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 聪 郑远霞 陈钟奇 刘国雄

任务和个体特征对事件性前瞻记忆后效的影响及其机制

辛 聪 郑远霞 陈钟奇 刘国雄

(南京师范大学心理学院, 南京 210097)

前瞻记忆后效(aftereffects of prospective memory)是指个体错误地重复执行已完成的前瞻记忆意向或已完成的意向对进行中任务产生干扰的现象。基于前瞻记忆多重加工理论, 通过对文献梳理发现, 任务特征(前瞻记忆任务特征、进行中任务特征、任务情境)和个体特征会调节事件性前瞻记忆后效。目前, 关于事件性前瞻记忆后效的加工机制的理论解释主要包括自动化加工、控制加工、提取−抑制加工、停止标记加工、双加工和动态多重加工等。其中, 自动化加工可分为反射−联结加工和差异−搜索加工, 而控制加工又可分为监控加工和抑制加工。事件性前瞻记忆后效的形成与自动化加工和监控加工关系更密切, 而后效的消退更依赖抑制加工。未来研究需深入考察事件性前瞻记忆后效的加工机制, 增加对不同类型以及自然情境中前瞻记忆后效的考察, 注重探究降低前瞻记忆后效的策略。

前瞻记忆后效, 任务特征, 个体特征, 自动化加工, 控制加工

1 引言

日常生活中, 经常要记得去完成未来的事件或活动, 这种指向未来的记忆被称为前瞻记忆(Prospective Memory, PM), 它是指在将来某一恰当的时间或情境中, 记得去执行事先计划好的事件或活动的记忆(Einstein & McDaniel, 1990), 通常可划分为事件性PM和时间性PM。事件性PM有明确外部线索, 时间性PM无明显外部线索, 更依赖自我内部监控。有研究表明, 意向表征在PM任务完成后至少部分消退(Matos & Albuquerque, 2021b; Schaper & Grundgeiger, 2019; Walser, Plessow et al., 2014), 但绝大多数研究一致证明PM意向完成后并未完全消退, 会导致PM后效(Bugg & Streeper, 2019; Cottini & Meier, 2020; Matos & Albuquerque, 2021a; Matos et al., 2020; Meier & Cottini, 2023; Möschl et al., 2020; Streeper & Bugg, 2021)。例如, 病人记得每天服用药片, 当天服用完规定剂量药片后, 因忘记, 他们可能还会重复服用该药品。当药的副作用很大时, 超剂量服用会严重影响身体健康(Kimmel et al., 2007)。上述现象被称为PM后效, 它是指PM任务完成之后, 个体对已完成的PM意向做出错误的重复执行(commission error, CE)或已完成的PM意向对进行中任务产生干扰的现象(Bugg et al., 2016; Cottini & Meier, 2020; Matos & Albuquerque, 2021a; Meier & Cottini, 2023; Meier & Rey-Mermet, 2012, 2018; Möschl et al., 2020; Walser et al., 2017; Walser, Plessow et al., 2014; Xin et al., 2022; 郭云飞等, 2019;辛聪等, 2019; 辛聪等, 2020; 周晨琛等, 2020)。

双加工或多重加工理论(multiprocess theory)认为PM加工过程中既包括自动化加工也包括控制加工(McDaniel & Einstein, 2000; Scullin et al., 2013)。自动化加工(automatic processing)不占用认知资源, 当遇到目标线索时进行自发提取。而控制加工(controlled processing)则会占用认知资源, 个体需对目标线索以及可能出现的情境进行持续监控。该理论认为一系列因素决定了PM加工过程中是否消耗更多认知资源, 其中包括任务特征(PM任务和进行中任务特征)和个体特征等(Einstein & McDaniel, 2005; Einstein et al., 2005; McDaniel & Einstein, 2000; Scullin et al., 2013)。虽然该理论是基于PM激活阶段提出的, 但激活和完成阶段存在密切关联, 影响激活阶段PM表现的因素也可能对已完成的PM意向产生作用(Matos & Albuquerque, 2021a; Möschl et al., 2020)。目前, 虽有部分研究者分别从PM任务、进行中任务以及个体特征等方面探究了对事件性PM后效的影响(Bugg & Scullin, 2013; Cottini & Meier, 2020; Matos & Albuquerque, 2021b; Matos et al., 2020; Meier & Cottini, 2023; Pink & Dodson, 2013; Schaper & Grundgeiger, 2017; Scullin et al., 2012; Scullin et al., 2011; Scullin et al., 2009; Walser, Goschke & Fischer, 2014; Walser et al., 2017), 但未有研究系统梳理任务和个体特征对事件性PM后效的影响。而且, 先前对事件性PM后效的认知神经机制的梳理还不足, 大多关注PM后效的形成或消退的某一方面(Matos & Albuquerque, 2021a; Möschl et al., 2020; 黄欢等, 2018), 未详细地梳理事件性PM后效形成和消退的认知神经机制。鉴于此, 本文将逐一介绍任务和个体特征对事件性PM后效的不同影响, 接着进一步梳理PM后效形成和消退的认知神经机制, 最后总结和归纳现有研究的局限和未来研究的方向。

2 任务和个体特征对事件性PM后效的影响

2.1 任务特征对事件性PM后效的影响

2.1.1 PM任务特征

任务特征是指任务的一般属性, 如任务类型等。事件性PM后效的研究中包括了PM任务和进行中任务, 可从这两种任务的特征来综合分析对PM后效的影响。PM任务特征主要包括PM线索特征(显著性、聚焦性、语义和知觉线索类型、线索数量等)和PM任务性质(习惯性PM任务、激活和完成阶段PM任务相似性等)。研究发现, PM线索特征除了与激活阶段PM表现有关外, 还会影响PM后效的大小。显著性线索通常是操纵PM线索的特异性, 使其明显区别于其他刺激。大多研究是改变PM线索的颜色, 非显著性线索通常是黑色或白色, 它们与进行中任务刺激颜色一致, 而显著性线索的颜色通常为红色, 它们与进行中任务刺激明显不同。研究发现显著性线索由于其“凸显”的外部视觉特征, 会促进PM意向自发提取(Harrison et al., 2014; Kretschmer-Trendowicz & Altgassen, 2016; Smith et al., 2007)。Scullin等人(2012)系统比较了显著性和非显著性线索对PM后效的影响发现, 显著性线索比非显著性线索产生了更多的重复执行错误。这可能是显著性线索在完成阶段处于更高水平的激活状态, 被试更易对其自发提取, 进而增大PM后效。

先前较少将线索显著性和聚焦性进行区分, 多数研究直接采用了显著性且聚焦性的PM线索(Bugg & Scullin, 2013; Bugg et al., 2013; Bugg et al., 2016; Pink & Dodson, 2013; Scullin & Bugg, 2013; Scullin et al., 2011; Scullin et al., 2009)。除显著线索外, 聚焦性线索也会增大PM后效(Hefer et al., 2017; Meier & Cottini, 2023; Meier & Rey- Mermet, 2018)。聚焦性是指进行中任务能否促进PM线索关键特征的加工, 若能促进, 则为聚焦加工; 反之, 为非聚焦加工。在聚焦加工条件下, 进行中任务的加工能促进目标线索关键特征的加工, 这涉及自动化加工。Meier和Cottini (2023)以重复执行错误和原PM线索以及进行中任务反应时为指标发现, 聚焦性线索能增强PM任务和进行中任务的加工重叠性, 导致对已完成意向的自发提取, 进而增大PM后效。

