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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籍装帧艺术中“天地观”的美学建构

2023-08-07朱一夫张梵

收藏与投资 2023年7期

朱一夫 张梵

摘要:文章梳理了古籍装帧的形制演变,从作为礼器的“铭文”,到以竹简为载体,赋予其“书”或者“古籍”的涵义,再到卷轴装、旋风装、经折装、包背装以及线装的成熟形制,古籍装帧的历史源远流长,其中蕴含了博大精深的传统文化和古人的智慧。在形制演变的历程中,古人传统朴素的美学观念也自然而然融入装帧艺术之中,最为重要的便是“天地观”的美学理念。本文从古籍版式的“天头地脚”、古籍颜色的“天地玄黄”、古籍意境的“天人合一”三个方向把握古籍装帧历史演变中的美学脉络,发掘被我们忽视的古籍装帧之美。

关键词:古籍装帧;天地观;传统美学

古籍装帧作为中国传统文化、历史的载体,源远流长、博大精深,形成了独特又充满魅力装帧艺术。古籍的装帧以实用性为主,将文字以书籍的形式表现出来,首要目的便是供人阅读。但在实用性的基础之上,古籍装帧设计中不自觉地体现了中国古人所特有的美学观念和哲学思想,尤以其“天地观”为甚。《马克思恩格斯论艺术》中曾论述到(这样)“对自然力量的崇拜以及人格化的神灵和伟大主宰的模糊观念”便产生了。于是,远古先民们“试图通过图腾崇拜,巫术咒语来祈求神灵,以幻想的形式征服自然,为自己造福。这就是原始的宗教观念”[1]。于是,在最原始的宗教观念的驱使下,天地就是神灵的象征,具备不可思议的神秘伟力,天雷地火,地震洪水,在生产力低下的年代里人们都无法反抗。因此,恐怖感、敬畏感成了远古先民最主要的情感体验,也成了“天地观”最初的美学表达。

由于天地伟力无从反抗,神秘、浩瀚的天地給先民带来恐惧的同时,也带来一种神圣感。远古先民们通过壁画、舞蹈祭祀等形式,祈求上苍赐予食物,而生老病死,也逐渐成为一种“天地轮回”,十分神圣。往前追溯,最初形态的书籍也正是诞生于这种“天地崇拜”的神圣感之中。远古先民尚未创造文字,只能以简单的图像表达所想含义。为了追求更为简便的表达方式,结绳记事便出现了:“昔者容成氏、大庭氏、伯皇氏、中央氏、栗陆氏、骊畜氏、轩辕氏、赫胥氏、尊卢氏、祝融氏、羲氏、神农氏,当是时也,民结绳记而用之。”(《庄子·胠箧篇》)而结绳记事,不仅带有记事的含义,古人对其还持有一种神圣崇拜的观念,以天地证“誓言”之意,李鼎祚《周易集解》引《九家易》云:“古者无文字,其有约誓之事。”古籍装帧中的“天地观”自古有之,自结绳记事初级形态之“书籍”,到真正意义上的“线装书”古籍,“天地观”的美学思想蕴含在了古籍装帧艺术的方方面面。

一、古籍装帧的形制

考溯到古籍历史上的“初级形态”,除了上文所言结绳记事的形式,还有殷商时期以龟甲、兽骨等为文字的载体,占卜吉凶,趋利避害,形成了众人所熟知的甲骨文;另外还包括在青铜器皿上雕刻而成的“金文”与“铭文”,例如著名的《毛公鼎铭文》。文字的载体不断发展,古人认为绳子、兽骨、金属器皿不便携带或者取制,文字的载体终于发展至竹简,于是最初意义上的“古籍”便诞生了,这就是“简策装”。在春秋至魏晋时期,便流行着这种“简策装”的书籍装帧形式。其中,将刀削的木片或竹片称为“简牍”。而这些刻有文字的“简牍”随后又被用皮革或细绳编结在一起,形成“简策”。编制“简策”的数量会根据文字的多少而定,比如《礼记》中有这样的记载:“不满百文,不书于策。”[2]

然而“简策”这种装帧方式十分笨重、不方便书写、不利于流通和展示,为了解决这些问题,出现了一种新的文字载体——帛书。在印刷术发明之前,帛书都是依靠手抄,因此被称为“手卷”,抄写完成后,将它们粘合起来,并用木轴裹卷,形成一个“卷子”。为了方便查找,一般会在卷口处用签条标上书名,这就是早期的卷轴装[3]。卷轴装是一种古老的书籍装帧形式。它采用卷轴的形式,将文字内容印刷在缣帛或纸上,然后将若干张帛或纸粘连起来,形成一长幅,并将两端固定在两个圆木轴上,形成一个可以展开的卷轴。

经折装起源于中国北方,最早出现于汉代,盛行于唐代。经折装,又称为“梵夹装”或“折子装”,是一种将一幅长卷折叠成册的古籍装帧形式。经折装的特点是将纸张折叠成簇,然后将簇缝合成册,再用纸板或绸布包裹,前后粘上书面,展开为一长幅,合上为一册。这种装帧形式简单、实用,适合于流传和阅读。它主要用于刻板印刷的佛经和道藏,如《思益梵天所问经》《水陆道场神鬼图像》等佛教经典常采用这种装帧形式。经折装在中国古代非常流行,尤其是在唐代和宋代,是当时最主要的书籍装帧形式之一。

