他爸追着屁股打,十七八岁叛逆到夜不归宿,抽烟打架照样得心应手,还弄了一头黄毛,唯一的爱好就是弹吉他。

谁来劝都无功而返。

他开始听话是在他爸去世那年,那时他刚高考完,十八岁正美好的年纪,也是那年,母亲因为沈父的去世和一些不可抵抗的因素长期操心,精神有些不正常。

如果他不对这个家负责,那么妈妈就没有依靠了,因为妈妈失去了保护她的男人。

沈初尧眼眶红了,他好久没回去看过妈妈了。

他来自宜人的山城重庆,三年前因为工作任务,只身来到彩云之南。

沈初尧不再去想,胡乱地挠了挠头发,揣起钥匙出门了。

余羡音倒完垃圾回来的时候,单元楼下一辆荧光绿的川崎上坐着一个人。

带着黑色头盔,身形像他。

沈初尧摘下头盔,余羡音的心跳声撕裂风声,街边的灯光昏然而静谧,男人不可一世,笑得醉人。

“What day of the week is it?”沈初尧一口纯正的英腔,口语顺畅流利。

出于礼貌,余羡音用中文回了一句:“星期六。”

余羡音没继续搭理沈初尧,径直往里走,没有看他一眼,虽然表面上风光,但她的手一直紧紧揪着裤脚。

她生来就这样,害怕与人交流,况且沈初尧她并不了解多少。

余羡音家在二楼,沈初尧就目送她,直到二楼的窗边晃过一个娇小的人影,沈初尧才低下头。

从余羡音投射出来的灯光只有一小束,打在沈初尧身上,覆盖了他一半,地上鲜少的落叶被风吓了一跳,着急地往沈初尧脚边跑。

“沈初尧哥哥,能帮个忙吗?”少女趴在窗旁的安全栏上,许是有求于人,声音磨去了不久前的尖锐,反倒是多了几分柔和。

沈初尧抬头,没反应过来,顿了一会。四目相对间,他仿佛看见了世界的美丽,听见造物主的喝彩。

好像被人喊“哥哥”还挺甜。

沈初尧发现打在他身上的那半边光不在了,只听余羡音说:“我家灯坏了。”

像这种老旧的单元楼,与另一边的高楼大厦格格不入,但它生锈的铁窗、铺满报纸的绿皮门、昏暗的灯光,都是时间温柔的赠予。

沈初尧长腿一迈下了川崎,又几步走到余羡音家门口,本想着敲门,手刚碰上铁门的那一刹,门被打开了。

沈初尧悬在半空中的手,仿佛定住了一般,久久得不到回应。

“是小余的朋友来了吗?”余爷爷言笑晏晏,手里拿着把写有“天涯”的扇子走到门前迎接客人。

余羡音在一旁疯狂使眼色。

沈初尧憋着笑:“您好爷爷,我是小余同学的……朋友沈初尧。”

余羡音抬来板凳,让沈初尧踩着换灯泡,沈初尧借着蜡烛的光摸索着,手跟着灯一起在半空中曼舞。

灯光突然亮起的时候,沈初尧扭过头来,只露半边脸,因为靠近光源,本就高挺的鼻梁更加立体,额前的几根碎发轻轻垂下。

余羡音看呆了,耳边回荡着余爷爷爽朗的笑声。

她觉得,沈初尧每一次的英雄救美,都逆光而来。

5.

那晚修完灯泡后,沈初尧接了个电话,就急匆匆走了。

沈初尧走之前,余羡音以要感谢他为由,要他留个联系方式。

沈初尧拒绝了。

余羡音第一次跟异性要联系方式,就这么被无情拒绝了,心里还是过意不去的。

最后,沈初尧着急要走,无奈之下说了一个微信号给余羡音,让她自己加。

余羡音事后自己想想,人家着急走,不让人家走的行为真是幼稚极了。

于是,余羡音尽力平复着自己的心跳,手微微颤抖着发送添加好友申请给沈初尧。

这次是秒回。

JIN:之前不是还把我当坏人一样躲着吗?

