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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中后期伊克昭盟黄河水运与族际互动

2023-10-14

安徽史学 2023年5期
关键词:准格尔旗衙门同治

张 博

(西北大学 历史学院,陕西 西安 710127)

清代伊克昭盟(以下简称“伊盟”)处于黄河、长城这一习惯性农牧分界线的包围中,形成了一个在自然地理和盟旗封禁体制下看似独立而封闭的区域,但在清中后期,已经有大量汉、满、回等各族民众进入这一地区耕种、经商、佣工、戍守,并与鄂尔多斯部蒙古牧民密切互动,对当地的社会经济文化发展产生巨大影响。值得注意的是,目前关于清中后期伊盟地区民族交流与农牧互动的研究,多集中于长城沿线,而对伊盟黄河沿线,特别是伊盟北段黄河两岸民众互动则关注较少。一方面,伊盟段黄河往往被抽象为一个牧民难以跨越的封闭边界,使其作为开放性界线与运输通途在两岸民众互动中的重要作用被忽视;另一方面,伊盟段黄河对岸的土默特平原等地被简单视为与鄂尔多斯部同质化的游牧地域,这也使得清代内蒙古内部多元生产地域及多民族互动被忽视。此外,内蒙古段黄河水运虽受到部分学者关注(1)代表性研究有石兆銮:《近代黄河与河套航运概略》,内蒙古自治区巴彦淖尔盟公路交通史编写委员会编:《巴彦淖尔盟公路交通史资料选编》第1辑,1982年自印本;巴靖远:《包头“南海子官渡”的来历和演变》,土默特左旗土默特志编纂委员会编:《土默特史料》第9集,1983年自印本;唐泳星:《清水河黄河航运简述》,《乌兰察布修志文荟》第2辑,1985年自印本;张世满:《逝去的繁荣:晋蒙粮油故道研究》,山西人民出版社2008年版;樊如森:《中国近代经济地理:第七卷 华北与蒙古高原近代经济地理》,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15年版;徐雪强:《明清晋蒙交界区商业地理研究》,陕西师范大学博士学位论文,2017年,等。,但大部分研究聚焦于黄河北岸的包头、托克托以及黄河东岸的河曲等农商业发达地区,而对南岸、西岸的伊盟蒙旗关注较少,且多数研究重点突出的是黄河航运中的商品与资源、货运量与经济收益,并尝试将其融入东部沿海口岸与世界市场的体系中去,具有一定程度的重沿海口岸不重内蒙古腹地、重货不重人等问题,这些方面均值得我们反思和研究。本文将聚焦清中后期伊盟与土默特、乌兰察布盟等地相接的黄河河段及长期被忽视的伊盟沿河诸旗,依靠蒙旗地方档案等多种文献,通过研究这段黄河上的运输及活跃于其中的蒙、汉、回多民族群众互动,分析这段黄河“界线”的开放性、互动性,以及内蒙古多元地域的互动和多民族的共生。

一、伊克昭盟段黄河交通运输地理基础

伊盟段黄河在运输量、通航里程、渡口建设等方面,虽远不及南方大多数河流,但其地处农牧交错地带,西通甘肃,东通山西、陕西,北抵土默特及乌盟地区,对农牧区之间的物资人员往来、兵员粮饷运输等方面均极为重要。自然、技术与经济是交通运输地理学的三大要素(2)参见杨吾扬等:《交通运输地理学》,商务印书馆1986年版。,伊盟段黄河在这三大要素上均有一定的优越条件。自然因素是交通运输地理的基础,伊盟段黄河处于黄河的上、中游地区,部分河段可通行船、筏,康熙帝称赞此段黄河“波流甚缓,非南方黄河之比”。(3)温达等撰:《亲征平定朔漠方略》,中国藏学出版社1994年版,第772页。乾隆时期,六世班禅曾先后渡伊盟西段与北段黄河,亦是“风和日丽,顷刻即达对岸”。(4)《伍弥泰等奏报班禅从毛岱安渡黄河抵归化城筵宴情形折》,乾隆四十五年五月二十二日,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中国藏学研究中心合编:《六世班禅朝观档案选编》,中国藏学出版社1996年版,第175页。《蒙古志》也载:“黄河自出长城,北而东,东而南,成一大湾曲,是曰河套,流势颇缓,非若内地黄河之急,故可行舟楫”。(5)姚明辉编:《蒙古志》卷1《河流》,中国图书公司1907年版,第36页。如从静态的、概念化的地域界线角度来看,伊盟段黄河似乎是均质的水域,但黄河在此有限的区域内具有北、东、南三段流向,且不同河段的地质、水文等条件变化频繁,具有多样性,进而也使其通行条件有所不同(如表1)。

