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红满

摘 要：近年来，随着香港当代作家西西在海外相继荣获多项负有盛名的国际诗歌奖项，西西诗歌作品在英语世界的译介与传播研究也日益引起学术界的重视。作为“香港的说梦人”，西西在诗歌创作中经常使用慧心巧思的文字游戏作为修辞策略，具有较强的童话写实主义风格。然而，如何将西西诗歌中的这些文字游戏翻译为英文，在全新的社会文化语境中再现西西诗歌语言的实验性、创造性和谐趣性，这使英译者面临着高难度的翻译挑战和考验。因此，本文以美国西风出版社于2016年出版的西西诗歌英译选集《不是文字》作为考察中心，基于文本细读和语篇分析深入探讨西西诗歌中文字游戏的翻译策略和方法，积极推动香港本土诗歌在英语世界的译介与传播，提升华语文学在国际文坛上的影响力。

关键词：西西；诗歌；文字游戏；英译

中图分类号：I207.4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6-0677（2023）3-0100-07

一、西西诗歌在英语世界的译介与传播

西西是香港本土的重要作家和诗人之一，长期以来被评论家誉为“香港的说梦人”。西西的著述颇丰，至今已出版了多部的长短篇小说、散文集和诗集，如《我城》《飞毡》《哨鹿》《候鸟》《哀悼乳房》《我的乔治亚》《像我这样的一个女子》等优秀作品。西西凭借其小说作品曾先后荣获2005年度“世界华文文学奖”、2014年度“全球华文文学星云奖”等重要的文学奖项，在世界的华文文学界颇具影响力，已成为全球华文文学的主要声音。由于西西的小说作品获得了巨大的荣誉和成就，人们一直以来比较关注她的小说和散文作品，却往往忽略了西西创作的诗歌，鲜少有人对她的诗歌作品进行深入的研究。

近年来，随着西西的诗歌在海外相继获得多项负有盛名的国际诗歌奖项，人们也开始逐渐重视西西诗歌的文学价值及其贡献。2018年10月，西西荣获了第六届美国纽曼华语文学奖（诗歌奖）①。她是纽曼华语文学奖的第三位女性获奖者，也是第一位来自香港的获奖者。香港浸会大学的何丽明教授对于西西的诗歌予以高度的评价和赞誉。她在提名词中写道：“香港诗歌或许在很多人眼中是个更抽象和虚妄的概念。西西或谐或庄的诗歌道出了这个城市及其居民的品格。她的诗歌也证明了一个城市的故事不必是宏大的叙述，而可以是表面琐碎的絮语、寓言或者童话。西西的诗歌阴柔、纤细、机智、敏锐、动人心弦，无可辩驳地宣示着香港诗歌的存在感”②。2019年，西西又凭借她的诗歌作品荣获了瑞典的蝉文学奖，成为继杨牧、西川之后第三位获得此奖项的杰出华语诗人。

事实上，西西很早就开始了她的诗歌创作生涯，在1982年出版了第一部诗集《石磬》，2000年又在台湾洪范书店出版了《西西诗集》。然而，一直以来很少有人关注西西的诗歌创作及其作品。近年来西西的诗歌作品在国际文坛上频频获奖，声名鹊起，引起海内外学界对西西诗歌的关注和重视。西西的诗歌在西方获得了较高的国际声誉，其实这与她的诗歌英译选集《不是文字》（Not Written Words）在美國的出版有着密切的关系。2016年，美国的西风出版社（Zephyr Press）出版了西西的诗歌英译选集《不是文字》，以中英对照的形式共收录了西西于1961年至1999年间创作的45首，使西西的诗歌在英语世界开启了跨文化的阅读与传播之旅。曾任美国加州大学圣地亚哥校区文学研究所所长、香港比较文学学会会长及国际比较文学学会执行委员的郑树森教授特地为这部诗歌英译选集写了推荐语，对西西的诗歌给予高度的评价，“西西以轻盈的诗歌语言记录和描述着香港城市的日常琐碎生活，经常让人想起1996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波兰诗人维斯瓦娃·辛波丝卡（Wislawa Szymborska）一些最美的诗句”③。《不是文字》是第一部在英语世界出版的西西诗歌英译选集。英译者为美国爱荷华大学的费正华（Jennifer Feeley）教授，她在美国耶鲁大学东亚语言和文学系曾获得了文学博士学位，主要研究方向为文学翻译、中国现当代文学和文化研究等。她精巧地捕捉了西西诗歌语言和文字的微妙之处，译笔出神入化，非常精彩，深受好评。西西这部诗歌英译选集《不是文字》在美国出版后，曾荣获了2017年度美国国家诗歌和散文翻译奖和Lucien Stryk亚洲翻译奖，有力地推动了西西诗歌在西方英语世界的译介与传播。

