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子影（解放军） 廖天琪（北京）

勇进伪化村

过了河，下一个目的地是邓克明、张国华一一五师教导第四旅所在地湖西。巨野是此行必经之路，也是被列入日军“肃正”计划的重点区域，建有日伪军的一个大据点和巨野伪化区。华中大队离开鲁西北根据地时，教导三旅兼鲁西军区政治委员苏振华派了一个连护送，后来又增加了一个游击支队。

华中大队有270 人，大部分是干部，只有十六七条步枪，而苏振华派的护送连有160多人，装备了一挺重机枪，由一个副营长带领，再加上一个游击支队，有一定的战斗力，声势不小。几个单位的人统一由洪学智指挥。

一个薄雾的清晨，洪学智得到通知，教三旅与担任护送的游击支队已经约定好会合地点，他们可以出发了。于是，洪学智与苏振华等人分手，带着大队干部、部队上路了。

出发后不久，雾越来越大，他们走了大半天，到达预定的会合地点时，却并没有见到游击支队的人。等了很久，还是不见踪影。眼看着天要黑了，大家都着急起来。

怎么办?大队长张兴发向洪学智请示，是返回还是原地等待？

洪学智分析：现在返回，天黑前不可能到达三旅驻地，继续等待，此处地形不利。这样的大雾天，适宜小股机动而不适合大部队行动，如继续前进，自己手中的兵力足以对付小股日伪军和流寇。

洪学智决定继续前进。他说:“不能等了，我们对这里情况不熟悉，地形又不利，天一黑，更不好办。通知队伍按原计划走，连队按战斗队形行进。”

“大家要注意，前面就是伪化区了。”洪学智说。

路上要经过一个叫王桥的村子，洪学智找来附近的几个老百姓了解情况。老百姓介绍说，在日军“肃正治安”的统治下，此地的地主豪绅以及青红帮、哥老会等武装势力很大、很猖獗，一路上都是敌视八路军的土围子，还设有一些据点。王桥村边上就有一个据点，距村子只有6公里，日军经常出来骚扰村民，男人都被拉走了，连五六十岁的老头都不放过，年轻姑娘和媳妇早就躲到远处的山里，过着野人一样的日子，这眼看着入冬，生死未卜。

百姓们说着说着流了泪，个个含悲忍愤地说：天杀的小日本鬼！八路军快打回来吧，把这些害人的鬼子消灭！

洪学智仔细地问：据点里他们有多少人？

一个老大娘说，自己家的老头往据点里送过菜，有40 多个日本兵。

送走了老百姓，洪学智找来几个带队干部，打开地图，他指着地图上的王桥村说，我们就从这里走。

可这里有敌人的据点啊！副营长十分不解。

按照事先预定的路线，这是一条必经之路。其他的路线，一来不清楚，二来情况都差不多，这里方圆一百多里都是伪化区，绕不开的。王桥村虽然在伪化区内，但老百姓从内心里痛恨日本鬼子、拥护八路军。

“王桥村离敌人据点这么近，被里面的鬼子伪军发现了怎么办？”

洪学智胸有成竹地说：“我想过了，日军的据点虽然离王桥不远，但敌人只有40多人，就算发现动静，除了留下看守据点的，能出动的，不过二三十人。这个季节大雾天气多，我们选择傍晚前后容易起大雾的时候行动，敌人不了解我们底细，不敢贸然死追。就算有遭遇战，只要我们行动迅速，这一小股敌人，我们能够对付。只要我们计划严密，就能够快速通过。”

一席话说完，众人都用钦佩的目光注视着他。

洪学智大手一挥：决定了，下决心大胆地从这儿过。

他把副营长叫到身边，单独叮嘱：我们这么多陌生人突然来到这里，肯定会引起村子里敌人眼线的注意，事不宜迟，你悄悄地通知下去，部队马上开拔。

时值午后，队伍迅速离开休息地，疾步行军，穿沟越涧，一口气走了30 多公里。天将擦黑，在到达离王桥不到10 公里的地方时，洪学智得报，日军据点里不是40 多人，而是增加到了近60人。

怎么办?是往前走，还是原路再退回去呢?