近期研究发现, 语义和知觉线索类型会调节PM后效。与显著性线索不同, 知觉线索并非都具有“凸显”的外部特征, 其与进行中任务刺激的知觉特征可能相当。Cottini和Meier (2020)将被试随机分配为语义或知觉线索条件。知觉线索条件中要求被试遇到红色或黄色物体进行特定的按键反应, 而在语义线索条件下要求被试遇到属于动物或船舶的物体进行特定的按键反应。以重复执行错误和原PM线索以及进行中任务反应时为指标发现, 语义线索比知觉线索产生更大的PM后效。他们认为语义线索比知觉线索更消耗认知资源, 更依赖监控加工。在PM激活阶段中监控加工会增强PM线索和意向的关联, 积极地参与监控会增大PM后效。

Bugg和Scullin (2013)操纵线索数量发现, PM意向未完成条件(0个PM线索)比PM意向已完成条件(4个PM线索)更易产生PM后效, 这可通过蔡加尼克效应(Zeigarnik effect)来解释, 即未执行的意向比已执行的意向更难忘记(Marsh et al, 1998; Zeigarnik, 1938)。因此, 和4个线索相比, 0个线索条件中PM意向可能处于更高的激活水平, 更易导致重复执行错误, 即产生更大的PM后效。多次执行PM意向可能出现两种结果：(1) 增加线索−意向活动的关联, 促进对已完成PM意向的自发提取, 导致PM后效(McDaniel et al., 2009; Pink & Dodson, 2013); (2) 增加已完成PM意向的情境痕迹或形成更丰富的意向完成表征, 更易产生不去执行(No-Go)的记忆。当认知资源充足时可通过抑制控制使已完成PM意向消退, 进而降低PM后效, 这涉及抑制加工(Bugg et al., 2016; Walser, Plessow et al., 2014)。既然事先执行过PM任务容易使已完成意向消退, 那么线索出现的次数会对PM后效产生何种影响？Walser和Plessow等人(2014)在研究中操纵完成阶段中PM线索出现的次数(4次或12次)并结合原PM线索和进行中任务反应时发现, PM线索出现12次并不会增大PM后效。当多次执行PM反应后促进了已完成意向消退, 这符合上述多次执行PM意向的第二种结果, 它更适合用抑制加工的观点来解释。

研究者大多基于线索−意向活动的联结强度来解释线索特征对PM后效的影响, 这一联结强度与PM意向的编码方式有关。对编码方式的操纵主要是在PM意向形成的编码阶段中, 通过指导语的方式来增加或减弱形成PM线索−意向的强度。和标准编码相比, 执行意向编码产生了更大的PM后效(Bugg et al., 2013)。执行意向编码(implementation intention encoding)建立了线索和意向之间的联结强度, 具体形式是采用“如果遇到X, 那么就执行Y”的指导语。该策略包含两种成分：“如果” (if)和“那么” (then)。“如果”成分是指对预期情境进行觉察, “那么”成分则是自动激活并执行与目标意向相关的行为反应(Bugg et al., 2013; Zimmermann & Meier, 2010)。该编码策略促使个体对情境进行心理表征, 并将情境与行为反应紧密联系, 它能促进已完成意向的自发提取, 进而增大PM后效。

除线索特征外, PM任务性质也会影响PM后效的大小。研究中大多要求被试在激活阶段多次执行PM任务, 完成阶段遇到原PM线索对其执行进行中任务反应。习惯性PM任务是指激活阶段中增加对PM目标的特定反应, 建立习惯化的刺激−反应联结, 这能促进对已完成意向的自发提取, 导致PM后效。多次执行PM意向并不一定会产生习惯性PM反应, 与仅执行数次或十几次PM任务相比, 执行几十次PM意向更易产生习惯性PM反应。因此, 习惯性PM任务中多次执行PM任务可能导致对已完成PM意向的自动化加工, 还可能产生更丰富的意向完成表征, 对已完成PM意向进行抑制加工。由于PM后效受多种因素的调节(例如, 任务负荷、个体执行控制水平等), 这些因素均会影响研究结果。如果和非习惯性PM相比, 在习惯性PM任务中观察到更大的PM后效, 那么用自动化加工或双加工的观点来解释更合适。如果和非习惯PM相比, 在习惯性PM中观察到更小的PM后效, 则用抑制加工的观点解释更恰当。McDaniel等人(2009)发现习惯性PM任务会增加线索与意向活动联结, 这会导致更高的重复执行错误。与此类似, Pink和Dodson (2013)操纵了PM任务的习惯性发现, 和非习惯条件相比, 习惯条件会增加重复执行错误。激活阶段中对PM线索形成了习惯化反应, 完成阶段中原PM意向处于高水平激活状态更易对其自发提取, 需要更高水平的抑制控制才能消退, 个体通常会出现抑制失败, 导致PM后效。

Walser等人(2017)调查了激活和完成阶段PM任务的相似性如何影响PM后效。该研究将激活和完成阶段PM线索和反应类型分为了4种条件：线索和反应类型均相似、线索和反应类型均不同、线索相似但反应类型不同、线索不同但反应类型相似。以重复执行错误、原PM线索和进行中任务反应时为指标发现, 仅激活和完成阶段PM线索相似会促进对已完成PM意向的自发提取, 导致更大的PM后效。PM后效代表了意向表征刺激成分的持续激活, 在线索相似性条件中引发了对原PM线索行动成分的自动化提取, 它并不是将PM意向表征存储为线索和行为反应间的具体联系。因为激活和完成阶段PM反应类型的相似性并不影响PM后效的大小, 这说明对已完成PM意向的表征储存可能并不具体到线索和特定按键的联结(Walser et al., 2017)。

2.1.2 进行中任务特征

除PM任务特征外, 进行中任务特征也会影响PM后效。进行中任务特征包括进行中任务负荷以及激活和完成阶段进行中任务的匹配性。如果增加进行中任务认知负荷, 那么用来抑制已完成PM意向的认知资源将减少。当认知资源不足时, 会出现抑制失败, 导致PM后效。部分研究者在完成阶段中增加了进行中任务认知负荷, 例如在进行中任务中增加音调监控任务(Boywitt et al., 2015)或数字监控任务(Pink & Dodson, 2013), 结果发现, 增加进行中任务认知负荷会增大PM后效。近期, Matos等人(2020)在进行中任务(词汇判断任务)中增加了计数回忆任务, 要求被试除了执行进行中任务还需计算黄色屏幕出现的数量(中等负荷)或所有色彩屏幕的数量(高负荷)。以重复执行错误、原PM线索和进行中任务反应时为指标发现, 和无负荷相比, 中等负荷条件PM后效更大, 中等和高负荷条件PM后效无差异。在高负荷条件下并未出现更大的PM后效, 可能因为认知负荷干扰了对PM线索的加工, 阻碍了已完成PM意向进入意识水平。鉴于高进行中任务认知负荷中未观察到明显的PM后效, 推测进行中任务的认知负荷与PM后效之间可能是一种非线性关系, 即进行中任务认知负荷增加并不一定会增大PM后效。