余羡音极力澄清,当即发了一条语音过去:“你是个好人,真的。”

沈初尧没回。

余羡音没有多想,盯着沈初尧那白茫茫的头像看了好久,她没想通,“JIN”到底代表什么,只当是网上某个潮流网名。

余羡音掐了掐自己略带一些婴儿肥的脸,没去多想,转而躺到床上了。

没想到,沈初尧没回信息就是两个多月。

就算余羡音兼顾高三繁重学习任务的同时,两个多月内坚持不懈不定时地发一句“在吗”,屏幕那端的他依旧冷漠。

余羡音说不担心是假的,毕竟那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可是,除了沈初尧叫什么,和她死皮赖脸要来的微信号之外,她对他一无所知。

余羡音顿时有一种不知所措的无力感。

再听到沈初尧的名字,是在医院。

余羡音中午放学回来顺路给余爷爷取药,余爷爷虽然已过古稀之年,但身体还算硬朗,只不过偶尔犯高血压。

余羡音赶时间,中午吃完饭睡会午觉就要去学校了,当初余爷爷提议让余羡音住校,余羡音不同意,说在家方便照顾爷爷,两人因为这事一段时间没说过话,最后余爷爷深知拗不过这小孙女,便妥协了。

可经过护士站的时候,听到小护士们在八卦:“前几天手被枪打了的那个小伙子,今天醒了,听说长得精神着呢!叫沈什么尧……”

有个嗓门大的护士补充了一句:“打他的那个人已经被抓了。”

关于“沈初尧”像是触碰到了余羡音的某根神经,牵引着她停下脚步。

“请问,刚刚您们说的那位病人在哪个房间?”余羡音把手中的药拿得更紧,声音带着些许稚嫩。

小护士们顿了一下,似乎在疑惑着“八卦”内容是怎么被眼前这位小姑娘听见的,她们又想起些什么,脸垮下,语气不善:“不知道,你谁呀。”

余羡音莫名委屈,也许青春期的小孩就这样,总会为一些千奇百怪的原因感伤,她情绪难免有些低落,眸子里难以捉摸的情绪最终化成了一句话:“我是他妹妹,他好久没和我们联系了,我和爷爷都很担心他。护士姐姐,求求你告诉我吧……”

虽然余羡音不确定“他”是否是沈初尧,但她想试试。

其中有一个年轻的护士,趁别人不注意的时候,塞了颗糖在余羡音手里,示意余羡音别出声,余羡音偷偷看了一眼,糖上写着三个小小的数字——2-17,二楼十七号房。

世界上总有那么一些人给予着你礼貌的善意。

等到了十七号房的时候,余羡音隔着玻璃看见了沈初尧,他右手手臂上缠着纱布,嘴唇泛白,一双眼睛空洞地盯着洁白的天花板。余羡音心像装了海绵,不忍心再去质问他为什么无缘无故消失两个多月。

听见开门声,沈初尧缓缓转过头,瞥见企鹅走路一样的余羡音,因为泡沫般一字一句道:“你怎么来了?几天不见走路都不会走了?”

余羡音却不开心起来,她在走过去准备查看沈初尧右手伤势时,在经过他的时候,却被他用左手抓住了手腕,余羡音只好转过半边脸来,一脸平静:“我帮你看看。”

沈初尧便放下手,只是伸手揉了揉余羡音的头发:“这么关心我啊?”眼底荡漾着意味不明的笑。

余羡音被这“突然一击”猛地敲击了一下心脏,不知道此时是该害羞还是窘迫,但她的其实依旧没弱下来:“我只是作为未来的医生给病人看一下……”越说后面的话越含糊不清。

余羡音因为看到过父母被毒品这个恶魔侵袭得快要窒息的样子,所以,那时候的她就想,长大以后一定要帮助更多的人,救死扶伤。

沈初尧看着眼前这个被自己调侃耳红的像熟透的烂番茄,声音有些哑:“哦。”笑意藏都藏不住。

6.