在通行时段和通行条件上,伊盟段黄河于立冬前后结冰,翌年清明时节开河,因而“行船时期不过七个月余”(6)王华棠、刘锡彤、吴树德:《黄河中游调查报告》,《华北水利月刊》1934年第7卷第9—10期,第80页。,但冬季“一经黄河结冻,处处可行走”(7)《盟长巴达尔呼为巡查官兵是否严加防堵之事札扎萨克贝子札那济尔迪及协理台吉等文》,同治元年九月二十三日,金海等编译:《准格尔旗扎萨克衙门档案译编》第2辑,内蒙古人民出版社2008年版,第219页。,“河保以上,直达口外”(8)《清穆宗实录》卷217,同治六年十一月己卯,《清实录》第49册,中华书局1987年版,第852页。的广阔冰面,可使两岸蒙汉民众直接通行往来。由此可见,伊盟段黄河的运输是可以通过不同形式(渡水和走冰)而全年进行的。但与此同时,其通行能力仍受自然和社会多方面限制,行船面临诸多风险与挑战。如黄河主流极不稳定,河道左右摆动频繁,这使“河岸常被侵蚀,以致泥沙由东向西,或由西向东流失等情俱存”(9)《托克托通判为采掘黄河泥沙事咨准格尔旗衙门文》,咸丰六年五月十一日,《准格尔旗扎萨克衙门档案译编》第2辑,第107页。,因而“流沙迁徙无常,难觅固定之航线,行船诸多危险”。(10)铁道部财务司调查科查编:《包宁线包临段经济调查报告书》,1931年自印本,第D17页。河道的变动也使部分渡口不稳定,“今岁渡处未必即去年之旧,而明年所择亦未必仍以今岁为准”(11)民国《绥远通志稿》卷5《要隘》第1册,内蒙古人民出版社2007年版,第433页。,部分河段的暗礁、流沙等更对航行产生巨大危险。除地质和水文因素外,多变的气候亦对伊盟段黄河航运产生较大影响。如同治七年(1868),驿站披甲萨玛丹携带重要公文从伊盟北渡黄河,途中“忽遇大风,船只沉入水中,蒙汉十余人落水,披甲萨马丹失踪,公文亦丢失”。(12)《扎萨克贝子散济密都布及协理台吉等为申明公文未能送达一事呈副盟长扎那济尔迪文》,同治七年十月初一日,《准格尔旗扎萨克衙门档案译编》第2辑,第706页。又如同治十年“归绥道属二十三艘官船前往宁夏将军景所属营盘运送军粮。后,船队返回,途经贵旗头道圭地方时,因黄河封冻,被捆[困]不能前行”(13)《准格尔旗衙门为派人会议赔偿官船事咨归绥道文》,同治十一年七月,《准格尔旗扎萨克衙门档案译编》第2辑,第870页。等等。

在交通运输地理中,技术因素主要指“各类交通运输方式的建设方法和生产工艺”。(14)杨吾扬等:《交通运输地理学》,第2、3页。在伊盟段黄河的航运中,面对不同河段的不同环境,及运载的不同货物,蒙汉民众制造了多种船只(如表2)。在航行过程中,蒙汉船夫为应对多变复杂的航行条件,也总结出丰富的经验技巧,如“察水势色泽,而定航路之通塞。凡流势迅急水色浑浊者,即主流也,而其色泽昼夜亦有不同。故有早看青,午看红,夜看黑圪棱之谚”(15)民国《绥远通志稿》卷81《水路》第10册,第183页。等等。这其中诸如道光年间清水河厅民人张华贵、准格尔旗蒙人毛巴素等船夫更是凭借高超的航行技术经营私人渡船,一度“致使官船闲置无用”。(16)《归化城副都统衙门为严加查禁私设渡船事札鄂尔多斯准格尔旗文》,道光二十六年八月二十九日,金海等编译:《准格尔旗扎萨克衙门档案译编》第1辑,内蒙古人民出版社2007年版,第498页。

表2 伊盟段黄河航运主要船只类型

交通运输地理的核心是经济因素,主要指“交通运输的经济依据和管理方法”(14)杨吾扬等:《交通运输地理学》,第2、3页。,这也是清代伊盟段黄河航运的重要推动力。伊盟段黄河水运一般可分为纵段(上下游之间)与横段(渡口对岸)两种,长期以来多数研究关注的是纵段航运,即蒙地与晋、陕、甘等省之间的物资互通。但值得注意的是,内蒙古内部的经济因素也在通过黄河运输影响着伊盟地区。在多数研究中,清末大规模放垦前的内蒙古西部地区往往被视为一个均质的游牧地域,因而在讨论上述相关问题时,多数学者选择蒙陕、晋蒙交界地域。但实际在贻谷放垦前,内蒙古内部已经形成了较为多元的生产和文化地域。如康熙年间“山东民人往来口外垦地者,多至十万余”;(17)《清圣祖实录》卷250,康熙五十一年四月壬寅,《清实录》第6册,中华书局1985年版,第478页。雍正时期“边外地方辽阔,开垦田亩甚多”(18)《清世宗实录》卷8,雍正元年六月辛酉,《清实录》第7册,中华书局1985年版,第156页。,特别是伊盟段黄河北岸的土默特平原较早地形成了“汉种蒙田,蒙食汉租”(19)《总务等四科为呈送本旗土地人民官制财政之沿革事呈绥远都统文》,《土默特历史档案选(民国时期)》(上),内蒙古教育出版社2009年版,第59页。的局面。与此同时,归化城、包头等城镇也先后兴起,这均使得伊盟黄河北岸形成了一个蒙汉农、商的聚集区。在山、陕地区民众越过边墙,由南向北进入黑界地开垦的同时,黄河北岸的民众则由北向南渡河进入伊盟地区垦殖、经商、樵采等,与蒙地牧民进行密切互动。

