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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世有才女千载得知音

2023-11-17彭华

文史杂志 2023年6期

彭华

摘 要:本土作家谢天开教授的新著《薛涛传》有两个特点,一是将同情理解与完整再现进行有机结合;二是将学术价值与文艺价值予以水乳交融。

关键词:求真可信;雅俗共赏;一二瑕疵

在与老师、朋友、学生、读者的交流中,本人曾经坦言:个人的读书、治学、写作,其领域主要是“一头一尾”与“一家一地”。“一头”是先秦、秦汉史,“一尾”是近现代学术史;“一家”是中国儒学,“一地”是巴蜀文化。除此之外,本人曾经业余写作人物传记,即为四位人物(马寅初、金庸、古龙、杨靖中)写作过五部传记。

因为曾经业余写作人物传记,故而历史人物、尤其是学人的日记、书信和年谱、传记等,都是我所喜爱的读物。客观而言,历史人物的日记、书信、作品是原始材料,年谱是半成品,传记是成品。为历史人物写作传记,其实并不容易,本人于此深有感触。

现在,我要向读者推荐一部优秀的传记作品——《薛涛传》(谢天开著,成都:天地出版社,2023年)。通览《薛涛传》,感觉该书有以下两个方面特别引人注目:

一、同情理解与完整再现的结合

薛涛(约770—832),字洪度,长安(今陕西西安市)人,幼随父入蜀,沦为乐妓,工诗,韦皋镇蜀,召令侍酒赋诗,称为“女校书”。其于暮年屏居浣花溪(又称百花潭,在今四川成都市西郊),着女冠服,创制松花小笺,人称“薛涛笺”。薛涛与李冶、鱼玄机、刘采春并称为唐代“四大女诗人”,与卓文君、花蕊夫人、黄峨并称为蜀中“四大才女”。她原有《锦江集》五卷,已佚。后人辑有《薛涛诗》,今人张篷舟编有《薛涛诗笺》。

王建曾经高度赞誉薛涛:“扫眉才子知多少,管领春风总不如”(《寄蜀中薛涛校书》)。对于这样的一位著名诗人,而且是著名女诗人,是1200年前的唐代著名女诗人,后人要理解她委实不易。因此,古人有“知音难逢,日月易失”之谓。

如何“同情理解”古人及其思想與感情,大学者们曾经“支招”。陈寅恪尝云:“对于古人之学说,应具了解之同情,方可下笔”(《冯友兰中国哲学史上册审查报告》)。贺麟亦云:“要了解一物,须设身处地,用同情的态度去了解之”(《读书方法与思想方法》)。杨树达又云:“古来大诗人,其学博,其识卓,彼以其丰富卓绝之学识发为文章,为其注者亦必有与彼同等之学识,而后其注始可读,始可信。否则郢书燕说,以白为黑,其唐突大家已甚矣”(《与陈寅恪书》)。

在我看来,《薛涛传》做到了“同情理解”薛涛,也“完整再现”了薛涛其人、其诗、其心,也就是说,《薛涛传》是一部求真的作品,而且是可信的作品。

《薛涛传》从时间和空间两个维度揭示了薛涛所处的时代背景(中唐)、地域环境(蜀中),作为理解薛涛的上下文,从而保证全书所作出的“同情理解”不是毫无根据的“穿越”与“虚构”,也不是胡思乱想的“穿凿”与“附会”。之后,作者以薛涛的作品作为“同情理解”的中介与文本,又辅之以薛涛的朋友圈(社会交往),从而作出设身处地的“同情理解”。

比如,《薛涛传》合情合理地刻画了薛涛与“大贵人”韦皋(剑南西川节度使)的交往——既有提携,也有处罚;薛涛先是被罚赴松州(治今四川松潘县),后被释回成都。其中的心曲与缘由,作者进行了细致入微的描摹,从而使得读者对薛涛的《罚赴边有怀上韦令公》《十离诗》可以感同身受的“同情理解”(第40—49页)。

再如,一代才女薛涛与一代诗人元稹,曾经有过一段轰轰烈烈的恋爱(第141—154页),以及惜别之后缠绵悱恻的相思(第184—186页)。对此,《薛涛传》不惜笔墨,排列篇章,浓墨重彩予以“情景再现”,而且写得“乐而不淫”“哀而不伤”,分寸拿捏得可谓“恰如其分”。由此反观薛涛《谒巫山庙》《寄旧诗与元微之》《九日遇雨》《赠远》等,读者的理解便自然深入了一层。

又如,薛涛冰雪聪明、才思敏捷、反应机敏,作者选取了几个“点”几首“诗”,进行了“场景再现”。比如,薛涛幼年与父亲合作的《井梧吟》(第6—8页),以及薛涛与元稹相会时所作《四友赞》(第133—135页),等等;尤其是后者,读来颇有禅宗“斗机锋”的韵味。苏轼诗云,“机锋不可触,千偈如翻水”(《金山妙高台》),可谓行云流水也。

总体看来,在个体经历与时代环境的大开大合中,《薛涛传》传神写照地谱写了薛涛的成长环境与心灵世界。全书工笔细描与泼墨写意结合,不但具有生动的情节,而且富有小说的情趣,可谓“妙在其中”。

