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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族与汉族龙文化的“不解之缘”

2023-08-12程嘉敏

炎黄地理 2023年7期
关键词:神性龙王白族

程嘉敏

中华民族自称龙的传人,历史上白族与汉族联系十分密切。白族与汉族都有着崇龙的习俗,白族、汉族的龙文化是在民族文化交流与融合中逐渐形成且不断完善的。龙文化贯穿了白族与汉族文化发展的始终,是白族与汉族民族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因地理环境与民族文化的不同,白族、汉族的龙在外形、神性、崇拜形式、与人的相关性上呈现出不同的特征。

白族自称九隆之后,白族神话《九隆传说》与汉族神话的《九隆传说》中都有关于龙的文化。白族《九隆传说》中九隆后裔共有十姓,分别为杨、段、董、洪、施、张、王、何、李、赵,这十姓是如今白族的十个大姓。白族龙文化与汉族龙文化都曾受到印度佛教的影响,印度龙文化对白族和汉族龙文化体系的完善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在唐朝,受印度佛教的影响,汉族神话故事在主体上出现较大的变化,新生了龙王和龙女的形象。白族龙文化是在本民族文化的影响下形成的,后受印度佛教与汉族佛教的影响,体现了白族多元、开放、兼容的文化特征。白族龙文化全面吸收了印度龙文化中的龙王形象。唐朝后期,白族的龙形象更趋近于汉族的龙形象,时至今日,白族的龙在外形上已与汉族的龙无异[1]。不仅如此,印度佛教的那伽(印度意为“蛇”,中国译为龙)不仅可以以蛇的形态出现,也可以幻化为人形,以人的形象出现在人们的日常生活中,在白族龙的神话故事中也有许多与其相似的龙化人、人化龙的故事。

龙形象分析

白族与汉族是联系十分密切的两个民族,白族龙形象深受汉文化的影响。在唐宋时期,大规模的迁徙移民,加速了民族融合与民族文化的交流。但民族文化与自然地理环境的差异导致白族与汉族的龙形象还存在一定差异。

《山海经·图赞》曾提及,龙成精了就是马,在《周礼·夏官》中有载,“马八尺以上为龙”。东汉王充对龙的描述是马头蛇尾,此时的龙形象是马和蛇的结合体。《尔雅翼》中关于画蛇的方法中有提及“项似蛇”。《山海经·大荒经》有载:“有神,人面蛇身而赤。是烛九阴,是谓烛龙。”[2]不仅如此,古人曾以蛟指大鳄形容马,而蛟属于龙类,可见汉族的龙形象是多种动物形象融合而成的。

夏朝时期龙的外形较为简单,多为平面的龙头画像,商朝时期龙头出现了明显的角。西周时龙头出现了更加丰富的造型,龙的形态也更加大气舒展。秦汉时期龙的形象更加飘逸,龙眼怒目而视,龙爪苍劲有力。隋朝时期龙角较之前有明显的不同,龙角多有分叉。唐朝后期龙的形象趋于复杂,头部长犄角,形似麒麟,披发至尾,外形似猛虎,整体形象更加饱满。

大理《龙神话传说》中有关于白族龙的描写“其双龙类似蜥蜴,短身,四足,长尾,造型十分原始古朴,颇具地方民族特色,有点类似蛇,但还是龙”[3]。白族人通常认为龙为鄂头、蛇身、鱼尾的混合物。从白族人对于龙的不同称谓中也可以看出白族龙形象十分丰富,白族龙有母猪龙、蝌蚪龙、小黄龙、大黑龙,故事《母鸡龙潭》中的龙是由母鸡变的,故事《母猪龙》中的龙是母猪变的,而《九隆神话》中的龙是由沉木变的,可见白族的龙是形态各异的。