总之,清代伊盟段黄河在自然、技术和经济等因素的支持下,有着坚实的交通运输地理基础,它不是一条封闭、静止、抽象的界线,而是与南部的长城沿线一样,是清中后期蒙汉等多民族互动,农牧经济文化交流的通途。

二、水上界线的突破与族际互动

“划定地界”是清代盟旗制度的重要内容,在相当程度上突出对各蒙旗的分离与禁锢,以维护清朝统治。而由于黄河航运的兴盛,使伊盟不同于其它仅辖境南部受内地农业经济冲击的盟旗,其四面均受到农业、商业力量的冲击,看似封闭的伊盟黄河,实则是一个开放性边界。清政府对此也有一定认识,因而对伊盟段黄河有着严格管控。如黄河北岸的湖滩和硕和毛岱被定为经营两岸轮渡的官方渡口,并“设防守南海子官渡防御一员,骁骑校一员,防守湖滩和硕官渡防御一员,骁骑校一员,八品笔帖式三员,九品笔帖式四员”(20)张荣铮、刘勇强等编:《钦定理藩部则例》,天津古籍出版社1998年版,第82页。,此外官渡口还有30名摆渡士兵服役。(21)参见[俄]阿·马·波兹德涅耶夫著、刘汉明等译:《蒙古及蒙古人》第2卷,内蒙古人民出版社1983年版。而在黄河南岸的伊盟,仅保留桑哈尔扎、乌敦陀海、巴勒哈孙三处官渡口,“军台驼马及一切往来行走之蒙古、行商均由此渡河”。(22)《盟长齐旺班珠尔为钦定渡口之事札贝子纳木扎勒多尔济文》,乾隆十年九月二十八日,《准格尔旗扎萨克衙门档案译编》第1辑,第14页。开河之时,诸旗“调守渡官吏巡查,禁止由他处私自渡河”(23)《盟长齐旺班珠尔为钦定渡口之事札贝子纳木扎勒多尔济文》,乾隆十年九月二十八日,《准格尔旗扎萨克衙门档案译编》第1辑,第14页。,冬季河流结冰时,诸旗“沿河设卡座,每日会哨,至春融冰解时撤去”(24)《清高宗实录》卷225,乾隆九年九月壬辰,《清实录》第11册,中华书局1985年版,第904页。,严查私渡口、私船。

官渡口船只极少,如湖滩和硕仅有官船二至三只,有时连官方的运送任务都难以保证完成,根本无法满足民众需求。因而伊盟沿河诸旗及其对岸有众多私人渡口与船只,如早在乾隆八年(1743)“汉民李拓米在黄河彼岸鄂尔多斯所辖敖楞淖尔地方私设船只运木”;(25)《纳木扎勒多尔济为申办偷运木材案呈理藩院文》,乾隆八年十二月初三日,《准格尔旗扎萨克衙门档案译编》第1辑,第9页。乾隆五十八年准格尔旗“私设渡船之民人数量,今岁更有增多之势。众多民人擅自渡河来旗内,肆意砍柴、拣粪”。(26)《扎萨克贝子色旺喇什为民人私设渡船事件咨托克托通判衙门文》,乾隆五十八年三月十五日,《准格尔旗扎萨克衙门档案译编》第1辑,第88页。甚至官方的毛岱渡附近也有民人“买卖船亦算宽大,不下二百余只”。(27)《巴延三奏报造办班禅于陕晋省渡黄河所需船只情形折》,《六世班禅朝观档案选编》,第75页。至道光时期,政府虽加大查禁力度,并再次发文“严禁住河边滩民人以钓鱼、打草为借口,私设摆渡运送过往人”(28)《盟长棍藏拉布坦扎木苏为查办民人私设渡船一事札准格尔旗贝子察克都尔色楞及协理台吉等文》,道光二十九年九月十八日,《准格尔旗扎萨克衙门档案译编》第1辑,第537页。,但黄河私渡私船并没有减少。如道光二十六年(1846),托克托民人刘氏及黑吕子、准格尔旗蒙民毛巴素等人私设渡口,私营运输,此外“以清水河厅所属民人张华贵为首之民人在黄河沿边擅自制造渡船多艘,致使官船闲置无用”。(29)《归化城副都统衙门为严加查禁私设渡船事札鄂尔多斯准格尔旗文》,道光二十六年八月二十九日,《准格尔旗扎萨克衙门档案译编》第1辑,第498页。又如道光二十八年,喇嘛湾民人乔玉兰等更是“借官府之名”(30)《盟长棍藏拉布坦扎木苏为查办民人私设渡船一事札准格尔旗贝子察克都尔色楞及协理台吉等文》,道光二十九年九月十八日,《准格尔旗扎萨克衙门档案译编》第1辑,第536页。公然运载准格尔旗等地人畜,并与查禁官员发生争执。咸丰、同治时期,因战局吃紧,伊盟黄河运输更被严管,但仍没有阻碍两岸民众的往来。清末放垦后,私船私渡更加频繁,甚至出现民船“不服官兵巡查,亦不遵约束,并有聚众抢去官船情事”。(31)《理藩部咨绥远城将军等就近查明南海子各私渡拟改官渡有无窒碍文》,《政治官报》1910年第1088期。