洪学智把干部们集合起来，分析道：今天不走，明天我们还得从这里走，因为这是一条必经之路。据点中日军兵力60多人也没什么了不起，我们做好应付突发情况的战斗准备。我的意见是，绕过这个据点继续前进。

众人一致同意。

吃干粮的时候，洪学智还安排了一件事，他让几个腿快的年轻小伙子准备了几个小窝头，又不知从谁的手中搞到一点土酒，把窝头用酒泡了，捏在手里——

“等会经过村子的时候，听到狗叫，就扔过去。”洪学智交代说。

半小时后，队伍离开了大路，绕行在田埂上。洪学智向据点附近派去潜伏哨，随时观察敌人据点的动静。

也许是沿途村庄的狗都被敌人打绝了，一路上人不出声，也没听到狗叫，不惊不扰，日军和伪军都没有出来，可能根本就没发现他们。

就这样有惊无险，他们顺利地通过了日军据点。

多年以后，在谈到这次历经千难万险完成的“小长征”时，当年跟随洪学智的人们都一致认为：

毕竟是经过多年战场的历练，洪学智不仅思路清晰，头脑敏捷，而且特别擅长从复杂的情况中抽丝剥茧地进行分析，抓住要害，正确判断。

在瞬息万变的战场上，准确把握、严密分析、正确判断、及时应对，正是一个优秀指挥员必备的品质。

过了据点，进入伪化区了，大家又紧张起来。果然，才走近一个土围子，就听见里面咚咚一连串的锣鼓家什响，夹杂着人的吆喝：“八路来啦——”“拿家伙，打呀！”随即，鸣锣、打枪一阵乱响。

事发突然，队伍中的气氛突然紧张起来。

洪学智很冷静，他命令大家就地卧倒，自己则伏在一条田垄后，一边观察着土围子的动静，一边竖着耳朵听。

天已经近黑了，冬日的田野光秃秃的，周围除了几条矮矮的田垄，几乎没有隐身的去处。有几个干部沉不住气了，拎着枪弓腰来到洪学智身边，深一脚浅一脚地踩起一圈尘土：

三五同志（洪学智的代号），打吧？游击队的同志提议，趁敌人摸不清我们的底细，游击队先冲进去，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洪学智眼睛盯着前面的土围子，没有说话。

游击队长说：三五同志，你放心，天快黑了，等一开火，你们先撤，我们就是拼上命，也要掩护华中大队的同志们过去。

洪学智感动地拍了拍游击队长的肩膀：谢谢你们。能跟敌人拼命，好样的，但是，现在还不需要。

他指着村子里土围子的方向：你们看，这个围子四面都是封闭的，墙头虽然高，却没有哨位，从锣鼓响到现在，将近有五六分钟了，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围子里却没有看到脚步腾起的尘土。你们再听听，这些断续的枪声和吆喝声没有变化，说明人数是固定的。

游击队长也明白了：对方这是吓唬别人给自己壮胆呢！

洪学智微微一笑：例行公事吧。不理他们，我们走。通知向导，绕过村子，快速通过。

可是，传令兵来报，向导不知何时溜了。

洪学智立刻警觉：不好。向导一回去，我们的情况就会暴露，必须赶快离开。

他迅速作出部署：一排长、三排长你们各带一队人，分左右侧监视围子的情况，就地掩护，注意隐蔽，只要对方没有进攻，尽量不要交火。二排长，你带一队人，前面开路打头阵，我带领大家从围子外面拉大圈绕过去。记住，尽量活动在机枪射程外，我们的队伍看上去人多，对方没摸底，短时间内不敢轻易冲出来。等大部队过去后，副营长带一排和三排断后。

一声令下，所有人员立刻行动，很快就将这个村子甩在了身后。

夜过刘家围子

整整一天，在经过了日军据点和几个伪化村的土围子后，部队人困马乏。

稍事休息后，洪学智作了简短动员：根据地图，这里距离刘家围子大约是30公里，这路程不算近，我也知道大家很疲惫了，可是我们不能停。这里情况太复杂了，停下来危险很大。刘家围子就不一样了，那里有我们的党组织，还有一支70多人的农民武装。我们已经派出了打头阵的同志，大家加加油，到了刘家围子就有热汤热水热炕铺啦！

在洪学智的激励下，大家打起精神上路，到了第二天早上8时左右，太阳出来时，终于到了刘家围子。

刘家围子是一个大村庄，没有被伪化，他们很快找到了村支书，受到热情接待。

村支书说：“我们头几天就接到上级通知了，知道你们要来，已经做了准备，可就是一直没法和你们联系上。”

小米在锅中翻滚，半个村子都香气缭绕。

村支书又介绍说：前一段敌人来过一次，有100多伪军和60多个鬼子，从早上8 点多钟打到下午4点多钟，也没有把村子打开，他们就跑回去了。你们放心在这里休息，没关系，来百把十个鬼子没问题，我们能对付。看，你们自己还有这么多枪、这么多人，更没问题，你们在这里好好休息几天再走。

