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志国

挤眉弄眼、龇牙咧嘴、甩手踢脚，还不断发出怪声，有时像打嗝，有时像清嗓，有时像狗叫

他的小毛病越来越多，挤眉弄眼、龇牙咧嘴、甩手踢脚，还不断发出怪声，有时像打嗝，有时像清嗓，有时像狗叫。这还不算，前一阵子居然脏话不断

暑假的一天，我接待了王女士和宁先生。刚落座，王女士就迫不及待地说：“您快帮帮我们吧，我家孩子愁死人了！”我递过去一杯水：“别着急，慢慢说，孩子怎么了？”

王女士稳定了一下情绪：“是这样。我们有两个儿子，出问题的是大儿子。他今年12岁，暑假后就该上六年级了，成绩很好，就是小毛病太多。最初，他爱眨眼睛，我们以为他眼睛有问题，带他去医院看眼科，可医生检查后说眼睛没问题。随后，他说话怪怪的，似乎嗓子有问题，我们又带他去看耳鼻喉科，医生检查后也说没问题。既然身体没问题，我们就批评他不要这样，希望他改掉这些小毛病。可他非但没改，小毛病还越来越多，挤眉弄眼、龇牙咧嘴、甩手踢脚，还不断发出怪声，有时像打嗝，有时像清嗓，有时像狗叫。这还不算，前一阵子他居然脏话不断。我严厉地批评了他，他爸爸也批评他。当时，孩子憋住了，可一转脸就忘了，甚至表现得更严重。我和他爸爸寻思，孩子生理上没问题，是不是心理上有问题？”

宁先生接过话茬儿：“我们带孩子去医院的心理科看病，医生说孩子患上了抽动秽语综合征。吃了一段时间的药，孩子的症状有所缓解。可我们看那些药是治疗焦虑症、强迫症的，不敢再给孩子吃。半个月前，我们又带孩子看中医，让孩子吃些疏肝理气的中药，效果还行，症状差不多没有了。可最近，孩子又有症状了。您说，这孩子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我提出见见孩子。

王女士说，孩子的奶奶带着孩子在外面等着呢。我赶紧请他们进来。果然，男孩儿刚进门就发出“嗷嗷”的怪叫，同时伴有挤眉弄眼的抽动症状。

王女士和宁先生尴尬地对我笑笑。不过，我没有表现出一点惊讶或者责怪、厌恶的意思。男孩儿见状，放松许多，还主动搬椅子让奶奶坐。我表扬了他，他很高興。交流中，男孩儿虽不时发出怪声，但比刚进门时症状轻些。随后，我找来一本杂志，让他在上面找我的署名文章，看喜欢不喜欢，因为我想听听小读者的建议。男孩儿很投入，没有再发出怪声。他看完后，我又表扬了他这一点。他听到我的表扬，怪叫一声，挤挤眼，笑了。

我请奶奶带男孩儿先离开。王女士马上唉声叹气：“您看，孩子的病时轻时重，好长时间了，真让人心焦。”

对他来说，患病一是宣泄，症状成了他宣泄心理压力的渠道；二是求助，症状也让他成功获得了父母的关注和安慰

我问：“孩子最初有症状时多大？”

王女士回忆：“他上三年级时有了症状。平时，我们对孩子的要求严，期望也高，他爸爸甚至用不好好学习就撕书来吓唬他。孩子内向敏感，想得多，说得少，好在脑子好使，上进心强，学习不错。他上一二年级时都是考满分，三年级有一次没考满分，回家就哭了。这跟孩子的病有关吗？”

我没有回答，再次提问：“那他弟弟是什么时候出生的？”

王女士似有觉察：“就是他上三年级时出生的。小弟出生后，我让他凡事让着小弟。有时他黏着我，而我要照顾小弟，会把他推开，他就很不高兴。另外，只要小弟一哭，他爸爸就责怪他，说些难听话。听孩子的奶奶说，没人时他会偷偷地打小弟。说实话，有了小弟后，我们的精力大都放在了小弟身上，这无形中是不是伤害了他？”

我依然没有作答，继续发问：“刚才你说孩子的病时轻时重，那什么时候轻、什么时候重呢？”

王女士继续回忆：“白天，我和他爸爸忙工作，晚上回家还要照顾小弟。他一旦有症状，我们就得把什么都放下，全力以赴地照顾他，这时他的症状就会轻些。对了，他病情刚出现时，因疫情无法上学，在家待了两三个月。那段时间，孩子爸爸做了个手术，也在家养病。父子俩相处的时间多了，他爸爸没少吓唬他，结果他的病情就比较重。本来吃药病快好了，可期末考试前他的病情又重了，等考试结果出来，发现考得挺好，病情又轻了。直到最近，暑假过去一周，他一直在玩儿，不写作业，我狠狠吵了他一顿，结果他的病情又重了。我这人脾气急，因为学习的事情还打过他。现在想想，每次我发脾气之后，他的病情就会加重。”