伊盟蒙民与河对岸各族民众频繁冒险私渡黄河的重要目的在于物资交换,涉及多个货物种类。第一是木材与燃料,主要是从伊盟运送至北岸土默特等地。如乾隆三十七年,准格尔旗上报“民人擅自造船渡河,将本旗地界内树木、柴草等砍伐运走”。(32)《扎萨克贝子纳木扎勒多尔济为渡口事咨清水河通判衙门文》,乾隆三十二年四月二十七日,《准格尔旗扎萨克衙门档案译编》第1辑,第26页。乾隆五十八年,“托克托通判衙门所辖民人二秃子、宝子、老八、刘清等私设渡船,每日不断,运送成群往来民人,让民人到本旗地方砍柴草、拣牛粪”。(33)《扎萨克贝子色旺喇什为民人私设渡船事件咨托克托通判衙门文》,乾隆五十八年三月十五日,《准格尔旗扎萨克衙门档案译编》第1辑,第88页。同治七年冬“黄河两岸之蒙古、民人等实于河冰上运送柴禾等”。(34)《准格尔协理台吉恩和图鲁等为河冰上往返行走事咨托克托厅通判衙门文》,同治七年正月二十一日,《准格尔旗扎萨克衙门档案译编》第2辑,第565页。第二是各类牲畜,除通过官渡口运送的军用驼马外,民间私运亦较频繁。即使在咸丰、同治年间战乱之时,仍有“自包头购买马匹之众多回民,纷纷驱赶牲畜,自达拉特旗南海子渡口渡河西行”;(35)《副盟长札那济尔迪为禁止回民横渡南海子渡口札扎萨克贝子散济密都布及协理台吉等文》,同治七年七月初七,《准格尔旗扎萨克衙门档案译编》第2辑,第684页。光绪年间甚至有盗贼“高万山、高陆成、付氏等经常勾结,从黄河两岸处偷盗蒙古、民人等牛马后宰杀并用船舶来回搬运销赃,已成惯偷”。(36)《准格尔贝子为缉拿严惩盗马贼高氏兄弟事咨托克托厅文》,光绪十九年四月二十八日,金海等编译:《准格尔旗扎萨克衙门档案译编》第3辑,内蒙古人民出版社2010年版,第445页。第三,粮食也是本段航运的重要物资,主要由北部土默特等地运往伊盟,或经伊盟运往陕甘地区。其中部分为军粮,多通过官渡运输,如同治四年,陕甘总督都兴阿为加快运输应急粮饷,“从包头渡河,途经蒙地,运往灵州所辖横城口”。(37)《神木理事同知为征调骆驼咨准格尔旗协理台吉恩和图鲁等文》,同治四年四月二十六日,《准格尔旗扎萨克衙门档案译编》第2辑,第361页。至于民粮则主要通过私渡口、私船运输,如早在乾隆五十六年,托克托民人韩三、邢三等多人“私设渡船运粮”(38)《扎萨克贝子色旺喇什为禁止私设渡船咨托克托通判衙门文》,乾隆五十六年九月十六日,《准格尔旗扎萨克衙门档案译编》第1辑,第76页。往来土默特、伊盟两岸。又如咸丰年间,府谷船夫高本英、白嘉魏等多人经营“从达拉特旗玛呢图河开往南海子渡口”(39)《盟长处为转行归化城副都统衙门之通缉令札准格尔贝子文》,咸丰元年闰八月初五日,《准格尔旗扎萨克衙门档案译编》第2辑,第34页。的航线,粮食便为其中重要物资。此外,诸如盐碱、茶叶、鱼、胡麻等亦是伊盟段黄河两岸之间重要运送物,其中部分属于禁运物,但通过私船私渡,这些物品仍能顺利运输,光绪二十六年(1900),民人吴玉堂甚至通过伊盟北段黄河向达拉特旗席勒地区豪强运送大量枪炮等违禁军火。(40)参见《绥远城将军为查禁民人私运军器事札伊克昭盟长文》,光绪二十六年七月初二日,《准格尔旗扎萨克衙门档案译编》第3辑。除各类物资外,伊盟段黄河上的人员往来也十分频繁。在清代准格尔旗扎萨克衙门档案中,频繁可见大量土默特等地汉族农民、商人渡过黄河进入伊盟诸旗耕种、经商、“砍柴草、拣牛粪”(41)《扎萨克贝子色旺喇什为民人私设渡船事件咨托克托通判衙门文》,乾隆五十八年三月十五日,《准格尔旗扎萨克衙门档案译编》第1辑,第88页。,甚至“卖酒肉、玩骨牌”(42)《扎萨克贝子色旺喇什为禁止私设渡船咨托克托通判衙门文》,乾隆五十六年九月十六日,《准格尔旗扎萨克衙门档案译编》第1辑,第76页。的记录。