作为“香港的说梦人”，西西在诗歌创作中经常使用慧心巧思的文字游戏作为修辞策略，具有较强的童话写实主义风格。然而，如何将西西诗歌中这些文字游戏翻译为英文，在全新的文化语境中再现西西诗歌语言的实验性、创造性和谐趣性，这使英译者面临着高难度的翻译挑战和考验。如果无法将西西诗歌字里行间的文字游戏翻译出来，其文学价值必然将会遭受一定的损失。德国哲学家本雅明在《译作者的任务》中曾指出，“文学作品的基本特性并不是陈述事实或发布信息。然而任何执行传播功能的翻译所传播的只能是信息，也就是说，它传播的只是非本质的东西。这是拙劣译文的特征。但是人们普遍认为文学作品的实质是信息之外的东西”④。诗歌翻译本身是一门艺术，尽可能地用目标语言再现诗歌中的文字游戏是非常有必要的。因此，在翻译西西的诗歌时，费正华教授综合地运用了多种富有创意的翻译方法和技巧，出神入化地再现和重构西西诗歌中的各种文字游戏，尽可能地展现了西西诗歌语言的慧心巧思和诙谐风趣。因此，本文以西西的诗歌英译选集《不是文字》（Not Written Words）为考察中心，基于文本细读和语篇分析深入探讨西西诗歌中文字游戏的翻译策略和方法，积极推动香港本土诗歌作品在英语世界的译介与传播，提升华语文学在国际文坛上的影响力。

二、《绿草丛中一斑斓老虎》的

文字游戏与翻译

西西《绿草丛中一斑斓老虎》这首诗写于1998年，是一则基于汉字字形变化的视觉隐喻诗歌。例如，诗歌中的“斑斓老虎”就是通过用“王”的汉字表现出来。但是这首诗的文字游戏与汉字的语义无关，而是产生于汉字和字形的共存，正如那些与老虎前额的条纹类似的汉字一样。因此，这只斑斓老虎隐藏在诗歌之中，需要读者通过留意汉字的字形，而不是通过语义去解析诗歌。

若是将这首诗歌进行简单的字面翻译处理，将会失去汉字的语义和字形的相互作用。毫无疑问，西西诗歌中隐藏的文字游戏也将会荡然无存。在译介这首诗歌时，费正华博士没有拘于原文，而是灵活运用了“striped tiger”（斑斓老虎）这个英文短语的字形变化，采用了易位构词的翻译策略，在英文译诗中嵌入同字母异位词“it sit deep grr”。她没有遵循主谓一致的传统英文语法，而且融入了一些类似于老虎的声音，然而正是这些因素使英译文更加原汁原味，因为西西的许多诗歌都没有遵循传统的汉语语法习惯，经常与之相悖而行。西西诗歌原文的文字游戏是基于字形和词源双关语的相互作用，而费正华博士通过易位构词创造出“striped tiger”（斑斓老虎）这一英文短语的变位词字谜，并将之嵌入诗歌的英译文中。因此，在西西的诗歌及其英译文中，都有一只斑斓老虎隐藏在文字游戏之中，字形和字义因素彼此利用。