先前较少区分PM激活和完成阶段进行中任务的差异, 大多将两阶段进行中任务设置相同(Matos & Albuquerque, 2021a; Möschl et al., 2020; Scullin et al., 2011; Scullin et al., 2009)。Scullin等人(2012)发现, 激活和完成阶段进行中任务的匹配性会影响PM后效。匹配条件下激活和完成阶段进行中任务均为词汇判断任务, 非匹配条件下激活阶段进行中任务为图形评定任务, 而完成阶段为词汇判断任务。结果发现, 激活和完成阶段进行中任务匹配条件会产生更高的重复执行错误。激活和完成阶段进行中任务相匹配会增加认知加工的重叠性, 促进对已完成PM意向的自发提取。完成阶段遇到原PM线索更可能出现抑制失败, 导致PM后效。

2.1.3 任务情境

除PM任务和进行中任务特征外, PM后效还与任务情境有关。任务情境指的是与任务相关的设置及其执行背景。其中, 任务范式以及激活和完成阶段之间的任务背景设置与PM后效的形成和消退相联系。实验室研究中, 用于评估事件性PM后效的范式主要分为：PM线索语义联结范式(Event-based PM paradigms with semantic associates of PM cues)和不再相关PM线索范式(Event-based PM paradigms with no longer relevant PM cues)。其中, 不再相关PM线索范式可细分为：重复错误范式(repetition error paradigm)、重复循环范式(repeated cycles paradigm)和执行错误范式(commission errors paradigm)三种类型(Matos & Albuquerque, 2021a; Möschl et al., 2020)。(1)PM线索语义联结范式要求被试在与词汇判断任务交替进行的图片评定任务中检索图片组合。在检索到PM图片线索组合后, 将与PM线索语义相关的单词与不相关单词的词汇判断的反应时进行比较, 相似或较慢的反应被认为是已完成意向的消退或抑制(Förster et al., 2005); (2)重复错误范式并不涉及PM完成阶段, 通常要求被试在PM线索首次出现时进行特定的PM反应, 并在PM线索再次出现时进行不同按键反应。因此, 如果被试对首次呈现的PM线索做出了正确反应后, 那么PM线索再次出现时仍对其进行原PM反应, 就会导致重复执行错误(Matos & Albuquerque, 2021a); (3)重复循环范式中, 被试将完成多个循环的激活和完成阶段(Walser et al., 2012; Walser, Goschke & Fischer, 2014; Walser et al., 2017; Walser, Plessow et al., 2014)。激活阶段结束后, 告知被试PM任务已完成, 只需执行进行中任务即可。在完成阶段结束后, 下一个新的激活−完成周期开始, 其中会出现另外的PM线索。通过比较不再相关的PM线索和基线试次之间的差异(反应时、进行中任务错误和重复执行错误等)来评估PM后效; (4)执行错误范式则要求被试执行单个激活和完成阶段(Bugg & Scullin, 2013; Bugg et al., 2013; Bugg & Streeper, 2019; Scullin & Bugg, 2013; Scullin et al., 2012; Scullin et al., 2011), 实验中并不要求被试仅对首次出现的PM线索进行特定反应。激活阶段中被试除了要执行进行中任务外, 还需对PM目标进行特定反应。完成阶段不需要对原PM目标进行特定反应, 只需执行进行中任务。PM后效可通过完成阶段中被试对原PM目标的反应情况或对进行中任务的干扰反映出来(Möschl et al., 2020)。Schaper和Grundgeiger (2017)在执行错误范式的基础上开发出延迟−执行范式(delay-execute paradigm)来考察PM后效。该范式要求在PM意向被提取后并不马上去执行相关的行动反应, 在此期间有明确的时间延迟。它与执行错误范式有两个关键不同：首先, 只有在延迟−执行范式中意向提取和执行之间有明显的时间暂停; 其次, 在延迟−执行范式中PM线索通常具有高显著性, 以确保被试能提取PM意向, 但在执行错误范式中并非总是高显著性的PM线索。各研究范式间存在较大差异, 例如, PM线索语义联结范式涉及线索或预期动作相关联的语义网络, 其在意向完成后可能更快被抑制。而在不再相关PM线索范式中更涉及线索表征、预期动作或线索−行动的刺激反应联结, 它们在意向完成之后更难消退(Möschl et al., 2020)。除此之外, PM线索语义联结范式和重复错误范式并不涉及PM完成阶段, 而重复循环范式、执行错误范式和延迟−执行范式均涉及PM激活和完成阶段。重复循环范式在衡量PM后效的过程中需要不断转换对已形成PM意向的反应, 而执行错误范式中对该能力的要求相对较低, 而且二者用来衡量PM后效的指标也存在差异。综上, 任务范式的差异在某种程度上也可能影响PM后效的大小。

除了任务范式外, 激活和完成阶段之间的时间延迟和任务负荷也与PM后效有关。随着时间流逝和来自其他记忆内容的干扰, 意向表征可能在意向完成之后随时间延迟逐渐消退(Walser, Plessow et al., 2014)。Scullin等人(2009, 2011)通过操纵完成阶段遇到原PM线索的间隔时间来设置长(需执行含有80个试次的图片评定任务)、短时间延迟(需执行含有24个试次的图片评定任务)。以原PM线索和进行中任务反应时为指标发现, 两种时间延迟条件下, 原PM线索与基线试次的反应时无显著差异, 即时间延迟并不影响PM后效。与此不同, Walser等人(2012)发现了PM后效随延迟时间的增加逐渐减小。类似地, Walser和Plessow等人(2014)通过在完成阶段设置两个包含原PM线索的组块, 结果发现仅第一个组块中被试对原PM线索反应更慢, 第二个组块中并未观察到原PM线索与基线试次反应时的差异, 这说明在长时间延迟条件中更不易产生PM后效。目前, 关于时间延迟与PM后效的关系还存在不一致的结论, 造成这种差异的可能原因包括研究采用的范式、PM任务和进行中任务的类型以及延迟间隔长短的设置等。Walser等人采用重复循环范式, PM任务要求对特定的符号进行判断(知觉线索), 进行中任务为数字奇偶判断任务, 时间延迟通过前后组块进行设置。而Scullin等人的研究主要采用执行错误范式, PM任务要求对特定单词进行判断(语义线索), 进行中任务是词汇分类任务, 时间延迟是在完成阶段开始之前执行包含长短不一的图片评定任务, 执行该任务是产生干扰还是延迟值得思考。