白族龙的色彩有黑、白、黄、绿、粉等,不同色彩的龙往往有不同的特性。在白族龙的传说故事中,黑色的龙往往是恶龙,黄色与红色的龙则多为善龙。白族先民们自稱为九隆之裔,白族龙的故事中有许多感生故事,故事《九隆神话》《小黄龙》中的龙都为龙母有感而生,龙母都为人类。其孕育过程是女子与龙或带有龙性的物体接触后有感而诞下龙胎。感生出的龙,往往在最初的形象是人类,后在成长过程中因为某些因素的刺激再幻化成龙。不仅在感生神话中龙的最初形象是人类,在其他故事中也有人类吞下龙珠而从人幻化成龙的,这是白族龙与汉族龙形象的一大差异。

龙的神性

汉族龙与白族龙都具有一个共同的神性——司雨。汉族龙一直以来便有分管雨水之职,唐朝时期这一神性得到了巩固,此时的龙几乎等同于雨水之神,这一点在《西游记》中可窥见一斑。《西游记》中龙王最主要的职能便是司理雨水。东汉许慎《说文解字》云:“龙,鳞虫之长,能幽能明,能细能巨,能短能长,春分而登天,秋分而潜渊。”《山海经·大荒经》有载:“有神,人面蛇身而赤,直目正乘,其瞑乃晦,其视乃明,不食不寝不息,风雨是谒。是烛九阴,是谓烛龙。”可见汉族的龙是十分强大且善变的,能控制天空的明暗与自己的大小,“秋分而潜渊”体现出龙好水的特点,“风雨时竭”体现了龙行云布雨的功能,体现出龙司水的神性。

《吴志》中载:“龙非池中物,雨必飞去。”此句不仅强调了汉族龙喜水的神性,又提到了龙善飞的神性。因为善飞,故而龙最初是作为其他神的坐骑出现的。有许多关于乘龙的神话故事,在这些神话故事中龙不是故事的中心,只是作为配角出现。《韩非子·十过》中有载,蛟龙为黄帝驾车,这里龙作为车夫,只是一种普通的神兽。《山海经·海外北经》曾载“钟山之神,名曰烛阴,视为昼,瞑为夜,吹为冬,呼为夏”。古籍中对于烛龙的记述是先民们对于变幻莫测的自然环境的最初认识。不仅如此,在中国古神话故事中,四季是由四条龙来掌管的,它们分别是烛龙、夔龙、相柳、应龙,这四龙被称为“四时之龙”,能看出汉族龙的神性是在不断变化发展的。

白族龙司雨水这个神性源于白族的水神信仰。白族先民生活在洱海附近,生产生活依靠洱海,同时洱海又会给其带来水灾。因此龙这个被赋予降雨意义的水神形象便出现在白族的民间故事中,人们祭拜龙、崇拜龙,为龙建庙祈求神龙可以保佑四时风调雨顺。在故事《小灰龙救旱》中,白族龙的这一神性便得到了很好的体现。故事中的小灰龙向龙母请求降雨的办法,为大理坝子求得了降雨,使大理坝子的人们恢复了正常的生产生活。

地方保护神是白族龙的又一个神性,相传早年间洱海住着一条母猪龙,它在洱海里兴风作浪,搅得海水翻腾,民不聊生。善良的黄龙不忍百姓受此苦难便到洱海与母猪龙决斗,经过不懈努力,终于将母猪龙赶出了洱海,大理坝子终获宁静。类似的故事还有很多,在这类故事中,白族龙往往以地方保护神的身份出现,白族人因为龙的保护才得以安居乐业。