蝴蝶装是一种古籍装帧形式,它的特点是将书页以一方活字印版为一页,折页时,使其单口朝外,版心向内,再将中缝的背口粘住,折成一个个“蝴蝶翼”形状,再将这些“蝴蝶翼”的背口粘住,形成一本书。蝴蝶装的优点在于其书口不外露,不容易磨损。缺点是有字的正页相连,而无字的背页都是空白页,翻阅时常常轮空,不是很方便。但是它改变了沿袭千年的“卷轴装”,成为宋、元时期图书装帧的主要形式。例如《册府元龟》《梦溪笔谈》等都用了蝴蝶装的装帧形式。

使用最为广泛的古籍装帧形式是线装,它以每一印版为一页,折叠时将印页中缝对折,版心向外,理齐书口。随后在前后各加一页书衣,用刀将书页切齐,最后打孔、穿线、装订成册。线装书一般为软面,一本书常分为多册,并加上函套保护。线装书的使用可以追溯到明代,在清代达到顶峰。

二、“天地观”的美学建构

在古籍装帧的艺术设计之中,人们不自觉地表达了对于天地的敬畏之心,《尚书·泰誓上》言:“天佑下民”,而古代皇帝更是被称为“天子”,“天地崇拜”的观念贯穿于古代美学、哲学思想的始终。在古籍装帧艺术之中自然也有体现——从“天地崇拜”到“天圆地方”再到“天人合一”,逍遥游于天地间,便构成了中华民族特有的古籍装帧艺术。具体而言,正是体现在三个方向,即古籍版式的“天头地脚”、古籍颜色的“天地玄黄”和古籍意境的“天人合一”。

在古籍版式中,“天头”指版心上端的空白处,“地脚”则指版心下端的空白处。这种设计与古人“上为天、下为地”的“天地崇拜”相契合,体现了古人对天地的神圣感与敬畏感。这种观念反映在版式设计上,与最原始的初级形态结绳记事、甲骨铭文中的宗教意识、思想体验密切相关。古籍版式所特有的形制裝帧,使读者能从中感受先民对于天地的体悟,并跨越千年与之对话。从甲骨文书开始,“天头地脚”观念就已经存在了。在石文书上,也可以看到“上下空间已有天地头的内涵”[4]。这种“天地崇拜”观念贯穿于古代书籍装帧的各个阶段,体现了人们对于宇宙和自然的敬畏和崇拜。

色彩是一种表达情感和意义的最为直观方式,德卢西奥-迈耶[5]在《视觉美学》中指出:“自人类诞生以来,象征意义就与主要的颜色联系在一起。”古籍的纸张一般为黄色,主要是为了防止书籍被虫蛀而进行了“入潢”的处理。因此,白色的纸张也变成了黄色。在古代,黄色是最为尊贵的颜色,居于“五色”体系正中心,因而“黄”又与“皇”谐音,自然便代表了天地。在清代,古籍修复工艺的“金镶玉”便表达了黄色的尊贵属性,将黄色比作金色。在古代,深蓝色被称为“玄”,深蓝色的“书衣”和“黄卷”是古籍装帧常用的颜色。这些颜色的选择不仅是古人对天地的敬畏和神圣之感的情感表达,也是中国古籍装帧艺术民族性形式的一种体现。又常将一套古籍置于函套之中。对于古籍来说,函套既是一种装饰,又是对于书籍的一种保护。在皇宫书库中的函套,多用黄色、红色、蓝色、紫色等缉绩做成。例如清代的《四库全书》,分别用绿、红、蓝、灰4色维绫装潢经、史、子、集4类书籍,甚至以绿色、红色、蓝色、灰色象征春、夏、秋、冬,将古籍装帧颜色之美表现得淋漓尽致。

“天人合一”的思想是古人对于人与自然和谐统一整体关系的认知,也是对自然敬畏的表现。在古籍装帧中,恰恰体现了“天人合一”的整体意境。古籍的封面、内页、封底等元素形成了一个整一、相互联结的宇宙。人与宇宙的关系密不可分,人与天地相映成趣。“用这种理论去分析书籍的结构和顺序,可以清晰地看出‘天人合一对书籍结构和顺序有着巨大的影响。”[6]古籍从封面到扉页再到内页,打纸捻穿线,并以函套封之,都展示了书籍结构的完整性。这种结构“是一步一步由简单到复杂地发展演化而来的,也是‘天人合一的‘人天同构观念的不断体现和完善”。

三、结语

中国古籍装帧艺术是古代先民智慧与技艺的结晶,体现了鲜明的民族特色和审美情感,尤以“天地崇拜”“天人合一”等天地观念为甚。从简牍到丝帛书,随后是隋唐时期便于携带的卷轴装,再到佛经道藏的经折装,蝴蝶一般翻页的蝴蝶装,以及过渡阶段的包背装,最后是发展成熟的线装书,在版式、颜色、意境等方面都不自觉地体现了先民们的审美表达和美学观念,展现了独特典雅的东方神韵。为此,我们更应传承好以古籍装帧艺术为代表的中国传统艺术,发扬中国传统文化,提升文化自觉性。

作者简介

朱一夫,江苏常州人,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为艺术学、艺术史。张梵,江苏南通人,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为古籍修复、文献保护。

参考文献

[1]翟宗祝.宗教美术概论[M].合肥:安徽美术出版社,1987:5.

[2](后汉)许慎.说文解字[M].北京:中华书局,1963.

[3]张道一.工艺美术论集[M].西安:陕西人民美术出版社,1986.

[4]杨永德.中国古代书籍装帧[M].北京:人民美术出版社,2006:71.

[5](法)德卢西奥-迈耶.视觉美学[M].李玮等,译.北京:人民出版社,1990:72.

[6]杨永德.中国古代书籍装帧[M].北京:人民美术出版社,2006:1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