在激活和完成阶段之间增加任务负荷也会影响PM后效的大小。Walser和Goschke等人(2014)通过操纵PM激活和完成阶段之间的任务负荷并结合原PM线索和进行中任务反应时发现, 与控制条件相比, 在激活阶段之后执行对认知资源需要更高的任务可降低PM后效。近期, Matos和Albuquerque (2021b)也探究了PM激活和完成阶段间任务负荷对PM后效的影响。被试在无工作记忆负荷中完成一项言语理解任务, 在高、低工作记忆负荷中分别完成3-back和1-back任务。以原PM线索和进行中任务反应时为指标发现, 与无工作记忆负荷相比, 高、低任务负荷产生了更少的PM后效。已完成PM意向的消退依赖于完成阶段开始前的认知资源。在PM激活阶段之后立即执行一项中等或高工作记忆负荷任务, 会促进已完成PM意向消退。

2.2 个体特征对事件性PM后效的影响

2.2.1 年龄

除任务特征外, 个体特征也会影响PM后效。个体特征指的是个体在生理、心理和行为等方面所拥有的特性和差异。大量研究考察了不同年龄群体PM后效的差异, 结果发现PM后效与年龄所带来的认知老化存在密切关联(Boywitt et al., 2015; Bugg et al., 2013; Bugg et al., 2016; Cottini & Meier, 2020; May et al., 2015; Scullin et al., 2012; Scullin et al., 2011)。Cottini和Meier (2020)首次将三个年龄群体的PM后效进行比较发现, 激活阶段中儿童对PM线索的监控少于年轻人和老年人, 但完成阶段中, 儿童和老年人比年轻人出现了更大的PM后效。儿童的认知功能还处于发展阶段, 遇到已完成PM意向时难以对其完全抑制(Cottini & Meier, 2020)。另外, 由年龄所造成的认知老化会使个体抑制控制能力下降, 该能力与阻止优势反应和减少无关刺激的干扰密切相关。与年轻人相比, 儿童和老年人由于抑制控制能力不足, 完成阶段中难以抑制对已完成PM意向的自发提取, 容易形成PM后效(Scullin et al., 2011; 辛聪等, 2019)。

2.2.2 执行控制与输出监控

执行控制是一种高级认知能力, 指个体在信息加工过程中, 根据目标导向, 自上而下对相关信息进行储存、计划和操控的能力(Braver & Barch, 2002)。执行控制能力与PM后效的大小呈负相关(Scullin et al., 2012; Scullin et al., 2011)。Scullin等人(2012, 2011)通过Stroop任务、连线测试(Trail Making Test)以及威斯康星卡分类任务(Wisconsin Card Sorting Task)来衡量个体执行控制能力并探究与PM后效的关系发现, 个体执行控制能力越高, PM后效越不明显。对已完成PM意向的输出监控(output monitoring)是降低PM后效的重要因素, 完成阶段中个体需注意并回忆起已执行过原PM意向。输出监控是指对预期行动是否已完成的记忆(Ball et al., 2018; Skladzien, 2010), 输出监控失败可能导致重复执行或遗漏计划好的行动。Ball等人(2018)发现, 注意控制与激活阶段PM的输出监控有关, 而已完成PM意向的输出监控与情景记忆相联系。当被试判断原PM线索先前已出现过, 并正确按下“重复”键, 则为输出监控成功。而输出监控失败则是被试判断原PM线索首次出现并错误按下“首次出现”键(即重复执行错误)或未能检测到原PM线索(即漏报)。结果发现, 无论涉及何种注意加工, 一旦PM意向已完成, 输出监控的表现与原PM线索的情景信息相联系, 输出监控能力越强, 会促进已完成PM意向的消退。

2.2.3 人格特征

行动与状态导向被认为是PM后效的潜在调节因素(Penningroth, 2011)。状态导向(state orientation)是指在新意向方面优柔寡断和犹豫不决的倾向性, 而行动导向(action orientation)则是立即采取行动和果断地启动新意向的倾向性(Goschke & Kuhl, 1993)。Kuhl和Beckmann (1994)认为个体可能具有行动与状态导向的倾向性, 这种倾向性被认为是一种人格特质, 它随时间推移逐渐发展稳定。研究表明, 状态导向比行动导向的个体更能将意向保持在高水平的激活状态。而且, 状态导向的被试更多表现出对未成功完成意向的持续检索(Beckmann, 1994; Goschke & Kuhl, 1993)。根据持续或剩余激活(residual activation)的观点, PM任务通常比记忆中的其他内容处于更高的激活水平, 当已完成的PM意向继续保持在高激活水平时, 就会产生PM后效(Walser et al., 2012)。Walser和Goschke等人(2014)以原PM线索和进行中任务反应时为指标发现状态导向比行动导向的个体产生了更大的PM后效。状态导向的个体对PM线索反应更慢可能反映出精细化加工, 这增强了PM意向表征, 使得已完成PM意向更难消退, 从而产生更大的PM后效。

2.3 小结

综合PM任务特征来看, 显著性和聚焦性线索以及增加线索−意向的联结强度会促进对已完成PM意向的自发提取, 而语义线索可能促进对已完成PM意向的持续监控, 它们均易于形成PM后效。与未执行过PM意向相比, 执行过PM意向会促进PM后效消退。当降低线索显著性和聚焦性以及线索−意向联结强度会有利于已完成PM意向消退, 与语义线索相比, 知觉线索也能促进已完成PM意向消退。习惯性PM任务以及激活和完成阶段PM线索类型的相似性通常会促进对已完成PM意向的自动化加工, 个体难以抑制自发提取的PM意向, 这更易形成PM后效。而当降低PM任务习惯性以及激活和完成阶段PM线索类型的相似性则可能促进PM后效的消退。

从进行中任务特征来看, 高进行中任务认知负荷通常会占用更多认知资源, 那么完成阶段用于抑制已完成PM意向消退的认知资源则不足, 这更易形成PM后效。激活和完成阶段进行中任务的匹配性会促进对已完成PM意向的自发提取, 需要更高水平的抑制控制才能使其消退, 个体通常会出现抑制失败, 导致PM后效。因此, 当降低进行中任务认知负荷, 有限的认知资源可用来抑制已完成PM意向的消退。而且, 降低激活和完成阶段进行中任务的匹配性可能减少对已完成PM意向的自发提取, 促进PM后效消退。

任务情境的设置也可能影响PM后效, 其中包括任务范式以及激活和完成阶段的任务设置。目前, 仅推测任务范式上的差异可能会影响PM后效的大小, 但何种范式更易促进PM后效的形成或消退还需进一步探究。已完成PM意向的消退与激活和完成阶段的任务设置有关, 通常情况下, 增加激活和完成阶段之间的时间延迟会降低已完成意向的激活状态, 促进意向表征的消退。当增加两阶段之间的任务负荷, 则可能干扰对已完成PM意向的提取。因此, 二者均有助于PM后效的消退。反过来, 当减少激活和完成阶段之间的时间延迟和任务负荷, 可能更易形成PM后效。

