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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桥的故事

2023-09-06李国斌

中国公路 2023年14期
关键词:铁索汉源河沟

文|李国斌

虽然汉源总有不同的风景,但作为一个汉源人,最让我怦然心动、为之倾倒的却是一座又一座横跨在大渡河上的桥。这些桥中,大树大桥对我来说意义深远。

大树大桥在水天一色中傲然挺立,飞越关山,如长虹当空。李国斌 摄

大渡河是一条雄浑的河,孕育了川西的汉源文明,也造就了个性张扬的汉源人。

虽然汉源总有不同的风景,但作为一个汉源人,最让我怦然心动、为之倾倒的却是一座又一座横跨在大渡河上的桥。这些桥中,大树大桥对我来说意义深远。

初见大桥

2006年11月8日,就在我无数次回乡途经的大渡河龙滩渡口,一座跨越大渡河的大桥正式动工,它就是汉源第一座建在大渡河上的现代化公路大桥——大树大桥。这座大桥就选址在20世纪80年代建设的汉源铁索桥上游100米处。

那年回老家过年,行至汉源铁索吊桥,大渡河水在龙滩口咆哮着奔向相隔几公里的大渡河大峡谷,我与建设中的大树大桥第一次相遇。湍急的河水中已经伫立起几根近百米高的桥墩,河边的轮渡忙碌地运送着载满建设材料的大车,咆哮的河水、轰鸣的机器,合成了一曲火热的工地交响乐。建设中的大桥让我思绪翻腾,童年往事仿佛历历在目,使我回忆起第一次过桥时的趣事。

我的家乡就在汉源大渡河南岸的彝族高寒山区,紧邻大凉山,每一次回家,龙滩口渡口是必经之地。确切地说,我的老家在大渡河一级支流西街河的上游左岸山坡上,放开嗓门儿就可以跟对面山坡上的人喊话,然而相见却要耗费好几个钟头。山谷中的西街河,老乡们叫它河沟头,河沟头虽小,却阻隔了乡亲们奔向外面世界的脚步。

小时候,我的脑海里并没有“桥”这个概念。山民要到城里或集镇赶场,必须要经过河沟头。枯水期间,他们会跨过搭在河中间的大石头过河,而这些石头被乡亲们称作石步子,也就是跳蹬,它既是山民的“桥”,也是我童年的“桥”。涨水季节,河水中所有的石头被大水淹没,石步子难觅踪影,过河就成了一场意志和胆气的较量。沿着齐腰深的河水,脚板使劲儿抓牢河床,任凭湍急的河水和飞转的石头敲打,即使皮肉和骨头再疼也要坚持住,不能有丝毫放松,于是每一次平安过河对于山民来说都像是一次胜利。

2009年3月,建设中的大树大桥和建设于20世纪80年代的汉源铁索吊桥。李国斌 摄

到河沟头去洗澡、抓鱼,顶着衣服、裤子过河,是我童年和少年无数个平淡日子的缩影。那时候,我认为河沟头就是世界上最大的河。而经常去县城赶场的大人们却说,大渡河才是真正的大河,于是大渡河就这样悄悄地走进了我的心里,生根发芽,“去看看大渡河”也成为我少年时的梦想之一。

而我第一次见到真正的桥,则是在小学六年级。那年,全公社的男女老少都去参建县城到公社的公路。身为小学生的我们也在老师的带领下沿着山路,步行了一个多小时来到绝壁悬崖下的西街河边。我看到四根钢绳牢牢地固定在河两岸的岩石上,两根钢绳上铺着几块木板,河水哗哗作响,老师说,这就是西街河吊桥。好奇心让我第一个上桥,然而桥立马摇晃起来,老师连催了几次,我都因为害怕不敢再往前走。彝族同学木乃子没敢过桥,在桥边乱石堆中,他手里捧着一把白色的东西不断往嘴里塞,白色的浆汁从他黢黑的嘴角一直往下流,甚至流到脖子上,“天呐,他吃的是蜂蛹!” “哇” 我一阵恶心。于是,第一次过桥,留在我脑海里的并不是一甩一甩的西街河吊桥,而是木乃子嘴角流淌的蜂蛹浆汁。