看到村支书目光坚定、思路清晰，洪学智满意地点点头，觉得他很坚强、很可靠，对他颇有好感。

众人就在村里休息。洪学智手上端着碗坐着就睡着了，带着这么多人连续几天几夜地操心，他实在是太累了。

这一觉睡到了半下午，洪学智醒来后立刻精神十足。他四下里巡视了一番后，通知干部们集合。洪学智说，尽管政府这边有部分武装力量，但是我们这么多人在这里，目标比较大，还是要离开村子，免得敌人知道了来袭击，让群众遭受损失。

根据村支书提供的情况，他们最后选择了离巨野公路几公里、只有七八户人家的一个小村子休息。

夜里11 时多，他们到了那个小村庄。为防止走漏消息被敌人突然袭击，洪学智命令游击队把整个村庄封锁起来，只准进，不准出，部队的人也不许随意走动，天一亮就安排人出去寻找巨野县政府。

此时的巨野县政府是个“游击县政府”，为了躲避敌人的“肃正”，到处打游击。结果政府没有找到，看来一切都要靠自己。天一黑，洪学智再次带着队伍离开村子，向巨野公路方向跑步前进。

洪学智的策略很清楚，在情况不明或者没有部队支持的情况下，决不在一地久留。必须随时处于机动状态，让敌人摸不清动向。

又走了10 多公里路后，到了另一个庄子。在这个庄子里他们意外地碰到了巨野县政府。

脸膛黝黑的县长立刻向洪学智介绍了情况：县政府也刚转移过来不久，有一支100 多条枪的武装，住在地主的大院子里。你们在这里住一天，好好休息一下，这个院子的四周围有炮楼，便于防守，来几十个敌人问题不大。而且我们才摆脱敌人，一时半会日军可能不会到这里来“扫荡”。

洪学智走到院子里看了一下周围的地形。大院子还算坚固，但却是孤零零的一座，周围都是低矮破旧的老百姓的房子。

下一步的行动如何进行，洪学智召集干部们开会研究。

洪学智的意见仍然是：既然这里离教四旅驻地已不远，不如趁黑夜继续走。

说走就走。半个小时候后，他们已经离开了村子。

大约走出有几公里后，忽然听到后面传来一声枪响，接着是机关枪连续的射击声。

“停止前进！就地卧倒！”洪学智立刻下令。

他又凝神听了片刻：“不好！从枪声的方向和距离判断，可能是敌人在进攻巨野县政府。”他马上叫来副营长：“看来敌人并不是冲着我们来的。从枪声判断，敌人的火力较猛，县政府的同志们可能顶不住。副营长，你赶快带两个排跑步前去支援。其他人成战斗队形原地待命。”

副营长带了两个排，立即跑步前往。

敌人没料到县政府会有援兵，打了一阵便撤走了。满脸烟灰的县长脸更黑了，他感动地握住副营长的手，说：“你们都已经走了，还赶回来支援，太谢谢三五同志，谢谢八路军同志了。”

队伍在阳谷附近通过了旧黄河，终于到了湖西教四旅驻地。在这里他们受到了热情的欢迎和接待。

晚上，洪学智刚放下碗，就见邓克明端着一个大茶缸子走了过来，冒着白汽的茶缸子里面飘着厚厚一层的茶叶末子。邓克明拉着洪学智的手，一边转悠着一边介绍部队在湖西进行敌后抗日的情况。讲着转着，他们就来到了一块草坝场上，全旅的战士们都已经就地坐好了，一只马汽灯在一根木桩上挂着，咝咝地照着。

见洪学智停下步子看着自己，邓克明也不解释，走到部队面前就说：“这就是我给你们说过的洪团长，他是鄂豫皖出来的，参加过长征，是身经百战的老红军。百闻不如一见，今天晚上我是把人请到了，机会也来了，大家想不想让他给我们讲讲战斗故事，讲讲革命斗争的经验——”

所有的战士挺直了腰板发出一声齐刷刷的吼声：“想——”

掌声就噼里啪啦地响起来。

洪学智笑着看着邓克明：“好啊，你这个老邓，将我的军啊！”

邓克明真诚地笑道：“老洪，你可不能保守，我们在敌后抗战，情况复杂，条件艰苦，战士们很多都是新兵，年轻，没有经验。你们抗大出来的，又有经验又有水平，今天能请到你来，是多好的机会啊！你就给大家好好上上课，算是给我们启启蒙吧！”

邓克明递过手中的大茶缸子，压低了声音道：“看，本旅长亲自奉茶，够诚意吧！”