龙崇拜

汉族与白族皆是崇龙民族,但对于龙的崇拜方式不同,白族、汉族的龙崇拜最明显的差异是白族具有独特的宗教崇拜形式——本主崇拜。

汉族是在多民族交流交融的基础上形成的民族,汉族文化中包含了许多古时的民族文化。汉族的龙文化也是在汲取多民族龙文化的基础上形成的。龙的形象最早可以追溯到八千多年前的新石器时代。汉族以龙作为图腾,伏羲与女娲的人面蛇身便是龙崇拜的雏形,汉族最初的人文祖先黄帝也与龙有着深厚的渊源,黄帝能驾驭应龙攻打蚩尤。《山海经·海内经》曾载,禹的父亲为了治水盗取了天上的土壤,天帝得知后将他杀死于暗无天日的羽之野,后烛龙衔来蜡烛,才带来了一丝光亮。大禹治水时获得了应龙的帮助,也正是因为有了应龙的帮助才奠定了夏朝建立的基础。在这些故事中,龙都是十分强大的存在,龙的形象都是正面且积极的,于是人们愈来愈崇拜龙,汉族龙也从最早的普通神兽,渐渐演变为司雨之神,并被赋予政治意义,逐渐演变为皇权的象征,汉族龙崇拜是在龙形象的不断演变中逐渐形成的。

白族的水神信仰主要以龙崇拜为主,在洱海流域最为普遍。根据龙的形态、能力以及与人类的关系可将其分为龙、神龙、龙王三类[4]。白族的本主崇拜是祖先崇拜的产物,是一种独特的宗教信仰。白族的本主崇拜起源于原始巫教,本主崇拜的本主神具有十分强大的法力,往往是地方保护神[5]。龙本主崇拜是白族本主崇拜的重要一环,白族的龙本主有九龙圣母、张龙佑那、洱海龙王、段赤诚、白难陀龙王、小黄龙等38位[6]。从龙本主的数量之多可见龙本主崇拜在白族本主崇拜中的重要地位。白族龙王最基本的神职为司雨水,这一神性与白族农耕民族的性质有关。在农耕社会,水源是重要的生产生活要素,白族地区湖泊河流较多,水旱灾害频发,因此白族人们将龙奉为本主神年年祭拜,期望能够求得龙王的护佑,保护大理坝子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龙与人的关系

汉族龙往往以动物的形态出现,是一种动物神崇拜。如前文所述,其形似马、似蛇、似大鳄,并没有以人的形象出现,既不能通晓人类的语言,也不具有人类的感知力,是尚未人格化的神明[7]。在秦汉时期,龙逐渐演变为皇权的象征,龙的形象逐渐被赋予了天子权威。在封建帝王制时期,帝王是一个国家权力的掌控者,是至高无上的象征。与之相关的龙形象理所当然是神明一般的存在,于是许多故事中龙不会被普通凡人打败,唯有具有强大力量的天选之子才能战胜龙,打败龙。这也是皇权下龙与人关系的改变,唯有帝王九五至尊,才能与龙的形象相匹配,唯有力量不凡的人才能打败龙。

白族先民认为自己与龙有血缘关系,龙是白族的祖先[8]。白族故事《九隆传说》曾载,南诏国的始祖为第九龙子。随着龙神话传说的大量涌现,佛教和汉文化的传入,以及南诏和大理国统治阶级的提倡,白族先民对龙的崇拜逐渐演变为本主崇拜,许多龙都被尊奉为本主。这时的龙不但被神化,而且也被人格化了,许多龙本主的塑像为人面龙身,或直接为人的形象。南诏大理国时期关于龙的故事中,往往是善龙战胜恶龙,是龙与龙的对抗,人的力量十分微弱。随着人们自我意识的觉醒和社会经济的发展,白族龙与人的关系在不断变化,从最初的龙主宰人,人、龙力量悬殊,到后来的人能控制龙,人能战胜恶龙,人龙力量差距逐渐缩小。从故事《幺龙王》《白龙潭》中可以看出人的力量越来越强大,人们获得了控制大自然的能力,通过努力,人能够征服自然,由“龙支配人”发展到了“人幻想支配龙”。不仅如此,白族民间关于龙的故事中还有许多人与龙和谐共生的故事,如故事《浪穹龙王》《青龙潭》都是讲述人和龙和谐相处的故事,这类故事的不断涌现也表达了人们希望与自然友好共生的美好愿望。