在《绿草丛中一斑斓老虎》这首诗中，“斑斓老虎”被各种各样的动植物群围绕着，有许多贯穿全诗的汉字反复出现。若仔细阅读这首诗，可以发现一只斑斓老虎就隐藏在一片茂密的绿草和森林之中，周围有蝉、蟋蟀、蚱蜢、山蚁等各种昆虫和鸟类在活动。当大声朗读这首诗时，人们听到的不仅仅是汉字的重复，也有像“艸”“草”和“蚤”等谐音梗。为了在英译文中再现这种听觉和视觉上的文字游戏，费正华博士使用了众多的英文形近词，比如“brush”、“bud”、“bug”、“brush”和“bluff”，这种字音相似的英文词语读来产生了一种相似的、令人眼花缭乱的音响效果。因此，这首诗的英译文朗读起来，犹如中文的诗歌一样琅琅上口，富有音乐节奏感。

三、《可不可以说》中的文字游戏与翻译

西西《可不可以说》这首诗通过将量词及其所修饰的中心名词的错位搭配，质疑和挑战传统的语义和句法规则，鼓励读者以新的角度思考语言及其表达方式。汉语的量词和名词搭配一般是以概念结构为基础的，揭示了量词及其所修饰的名词基于功能或物理属性的语义关系。一个单独的汉语名词有可能与各种不同的量词搭配，而每个量词侧重于呈现这个名词不同的感知属性。例如，量词“朵”可以与“花朵”或者“云”进行搭配，突显中心名词所代表的物体呈现出圆形。如果用其它量词，比如说“一片云”，这个量词又从不同角度描绘出云的其它特性，即云的形状是片状，既扁又薄。汉语的量词不仅可以被用来描述物体具体的形状，而且还可以表达物体隐藏的抽象特性。因此，汉语量词的各种应用通过语义分类之间的感知映射呈现出其他类型量词的延伸。西西《可不可以说》这首诗将这种延伸戏剧化，以充满天真童趣的陌生化语言特征呈现出其独有的“顽童风格”。

西西《可不可以说》这首诗歌有意违反量词和中心名词的传统搭配规则，通过陌生化的语言特征产生了多重的修辞效应。“枚”通常是用来作为邮票、硬币等物体的量词单位。一般情况下，我们往往不会说“一枚白菜”，而是说“一棵白菜”。在这首诗里，西西故意不遵循汉语量词的传统搭配习惯，彰显了中心名词通常不被注意到的抽象属性，从而产生了隐喻的艺术效果。例如，“一朵雨伞”字面上意为“一朵花状的雨伞”，在物理外观的层面上生动地描绘了雨伞像花朵一样，有着花茎一样的手柄和花瓣一样的伞冠。其次，这首诗在语义范畴内建立了想象的联系。例如，“一家猪猡”的用法突显了量词“家”及其修饰的中心名词“猪”之间的语义联系。最后，西西将通常用于人类身上的敬语式量词与蚂蚁、蟑螂等错位搭配，并且将通常用于动物身上的量词来搭配将军和皇帝等权贵人士，故意本末倒置，轻重不分，从而否定了人类世界中的传统等级秩序，具有一定的嘲讽和批评意味。

在西西《可不可以说》这首诗中，原文中的多数量词在英语中并不常见，并且缺乏语义对等词，这无疑为译者带来了多重的翻译挑战和考验。首先，译者必须找到一个解决方案让这些量词可见，因为没有它们就没有了文字游戏。其次，译者需要在英文中再现这些凌乱错位的量词搭配，最后则是注重源文本中创造性概念的映射，以达到等效的艺术效果。虽然英语不是一种显著的量词式语言，但它也存在着一些量词结构，例如单位量词“a piece of paper”（一张纸），集合量词“a gaggle of geese”（一群鹅）等等。费正华博士的英译文大胆地借鉴了这些英文量词结构，灵活地采用了多种方法和技巧来翻译诗歌中的文字游戏。

