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术语变异的认知社会语言学探究

2023-07-23陈海霞梁红

中国科技术语 2023年3期

陈海霞 梁红

摘 要: 认知社会语言学融合了认知模型对意义的研究和基于用法的语言模型研究,使语言变体研究获得了崭新的研究空间和研究方法。术语会因不同的科学交际情境和不同使用群体而呈现出不同的形式,发生术语变异。文章从认知社会语言学的角度,对术语定名变异、行业用语变异、情感参与变异等多种社会与认知因素进行了分析。研究表明,术语会因为认知体验、社会环境、情感参与等多因素的影响而发生变异。认知社会语言学角度的研究有利于使术语变异的过程、根源得到更清晰的阐释。

关键词:术语变异,认知社会语言学,术语定名,行业用语,情感参与

图书分类号:H083;C04文献标识码:ADOI:10.12339/j.issn.1673-8578.2023.03.001

Abstract: Cognitive sociolinguistics combines the study of meaning by cognitive models with the study of usagebased language models, by which new research spaces and methods have been obtained for language variation study. Terminological variation may occur due to different situations of scientific communication and different groups of users. This paper analyzes the social and cognitive factors in terminological variation, such as term naming variation, industryspecific terminology variation, and the variation with emotional participation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cognitive sociolinguistics. Our research shows that terminology will vary influenced by cognitive experiences, social environments, and emotional participation. We find that cognitive sociolinguistics study on terminological variation can clarify the process and origin of variation more clearly.

Keywords: terminological variation, cognitive sociolinguistics, term naming, industryspecific terminology, emotional participation

收稿日期:2023-01-09修回日期:2023-03-10

基金項目: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中国术语学话语体系核心术语研究”(20BYY003);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研究青年基金项目“中国共产党标识性话语海外译介的百年嬗变研究”(21YJCZH247)

0 引言

术语是用来正确标记生产技术或科学的各个专门领域中的事物、现象、特性、关系和过程的专门用语,是科技语篇承载信息的重要载体,是学术交流的词汇基础。专业教学、学术发言、论文撰写、专家交流等学术活动都有赖于术语的正确使用。但是术语也会由于不同的科学交际情境和不同使用群体而呈现出不同的形式,一旦术语超越了严格的科学使用范围,就会发生术语变异。尤其在科技口语交流中,为了使听众更容易理解和表达意义,说话人可能会使用不同的术语变体形式解释同一概念,从而产生术语变异。

1 术语变异历程

术语的变异不只是指术语表达形式上的变化,即一个术语可以有若干个变体形式或者同义与多义的说法,还指术语概念上的定名差异,即同一个概念会有若干个不同的名称[1],术语的变化反映了某一人类知识领域的概念和元语言正处于形成阶段[2]。学者们对术语变异的研究经历了如下的研究历程。

1.1 规定术语学

规定术语学在过去几十年中一直在术语学理论中占据主导地位[3],规定术语学强调术语与概念间的一一对应关系,也就是术语的单义性。如代表人物隆多于1985年出版的《术语学概论》中提出了“一个术语对应一个概念和一个概念对应一个术语(简称一词一义、一义一词)”[4]。规定术语学不认可术语的变体形式,不考虑术语变异;现代术语学的创始人欧根·维斯特提出了“本体—逻辑学—符号学”模型,用来描述“对象客体—概念—符号”的关系[5]。欧根·维斯特是术语标准化的主要倡导者。

1.2 交际语境论

术语发展的理想状态是术语与其概念之间的一一对应,但从交际语境视角出发,术语在实际科技交流中不是只有理想的单义性,而是由于不同的交际情境需求,出现了不同的术语形式,如一对多、多对一的形式。萨格(Sager)认为:“一个概念有多种不同的语言表述形式是因为不同的交际语境需要有不同的形式,这是得到确认的。确认术语在不同的语境中出现及术语往往受语境所限而发生变异,颠覆了术语的理想观,即一个概念只应有一个名称和一个名称只有一个概念。”[6]萨格的观点为我们探究术语变异现象提供了理论依据。