通过黄河,伊盟民众与其对岸诸州县蒙旗民众有着密切的互动,极大地促进了当地的社会经济发展,特别是沿河诸旗有着较好的农业开发条件,成为蒙汉农民较早移入与开发的地区。如达拉特、杭锦等旗“因沿黄河岸边,习于耕作年久”(43)《杭锦、达拉特二旗,乌喇特三旗扎萨克、协理台吉等就缠金(柴扎)地方开办官垦事联名呈伊克昭盟长、绥远城将军及理藩院文》,光绪十三年五月初十日,《准格尔旗扎萨克衙门档案译编》第3辑,第282页。,准格尔旗亦“定居轮流耕种已久”(44)《准格尔旗为呈报所属蒙古耕种土地事呈神木理事司员衙门、盟长等处文》,道光四年八月初二日,《准格尔旗扎萨克衙门档案译编》第1辑,第146页。,清水河厅官员甚至称:“因鄂尔多斯蒙古租放牧地,民人渡过黄河伙同蒙古耕种牧地,致使本厅每年向民人征收之军饷粮数额欠缺甚多”。(45)《清水河厅理事通判衙门为征收兵饷之事咨准格尔旗贝子文》,道光二十三年八月初二日,《准格尔旗扎萨克衙门档案译编》第1辑,第437页。伊盟沿河诸旗在取得发展的同时,也成为农牧矛盾集中地区,时常发生占地抢种、经济纠纷乃至抢劫、械斗等事件。如道光十九年,准格尔旗蒙人舍日布称:“民人王善成之子王永、廷营、二喜子、三喜子、四喜子、向奉三等二百余人从黄河彼岸前来,抢走鄙人四十多亩待收庄稼。又,是月初七日,此等民人前来鄙人家中,抢走仓库所藏近八十亩之大麦”。(46)《准格尔旗贝子察克都尔色楞及协理台吉等为查禁民人强行耕种蒙地事咨托克托厅通判衙门文》,道光十九年六月十三日,《准格尔旗扎萨克衙门档案译编》第1辑,第367页。又如咸丰元年(1851),沿河岸耕种的蒙人萨木楚克等称:“民人张二柱、张尚华、张华生等二百余人前来我等所耕之地,毁坏庄稼幼苗,并强行将甲喇毕力格图、章京毛呼二人带至黄河对岸”(47)《准格尔旗贝子为查办张二柱等民人案咨托克托厅通判衙门文》,咸丰元年五月十三日,《准格尔旗扎萨克衙门档案译编》第2辑,第18页。等等。除两岸蒙汉之间的纠纷外,蒙旗之间亦因渡口问题产生矛盾。以准格尔旗与其对岸的土默特部为例,按道光年间裁定的旧例“土默特渡口为黄河东岸之湖滩和硕,准格尔旗渡口为黄河西岸之巴拉嘎孙,看守各自所规定范围。若有急情,会同办理渡口事宜”(48)《扎萨克贝子札那济尔迪及协理台吉等为会同审理抢夺渡口一案咨归化城副都统衙门文》,同治元年五月二十三日,《准格尔旗扎萨克衙门档案译编》第2辑,第207页。,但准格尔旗对此一直不满,双方围绕渡口所有权问题纠纷不断。如咸丰元年,准格尔贝子旗章京玛希不仅拒绝土默特因公事借船的请求,更带人殴打土默特箭丁孟根仓,声称“浩特呼树渡口处位于准格尔贝子旗境内,河川亦在鄂尔多斯辖境地内,不得放置土默特旗派来之两只船。如果继续派来船只,不论官员、兵丁,必定鞭打驱逐,砸毁船只”。(49)《盟长处为转发归化城副都统之事札扎萨克旗贝子》,咸丰元年九月十七日,《准格尔旗扎萨克衙门档案译编》第2辑,第38页。又如同治元年,因渡口管辖及公差工钱问题,土默特船夫图门、札那、明嘎等人抢夺并试图刺杀准格尔旗梅林章京玛喜。(50)《扎萨克贝子札那济尔迪及协理台吉等为会同审理抢夺渡口一案咨归化城副都统衙门文》,同治元年五月二十三日,《准格尔旗扎萨克衙门档案译编》第2辑,第207页。此外,诸如盗贼的跨河流窜、跨河赌博与债务纠纷、蒙汉合伙耕种分成纠纷等也均是伊盟沿岸诸旗蒙汉矛盾的表现。