仪式活动

农历二月初二是汉族传统的节日,俗语有云,“二月二,龙抬头,妖魔鬼怪犯了愁”。端午节也是富有龙文化内涵的汉族传统节日,赛龙舟是端午节的一大活动。因龙喜水,常依水而居,可潜至深渊而毫发无伤,于是人们认为将舟做成龙的模样,首部雕刻龙头,尾部做以龙尾,舟身画上龙鳞,形似蛟龙,便可在水中安稳而行。汉族人试图通过赛龙舟来唤醒龙神,求得龙神的庇佑,保佑来年风调雨顺,阖家幸福。

舞龍灯,是汉族常见的仪式,以福建汉族舞龙为例。人们自制龙形骨架,再以彩色布匹包裹龙骨,制成假龙,在每节龙骨架的连接处嵌以长木棍供人们手持。要想使龙舞动起来,需每人手持龙骨下的长棍,并规律摆动,远看形似大龙在空中腾飞,场面十分壮观。人们舞着大龙走街串巷,如果有人家期望得到龙的护佑,便会提前到舞龙队进行登记,邀请龙灯舞队至家门口图个好彩头。

现今大理白族地区仍有许多与龙有关的重大节日,如栽秧会、耍海会(捞尸会)、绕三灵等,人们在这些节日中祭龙王、赛龙舟、舞龙等。这些活动中都含有龙文化元素。此外,白族人民每年春节和元宵节时,为了增添节日的喜庆气氛,都要举行一次“百龙会”。彼时,附近村寨的耍龙队都纷纷赶来参加,依次排成长列,穿过黑龙桥,在西洱河两岸和龙尾关前大耍特耍,大舞特舞。此外,每年三月街盛会,各村寨过本主节都有耍龙仪式,三月街盛会上会举行耍龙大奖赛,届时金龙、红龙、黄龙、青龙、白龙、黑龙等各色龙在街头齐现。白族人民耍龙的招式和花样也很多,在大理市、洱沉县、云龙县一带,就常耍“龙上夭”“龙拜年”“龙穿花”“龙抱宝”“龙洒水”“龙凤呈祥”“龙翔狮舞”等。在鹤庆县、剑川县一带,一条龙独舞称“一统天下”,两条龙同舞称“二龙戏珠”,三条龙齐舞称“三龙结义”,四条龙共舞称“四龙飞天”,五条龙混舞称“五龙闹海”。渐渐地,耍龙不仅成了一种传统艺术形式,更发展成为一种群众性的文化活动,用来寄托和表达白族人民对生活的美好期望和祝愿。白族人民通过这些仪式将美好的期望寄托在龙王身上。

在龙文化体系中,白族的龙文化不如汉族完备,但却独具民族特色与地域特点。龙文化是一种特殊的文化现象,在汉、白两族的历史中,龙文化始终贯穿文化发展的整个过程,龙文化体现在白族与汉族人们的日常生活中。在白族人民的服饰上常见龙的图案,在白族建筑中龙的造型也十分常见。汉族的宫殿与庙宇中往往会雕龙画凤,十分富丽堂皇。在龙文化的影响下,白族、汉族人民的民族认同感和民族凝聚力得以提升。

注释

[1]郑筱筠.佛教对汉族 白族龙文化之影响及比较[J].博览群书,2001(06):9-12.

[2]云普星.汉族与毛南族龙文化对比探究[J].柳州职业技术学院学报,2019,19(01):90-94.

[3]大理市文化局.龙神话传说[M].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1985.

[4]杨跃雄,杨德爱.龙王的嬗变[M].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20.

[5]黄巧燕.大理白族与龙文化[J].濮阳职业技术学院学报,2019,32(05):4-6.

[6]杨恒灿.白族本主[M].昆明:云南科技出版社,2010.

[7]阎云翔.纳西族汉族龙故事的比较研究[J].国外文学,1986(03):122-140.

[8]李缵绪.白族文化[M].长春:吉林教育出版社,1991.

(作者单位:大理大学文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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