1.3 个体认知论

人们对世界的认知会由于不同的经历和自我成熟状态、物理环境、社会环境等因素而不同,多元化的认知使得人类在对同一事物的概念化上出现了不同的概念化结果。同时由于专业领域以及个体视角的不同而对同一术语产生不同的认知结果,而同一专业领域的学者也会从不同视角来理解和认知同一个术语,从而产生有差异的概念化结果。如果是对某个术语进行的概念化,这个差异化的概念化结果,就会产生术语变异。个体认知论从认知角度出发,认为术语变异是以术语的指称意义为原型基础,通过跨空间映射和意义整合,使术语的变异意义被认知和获取。

相比术语的其他领域研究,我国学者对术语变异的研究还寥寥可数。国内学者如梁爱林、孙寰等,对术语变异进行了研究。梁爱林对术语变异的成因、分类、研究方法等因素进行了研究;孙寰参考俄罗斯术语学的进展,对术语变异的性质、功能、语义变异进行了解释和分析。国内对于术语变异的研究还需进一步深入和扩展。本文将认知社会语言学的理论和研究模型应用于术语变异的研究,从认知社会语言学的角度,对术语的定名变异、术语的行业用语变异、术语变异的情感参与三个方面进行探究,分析和解释术语变异的语义变化和社会认知因素。

2 认知社会语言学的语言变异研究

近年来,认知社会语言学的兴起使术语变异研究获得了新的研究视角和有效的分析效果。认知社会语言学紧密结合语言中的认知和社会两个元素,以“社会现实”为出发点,以“语言意义”为中心,以“实际用法”为取向,从语言的社会性和认知性角度深入研究语言变异、文化模型、意识形态、语言政策等方面的问题[7]。认知社会语言学结合了认知语言学和社会语言学两大领域的理论框架和研究方法,关注特定语境环境中的语言变异,并在该文化的认知模式即文化认知中寻求变异的理据。由于社会和认知两方面交叉重叠,从狭义上来说,也可以定义为语言变异研究[8]。也就是说,虽然认知社会语言学在学科扩展的过程中也涉及语言和意识形态、语言策略、应用语言学的文化范畴以及世界英语的研究,但是它的核心范畴一直都是语言变异以及语言变异与社会各层次关系的研究。因此,认知社会语言学可以对语言的结构和语义变异提供一种更加全面的阐释;同时,在研究语言变异的过程中,认知社会语言学致力于通过对语言、语言社团、社会与文化的研究,从根源上对语义变异进行解释。目前,认知社会语言学研究方法的可行性和可能的研究进展已经得到了大量研究证实,Kristiansen和Dirven[9],Frank、Dirven和Ziemke[10], Geeraerts、Kristiansen和Peirsman[11]的著作中都提到了在语言变异研究中采用社会—认知方法的无限可能性。所以,利用认知社会语言学的概念和模型来分析术语变异,有助于探索术语变异的根源和语义变化,尤其是能够从说话者的社会与认知两个方向探讨术语变异。

认知社会语言学融合了认知模型对意义的研究和基于用法的语言模型的研究,使语言变体研究获得了崭新的研究空间和研究方法。21世纪初,从认知社会语言学的几项研究进展中可以看出学者们已经开始在融合后的领域里进行前沿性的研究。

Kristiansen 和 Dirven在2008年出版的《认知社会语言学:语言变体、文化模型和社会系统》[9]是认知社会语言学的标志性著作,汇集了多位著名学者在语言变异的社会因素研究方面的丰富理论与实践成果。论文集将认知语言学理论与社会语言学关注的对象相结合,特别是与语言变异相结合,形成了认知社会语言学的新视角。论文集大致分为四个部分,其中两个部分涉及语言变异研究,包括针对语义与词汇变体的基础理论研究,以及基于使用和语料库的语言变体研究。