部分学者在研究清代盟旗边界时多将黄河等河流抽象为一条封闭的线。但正如拉铁摩尔(Owen Lattimore)所言:“线的边界概念不能称为绝对的地理事实。政治上所认定的明确的边界,却被历史的起伏推广成一个广阔的边缘地带”。(51)[美]拉铁摩尔著、唐晓峰译:《中国的亚洲内陆边疆》,江苏人民出版社2005年版,第156页。清代盟旗制度下,伊盟各旗虽有着与内地州县及其他蒙旗划分的界线,但无论是人为建造的边墙还是作为天堑的黄河均不应被视为现代意义上的封闭边界,黄河在一定程度上不是界限,而是两岸蒙汉民众交流的通途。虽然清政府实行了严格的官渡及巡查制度,但两岸民众的私渡私船长期兴盛,两岸的物质文化交流并未中断,农牧双方在互动碰撞中促进了沿岸诸旗的发展。

三、战争攻防中的黄河运输与多民族互动

西北回民起义期间,多支反清回民军队深入蒙地,由于黄河北岸的归化城等地不仅是粮食、牲畜等重要战略物资的集散地,更有通向内地乃至京畿的平坦草原之路,使伊盟诸旗一度成为阻击各支反清军队北上和东进的重要战场。伊盟段黄河也成为清政府与各支反清势力物资运输、战略攻防的关键所在,对整个战局的走向有重要影响,而蒙汉回各族民众也在这一过程中持续互动。

伊盟段黄河水运在清末西北地区的战争中发挥重要作用,相比于陆运,黄河运输相对安全,运量较大,更为重要的是速度较快。如由蒙地“赴援宁夏之路,一望沙漠,绕路甚远,水草处处不便”(52)《清穆宗实录》卷107,同治三年六月庚寅,《清实录》第47册,第340页。,“从包头城至宁夏府,车马要走40天,木驳船逆流而上仅需7天”(53)[俄]尼·米·普尔热瓦尔斯基著、王嘎译:《蒙古与唐古特地区:1870—1873中国高原纪行》,中国工人出版社2019年版,第135页。,这对军事作战极为重要,因而清廷多次依靠伊盟段黄河运送兵员与军粮。这些军需运输的船只多为官船,且多由北岸的包头等地出发,但沿途保护、救助等任务多由伊盟等诸旗蒙兵参与负责,船只航行亦需提前告知伊盟沿岸诸旗王公协助。

反清回民起义军在西北的作战,也需归化城一带的物资,特别是优良的蒙古马匹。为获得战略物资,部分反清回民铤而走险,通过民间渠道联络伊盟黄河两岸蒙、汉、回商民购买马匹等物。而在这一过程中,相比于重兵把守的陆路,黄河水路是相对安全的偷运通道,他们假扮商人“或由蒙古乌兰察布经过,或由河路至三公旗登岸,寄住包头,绕赴归化,购买马匹、军装”。(54)《清穆宗实录》卷207,同治六年七月丁巳,《清实录》第49册,第679页。此外,“自包头购买马匹之众多回民,纷纷驱赶牲畜,自达拉特旗南海子渡口渡河西行”(55)《副盟长札那济尔迪为禁止回民横渡南海子渡口札扎萨克贝子散济密都布及协理台吉等文》,同治七年七月初七,《准格尔旗扎萨克衙门档案译编》第2辑,第684页。,其中亦有不少为获高利,铤而走险,私自购买马匹,渡河转卖回民起义军者。左宗棠也发现:“夏间曾有西路回民乘坐大划船至包头地方登岸,潜入归、绥一带”(56)左宗棠:《遵旨筹议山西河防事宜折》,梁小进校点:《左宗棠全集·奏稿(三)》,岳麓书社1989年版,第433页。购买马匹物资,反清回民军据点金积堡中“贩运之货均从归化城、包头一带转运”。(57)左宗棠:《复奏刑部咨查拿获置买军械回党片》,李行之校点:《左宗棠全集·奏稿(四)》,岳麓书社1990年版,第55页。在偷运物资的过程中,与北岸官渡相比,防御能力明显不足的伊盟诸旗成为其重要的突破口和转运地。如同治七年,台吉喇什巴喇在伊盟黄河沿岸“缉捕之偷渡黄河、擅自贩卖马匹之回子、民人二十二名,以及四十六匹马匹、若干银两、刀枪等”。(58)《钦命掌管绥远城将军印务之喀尔喀扎萨克贝子德勒克多尔济、归化城副都统桂成为惩治任意偷渡渡口人员之事札统带伊克昭盟官兵之贝勒衔贝子札那济尔迪文》,同治七年三月十六日,《准格尔旗扎萨克衙门档案译编》第2辑,第610、611页。被捕人员供称:“以每匹一千五百文购买马匹,在二月十五日打更时,护送回子过哈喇乌苏渡口”(59)《钦命掌管绥远城将军印务之喀尔喀扎萨克贝子德勒克多尔济、归化城副都统桂成为惩治任意偷渡渡口人员之事札统带伊克昭盟官兵之贝勒衔贝子札那济尔迪文》,同治七年三月十六日,《准格尔旗扎萨克衙门档案译编》第2辑,第610、611页。等等,清廷为此更是多次发文勒令伊盟加强黄河沿岸戒严与盘查。