个体特征方面, 随年龄增长所带来的认知老化难以使已完成PM意向消退, 容易形成PM后效。执行控制与输出监控能力被认为与PM后效的消退存有密切关联, 与其相关的能力越高时, 越易促进PM后效消退。而当这些能力不足时, 更易形成PM后效。行动导向的个体在启动新意向和抑制已完成PM意向方面更有优势, 更可能促进PM后效消退。状态导向的个体难以使已完成PM意向消退, 更易形成PM后效。

3 事件性PM后效形成和消退的认知神经机制

有关PM后效的研究多聚焦于影响因素, 对其加工机制的探究还很有限。大多研究通过前瞻干扰效应来说明加工机制问题, 它是指个体执行PM意向会对进行中任务产生干扰(进行中任务反应时变慢)的现象(Marsh et al., 2006; McDaniel & Einstein, 2000)。在PM后效的研究中, 可将实验条件下完成阶段进行中任务(包含原PM线索和进行中任务)与基线条件(仅包含进行中任务)的反应时进行比较, 如果二者无差异, 说明已完成的PM意向并不消耗认知资源, 支持自动化加工。如果个体在实验条件中的反应时慢于基线条件, 说明完成阶段中已完成的PM意向会消耗认知资源, 支持控制加工。PM后效的形成和消退可能涉及不同的加工机制, 后效形成过程与自动化加工和监控加工关系更密切, 而后效的消退过程则更依赖于抑制加工。

3.1 事件性PM后效形成的认知神经机制

3.1.1 事件性PM后效形成的认知加工机制：自动化加工与监控加工

自动化加工理论认为, PM后效的形成并不消耗认知资源, 它不需分配认知资源来监控原PM线索出现的环境。激活阶段中已编码和执行过PM意向, 线索与刺激反应间建立起较强联结, 并处于高水平的激活状态。完成阶段中遇到原PM线索, 个体会对已完成PM意向进行自发提取, 导致PM后效(Anderson & Einstein, 2017; Bugg et al., 2013; Cohen et al., 2020; Meier & Rey-Mermet, 2018; Scullin & Bugg, 2013; Scullin et al., 2011; Scullin et al., 2009)。已完成PM意向的自动化加工可细分为：反射−联结加工(reflexive-associative process)和差异−搜索加工(discrepancy-plus-search processing)两种类型(Kurtz et al., 2022; McDaniel et al., 2015; Scullin et al., 2013)。反射−联结加工认为, 在形成PM意向并将该意向储存在长时记忆后, 遇到原PM线索会反射性地重新激活原PM线索与预期动作间的刺激−反应联结(McDaniel et al., 2004; McDaniel et al., 2015), 进而形成PM后效。差异−搜索加工则认为, 在执行进行中任务过程中对PM线索进行特定反应会导致差异化体验, 这会触发记忆中关于所体验的差异来源的搜索加工(Breneiser & Mcdaniel, 2006)。它通过干扰任务加工流畅性, 触发随后在记忆中自动搜索, 并提取已完成的PM意向(Kurtz et al., 2022), 从而形成PM后效。由于自发提取加工的两个过程都可能表现为完成阶段进行中任务反应减慢或重复执行错误(Bugg & Streeper, 2019; Möschl et al., 2020), 因此这两个过程所反映的PM后效难以通过反应时或重复执行错误等离散指标直接区分。鼠标追随技术(mouse tracking)可记录连续反应数据, 它能追踪鼠标移动的方向和速度, 并能提供反应选择过程中可能发生的认知加工的信息。Kurtz等人(2022)结合该技术考察了PM后效(基于重复执行错误、原PM线索和进行中任务反应时)是依赖于自发提取中的反射−联结加工还是差异−搜索加工。将完成阶段遇原PM线索与进行中任务试次比较时, 如果鼠标移动速度降低支持差异−搜索加工, 如果移动曲率和角度增加则支持反射−联结加工。他们发现, 完成阶段中遇到原PM线索时更会导致鼠标移动曲率和角度的增加, 结果验证了反射−联结加工。

控制加工理论认为, PM后效的形成会消耗认知资源。根据认知资源的去向, 分为监控加工(strategic monitoring processing)和抑制加工(inhibition processing)。监控加工认为, 已完成PM意向处于高水平的激活状态, 被试在完成阶段仍投入认知资源对其进行持续搜索和积极监控, 这类似于预备注意与记忆加工(preparatory attentional and memory processing)。完成阶段中遇到原PM线索时不需要再对其进行特定的按键反应, 只需执行进行中任务反应。由于个体持续地对原PM线索进行监控, 在完成PM意向后为了增加探测原PM线索的机会, 可能策略性地减缓对进行中任务的反应。其中, 增加探测原PM线索的机会可能降低了重复执行错误, 但这会增加对完成阶段进行中任务的干扰。PM后效的形成与自上而下的监控加工或意向完成后策略性反应变慢相联系。因此, 投入的认知资源越多, 那么监控就更强, 更易形成PM后效(Meier & Rey-Mermet, 2012; Möschl et al., 2019; Strickland et al., 2018; Walser et al., 2012; Walser et al., 2017)。

根据PM多重加工理论的核心假设, 自上而下和自下而上的加工过程涉及PM各个阶段(编码、存储、提取、执行及消退阶段) (Ellis, 1996; Kliegel et al., 2002; Matos & Albuquerque, 2021a)。该理论认为, PM后效涉及两个不同的加工过程：自发提取加工和抑制加工(Scullin & Bugg, 2013)。研究者们在多重加工理论基础上还提出了动态多重加工理论(dynamic multiprocess view), 该理论认为, 在完成PM任务的过程中, 对认知资源的占用并不是简单的有或无的关系, 而是根据情境特征有选择地、动态地投入认知资源(Scullin et al., 2013; Shelton & Scullin, 2017)。根据动态多重加工理论, 在意向完成或不再需要时, 会涉及自下而上的自动化加工和自上而下的策略加工, 个体会根据任务情境动态地调整认知资源的投入(Bugg & Streeper, 2019; Matos & Albuquerque, 2021a)。例如, 当进行中任务认知负荷较低时, 有充分的认知资源来抑制对已完成PM意向的提取, 而当进行中任务负荷较高时, 用于抑制已完成PM意向的资源不足, 更可能对已完成PM意向进行自动化加工。因此在不同进行中任务负荷组块中, 个体会动态地调整认知加工策略。完成阶段遇到原PM线索(尤其显著性、聚焦性线索), 个体会自发提取先前相关意向内容, 该过程是自动化加工。而抑制加工的作用是抑制对已完成意向的提取或执行。除此之外, 自发提取过程中涉及的反射−联结和差异−搜索加工会影响控制加工的参与(Kurtz et al., 2022)。反射−联结加工只允许认知控制对已完成PM意向的反应水平产生影响, 它通过抑制条件反射触发的对已完成PM意向的执行加工(Bugg et al., 2016)。如果已完成意向通过反射−联结加工提取, 认知控制可能仅在意向提取后才能抑制其执行(后期抑制)。而差异−搜索加工允许认知控制在记忆水平发挥作用, 在遇到原PM线索时会抑制对经验差异的关联性的记忆搜索(Anderson & Einstein, 2017)。如果通过差异−搜索加工提取, 那么认知控制可能已经抑制或中断了记忆搜索, 这将阻止提取已完成的PM意向(早期抑制)。因此, 根据双加工理论以及动态多重加工理论的观点, 在PM后效的形成中, 个体可能动态地调整认知策略。已完成PM意向会触发自动化加工, 个体可能会抑制对其进行原PM反应, 当认知控制受损时, 会出现抑制失败, 进而形成PM后效。