以Langacker的认知语法象征单位为模型,Kristiansen进一步将象征单位中的语音空间同社会方言变异结合起来,通过音位变体同方言范畴、社会范畴间的转喻模式扩展了语音空间象征的语义空间,创立了音位变体对社会意义的建构模式。2010年, Geeraerts等语言学家在《认知社会语言学的新发展》[11]一书中从研究语言变异的角度采用了认知与社会双视角,以社会语言学理论为基础对语言变异进行了研究,强调语言变异研究的认知取向,关注社会因素,重视社会语言学变量同认知因素之间的关系。

据统计,认知社会语言学自创立之日起,语言变异就是学者们关注和研究最多的项目。在这十几年间,认知社会语言学研究基于认知语言学的理论基础和社会语言学的实际问题,对多种语言变项进行了研究,其中包括语音、词汇、句法、语用等多个层面。认知社会语言学在语言变异研究中所应用的具体理论大都来自认知语言学,如范畴化、隐喻转喻理论、意象图式、认知模型等理论框架,同时,在研究方法上倾向于使用语料库数据的统计分析方法,如构式词位区别性分析法、构式搭配分析法等。

根据房娜、张炜炜的研究[12],认知社会语言学对语言变异的研究可分为三个主要方面,即言语社区内部的语言变异、语言变体的差异和语言演变机制,其中语言变体的差异关注语言层面,如语音、词汇、语法的差异,同时也关注认知及语言态度。术语变异在语言变异中属于词汇层面的变异现象。

3 认知社会语言学视角下的术语变异

从术语学视角来看,随着自然语言处理(NLP)的发展,各种新的理论和研究方法不断出现,为术语学的研究开启了崭新的篇章,其中包括社会术语学、交际术语学和社会认知术语学。术语学社会认知方法研究的代表人物是泰默尔曼(Rita Temmerman),她于2000年出版了著作《术语描述的新方法——社会认知方法》[13],对传统术语学进行了反思和批判,第一次对社会认知术语学方法进行了综合性介绍。泰默尔曼对生命科学领域里的术语进行研究后发现:大部分术语是有歧义的;术语存在同义与一词多义现象;术语的类别和含义随时间的变化而变化;传统术语学的原则妨碍了人们对术语进行务实的描述。她采用了三种术语描述方法:原型结构分析、认知模型分析和历时分析。这种社会认知方法以“理解单元”作为基础概念研究术语变体。本文将从术语定名变异、术语的行业变异、术语变异中的情感参与三个方面对术语变异进行社会认知角度的探究。

3.1 术语定名变异

术语的定名变化能够反映出其概念的变化,词语能够以较快的速度适应语境,在说话者希望改变它们所表达的概念时,术语的定名就会发生变异。变异发生时,术语涉及的上下文信息会渗透到术语的词义中,并改变它们所代表的概念。由此可知,概念是开放式的,容易受到上下文变化的影响。Kostina等从话语语义的角度对术语的概念变异进行了分类[14],她认为概念变异可以理解为人们对一个概念的认识存在逐渐变化的认知过程,从形式和语义上表现为不同程度词汇单位的意义之间或词汇—语义变异之间的等价性。其对概念变异的定义表明将术語变异现象延伸到了术语的语义和定名过程中。

术语的定名变异只是暂时现象,一般出现在新术语引介和推广过程的最初阶段。近几年的术语定名统计结果和研究表明,术语定名过程中发生术语变异的现象较为普遍,且变异比例较高。针对英语术语的汉语定名,黄兵提出了导致术语定名变异的四个原因:翻译主体,不同翻译策略、方法的运用,概念特征的多维性以及地域差异[15]。