除军用物资的运输外,伊盟段黄河更是清廷与反清回民军战略攻防的要地,一旦黄河沿岸防线被彻底攻破,反清势力进可占据归化城一带,“绕道草地,窜扰内地”(60)《盟长巴达尔呼为调兵防堵之事札扎萨克贝子札那济尔迪等文》,同治元年六月二十六日,《准格尔旗扎萨克衙门档案译编》第2辑,第210、211页。,退则可向北由草地逃窜。因此,清廷对于伊盟沿河诸旗的防御极为重视,勒令严查私渡私船。如同治元年,在布置黄河沿岸防线时,“饬令乌兰察布、伊克昭两盟所辖沿黄河各旗就近选派官兵,一体巡查,严加防范”(61)《盟长巴达尔呼为派遣官兵防守边界事札扎萨克贝子札那济尔迪及协理台吉等文》,同治元年五月二十九日,《准格尔旗扎萨克衙门档案译编》第2辑,第209页。,其后“严饬准格尔、达拉特、鄂托克、杭锦四旗,没收私设之渡船,严加防守河口,并于各渡口处添加官兵驻扎,巡防查办”。(62)《盟长巴达尔呼为调兵防堵之事札扎萨克贝子札那济尔迪等文》,同治元年六月二十六日,《准格尔旗扎萨克衙门档案译编》第2辑,第210、211页。此外,清廷进一步在伊盟段黄河南北沿岸增兵,加强巡查与管理。如同治二年(1863)伊盟盟长“饬令所属四旗,由达拉特旗协理台吉率前调三百名官兵,前赴黄河沿岸增援”。(63)《盟长处为重新布防之事札带兵贝子札那济尔迪文》,同治二年二月初七日,《准格尔旗扎萨克衙门档案译编》第2辑,第249页。同治六年(1867),绥远将军“派遣贝子阿育尔布呢率乌兰察布盟蒙兵五百人于昭君墓渡口驻防。另,从伊克昭盟抽调之五百名蒙古官兵驻防神木县境内,以固边界及沿河防务”。(64)《盟长处为转行绥远城将军为加强河防再次抽调蒙兵之札文札准格尔旗贝子文》,同治六年七月二十九日,《准格尔旗扎萨克衙门档案译编》第2辑,第506页。伊盟沿河诸旗更是“速派官兵,星夜巡防沿河一带”(65)《盟长巴达尔呼为调兵防堵之事札扎萨克贝子札那济尔迪等文》,同治元年六月二十六日,《准格尔旗扎萨克衙门档案译编》第2辑,第210页。,诸如南海子及与其相对的巴拉嘎孙等重要渡口,要求每十日汇报一次情况(66)参见《扎萨克贝子散济密都布及协理台吉等为报告无形迹可疑之人路过南海子渡口一事呈副盟长扎那济尔迪人》,同治七年二月二十日,《准格尔旗扎萨克衙门档案译编》第2辑。,“非持有印文者,严禁私运马匹渡河。如有偷渡者,即刻抓捕严惩”。(67)《绥远城将军、归化城副都统为严禁私贩马匹渡河给回匪札副盟长札那济尔迪文》,同治八年三月初九日,《准格尔旗扎萨克衙门档案译编》第2辑,第752页。而为防止反清势力在防守薄弱的蒙旗夺船渡河,清军甚至将黄河西岸伊盟地界各渡口船只“一律迁至黄河东岸”(68)《托克托通判为防范回匪及捻军渡河骚扰咨准格尔贝子等文》,同治六年四月二十七日,《准格尔旗扎萨克衙门档案译编》第2辑,第495页。,黄河南岸伊盟地界渡口船只也“全部移至北岸”。(69)《钦命掌管绥远城将军印务之喀尔喀扎萨克贝子德勒克多尔济、归化城副都统桂成为惩治任意偷渡渡口人员之事札统带伊克昭盟官兵之贝勒衔贝子札那济尔迪文》,同治七年三月十六日,《准格尔旗扎萨克衙门档案译编》第2辑,第611页。