对于“一枚白菜”这个短语，人们在英语世界通常使用“a head of cabbage”（一头白菜）这个短语来表达“一颗白菜”的意思，因此，费正华博士首先从量词和名词的错位搭配着手，没有使用“头”（head）这个传统量词搭配，而是有意使用另一个来自身体语义域的量词“耳”（ear）来进行修饰“白菜”，与传统的英文量词搭配明显不同，因为以英语为母语的人知道“一耳白菜”这个用法是错误的，“头”（head）通常和“白菜”（cabbage）搭配，“耳”（ear）则往往与“玉米”（corn）搭配。其次，费正华博士努力在英译文重现中心名词文本特征的隐喻效果。对于“一束雪花”，她從字面上把它翻译为“a bouquet of snowflakes”（一束雪花）。虽然英语中缺少“花束”和“雪花”的双关语，但读者仍然可以将雪花想象成花朵。同样，她把“一朵雨伞”译为“a bloom of umbrella”（一朵盛开的雨伞），以此引起人们注意到雨伞与绽放的花朵之间的相似性。

可不可以说

可不可以说

一枚白菜

一块鸡蛋

一只葱

一个胡椒粉？

可不可以说

一架飞鸟

一管椰子树

一顶太阳

一巴斗骤雨？

可不可以说

一株柠檬茶

一双大力水手

一顿雪糕梳打

一亩阿华田？

可不可以说

一朵雨伞

一束雪花

一瓶银河

一葫芦宇宙？

可不可以说

一位蚂蚁

一名曱甴

一家猪猡

一窝英雄？

可不可以说

一头训导主任

一只七省巡按

一匹将军

一尾皇帝？

可不可以说

龙眼吉祥

龙须糖万岁万岁万万岁？

Can We Say

Can we say

an ear of cabbage

a cake of egg

a flock of scallions

a singularity of ground pepper？

Can we say

a fleet of birds

a fluting of coconut tree

a helmet of sunlight

a basket of cloudburst？

Can we say

a grove of lemon tea

a pair of Popeyes

a dressing down of ice cream soda

an ovum of Ovaltine？

Can we say

a bloom of umbrella

a bouquet of snowflakes

a bottle of Milky Way

a bottle gourd of cosmos？

Can we say

an excellency of ants

a caucus of cucarachas

a hamlet of hams

a sandwich of heroes？

Can we say

a head of academic deans

a clutch of regional inspectors

a stable of generals

a tail of emperor？

Can we say

may imperial dragon eye fruit foresee good fortune

may your beard grow long， long live dragon beard candy？⑥

在翻译的过程中，费正华博士需要不断创造新的英语量词，努力保留西西这首诗的趣味性和想象力，尽量为读者再现原诗的陌生化语言特征。例如，西西这首诗故意不遵循传统的量词搭配，反其道而行之，将通常用于人类的敬语式量词用于蚂蚁、蟑螂等动物身上，如“一位蚂蚁”“一名曱甴”等。费正华博士也将这些短语灵活地译为了“an excellency of ants”“a caucus ofcucarachas”等，惟妙惟肖地再现了西西原诗中诙谐幽默的喜剧效果。她在英译文中还有意使用了蟑螂的西班牙语单词（cucarachas），尽量保留原诗中“曱甴”一词的方言内涵。至于西西的诗歌嘲弄如训导主任、巡按和将军等这些位高权重的大人物，费正华博士在英译文中有意使用修饰动物的集合分类量词来修饰这些中心名词，译为了“a head of academic deans”“a clutch of regional inspectors”“a stable of generals”等短语，从而模糊了人与动物之间的差别，否定了传统的等级秩序，淋漓尽致地向英文读者传递了西西原诗对现实世界的质疑和嘲讽意味。