综上, 完成阶段中, 个体重复执行已完成PM意向或已完成PM意向对进行中任务产生干扰均会形成PM后效。其中, 遇到已完成PM意向并对其进行自发提取, 这更容易产生重复执行错误(Anderson & Einstein, 2017; Scullin & Bugg, 2013; Scullin et al., 2011; Scullin et al., 2009)。完成阶段中对已完成PM意向进行持续监控, 会导致对原PM线索和进行中任务的反应时延长, 此时会对进行中任务产生干扰(Meier & Rey-Mermet, 2012; Möschl et al., 2019; Walser et al., 2012; Walser et al., 2017)。双加工理论和动态多重加工则支持对已完成PM意向进行自发提取和抑制加工, 当认知资源不足时, 会形成PM后效。但是, 当认知资源充足时, 也会促进PM后效的消退。因此, 自动化加工和监控加工可能更有效地解释PM后效的形成。

3.1.2 事件性PM后效形成的神经机制

既然PM后效的形成与自动化加工、监控加工关系密切, 那么梳理与其相关的神经通路则能说明PM后效形成的神经机制。Beck等人(2014)使用功能磁共振成像(Functional Magnetic Resonance Imaging, fMRI)技术分离了PM后效中与自动化加工和监控加工相关的脑区激活。在PM完成阶段中遇到原PM线索会激活脑岛、后扣带回、腹侧额顶网络、内侧颞叶等脑区, 它们与PM意向的自发提取相联系(Beck et al., 2014; Cona et al., 2015), 见图1。反射−联结以及差异−搜索的自发提取所激活的脑区大致相似, 但有一定差异。完成阶段中遇到原PM线索, 脑岛将PM线索的相关特征进行选择性加工并放大, 然后将这一信息传递给后扣带回(Cona & Rothen, 2019)。差异−搜索自发提取过程中将传递给后扣带回的信息进一步输送给腹侧额叶皮层, 它支持将注意资源从外部线索转移到内部记忆, 以搜索相应的存储痕迹。PM完成后, 重复出现的原PM线索仍会触发从长时记忆中提取相应意向表征, 它涉及回溯记忆或情景记忆的提取过程, 这会激活内侧颞叶相关脑区。通过内侧颞叶将线索与意向活动建立自动化联结并保持在激活状态, 当遇到原PM线索时, 会自发提取相关意向内容, 形成PM后效(Beck et al., 2014; Scullin et al., 2020; 黄欢等, 2018)。与此类似, 反射−联结自发提取同样涉及脑岛、后扣带回以及内侧颞叶等脑区, 与差异−搜索加工不同, 传递给后扣带回的信息会先输送给喙外侧前额叶皮层, 它负责使已完成PM意向在长时记忆中保持激活状态, 通过腹侧顶叶皮层激活并反射性提取已完成PM意向, 从而形成PM后效(Beck et al., 2014; Cabeza & Moscovitch, 2013)。

监控加工中, 重复出现的原PM线索的相关信息首先通过脑岛进行放大, 之后将已完成PM意向出现的信号输送给前扣带回。完成阶段中原PM线索和进行中任务刺激可能会产生相互竞争的冲突信号, 这会激活前扣带回。脑岛和前扣带回共同构成了“凸显网络” (salience network), 它用来检测与PM意向相关的内外部信息。前扣带回通常与背侧前额叶皮层以及后顶叶皮质共同激活, 并形成“认知控制网络结构”, 它用于监控已完成的PM意向(Beck et al., 2014; Cona et al., 2015; Friedman & Robbins, 2022; 黄欢等, 2018)。前扣带回会将原PM线索与进行中任务的冲突信号传输给背侧额顶网络。由背外侧前额叶皮层、楔前叶、后顶叶皮层等构成的背侧额顶网络与策略性监控加工有关, 见图2。基于该信号, 背侧额顶网络会根据进行中任务以及原PM线索的反应要求进行自上而下的注意分配并调节感知皮质中相关刺激特征的加工, 维持已完成PM意向的激活状态, 并监测原PM线索的出现, 当投入认知资源越多时, 越易形成PM后效(Cona & Rothen, 2019; Cona et al., 2015)。

图1 自动化加工神经通路

图2 控制加工神经通路

3.2 事件性PM后效消退的认知神经机制

3.2.1 事件性PM后效消退的认知加工机制：抑制加工

与PM后效的形成不同, 后效的消退与抑制加工关系更密切。抑制加工认为PM意向表征的激活水平在意向完成后被主动降低。与PM意向相关的记忆内容的激活水平可能降至基线水平以下, 这涉及对已完成PM意向相关记忆内容的主动抑制过程。另一种观点认为, 抑制加工降低了已完成PM意向的激活水平, 使其接近但不低于基线水平, 它并不是主动抑制加工, 而是涉及激活已完成PM意向消退的过程。而且, 抑制已完成PM意向有助于建立新的意向表征(El Haj et al., 2018; Matos & Albuquerque, 2021a; Möschl et al., 2020)。激活阶段中已形成较强的PM意向, 完成阶段中一旦要求不再执行原PM任务, 此时需投入认知资源对已完成PM意向进行抑制, 以保证进行中任务的执行。但抑制加工可能存在先识别原PM线索再抑制已完成PM意向以及直接抑制(不需要识别原PM线索)两种不同的模式。前者指完成阶段遇到原PM线索时, 首先对其识别, 然后投入认知资源抑制已完成PM意向。后者则指完成阶段中为保证PM后效的消退, 个体可能不识别原PM线索, 而是将整个完成阶段组块作为进行中任务试次, 即直接抑制对原PM线索的识别和已完成PM意向的执行。

停止标记理论(stop-tag)认为, 激活阶段中对PM意向形成了较深的情节痕迹和丰富的意向完成表征, 完成阶段的指导语会将停止标记绑定到不再相关的PM线索−反应联结的认知表征上, 更易形成不去执行的记忆(Bugg & Scullin, 2013; Bugg et al., 2016)。根据记忆的再巩固理论(reconsolidation theory), 当记忆被重新激活时, 它们会暂时变得不稳定。在这种不稳定状态下, 记忆可能被中止(Nader & Hardt, 2009)。完成阶段遇到原PM线索会重新激活目标−行动的联结, 这使得它暂时不稳定并准备中止记忆。因此, 完成阶段中遇到原PM线索时不再触发对原PM意向的记忆, 进而促进PM后效的消退。