对反清回民军而言,清廷构筑的黄河防线并非密不透风。一方面,大量反清回民凭借伪印信,“冒充商人,经乌兰察布、乌喇特三公旗,渡河后暂居包头,随后绕道进入归化城购买军马、武器等”(70)《盟长处为转行绥远城将军为加强河防再次抽调蒙兵之札文札准格尔旗贝子文》,同治六年七月二十九日,《准格尔旗扎萨克衙门档案译编》第2辑,第506页。,部分蒙、汉、回民众也为获得高昂利润而通过私船运马贩卖。另一方面,清廷在蒙地构筑的河防战线并未彻底落实。负责防御的蒙旗王公称:“虽分派兵防守本旗各路要冲及渡口,然均未能得力”(71)《扎萨克贝子纪录四次、军功纪录三次巴图莽鼐及协理台吉等为报告本旗大半疆域被回匪滋扰之情呈副盟长札那济尔迪文》,同治八年四月十一日,《准格尔旗扎萨克衙门档案译编》第2辑,第758页。,甚至在看似防守严密的黄河北岸,“回子、民人,前来包头、归化、萨拉齐等地,任意贩卖马匹,并通过渡口。但各该所属地方官员及驻守河岸之兵营,并未严加缉捕,让回子、民人等任意往返偷渡,毫无阻挡”。(72)《钦命掌管绥远城将军印务之喀尔喀扎萨克贝子德勒克多尔济、归化城副都统桂成为惩治任意偷渡渡口人员之事札统带伊克昭盟官兵之贝勒衔贝子札那济尔迪文》,同治七年三月十六日,《准格尔旗扎萨克衙门档案译编》第2辑,第611页。这使反清回民频繁穿梭于伊盟段黄河两岸,如同治七年四月初二,蒙官报告“回匪乘两艘船自黄河彼岸横渡乌兰呼舒都斯图河渡口,抢夺乌兰呼都格西部蒙人牲畜,当日返回黄河彼岸”(73)《二等台吉管旗章京依喜喇布丹为报告回匪抢掠蒙人牲畜之事呈副盟长札那济尔迪文》,同治七年四月二十四日,《准格尔旗扎萨克衙门档案译编》第2辑,第638页。,初五日,准格尔旗查干套海渡口、广惠寺均报告有反清回民登陆蒙地。(74)《钦命掌管绥远城将军印务之喀尔喀扎萨克贝子德勒克多尔济、归化城副都统桂成为调兵堵截回匪札统带伊克昭盟官兵之贝勒衔贝子札那济尔迪文》,同治七年闰四月二十九日,《准格尔旗扎萨克衙门档案译编》第2辑,第665页。政府经调查也称反清回民“或由西路坐船横渡黄河,或由北路潜入,滋扰两岸蒙人。据此看来,黄河北路及黄河诸渡口万分吃紧,包头已危在旦夕”。(75)《钦命掌管绥远城将军印务之喀尔喀扎萨克贝子德勒克多尔济、归化城副都统桂成为调兵堵截回匪札统带伊克昭盟官兵之贝勒衔贝子札那济尔迪文》,同治七年闰四月二十九日,《准格尔旗扎萨克衙门档案译编》第2辑,第665页。至同治八年(1869),扎萨克贝子巴图莽鼐也报告:“黄河南岸亦有回匪出没,传递公文之路被阻断。难保回匪不抢夺黄河渡口船只东窜。今年三月二十八日夜,回匪近三百人沿黄河乘七条船,于二十九日窜至查干套海渡口。渡口驻防官兵奋力拒敌,然未能得胜”(76)《扎萨克贝子纪录四次、军功纪录三次巴图莽鼐及协理台吉等为报告本旗大半疆域被回匪滋扰之情呈副盟长札那济尔迪文》,同治八年四月十一日,《准格尔旗扎萨克衙门档案译编》第2辑,第758页。等等。进入伊盟地区的各支反清回民军虽未跨河攻陷绥远、包头等地,并最终被各路入蒙清军镇压,但看似封闭而严密的伊盟段黄河防线在这一过程中既没有中断两岸蒙汉满回各民族的商贸往来,也没有完全阻断反清回民势力等的渗透与突破。

结 论

清代伊克昭盟处于长城、黄河的包围之中,形成了一个看似封闭的区域,但无论长城还是黄河,均非西方政治地理和民族国家视域下线性和封闭的界线,而是具有动态、多元和互动性。伊盟段黄河在自然、经济和技术等综合因素下,具有着较大的交通运输价值,在伊盟与周边地域之间的物质文化交流中发挥着巨大的作用,是两岸多民族群众互动交流的通途与轴线。在和平时期,清政府虽采用设置官渡管控、打击私渡私船等方式限制两岸民众间的自由往来,但收效有限。在伊盟南部边墙界线逐渐清晰化和强化的同时,伊盟北部黄河的界线感却逐渐模糊,蒙地内外人员物资往来强力地推动着蒙、汉、回多族民众在伊盟黄河两岸开私渡口、行私船,运送各类人员物资。这虽在一定程度上引发了部分农牧民及蒙旗之间的矛盾纠纷,但在整体上促进了伊盟的社会经济发展。而在战乱时期,伊盟段黄河更是战争双方物资运输、战略攻守的重要阵地,清廷虽想通过重兵戒严来构筑封闭防线,控制伊盟黄河两岸的人员物资流动,但收效甚微,反清回民仍能通过与两岸部分蒙汉回商民的联系而横渡黄河进行物资偷运与进攻,黄河也依旧是两岸各族民众交流互动的通途。“以动态、复线和多面的‘空间边疆’来突破单线化的民族主义史学观下的静态‘边疆’”(77)黄达远:《区域视角下的西北:地缘与空间中的农耕、游牧与绿洲》,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20年版,第110页。,需要我们不仅关注治边政策,更要关注多民族民众之间互动。清中后期伊盟黄河两岸各族民众依托黄河运输,在和平及战乱时期的物资人员往来,物质文化交流乃至纠纷与碰撞等均使他们在长期复杂的互动中形成一个更大范围的共同体,伊盟段黄河这个所谓的“界”,不仅没有起到分离和隔阂的作用,反而将两岸各民族紧密联系在一起,在一定程度上促进了民族融合与边疆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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