二、学术价值与文艺价值的交融

一部优秀的传记作品,一定是学术性与艺术性的水乳交融。这一点说来容易,而要做到其实很难。杨树达当年所说“与彼同等之学识”,已经道出了研究大诗人、大学者在知识结构与学术素养层面的要求与考量。

我是学者,但不懂诗,更不会作诗,故而不敢研究诗人;而谢天开兄则不然。谢天开兄是大学教授,也是著名作家,著有《大唐薛涛》《唐诗:诗人与文化》《蜀都竹枝:竹枝词中的民俗万象》《民间艺术十二讲》等著作。由他来撰写《薛涛传》,可谓上佳人选。或者可以这样说,《薛涛传》是作者在多年学术研究的基础上创作而成的一部力作。

因为我重点研究的领域是“一头一尾”,而对中古时期的历史文化则关注不足。因此,我是带着“求知”的初衷翻阅《薛涛传》的。一经翻阅,便发现《薛涛传》全书洋溢着浓厚的学术性,其中蕴涵的学术信息是颇为丰富的。于我而言,可谓“收获颇丰”。

以酒为例,书中便多有描述。《薛涛传》中写酒之种种,如酒名、酒令、酒俗、酒诗以及分曹、意、轰饮等,无不反映中唐的饮酒风尚、文武士子间的日常生活。如此多维度、多层面地铺陈薛涛侍酒生涯及士人间的诗酒人生,可谓令人“大开眼界”。再以“薛涛笺”为例,《薛涛传》更是旁征博引,历历道来,如数家珍(第159—165页)。难能可贵的是,作者书写这些内容,并不是为了“掉书袋”,而是将其与薛涛的“生命史”予以交融会通。

我向来主张,学术著作、尤其是人物传记,应该具有较强的可读性和较高的审美度,要让有一定文化程度的读者“看得进去”。其中的“理想境界”,便是成语所说的“雅俗共赏”。此话说来容易,实则很难做到。诚如王安石所说,“看似寻常最奇崛,成如容易却艰辛”(《题张司业诗》)。在我看来,《薛涛传》做到了“雅俗共赏”。于此,试举数例—

第17页:安史之乱中,“仅有益州成都,作为大唐的后花园,还懒洋洋地开放着离乱间的太平花朵”。第61页:“众人一起大笑。段文昌飞来一波眼神,薛涛会意轻轻颔首”。第96页:“透过诗歌的纸烟笺云,聪慧的薛涛体悟出大唐有两个世界:一是官人的世界,二是诗人的世界。官人的世界风风雨雨,风雨过后,摧残摧毁多少黄粱梦。诗人的世界云云烟烟,云烟过后,成长成就多少文学梦”。第101页:“女人之命运,犹似猫瞳,迷离变换不可捉摸”。第123页:“薛涛掏出了莲花铜镜,用雪白绢巾拭了拭,里面闪出了一张白里透红的桃夭,绽开一朵羞涩的浅蜜,平添好多信心”。第244页:“在晚唐青年诗人杜牧眼中,薛濤绝对是大唐诗坛祖母级的明星诗人,一只永远的青鸟”。凡此种种,可谓“文之美”者。

接下来,举一二瑕疵以供改进—

出版界的朋友告诉我,每每发现书中的错别字,犹如“吃了苍蝇”一般恶心。笔者在阅读《薛涛传》时,没有“吃到苍蝇”。由此可见,作者的写作是仔细的,编辑的工作是认真的。但是,有些“引文体例”似乎不大合乎规范。比如,作者在引用史书时,或作“《新唐书·卷二十二·志第十二·礼乐十二》”(第11页),或作“《旧唐书·卷一百六十六·列传第一百一十六》”(第128页),或作“《旧唐书·一百六十六卷》”(第148页),或作“《旧唐书·卷一百六十七》”(第209页),或作“《旧唐书·文苑下》”(第260页),或作“《新唐书》卷一百八十”(第262页)。凡此种种,不一而足。这样的引文体例,既没有统一,也不够规范。

笔者浏览书后所附录的“参考文献”,发现其中并没有陈寅恪的相关著作,诸如《隋唐制度渊源略论稿》《唐代政治史述论稿》《元白诗笺证稿》等。但查检全书,作者是参考过陈寅恪著述的。比如,第258页提到的唐朝的两大集团(关陇集团、山东集团)及其斗争,其说便出自陈寅恪的《隋唐制度渊源略论稿》《唐代政治史述论稿》。也就是说,《薛涛传》在胪列“参考文献”时,似应列入陈寅恪的上述三部著作方妥,尤其是《元白诗笺证稿》。

文末,引用两位古人的诗句,以结束本文。

唐人薛涛说:“揽草结同心,将以遗知音。”(《春望词》之二)

宋人郭印说:“渊明久寂寞,千载得知音。”(《题宋公圭宿云轩》)

捧读《薛涛传》,笔者油然而叹:“绝世有才女,千载得知音。”

作者:华东师范大学历史学博士, 四川大学古籍整理研究所教授

出席《翰墨撷英》四川省文史馆

馆藏书画展

田旭中

草堂文气弥锦里,史馆前贤功力真。

铁画银钩追古意,点皴晕染胜今人。

春潮涌动启新路,秋光闪烁弃旧尘。

前行踔厉莫偷懒,再写奇篇亦畅神。

作者:四川省人民政府文史研究馆馆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