根据动态多重加工理论的观点, 在PM后效消退过程中, 个体也会对已完成PM意向进行自发提取, 但认知控制水平较高的个体更能成功抑制已完成PM意向并使其消退(Bugg & Scullin, 2013; Bugg et al., 2016; Bugg & Streeper, 2019; Kurtz et al., 2022; Matos et al., 2020; Schaper & Grundgeiger, 2019; Scullin & Bugg, 2013)。当个体意识到PM意向已完成后, 可能除了会抑制意向激活和原PM反应(Bugg et al., 2016), 还可能将停止标记与PM线索−反应相关联, 以便个体再次遇到原PM线索时编码新的不执行先前行动的意向(Bugg & Scullin 2013)。无论是PM后效的形成还是消退均涉及双加工机制, 前者是由于抑制加工不足, 形成PM后效, 后者则是抑制加工水平更高, 使得已完成PM意向消退。结合PM后效的自动化加工、控制加工以及双加工理论, 可能还存在提取−抑制加工模式, 它本质上仍需要先识别原PM线索, 然后对已完成PM意向进行抑制(Matos & Albuquerque, 2021a; Möschl et al., 2020), 该观点能部分解释PM后效的消退。提取−抑制加工可分为自动提取−抑制加工和监控提取−抑制加工。自动提取−抑制加工与上述双加工理论一致, 而监控提取−抑制加工则涉及对已完成PM意向进行持续监控, 提取之后对其进行抑制。由于个体持续地投入认知资源对已完成PM意向进行监控, 完成阶段中遇到原PM线索时首先会对其进行识别, 然后对已完成PM意向进行提取, 这一过程需消耗认知资源。当已完成PM意向被提取后, 则需抑制加工使其消退。因此, 高水平的抑制加工更易促进已完成PM意向消退, 低水平的抑制加工则难以促使已完成PM意向消退。目前, 仅有少数研究指出可能存在提取−抑制加工模式, 但未系统地探究自动提取−抑制加工与监控提取−抑制加工的区别, 未来可采用统一的实验范式对二者进行区分。

在PM后效的研究中, 通常在完成阶段告知被试遇到原PM线索时不需执行原PM反应, 将其当作进行中任务反应即可, 此过程涉及抑制对已完成PM意向的提取和执行(Möschl et al., 2020; Pink & Dodson, 2013; Scullin & Bugg, 2013; 郭云飞等, 2019; 辛聪等, 2020)。无论是停止标记理论、双加工还是动态多重加工理论均涉及抑制加工的思想, 要使已完成PM意向消退, 在完成阶段遇到已完成PM意向时需投入认知资源对其进行抑制或形成不去执行的准备状态。因此, 抑制加工可能更有效地解释PM后效的消退。

3.2.2 事件性PM后效消退的神经机制

PM后效的消退与抑制加工密切相关, 其中抑制加工除了涉及脑岛、前扣带回、背外侧前额叶皮层、楔前叶和后顶叶皮层外, 还与喙前额叶皮层、外侧眶额皮层以及辅助运动脑区有关(Cona & Rothen, 2019; Cona et al., 2015; Scullin et al., 2020)。完成阶段遇到原PM线索时, 与其相关的信息会通过脑岛放大, 并将其传递给前扣带回。此时不再需要对已完成PM意向进行PM反应, 因此遇到原PM线索时会产生反应冲突的信号, 而个体需抑制对已完成PM意向的反应, 这激活了前扣带回与喙前额叶皮层。外侧眶额皮层与建立刺激−反应的新联结并抑制旧的优势反应相联系, 它与背外侧前额叶皮层、楔前叶、后顶叶皮层共同构成的额顶网络用来抑制对已完成PM意向的提取(Cona & Rothen, 2019; Scullin et al., 2020)。能否成功抑制已完成PM意向还与辅助运动区域相联系, 该脑区与选择恰当行为反应和抑制不恰当任务反应有关。辅助运动区联合多个躯体感觉区域, 将已完成PM意向从抽象意识层面转换到具体行动上, 即对已完成PM意向进行抑制加工(Cona et al., 2015; Emanuel et al., 2021)。当认知资源充足时, 会促进对已完成PM意向的抑制, 导致PM后效的消退(见图2)。

近期, Scullin等人(2020)发现, 老年人内侧颞叶和外侧眶额皮层的体积与重复执行错误存在中等程度的关联, 即内侧颞叶体积越大以及外侧眶额皮层体积越小, 越易产生PM后效。他们认为PM后效涉及双加工机制, 在自动化加工中内侧颞叶参与线索与意向活动间的联结, 并使其在长时记忆保持激活状态。因此, 内侧颞叶体积越大, 越易促进对已完成PM意向自发提取。另外, 外侧眶额皮层与学习新的刺激−反应联结后抑制旧的习惯反应有关, 而且涉及评估先前刺激−反应出现在当前背景中的适宜性, 它与决策和认知控制反应的困难性相联系(Izquierdo et al., 2017)。完成阶段中遇到原PM线索时, 个体需判断是否继续对其进行PM反应, 这涉及认知控制相关过程, 它与控制加工的观点基本一致。目前, 虽未有研究系统梳理PM后效中双加工的神经机制, 但可根据自动化加工和抑制加工涉及的神经通路进行推测(见图3)。完成阶段遇到原PM线索时, 与其相关的信息会通过脑岛放大, 并将其传递给扣带回, 它可能激活与自动化加工和抑制加工相关的神经通路。已完成PM意向的消退依赖于抑制加工, 当认知资源充足时会促进PM后效消退, 但当认知资源和抑制控制能力不足时会出现抑制失败, 这会导致PM后效。另外, 提取−抑制加工模型的神经机制也可以从自动化加工、监控加工以及抑制加工激活的脑区进行推测。未来还需要增加对PM后效神经机制的探究, 系统地梳理PM后效消退所涉及的脑区。

图3 双加工神经通路

4 总结与展望

已完成PM意向可能并未完全消退, 它会导致重复执行错误或干扰进行中任务表现, 即产生PM后效。基于PM多重加工理论, 影响PM后效的因素大致可分为：PM任务特征、进行中任务特征、任务情境和个体特征。目前, 关于PM后效形成和消退的认知机制主要涉及自动化加工、控制加工(监控加工、抑制加工)、提取−抑制加工、停止标记加工、双加工和动态多重加工等。其中, 自动化加工细分为反射−联结加工和差异−搜索加工, 而控制加工可分为监控加工和抑制加工。而提取−抑制加工包括自发提取−抑制加工和监控提取−抑制加工。神经成像的证据表明, PM后效可能存在自动化加工、控制加工以及双加工的神经通路。但有关PM后效的研究还存在一些不足需进一步探究：