沈初尧顺利出院后,余羡音才全心全意地投入学习当中去,有时候当我们真正想去做一件事时,总会发现时间不够用,就这样,日子无声无息地来到六月。

说巧也巧,余羡音的生日就是六一儿童节,又恰巧碰上周末,本该双喜临门得意洋洋的笑着,但余羡音并没有感到快乐,甚至说是害怕过这个十八岁的生日。

十八岁对于刚成年的我们来说,一切都是新的,它不是终点,而是起点,它指引着我们如何用少年人的志气描绘出一幅宏伟蓝图。

以前余羡音都是买路边摊上的一个鸡蛋糕,就当过生日了,也只有回到家时和学校里几个要好的朋友会祝她一句:“生日快乐。”

余羡音放下手中的笔,听见书桌上机械表女音播报着:“现在是北京时间早上八点整。”

属于六月的气息席卷了整个城市,它们张扬地展示自己庞大的身躯,让这座城市更加喧嚣,但它也眷顾了开始忙碌的人们的一丝清凉。

余羡音还没吃早点,肚子有些饿,听见爷爷洗漱的声音,余羡音喊了一声:“爷爷我等会儿出去吃早点,一起吗?”

“我要去找你张爷爷下棋,就不去了。”余爷爷洗漱完,边把手里的水擦干边说。

余羡音应了声,随后在衣柜里随便翻了一件薄外衣套在身上,从床底拿了几张平时存的零花钱,换完鞋就出门了。

云南有些县城会在某个固定的日子,商贩会集中在一条街上卖东西,人们都会去凑凑热闹,俗称“赶街子”。

街边小摊的大多都是老板们自产自销,此时个个高声吆喝,热情的向来来往往的人们兜揽生意。余羡音在云南土生土长十八年,叫卖声听了好些年,人觉得这是一道独特的风景线。

余羡音找了家小锅米线摊,米线三分钟就可出锅,老板手法熟练的在煮好的米线里加各种佐料,老板还要忙,所以余羡音自觉地端着米线找了个位置坐下。

余羡音没有忙着吃,而是拿出手机找几个角度拍下路边风景,最后拍下眼前这碗美食,都说云南的景物不需要滤镜来修饰,的确是这样,余羡音心满意足地发在朋友圈,配文:和世界认识的第十八年,祝自己生日快乐。

大约过了两分钟,有人给余羡音的朋友圈评论了,余羡音在疑惑中点开了那条评论——

JIN:希望你在健健康康的年纪快快乐乐。

沈初尧这一条评论的下方还有很多同学祝余羡音生日快乐,但余羡音并没有很快乐,而是很尴尬,余羡音平时不爱发朋友圈,即使发了也是设置成私密,这次不知不觉设置成了所有人可见。

碗里的米线还没吃多少,余羡音便一心二用,脑子里想着朋友圈的事情,嘴里以呼着气,就没有然后的动作了。

她不知道的是,那第一个“生日惊喜”正悄悄向她靠近。

耳边回荡着的摩托车的声音戛然而止,不少人纷纷朝那搅乱安静的“不速之客”看去,下一秒余羡音却僵住了身体,沈初尧摘下头盔,背后的阳光交织在他的白T 恤上,美好得让人向往。

所有人都在看着这位向阳而生却逆阳生长的人一步一步在往某个方向走,余羡音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她透明人生中第一次招摇居然是因为一个男人。

“你怎么来了?”余羡音用只有两个人听得到的声音说。

沈初尧笑笑,没有说话,他放下了手中的车钥匙,头发慵懒地搭在额前,挑起眉毛慢慢道:“你觉得呢?”

随后几朵小小的茉莉出现在余羡音的手里,余羡音顿了一瞬,眼睛红了,纵然内心有许多感激的话语,最后只化成了一句话:“初尧哥哥,谢谢你。”

初尧哥哥谢谢你来到我的身边,在我需要怀抱的时候后,给予我所有的温柔年岁。

7.