二见大桥

第二次看见大树大桥的时候,它正在铺装桥面。

那是2008年汶川大地震过后,作为预备役军官,我在历经了川北极重灾区的3个月生死考验后,第一次回到也是重灾区的故乡,看到了一片废墟之中的汉源。关于大树大桥,我听说了这样一个故事。据说在地震发生时,有工人正在近百米高的桥柱上施工,强烈的地壳运动使得高高的桥柱如风中摆柳,建筑工人在半空中惊恐万状,但对生命的渴望,让他们死死抓住了桥柱上的钢筋,熬过了强震,而十几根高大的桥柱同样经受住了大地的震颤。对于大树大桥建成后的景象,我有着强烈的热望。于是,我将繁忙的趸船,老旧的铁板桥,和正在进行最后施工的大树大桥全部纳入取景框中。仰望正在紧张施工的大树大桥,我回想起当年第一次来到大渡河河边的场景。

当年,山里孩子最大的梦想就是好好读书、出人头地、走出大山。中学毕业,我以全乡第一的成绩,成了唯一一名可以去县城参加中考的学生,这意味着我可以考取中专或师范学校,成为一名老师,脱掉“农皮”、吃上商品粮。然而,中考本身并没有给我留下更多的印象,反倒是赶考途中惊心动魄的场面,让我对大渡河和大桥有了更深的认识。

那年炎炎夏日,一个瘦小的山里娃背着书包,独自从彝族山乡向县城进发,来到了传说中的大渡河边。7月汛期,大渡河涛声震天,河水与岸齐平,有些还漫过了河堤,巨浪拍打河岸,如万马嘶腾,气势荡人心魄。这才是真正的大河啊,我在心里感叹。

龙滩渡口,是大渡河南岸山民到汉源县城富林的必经之道,千百年来,也是南方丝绸之路和蜀身毒道前往云南缅甸印度的官道。有史记载以来,汉源境内大渡河并没有一座桥梁,也没有大型水上交通工具,送山民过河的是一只只小木船。当我挤上船时,小木船已经被农具、农产品塞得满满当当,汗水味、烟草味全部夹杂在一起,混合在鼻腔里。艄公一声呐喊,船像一片树叶从岸边漂了出去,划桨声、嘶哑的吆喝声、激荡的河水声撞击着我幼小的心房。我死死地抓住船帮,在一个接一个的浪头中屏气凝神。

随着小木船跃上一个浪头又一个浪头,河水瞬间翻涌而进,船里汪洋一片,船工用瓜瓢不断往船外舀水,掌舵艄公的吼声、船桨拍打水面的声音也愈发急促,船工脸上有了一丝惊恐的神情,我脑袋完全一片空白。此时小船不是向对岸前进,而是一直往下游漂去,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有人叫了一声:到了,到了。在渡口对岸下游大约500米的地方,在河里漂荡了20分钟的小船终于靠岸。中考之路惊魂一刻,让我领略了大渡河魔性残忍的气势。当时我就想,大渡河上要是有一座大桥,哪怕是一座吊桥也好啊。

卫志均 摄

三见大桥

当我第三次见到大树大桥的时候,发源于青藏高原巴颜喀拉山的大渡河不再奔腾咆哮,高峡平湖缚住了桀骜的巨龙,大渡河成为一潭碧水,它恣意汪洋,在高原的阳光下闪着粼粼波光。大树大桥已然建成,大桥桩深80米、墩高100米、跨度255米,当时在同类公路大桥中位居四川第一、全国第四。大桥在水天一色中傲然挺立,飞越关山,如长虹当空,将北岸当年诸葛亮驻军的炒米岗和南岸的大树新集镇山阳坪紧紧相连。