从社会认知的角度来理解术语定名变异,其过程就会更加清晰。术语定名的概念化过程受不同环境因素的影响,融合个体认知的参与,会出现定名差异与术语变体。

客观世界的同一客体,首先作用到个体感官,再从众多的特征与属性中抽象出某些固定的语义核心,然后内化为概念。在此过程中,概念的内涵与外延直接成为术语语义层的概念义,同时,个体的认知差异、环境影响、评价等社会认知因素也会附加在概念义上,通过术语定名,将思维中无形的认知过程性结果固化并外显,从而实现术语的概念化。在这个过程中,所涉及的认知及社会因素多种多样,如从不同的特征记忆库抽象出的概念义,由于个人理解及认知的不同会导致不同的语义内涵和外延;还有其他的外部影响因素,如不同的功能、地域、交际者、文化等因素,都会对术语的定名产生影响,因此,在新术语产生的最初阶段,术语定名变异的可能性要远远大于术语统一的可能性。

图1描述了术语定名变异的过程及影响因素。

以anaphor为例,在认知该术语的过程中,有关该词的记忆库会被提到注意力前端,其中包括:

(1)该词的认知意义:其一,构词意义,ana表示“向上、在旁边、向后”,phor表示“有、带来”,意为:再次携带;其二,该词的解释意义,根据韦伯斯特词典,该词的词义为repetition of a word or expression successive phrases, clauses, sentences, or verses especially。这些意义通过知觉、记忆等认知过程进入记忆库。该过程由于感觉与知觉因人而异,认知意义的内容会出现差异,如有的人记忆库中会强调repetition,有的人会强调首位的位置at the beginning of,有的人会强调功能for rhetorical or poetic effect……另外,不同词典对于该词的解释也各有不同,如剑桥词典的anaphor英语释义为:a word that refers to a word used earlier in a sentence and replaces it, for example the word “it” in the sentence “Joe dropped a glass and it broke”,与韦伯斯特词典不同。

(2)该词的思维与想象:We shall fight on the seas and oceans, we shall fight on the beaches, we shall fight on the landing grounds, we shall fight in the fields and in the streets, we shall fight in the hills等相关的语言现象,该过程的思维与想象内容因个体不同会出现差异。

(3)认知过程的实现途径:意象图式

意象图式是认知该词的实现路径,对anaphor的认知是通过“起点—路径—目标图式”实现的。前文中出现的词为起点A,再次出现的是目标B,A与B重复成同一点,路径长度为零。

首先,概念义的形成过程为:通过范畴化,概念义的内涵与外延得以形成。anaphor概念义的内涵意义就是指在句首重复单词或短语,以创造特定的语气或强调某一点的修辞手法。外延意义包括一切由anaphor产生的修辞效果,以及由回指引申出的间接回指和直接回指等分类。

其次,anaphor作为语言文学学科的术语,在术语意义向汉语推广的过程中,受到环境因素、交际因素和文化因素的影响,出现了多种汉语变体。如在《现代语言学词典》等不同权威词典中,出现了复指、逆向照应、后指参照、回指、照应、首语重复等多个变体形式,剑桥词典对该词的汉语释义为:前指。其中学科领域、翻译差异是导致该术语变异的主要影响因素。

再次,术语的定名一般都经过了多年使用者的磨合以及术语标准化的过程,词汇才得以固定。近年来,CKNI论文数据库中anaphor多译为“回指,照应语”;全国科学技术名词审定委员会将其规范为“照应语”。

3.2 术语的行业变异——差异性的概念化过程

概念是术语工作的出发点,随着认知研究范式的发展,从认知术语学角度来看,术语不仅是语言的范畴和单位,而且是思维、认识和认知的范畴和单元。概念的形成过程,也是术语的定名过程。在这个过程中,由于个人体验的差异和客观环境的影响,概念化的过程也会出现不同的结果。

首先,认知体验的差异性会导致差异性的概念化过程。体验哲学与认知语言学认为,概念和意义的形成既与对客观事物的体验有关, 还取决于人类对客观世界的主观性理解。正因为人们的体验角度和认知方式必有不同, 作为认知结果的语言也会产生不同。术语的概念化过程,含有一定词汇化的体验性因素。人类大脑的运作机制极其复杂, 既有强大的思维能力,也有不同的认知方式, 在范畴化和概念化的过程中,拥有不同体验的人有相似的空间、事体、事件的认知方式, 也有从不同特征、不同部分来认知的可能, 词汇化的结果也就自然不同。