沟通至此，我肯定了医生的诊断，男孩儿的行为确实符合抽动秽语综合征的表现。

儿童抽动秽语综合征，是一种起病于儿童，以头面部、肢体或躯干部的肌肉抽动，并伴有语言障碍等症状的综合征。

患者一般先出现抽动症状，表现为不自主动作，最初是头面部的肌肉抽动，如眨眼、挤眉、龇牙、扮鬼脸儿、耸肩、转颈、点头等，逐渐发展到肢体、躯干部的肌肉抽动，如转动躯体、甩动手臂、抬腿踢脚等。这种不自主动作带有突然、短暂、闪电式特点。在抽动症状出现数月后，会出现爆发性的异常喉音，如嘿、啊、哈，以及类似打嗝声、咳嗽声、清嗓声乃至狗叫声，同时还会出现带有性色彩的骂人脏话，也就是污言秽语。

上述症状会频繁发作，一天数次，情绪紧张、人多时，症状会加重；情绪放松、注意力集中时，症状会减轻；睡眠时，症状会消失。

此病多发于4～12岁孩子，男孩儿多于女孩儿。一般来说，病程较长，症状时轻时重，但不会精神衰退，也不影响智力。有的会随着年龄的增长自行缓解。

儿童抽动秽语综合征的病因都有哪些呢？

一是遗传因素。有的患儿家族成员中，有抽动秽语综合征患者。

二是躯体因素。结膜炎或倒睫刺激会引起眨眼，上呼吸道感染会出现吸鼻、面肌抽动，时间久了，慢慢形成了习惯动作。

三是神经生化因素。研究发现，此病与神经系统中的多巴胺、去甲肾上腺素功能失调有关。

四是药源性因素。某些药物可能产生抽动的副作用。

五是社会心理因素。不良的家庭环境、教育方式，孩子受到惊吓、感情受到忽视等，都会让其产生内心冲突。

需要强调的是，社会心理因素是儿童抽动秽语综合征最不能忽略的重要病因。

王女士的儿子之所以患上抽动秽语综合征，病因主要是社会心理因素。

父母的期望过高，对孩子要求过严，甚至打骂恐吓孩子，亲子关系本来就紧张，疫情防控期间居家时间大大增加，让亲子关系雪上加霜。

弟弟的出生，对男孩儿来说，又是一个重大的负面家庭生活事件。他感觉自己被父母冷落，心理上更加压抑。

另外，小学三年级孩子的身心发展正处于一个特殊阶段，会出现适应性问题，而这也增加了他的心理压力。

几项叠加，导致男孩兒患上了抽动秽语综合征。单就秽语症状来说，也不排除社会心理因素的影响。语言是后天习得的，男孩儿说脏话，父亲就是“老师”。后来我了解到，男孩儿的爷爷也有拿脏话当口头禅的习惯。这虽不排除生物学方面的因素，但更不能忽略的是社会心理因素。

当然，还有男孩儿的个性原因。

他好强又内向：好强让他承受着巨大的心理压力，而内向让他巨大的心理压力无处宣泄。两相夹击，加上其他因素，最后导致他患上了抽动秽语综合征。

其实，对他而言，患病一是宣泄，症状成了他宣泄心理压力的渠道；二是求助，症状也让他成功获得了父母的关注和安慰。

儿童抽动秽语综合征有个特点：越关注越厉害。如果家长过于焦虑，总是提醒和纠正孩子，会增强孩子大脑皮层的兴奋性，使症状得到强化。为避免强化，家长对孩子出现的症状，最好选择忽略

对儿童抽动秽语综合征，要针对不同症状进行必要的药物治疗，同时家长也要对孩子采取恰当的心理防治措施。

首先，调整对孩子的期待。

不对孩子要求过高、过分挑剔，不给孩子施加太大的压力。要理解孩子，孩子有困难时要提供切实有效的帮助。营造良好的亲子关系及宽松的家庭氛围，避免特殊的家庭事件给孩子造成负面影响，消除孩子的心理冲突和紧张情绪。

其次，注重心理治疗。

一是忽略症状法。儿童抽动秽语综合征有个特点，就是越关注越厉害。如果家长过于焦虑，不断提醒和纠正孩子，会增强孩子大脑皮层的兴奋性，使症状得到强化。为避免强化，家长对孩子出现的症状，最好选择忽略。

二是注意力转移法。咨询过程中，男孩儿专心看杂志时几乎没有症状，这就是注意力转移法。因此，家长要引导孩子参加有意义的活动，想法转移他的注意力。当孩子的注意力转移到其他活动上时，症状就会逐步消退。

三是心理支持法。家长要给孩子心理支持。和孩子一起讨论哪些时间、场合和情绪状态利于他自我调整，并协助孩子营造这样的情境。如果孩子受到不了解真相者的责备，家长要倾听孩子的感受，和他一起寻找适当的应对方式。最重要的是，家长要相信孩子会好起来，并把这份信心传递给孩子。

四是正向关注法。治疗过程中，家长必须坚持正向关注。就是说，在忽略症状的同时，要随时随地关注孩子的正向反应，包括症状较轻和没有症状的情况，同时采取适当方式给予强化，如表扬、拥抱、适当的奖励等。

临走，王女士和宁先生都表示，在给儿子坚持药物治疗的同时，他们一定改变态度，密切合作，按照上述方法，忽视孩子的各种症状，关注孩子的正向反应。他俩还对孩子的暑假作业交换了意见，最后一致决定利用孩子好胜心强的特点，引导孩子自己安排写作业的时间，同时增加孩子的户外活动和交友活动。

我相信，经过心理治疗和药物治疗，男孩儿会慢慢好转，回归正常。

【编辑：杨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