邓克明说得诚恳，洪学智没有推辞，他略微思索了一下，谦虚地说：“水平谈不上，我比你们大多数人年长几岁，可能经历多一些。这样，上课不敢说，我们就聊聊吧。”

战士们看这位首长如此亲切，争先恐后地在洪学智身边围坐开来。

洪学智这样开场：

我觉得在敌后抗日同我们红军在鄂豫皖坚持斗争有相同之处。比如，过去我们红军，天天同敌人打仗，有时一天打几仗，靠的是不怕苦、不怕死的革命精神，靠的是两条腿。我们常常一个晚上要奔袭100 多里，打了就撤走，神出鬼没，打得敌人没办法。现在抗日也是如此……

草坝场。深冬的夜，寒气袭人。洪学智就在这夜色中同战士们讲了很多，有实战上的案例，也有精神上的鼓励。

最后，他说：“虽然现在比较艰苦，但经过磨炼，我们会越来越坚强，不要只看目前这种困难情况，今后逐渐会变好，我们会取得最后的胜利的。”

洪学智又补充道：“别看小鬼子们现在凶恶猖狂，他们长不了，‘扫荡’也好，‘伪化’也罢，作恶越多，激起的仇恨就越多。失去民心的侵略者在中国的土地上，决不会得到好果子，最后的胜利一定是属于中国人民的。”

停顿了片刻，热烈的掌声再一次响起。邓克明和他的战士们，都钦佩地注视着洪学智。

那天即兴讲话的洪学智并不是先哲，也不是预言家，在1940年中国的抗战最艰苦的时候，洪学智认识到抗战的结果必定是中国人民的胜利，这完全是他的有感而言。从抗大开始，到这一路走来的所见所闻，洪学智清楚地看到，虽然八路军新四军暂时处境艰苦，但越战越勇。日本侵略者的残暴和倒行逆施，只能更深地激起中国人民的家国仇恨，正义的抗争一定会战胜非正义的侵略——尽管这个过程也许会相当漫长艰难。

可以想见，在那个寒风浸骨的夜晚，洪学智在草坝场上的这一段讲话，虽然是临时即兴，但内容的确是他深思熟虑过的。

洪学智成熟了。他已经不再只是一名怀着家国仇恨为寻找出路而投身革命的毛头小子，他已经跳出了个人小我，在变幻莫测的世界格局中成长为一名成熟干练的优秀指挥员了。

创造奇迹的“敌后小长征”

天一亮，负责侦察的同志回来了，带回的消息却不令人乐观：从邓克明的教四旅到彭雪枫的八路军第四纵队，沿淮北陇海线走，大约还有三四天的行程，不仅距离远，而且沿途均被伪化。这条路走不通了。

继续前行的交通线被破坏，洪学智只好带队暂停在湖西。

1941 年元旦刚过不久，皖南事变的消息传到了湖西。

大家对蒋介石披着抗日外衣，妄图集中主力军队消灭新四军的行为，感到无比愤恨。摆在他们面前的问题是，新四军军部被破坏了，到哪里去办学呢?华中大队面临进不能进、退不能退的困局。由于没有电台，也无法与抗大总校联系，只好在湖西待命。

1941 年1 月24 日，旧历年的腊月二十七日，是洪学智的生日。中午，张文用好不容易找到的一点干雪菜，加了些碎米，又挖了小半匙猪油，煮了一锅菜粥，叫上丈夫和几个干部一起吃饭。洪学智心事重重，面对飘着油花的粥半天也不动筷子。

他在为新四军的前途与命运担忧。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生日的前一天，重建的新四军将领发表就职通电，表示“与日寇及其走狗中国亲日派奋斗到底”并于24 日这天宣誓就职。

1941 年农历新年来到了，大家凑钱准备去买些吃的，洪学智拿出自己的津贴费，让警卫员王广财到集市上买了些菜。

在一个四面封闭的大院天井里，晚上举行了一个会餐。洪学智作了一个简短的讲话，中心意思是困难是暂时的，就好比现在正是寒冷的夜间，度过黑暗就是黎明。他还给大家讲了大别山及长征时期的故事，在他的鼓励下，大家的情绪逐渐高涨起来。为了宣传发动群众，几个老红军在洪学智的示意下唱起了歌曲《八月桂花遍地开》，干部大队有人受了感染，加入歌唱的队伍并且载歌载舞。