其次,社会环境的差异性也会导致差异性的概念化过程。社会语言学认为,在任何一个社会里,社会组织和成员都要求彼此使用的语言文字有一定规范。但是,随着事物的不断发展,语言文字总是处于动态变化中,由规范变得不规范,这是事物运动的必然。语言文字的動态变化也会对概念化过程产生影响。

行业用语是在实践活动中产生和使用的,由于个人认知体验和社会环境的不同,实践活动与理论环境中使用的术语往往有相同的意义本质但不同的语言形式,可以看作是术语在不同的认知体验和社会环境下产生的变异。与术语相同的是,行业用语同样是一般概念的符号,许多行业用语可以直接进入术语行列。与术语不同的是,它具有特殊的视角,在不同的知识领域,基于团体文化、团体环境、团体关系等因素,会形成各自的团体方言。这里的团体是指由同一种职业或同一个阶层的人组成的团体、行会如学术团体、手工业团体等。同一个行业群体如工业企业、机关单位、高等院校等,都会形成体现其自身特点的行业交流[16]。行业用语和术语的界限似乎并不明显,这是术语在行业环境下的变异,其区别在于行业用语多为习惯用语,使用范围广;术语是专业用语,专有所指,不能泛用。如“坐诊”“出诊”“复诊”“会诊”是医学行业的行业用语,是医生护士的习惯用语。“听诊”“叩診”“指检”“透视”“输液”“全麻”“局麻”是医学行业术语,专指相对应的医疗技术(如图3)。术语比行业用语更专业,更具技术含量。

行业用语的产生、使用和演变,有与行业活动主题的实践知识、创作活动相关的主观因素的参与,体现了认知主体的个体体验性差异与社会环境的影响。

以“输液”为例,在医学界的学者交流、医患交流、患者交流中,经常会出现“挂水”“打点滴”“打吊瓶”“打吊针”“打滴流”“挂盐水”“吊水”等行业变体,从个体认知体验的角度分析,出现的这些行业用语,从不同视角体现了具有差异性的个人或团体的认知方式。

除了以上不同的个人认知体验角度,许多社会因素也对行业用语的使用产生影响,如不同的目的和社会功能、不同的使用主体和服务对象、不同的使用语境或地域等。

3.3 术语变异的情感参与

人们普遍认为,术语的应用范畴是专业领域,而在专业领域中进行专业表达和专业交流往往基于科学性、严谨性和客观性,很少涉及情感因素。在说话人话语参与度高的领域,如对爱好和运动进行说明,基于术语角度的研究较少,与情感参与相关的术语变化研究则更少。可是在某些领域及其特定情况下,的确会涉及情感因素。比如,当某些语言外因素参与到语言中,对人类的情绪产生作用,会引发诸如压力、鼓励、刺激等情绪,从而使术语产生变异。体育、音乐、影视这样的专业领域,有更多因为情感维度的介入而产生术语变异的现象。

神经语言学家Faber在2014年进行了一项试验,利用大脑成像技术确认了情感对于术语的重要作用。在相关论文中,Faber和他的科研小组提出,在一项主要测试使用通用词汇和通用术语的试验中,科研人员与非科研人员在同一用词试验中所调用的大脑区间并不完全相同,Faber和他的科研小组认为:“大脑中的杏仁核能帮助促进人类的情感与认知功能。试验表明,有情感因素的参与,被试者对术语词汇意义的判断更加准确。究其原因,是因为这些术语的各类语义特征,储存在大脑皮层中的颞叶区中, 而正是这部分大脑皮层接收来自于杏仁核的信息反馈。”[17]他们还指出,杏仁核与其他额颞叶皮层一起,控制着人类的自我记忆。这项研究表明,科研人员在使用涉及表述专业知识的语言时,其所使用的术语带有感性体验的成分,并不完全依靠理性认知。