4.1 深入考察事件性PM后效的加工机制

目前, 关于事件性PM后效的加工机制还有一些重要的问题值得思考。首先, 在自动化加工中, 反射−联结和差异−搜索自发提取在多大程度上以及在何种条件下参与了已完成PM意向的加工还不清晰。大多研究仅根据结果来推测是否进行了自动化加工, 并未对反射−联结和差异−搜索自发提取与PM后效的关系进行直接探究。与此类似, 目前并不清楚认知控制在何时参与了已完成PM意向的消退。而且, 认知控制是抑制已完成PM意向内容的提取, 还是仅仅抑制对已完成意向的执行, 或两者兼具？其次, 先前在探究加工机制时仅对出现PM后效(重复执行错误或对进行中任务产生干扰)的被试反应数据进行分析, 认为未出现PM后效的被试有效抑制了已完成PM意向, 并未对已完成PM意向进行自发提取。但如果未出现重复执行错误的被试对原PM线索的反应慢于基线条件, 则可认为即使被试抑制了对已完成PM意向的重复执行, 仍会自发提取已完成PM意向(Matos & Albuquerque, 2021a)。最后, 仅有两项研究直接探究了PM后效的神经机制, 他们均以中老年人为对象, 而且样本量较小(Beck et al., 2014; Scullin et al., 2020), 这限制了研究结论的推广。基于此, 未来需进一步探究事件性PM后效的加工机制, 可结合脑神经成像技术来综合说明自发提取中反射−联结以及差异−搜索加工的差异, 探究PM意向完成后的哪一阶段涉及认知控制加工, 并进一步厘清涉及抑制加工和监控加工的反应指标。通过脑成像技术探究PM后效的产生与哪一意向表征的消退有关。除此之外, 未来还可采用更大样本, 对健康年轻人、中老年人和临床人群的PM后效进行功能神经成像研究, 综合分析出现和未出现PM后效的被试反应数据, 进一步说明PM后效的机制问题。

4.2 增加对不同类型和自然情境中PM后效的考察

目前, 对PM后效的研究主要采用基于事件性PM研发的实验范式, 这可能无法全面反映PM后效。不同类型PM对认知资源需求不同, 事件性PM任务中, 目标事件可能自动激活对意向内容的提取。时间性PM中恢复意向内容需自我相关的启动, 对执行控制资源需求更高, 个体需积极监控目标情境, 注意时间信息的变化, 以保证PM任务的成功执行(Einstein & McDaniel, 1990)。事件性PM设计的实验范式包含了明确的外部线索, 通过观察个体对完成阶段原PM线索的反应情况来衡量PM后效, 而时间性PM缺少明显外部线索, 难以采用与事件性PM相同的指标来衡量PM后效, 对其后效的探究可能需要寻找其他指标。例如, PM完成阶段中时间监控次数和重复出现的PM按键反应可能是时间性PM后效的指标。目前未有研究考察时间性PM后效, 未来可在现有实验范式的基础上, 结合时间性PM特征, 设计出衡量其后效的研究范式。

现有研究对PM后效的考察大多在实验室情境中进行的, 与现实生活情境相比, 实验室情境中有关PM意向的维持阶段普遍较短, 被试通常只需完成少量的进行中任务实验试次便遇到第一个PM线索。完成阶段中较短的意向维持时间可能导致被试没有充足的时间使已完成的PM意向消退, 这会高估PM后效。而且, 现实情境中的PM通常需要更复杂的行动计划。另外, 实验室情境中对PM后效的考察多基于客观指标, 例如重复执行错误或反应时。Schaper和Grundgeiger (2019)认为被试在完成阶段可能未意识到执行已完成PM意向是错误的。完成阶段中遇到原PM线索时, 个体是否会产生激活或抑制PM意向相关内容的想法？未来可增加自然情境中PM后效的考察, 结合更复杂的行动计划范式以适应现实情境。此外, 研究人员可通过收集被试在PM完成阶段主观评估的信息, 要求被试报告关于已完成PM意向的想法, 综合主观评估信息与客观指标以增加对PM后效的认识。

4.3 注重探究降低PM后效的策略

研究发现, 无论年轻人还是老年人均可能出现PM后效, 但在老年人中该现象尤其突出(Bugg et al., 2016; Scullin et al., 2012; Scullin et al., 2009)。目前对PM后效的研究主要聚焦在健康年轻人和老年人方面, 少有研究关注临床人群的PM后效。El Haj等人(2018)发现, 与健康老年人相比, 阿尔茨海默症患者出现了更多的重复执行错误。他们不仅对PM相关信息的提取存在困难, 而且难以抑制已完成的PM意向。因此, 未来需拓展对临床人群PM后效的考察, 重点探究降低PM后效的策略, 这不仅能有效地提高个体日常生活质量, 而且在临床实践中也有重要意义。

Bugg等人(2016)发现遗忘练习策略(forgetting practice strategy)能有效降低PM后效。遗忘练习具体是在刺激出现之前个体先执行练习阶段任务, 即遇到先前的目标时, 只执行当前的任务即可, 不再进行PM反应。该策略本质上是通过抑制对已完成意向的重复执行来降低PM后效, 其目标是帮助个体忘记先前相关的意向, 通过练习训练的方式形成一种类似“No-Go”的记忆(Bugg et al., 2016)。研究表明外部提示(external reminder)可提高PM, 例如日常生活中, 可通过便利贴、备忘录或者闹钟等外部工具来进行提示, 帮助去执行将要完成的任务(Faytell et al., 2018; Jones et al., 2021)。Anderson和Einstein (2017)认为通过制定日常药品的服用清单来当作信息提示可有效降低PM后效对临床病人的影响。外部线索提示在日常生活中的可操纵性很强, 因此它也是使用较多的一种策略。目前, 仅少量研究考察了降低PM后效的策略, 但PM后效对个体日常生活的负面影响较大, 未来需增加对降低PM后效策略的探究, 以提高人们日常生活质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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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ffects of task characteristics and individual traits on the aftereffects of event-based prospective memory and its mechanism

XIN Cong, ZHENG Yuanxia, CHEN Zhongqi, LIU Guoxiong

(School of Psychology, Nanjing Normal University, Nanjing 210097, China)

The phenomenon in which an individual repeatedly performs an already completed prospective memory (PM) intention (commission errors), or the completed intention interferes with the performance of the ongoing task are the aftereffects of PM. Based on the multiple processing theory of PM, a literature review revealed that task characteristics (PM task characteristics, ongoing task characteristics, task context) and individual traits modulate the aftereffects of event-based PM. Theoretical explanations for the processing mechanisms of the aftereffects of event-based PM include automatic, controlled, extraction- inhibition, stop-tag, and dual processing, and dynamic multiprocess framework. Among these, automatic processing is subdivided into reflexive-associative and discrepancy-plus-search processing, while controlled processing can be divided into strategic monitoring and inhibition processing. The formation of aftereffects of event-based PM is more closely related to automatic and strategic monitoring processing, and the deactivation of such aftereffects is more dependent on inhibitory processing. The processing mechanisms of the aftereffects of event-based PM need to be explored in-depth. Furthermore, future research should increase the investigation of aftereffects of PM in different types as well as natural contexts, and focus on exploring strategies to reduce the aftereffects of PM.

aftereffects of prospective memory, task characteristics, individual traits, automatic processing, controlled processing

2022-08-29

刘国雄, E-mail: 17219367@qq.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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