篝火熊熊，驱散了饥寒，人们的脸上洋溢起了笑容，多日来紧绷的心逐渐舒展开来……

不久，八路军一一五师政委罗荣桓派机要交通员转来八路军总部的电报，指示华中大队在原地待命。

这一待，就是3个月。

在湖西地区的3 个月游击生活，给洪学智和全体人员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一次走访的时候，洪学智看到一户人家的门上贴着这样一副对联:

进有门，出有门，借贷无门；

年好过，月好过，日子难过。

横批是：渡过难关。

对联反映了老百姓的真实状况。这里的老百姓本来日子就苦，华中大队270 多人的队伍来到这里，很大程度上吃住都要依靠老百姓，又给他们增加了压力。

对联的事情给了洪学智启示，他一方面派出工作组，协助地方抗日政府到群众中开展工作；另一方面发动华中大队的干部们组成宣传队向群众做宣传，主要是宣传只有八路军和老百姓团结起来抗日、把日本侵略者打走，我们才能好好发展生产，种田的种田、上学的上学，才能克服现在的困难局面，过上好日子。干部大队的人大部分是知识分子，在抗大又学习了一番，所以走到哪里宣传到哪里，效果很不错。宣传的形式也多种多样，有时把老百姓集中起来，一起座谈讲道理，有时则深入农户分头做工作。

虽然有了邓克明旅的武装护卫，情况好多了，但是也不能与敌人硬拼。在湖西，洪学智采取的是与敌人周旋的策略，带领华中干部大队有时躲在村子里，有时躲在野外的沟里。从驻地到村外十几里，沿途都派人放哨，村子里房顶上也设了岗哨，以便随时观察敌人的动静，提早采取防范措施。

洪学智深知，调查敌情，了解民情，确定行军路线，既是重要的工作，又是一堂实际的军事学习课。老红军干部们有经验，但干部大队中还有相当一批人是初出茅庐。于是每到一地，只要有可能，他便让老红军干部分头带着几名年轻人一同出动，勘察地形、道路并绘出交通图，标注地形地物，甚至交通沟在哪里拐弯、沟有多深等等都要一一注明。转移时将画成的交通图交给每个小队，以防走错路找不到队伍。他还手把手地教大家如何看地图、如何走夜路、如何选择宿营点、如何行动避免暴露、如何在夜间天气晴好时看天上的星星确定方向。

言传身教，洪学智把自己多年所得随时随地教授给干部学员们。

3个月后，八路军总部命令，山东八路军部队把华中干部大队从湖西接到山东鲁中抗日根据地去。

此时正值日军“扫荡”凶猛，日伪顽军趁机侵入根据地，鲁中的教二旅难以抽出部队掩护他们过微山湖，只能派人到湖对岸接应。洪学智和大队领导研究认为，大队有200 多条枪，只要组织好，完全可以靠自己的力量过微山湖。

微山湖是阻隔在湖西、鲁南两个根据地之间的又一道封锁线。湖四周都有敌人的据点，湖心小岛上驻有伪军，湖中经常有敌人的汽划子巡逻。微山湖有一个党组织的渔民小队，动员了十几条船，送干部大队的同志过微山湖。

夜半时分，队伍在鱼台附近上了小木船，开始渡湖。

天空下起了蒙蒙细雨，湖面水雾弥漫，正好掩护。经过一个晚上的行程，于次日6时到了湖东滕县的夏镇靠岸。洪学智先派一个侦察队去镇上摸情况，其他人则隐藏在湖边的芦苇丛里。

侦察队回来报告说，附近有一个村庄，村里有一个大院，还有炮楼子。一伙儿伪军刚走，大约两三百人，他们放的火还没有熄灭呢。

洪学智果断地说:“我们上去，就守在那里，伪军有二三百人，我们也有二百多人，即使伪军回来也不怕。我们只要上岸后，就能找到山东来接我们的部队!”

天已大亮，众人上了岸，正逢集市，看到有八路军正在集市上买东西，侦察员上去一问，得知就是来接应的部队。大家喜出望外。

休息过后，洪学智决定当晚离开，过津浦路。第二天，他们顺利地到达教二旅旅部驻地。之后，他们又经赣榆，跨陇海线，最后到达盐城。至此，华中大队向敌后转移的行程宣告结束。

华中大队这次向敌后转移，于1940 年11 月9 日从河北邢台县浆水镇出发，途经晋、冀、鲁、豫、皖、苏6 个省，在路上走了半年多，行程2500里，经历了许多险情，终于战胜艰难险阻，全部平安抵达盐城。全队270 人，没有一个减员，胜利地完成了支援抗大五分校的任务。这次行动被后人称为创造奇迹的“敌后小长征”。（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