我驾车来到了汉源湖边,将车停在大树大桥上,探身将目光投向桥下,顿时头晕目眩。极目远眺,汉源湖一片烟波浩渺,云蒸霞蔚,我努力用目光寻觅着一次次摇晃着带我走向县城、走向省会的汉源铁索吊桥,然而,作为大树大桥的前身,如今的它早已仙踪飘渺,随着大坝的蓄水,沉没在了美丽的湖底。

中考结束,我并没有走进师范学校,当老师的梦想也随之破灭,但由于在大渡河畔的大树中学求学,以前总在梦中出现的大渡河成了我天天可以看到的风景。虽然那时的我依然每周踩着河沟头的石步子回家,涨水时仍然不得不脱掉裤子趟水而过。

汉源大树区人(包括汉源大渡河南岸6个乡)盼望大渡河上有一座大桥的梦想在1980年成为现实,一座公路铁索吊桥以宏大的场面开工,锣鼓喧天、彩旗挥舞,山民黝黑皮肤下的渴望强烈清晰,全区所有乡镇村社都抽调了强壮的劳动力展开了两年大会战。

大桥就建在龙滩口的渡口上,工地上的标语、红旗、高音喇叭,配合了那个年代的浪漫与激情。山民们把梦想、汗水,以及对大桥的渴望溶入了大渡河的涛声,灌进了逐渐升起的桥墩,洒向了一根又一根固定在河岸绝壁上的巨大铁索。

当时,渡口已经搞起了轮渡,用趸船将汽车、拖拉机运到河两岸。那些离开趸船的汽车和拖拉机,如一个个脏兮兮的甲壳虫消失在河两岸灰尘满天的简陋公路上。我每周回学校途经渡口,总要等待下趸船的拖拉机,当一盘飞车党。爬车是体力、智力、技巧的比拼,既要和车子比速度,也要和大地比离心力,更要和拖拉机驾驶员比心眼儿、比手段。

铁索吊桥修好了,这是汉源人用自己的双手第一次在大渡河上修建的大桥,它承载了汉源人太多的梦想,这是天险大渡河第一次向汉源人低下高昂的头颅。大桥通车那天,一切言语都形容不了大渡河南岸大树人内心的喜悦,在漫长岁月里,大渡河峡谷的先民一直在和河水搏击,而这一天,他们的后辈不再用自己的性命去换取一纸通行证,终于可以昂首阔步地平安走过这条大河。

我记不清那一天是1982年的几月几日,但一群同学高兴地在桥上来回奔跑的场景,恍若昨日,伙伴们顾不上粗大钢缆上厚厚的黄油,用双手摸了一次又一次,脸上溢满了幸福的笑容。铁索吊桥竣工的日子,是我,也是大树人汉源人盛大的节日。

如今,汉源铁索吊桥像一个战士完成了最后的冲锋,将接力棒交给了更加强壮、更加年轻的大树大桥。有了崭新的大树大桥,我无数次跨桥而过,回到家乡。在我一次次风驰电掣的日子里,水泥公路修到了片马乡政府,西街河那座我人生第一次见到的“甩甩桥”早已淹没在杂草丛中,取代它的是一座公路大桥,就连老家河沟头也修起了石拱桥,老乡们担惊受怕与河水搏斗的日子一去不返。

今天,驱车行驶在汉源环湖公路上,我看到宏伟的雅西、峨汉高速大桥在蓝天下、碧水中矗立起来,像一条条巨龙蜿蜒飞舞在横断山边沿的崇山峻岭之间,将天府的博大胸襟和攀西的温暖阳光一线相连……日子让年轮写在皱纹里,归乡的旅程把吊桥与大桥,苦旅与乐驾糅合在一起,虽然汉源的桥不断在变美,在变多,但我对大桥的爱不变,对家乡的思恋不变。

大树大桥是汉源第一座建在大渡河上的现代化公路大桥 冉闯 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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