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智琳

万里归来颜愈少，微笑，笑时犹待年少。

——题记

他是一个画家。他不是那种风度翩翩，站在画板前优雅地一手托着调色板，一手轻轻握住画笔，久久凝视着自己的作品，时而谨慎地在画布上添上几笔，时而放下手头的工作，端起咖啡杯悠闲地抿上几口的画家。他不是，从来不是。自从远离家乡，独自在城市打拼，他的脸上就再也没有笑意，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忧伤。他每天顶着蓬乱的、打着结的头发，睡眼惺忪地从床上坐起来，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窗外，不去看已经空荡多时的画布——他没有创作的灵感。

城市的喧嚣像巨大的铁笼，将他曾源源不断向外溢的灵感全部囚禁起来。他出神地望着碧蓝澄清的天空，白鸽的羽翼在白云之上划出一道浅白，阳光慵懒地铺洒大地。也许，乡下的母亲正忙着在田野里用小车运送玉米；也许，家里的花猫正用爪子拨弄狗尾巴草玩；也许，儿时的小伙伴正坐在树下闲谈……他在心里默默念叨着。

他坐在画板前，心乱如麻。正准备眯着眼在床上打个盹儿，突然，余光瞥到了夹在画板后的照片。他好奇地抽出照片，虽有些发黄，但照片中的男孩仍然神采奕奕，眼中带着明亮的光彩。男孩身旁站着一对夫妇，他们正牵着他的手，含笑看着镜头。他的眼眶湿润了，伸手抚摸父母——照片中的夫妇的脸庞，思念、难过的心情糅杂在一起，他多么想念自己的父母哇！父母一直是他強劲有力的后盾，对他选择走绘画这条道路十分支持。他原本憧憬着自己有辉煌的未来，到头来却是依靠父母的帮助而生活。自从父亲去世，母亲一个人过得十分辛苦，仍每月给他打钱。想到这里，他捏捏自己发酸的鼻子，决定回家乡一趟。

母亲听他打电话说要回家，心情激动，在屋里转来转去，一时不知所措。母亲急急忙忙到村里唯一的商店买了蔬菜和肉，又提了一大包他最爱吃的板栗，小碎步跑回了家，一进门便在灶台边忙碌起来。母亲在他离开这三年一直舍不得吃像样的饭菜，腌萝卜、玉米粥是母亲为填饱肚子经常吃的食物。她最爱做的事就是伸手在床板下摸索半天，欣喜地摸出一沓沓零碎钞票，蘸点儿唾沫满足地数。门外响起汽车的喇叭声，母亲匆忙地放下菜刀跑出院门，兴奋地拥抱着车旁的他。他从上到下细细打量母亲，母亲的脸上布满皱纹，黑发间夹杂着更多白发。许久不见，她竟苍老了许多。母亲的手粗糙得像饱经沧桑的树皮，这是一双不仅要操持家务，还要为他考上艺术学校积攒学费的手！母亲有些局促，不知该往哪儿放的手不停地在围裙上摩挲着。还是他一手挽起母亲的胳膊说：“妈，咱先进屋。”母亲连连点头。一进屋，他就看见桌上放的全是他爱吃的菜，母亲说：“饿了吧，快吃点儿垫垫肚子。”自己则靠在一旁有一搭没一搭地问他生活得怎样。他剥开糖炒栗子放到嘴里，大口咀嚼着，把心中的烦恼也咽下肚，强装欢笑说自己生活得很好。午饭过后，他钻进自己的房间，本以为很长时间不住人的房间应该很乱很脏，没想到母亲把房间打扫得一尘不染。床单既干净又平整，窗户擦得可以当镜子照，桌子还铺上了崭新的桌布。他外出三年，母亲坚持每天打扫房间，希望他经常回来。

他把脸埋在被子里，恍惚想起小时候的事。他同邻居家小孩偷偷摘了自家的蚊帐做成捕鱼的网，解开系在岸边树上的渔船，乘船在小河上钓鱼。傍晚收获满满回到家，刚进门就被父亲狠狠地揍了一顿。母亲看着他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伤，一边流泪一边拿着药膏给他涂抹。他想着，咯咯地笑了。

晚上，他和母亲一同来到小河边。银白的月光透过树影，斑驳地洒在小河的河面。波光粼粼的河面反射出闪亮的光芒，将坐在一旁草地上的母亲的脸庞映照得熠熠生辉。远处，秋虫鸣叫阵阵，猫头鹰已立在枝头机警地环视四周。微风吹过芦苇丛，发出沙沙的轻响。他借着月光，他拿出画板，灵感如泉涌。他手执画笔一边回头看着母亲，一边飞速在纸上勾勒着。他看着完成的作品，给母亲，也给因母爱而重拾希望的自己一个灿烂的微笑。

评语 这是一篇精彩的小小说。一位远离家乡的画家在城市的喧嚣声中失去了灵感，创作遇到瓶颈，备感苦闷、彷徨。他开始思念家乡，牵挂母亲，于是踏上了归乡之旅。母亲因为儿子的归来欣喜万分，忙里忙外、操劳奔波、无怨无悔。在饱经风霜的母亲面前，在母爱氤氲的老家，画家重拾希望，绽放笑颜。母爱冲散了精神阴霾，让画家重拾自我。文章以舒缓有致的文字揭示人物的生存状况，以逼真的生活细节再现母亲的伟大无私，以精彩的景物描写烘托人物内心的变化。小说虽没有跌宕起伏的情节，但以情感人，以细节取胜，读来令人动容！

（讲评教师  惠军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