沈初尧送的茉莉花在余羡音的杯子一直荡漾到了高考,搅出层层涟漪,虽然有些微微发黄,但香气依旧散发。

高考当天下着细雨,在地上溅起水花,调皮的水珠跳到了余羡音白色连衣裙上,晕成点点纹路。有人喜,有人忧,感受各异。

余羡音来得早,大门口的学生却有很多,大多数手里捧着书,做考试前的最后一丝挣扎。余羡音成绩不错,但成绩起伏不定,此刻在她手里的语文复习资料,右上角被雨沾湿了,却击不透少年少女盘旋至九万里高空的心。

“鹏之徙于南冥也,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去以六月息者也……”余羡音《逍遥游》背到四分之一,手机有消息提醒,她以为来自沈初尧,可一看,是报告高考的新闻。

屏幕快要黯淡的那一刻,余羡音点开了沈初尧的微信,思考好久,发了一句——

JIN:我马上要进考场了。

她要让他知道,她在等他。

可是,聊天框前的红色感叹号让余羡音心里空洞洞的,失落、回忆把她的心情压的极其低,她只想问沈初尧,为什么?为什么之前会无缘无故的消失?为什么现在无缘无故的把她删掉?

明明昨天夜里还祝她高考一切顺利,今天,难道要从此形同陌路了吗?

时间差不多了,学校大门缓缓打开,里面看不清尽头,亦看不到那遥远未知的未来,余羡音以为自己会哭,但她没有,从小到大练就的韧性,教会她敢舍敢弃。

高考为期两天,说长也长,说短也短,长的是人生,短的是青春。

余羡音从考场走出来的那一刻,自己一个人绕学校走了一圈,雨后空气清新,她走得极慢,如果时间它知道,她希望时间慢一点,再慢一点。

出了校门,余羡音准备回家,没过多久,她的后背被人拍了一下,余羡音转过头,映入眼帘的是一个中年女人的脸。

中年女人肉眼可见的眼睛红肿,嘴唇微颤一字一句道:“你是小余是吧?我是小烬的妈妈……”

中年女人说着说着落了泪,没有再说下去,余羡音不知所措,递了张纸巾给眼前这位阿姨,正要安慰,又听见她说:“小烬昨天早上让我来云南找一个叫余羡音的人,他让我给你一张照片,也算了解他最后的心愿。”

说完这个叫李雅琳的阿姨拿出了一张照片,余羡音怔住了,照片上的人酒窝若隐若现,剔着寸头,穿着警服,正笑得灿烂。

照片背面写着几个笔力劲挺的钢笔字——

小余同学,重新认识一下吧,我叫沈烬。见到这封信时,我可能去到了另一个世界继续做你的沈初尧哥哥,很抱歉我们认识以来,我总是无缘无故的退出,也很抱歉,不能参与你未来的人生了。

祝你到达你理想的彼岸。

沈初尧因公殉职,至今遗体还没找到,他永远长眠于滇缅边境里的不知处,他的笑容也永远刻在了爱他的人的心里。

雨又下起来了,滴滴都落在余羡音的心里。

路人们都在频频回头看,这个高考后在雨里穿着白色连衣裙崩溃大哭的少女,以及她旁边为她撑伞的“妈妈”。

因为没有找到沈初尧,葬礼从简,是局里的几位干警在殡仪馆为沈初尧默哀。

余羡音站在远处看了几眼,转身走了。

树在狂风中怒吼,但蓝天依旧,余羡音一直向南走,只见她手中拿着身穿警服的男人的照片背面多了一行字——

沈初尧,下辈子做回沈烬吧。记得多笑笑,也希望你好好生活。

我们都一如既往什么都会被遗忘

月亮消失在迂回里

是红色的

可这样的夜晚却没人在意了

今天又怎样

都不见了

——《两个傍晚的月亮》易烊千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