四、《螃蟹卡农》中的文字游戏与翻译

在“译者的序言”里，费正华博士指出，“西西经常采用浅显易懂的语言写诗，然而她的诗歌却富有哲理性，发人深思。她的诗歌语言轻盈，想象力丰富，音乐感很强，字里行间有大量的文字游戏”⑦。西西的“螃蟹卡农”这首诗充分利用了汉语中一词多义、同音异形、多样的音韵结构等语言特征，内含多种文字游戏，具有很强的音乐性。“螃蟹卡农”可以作为一种乐曲样式，即同一条旋律同时正行、逆行播放，构成了两个恰好相反的声部，互为镜像；也可以是一种诗歌体裁，具有回文性的诗文既可以从前往后读，又可以从后往前读，诗歌的涵义随着阅读顺序的改变而发生变化。西西不仅遵循了诗歌体裁的格式要求，而且以“螃蟹”为诗歌的中心意象，使得此诗成为了名副其实的“螃蟹卡农”，体现了全诗中心意象与乐曲之间的渊源关系。在诗歌的中点之后，诗文反向重复了一次，以中点为轴对称出现的“螃蟹”突出体现了“螃蟹卡农”这一诗歌体裁的镜像特征。

在《螃蟹卡农》中，西西使用了多种文字游戏，创作出这首俏皮风趣、音乐性强、内涵丰富的诗歌。首先，这首诗有一字多义的双关语。例如，在“苹果派苹果派味道真好/哪一派的大厦风景较好”中，诗人西西充分利用了“派”同音异义的特征，第一句中的“派”指的是类似馅饼的食物，第二句中的“派”指的是党派。因此，此处如果采用直译的方法，就应当译为“apple pie apple pie the taste is really good/which（political）faction's building has the better scenery（蘋果派苹果派味道真好/哪一派的大厦风景较好？）”。然而，译者再次利用英文单词“pie”的同音异义性，在英译文中同样实现了双关。“pie”除了表示一种食物之外，还可以构成英文俗语“pie in the sky”，意为某件无法得到的东西。基于英文短语的整体性，“pie”和“pie in the sky”既可以被视作一字多义的双关语，又可以被视作同音异义的双关语。在英译文中，尽管“派”不再具有“党派”的语义，但是仍然存在相同类型的文字游戏，并且首字母大写的“Left”、“Right”在一定程度上弥补“派”的翻译中政治意味丧失的缺憾。译者甚至还添加了原诗中没有的双关语文字游戏，例如这一句英文“apple pie apple pie love at first bite（苹果派苹果派一口钟情），以便使诗歌的英译文读起来生动有趣。

螃蟹卡农

来吧来吧来跳螃蟹卡农

白螃蟹在前

黑螃蟹在后

红螃蟹在左

绿螃蟹在右

脚碰脚，手牵手

之字路，横着走

一二三四五六七

七六五四三二一

门内开会

门外示威

左右左右左右左

苹果派苹果派味道真好

哪一派的大厦风景较好？

来吧来吧来跳螃蟹卡农

人道精神

社会承担

正反正反正反正

小小姑娘

清早起床

提着标语上广场

来吧来吧来跳螃蟹卡农

提着标语上广场

清早起床

小小姑娘

反正反正反正反

社会承担

人道精神

来吧来吧来跳螃蟹卡农

哪一派的大厦风景较好？

苹果派苹果派味道真好

右左右左右左右

门外示威

门内开会

七六五四三二一

一二三四五六七

之字路，横着走

脚碰脚，手牵手

Crab Canon

cmon cmon come ‘n dance the crab canon

white crabs in front

black crabs behind

red crabs to the Left

green crabs to the Right

foot to foot， hand in hand they stand

zig-zig-zag， sidle n slide

one two three four five

once I caught a crab alive

councils convene inside

protesters stampede outside

Left foot Right foot Left foot Right

apple pie apple pie love at first bite

which pie in the sky has the sights that delight？

cmon cmon come ‘n dance the crab canon

in the spirit of humanity

its your civic responsibility

the pros and cons of cons conning pros

little miss pint-size

early to rise

off to the square to where the slogans flare

cmon cmon come ‘n dance the crab canon

off to the square to where the slogans flare

early to rise

little miss pint-size

the cons and pros of pros conning cons

its your civic responsibility

in the spirit of humanity

cmon cmon come ‘n dance the crab canon

which pie in the sky has the sights that delight？

apple pie apple pie love at first bite

Right foot Left foot Left foot Right

protesters stampede outside

councils convene inside

once I caught a crab alive

one two three four five

zig-zig-zag， sidlen slide

foot to foot， hand in hand they stand

green crabs to the Left

red crabs to the Right

black crabs in front

white crabs behind

cmon cmon come ‘n dance the crab canon⑧

《螃蟹卡農》这首诗歌中还存在具有回文特征、断句方式多样的句法结构。例如，在翻译“左右左右左右左”和“右左右左右左右”两句的过程中，译者需要选定断句的方式。“左”和“右”既可以作为独立存在的词位，也可以组成“左右”这一复合词。这是在词汇层面上利用语义、在句法层面上利用结构而形成的文字游戏，成为翻译“螃蟹卡农”的过程中遇到的一大难题。费正华博士将这两句译为“Left foot Right foot Left foot Right”和“Right foot Left foot Left foot Right”，英译文突出强调了最重要的含义，舍弃其他相对次要的含义。她还在译文中添加了“foot”一词，将“脚”的元素加入译文，无形之中与美国家喻户晓的儿童作家苏斯博士（Dr. Seuss）创作的英文儿童绘本《千奇百怪的脚》（The Foot Book）构成了互文指涉关系，从而进一步增强这首诗歌的音乐性和趣味性。西西的中文原诗读起来使人联想到童谣儿歌，而英译文通过与苏斯博士《千奇百怪的脚》中的儿童歌谣形成互文指涉关系，也使译文重现了原诗的音韵之美。

此外，需要指出的是，“螃蟹卡农”（Crab Canon）原本是一种乐曲体裁，而诗人西西在诗歌中体现这种乐曲体裁特征的方式，需要借助众多或押韵、或出韵的字眼“打节奏”。为了尽量保留原诗在押韵和节奏上的特点，对诗歌内容进行轻微改动是有必要的。若要在译文中同样体现出“一二三四五六七/七六五四三二一”押韵回文联句的特征，是十分困難的，因为在英语中，“one”和“seven”并不押韵，并且双音节单词“seven”打乱了诗句的节奏。费正华博士受到原诗童谣式风格的启发，大胆借鉴英语儿歌“One two three four five/

once I caught a fish alive”，将“一二三四五六七/七六五四三二一”押韵回文联句略加改动，译为“One two three four five/once I caught a crab alive”。对于这一句诗行的文字游戏，她运用了“把文字游戏译为类似的文字游戏”的翻译策略，将富有声律雅趣的原句翻译为在英语中同样押韵的联句；而且还采用了“把无文字游戏译为文字游戏”的翻译策略，在英文译本中额外加入了双关妙语。

简而言之，西西的诗歌虽然表面上看起来轻松幽默，具有调皮可爱的“顽童”风格，却往往言简意赅，隐藏着不容低估的力量。在“螃蟹卡农”这首诗，西西充分利用了汉语的语言特征：如同音异形性、一词多义性、句法模糊性，创造出多个词汇语义双关语、结构句法双关语等。为了在译文中惟妙惟肖地再现原诗的文字游戏，费正华博士灵活地采用了多种翻译方法和技巧，不断实验和探索英语语言文字的各种可能性，在译文中额外添加多元的英文双关语，以弥补在翻译过程中被“遗失”的诗歌语言特征。

五、结语

西西凭其慧思与匠心，创作了大量的中文小说、散文和诗歌作品，语言轻盈细腻，充满着孩童般的可爱纯真，一直被誉为“华文世界最有童心的作家”。然而，令人遗憾的是，西西于2022年底在香港辞世，享年85岁。虽然西西的诗歌与她的小说、散文作品一样，也许读起来让人感觉似乎是稚童的简单呓语，但是字里行间实际上却包含了意义的多重性和复杂性。她的诗歌允许、鼓励并且热情地邀请以多种方式对其进行解读、阐释和翻译。在《读叶慈在〈学童中间〉中译末二行》一诗中，西西感叹，“所有的译本都只是过渡”：

读原著是读作者吧

读译本是读译者吧

谁是叶慈的代言人？

所有的译本都只是过渡吧

啊不一样的星空，啊别样的山水

我们如何自译诗认识诗人？⑨

虽然“所有的译本都只是过渡”，然而我们却可以从译诗中去看到“不一样的星空”，“不一样的山水”，有机会去认识和了解来自世界各地的优秀诗人及其诗歌作品。费正华博士的诗歌翻译巧妙地再现和重构了西西诗歌中的文字游戏，使西西的诗歌在英语世界展开了跨文化的阅读和传播之旅。西西在小说《哀悼乳房》中曾指出，“翻译就是传阐，同一文本有多重传阐的可能”⑩。通过费正华博士出色的诗歌翻译，西方的广大读者能够有机会去认识和了解华文世界最有童心的香港诗人西西，得以领略西西精彩的诗歌世界，进一步推动了华语诗歌在西方英语世界的译介与传播。

① 美国纽曼华语文学奖是美国境内第一个为华语文学设立的国际奖项，每两年颁发一次，旨在表彰做出杰出贡献的华语文学作品及其作者。莫言、韩少功、王安忆、阎连科等中国当代作家均曾荣获过美国纽曼华语文学奖。西西为第六届纽曼华语文学奖（诗歌奖）的获得者。

② 转引自美国俄亥俄州立大学东亚系中国现代文学与文化研究中心网站对第六届纽曼华语文学奖的新闻报道，https：//u.osu.edu/mclc/2018/10/10/xi-xi-wins-2019-newman-prize（accessed 2022-1-15）。

③ 引自西西的诗歌英译选集《不是文字》（Not Written Words）的封底推荐语。中译文为笔者自译。

④ [德]汉娜·阿伦特编：《启迪：本雅明文选》，张旭东、王斑译，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8年版，第81-82页。

⑤⑥⑧ Xi Xi. Not Written Words. trans. by Jennifer Feeley. Brookline， MA： Zephyr Press， 2016， pp.72-73， pp.10-13， pp.88-91.

⑦ Xi Xi. “Translators Introduction”. in Not Written Words. trans. by Jennifer Feeley. Brookline， MA： Zephyr Press， 2016， p.xxi.

⑨ 西西：《西西诗集》，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9年版，第279页。

⑩ 西西：《哀悼乳房》，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0年版，第296页。

（特约编辑：江涛）

A Study of the Word Play in Xi Xis Poetry in English Translation

Li Hongman

Abstract： In recent years， with Xi Xi， a contemporary Hong Kong writer， winning a large number of well-known international poetry awards overseas， her poetic works are gaining increasing attention from the scholarly world in the field of translation， introduction and communications studies in the English-speaking world. As a dream talker in Hong Kong， Xi Xi， in her creation of poetry， often uses clever word play as part of her rhetoric policy， in a strong style of fairy realism. However， it would be a difficult challenge to the English translators to turn her word plays into English while retaining the experimentality， creativity and funniness of her poetic language. For this reason， this article intends to use her collection of poetry in English translation， Not Written Words， published in 2016 by Zephyr Press in the USA， as the centre of examination， based on a careful close reading and a deep analysis of her translation policy and methods in relation to the word plays in her poetry， in an effort to push native Hong Kong poetry into the area of translation， introduction and transmission in the English-speaking world and lifting the power of influence of literatures in Chinese in the international world of letters.

Keywords： Xi Xi， poetry， word plays， English translati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