Anne Condamines在《术语变体研究的多元视角》中的《术语变异的情感维度》一文中指出,在说明运动或业余爱好时,作为行业用语出现的词,无论是词本身还是词的意义,都与日常的用法相去甚远,因此有必要在词典中对这些词进行收录和描述,这些词也可以通过说话者的主观情感介入来作为阐释原因。她认为在术语中考虑情感维度需要解决两个主要问题。首先,有必要建立模型来解释与情感维度相关的变异类型。其可行性在于数据库模型中,一个单词可以与多个框架(frame)相关联。其次,识别语言现象和可能产生情感的情境,以便于将语言现象与情境特征联系起来。经过研究,她得出结论:在某些特殊领域,实现社会交际功能的术语可能受情绪影响而产生变异 [18] 。

汉语中的术语使用也会出现类似的变异现象。如在冬奥会的U型场地比赛中,如果运动员做出了高难度动作,如转体四周半,解说员或观众会用转体度数代替“转体四周半”来表达“他做出来了!他做了个1620!”以此完成情绪参与在术语使用上产生的变异,表达惊异、赞叹的情感情绪,而平时表达中则多用“转体四周半”的表达;再比如裁判员和场地工作人员,在日常交流中会将“U型场地”称为“U池,U槽”,但在表达情感情绪的时候多简称它为“槽子”,以此表达赞赏的情感,会有“这个槽子修得真帅”“这个槽子顶飞得多漂亮”的表述;又如在比赛直播解说中,由于赛事激烈,解说员在激动情绪的调动下会用短小精悍的缩略变体代替原有较长的术语,如“中国队二传将球传给……”,其中的“二传”代替“二传手”,“中国队直接一个开网背飞……”中“开网背飞”代替了“开网背飞球”,还有将“探头”代替“探头球”,这些都是在情感因素的参与下由于说话人对名词的瞬间加工而产生的术语变异。情感参与下的术语变异经常在名词上产生,因为根据社会认知神经科学的研究,名词和动词在形象性方面的差异使得人脑对两者的加工也存在显著的差异。名词比动词更形象而具有具体性优势,从而导致人脑对名词的加工更容易,反应更快。

汉语的术语变异可以采用框架理论进行分析。Fillmore最先将框架理论引入语言学,他认为框架是对词汇所蕴涵概念的知识预设[19];Ungerer与Schmid 认为,框架是一种认知模型,是对经常出现的具体情景所特有的知识和信念的表征,每一个框架中都包括一些框架元素,每一个元素的出现都会激活此框架中的其他框架元素,唤起大致相同的情境[20]。以“U型场地”为例,该术语所具有的词汇所蕴涵概念的知识预设,以认知体验和社会环境为发生背景,当中“U型”首先激活了听者关于此形状的相关知识、使用背景、出现场景等知识预设,唤起了大致相同的意象如“池塘”“凹槽”“槽子”,这些元素被提到记忆前端,在社会情境、情感参与的影响下,输出为“U型场地”这一术语的变体形式:U池,U槽,槽子(如图4)。

4 结论

从认知社会语言学的角度探讨术语变异,其变异的过程和变异的根源会更加清晰,可以更好地解释这一源于概念、认知和社会因素的复杂语言现象,理解情感因素在术语变异中的参与,还可以多角度探究产生变异的原因和过程,包括术语定名变异、行业用语变异、情感参与变异等多种社会与认知因素。因此,认知社会语言学可以对术语变异提供一种更加全面的阐释;并且由于认知社会语言学关注对语言、语言社团、社会与文化的研究,可以从根源上对术语变异进行解释。

当然,术语变异的认知社会语言学研究起步时间并不长,还有待进一步的研究与发展,如与神经心理学的交叉研究、基于数据库的量化研究等都是有待于我们继续探究的领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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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陈海霞(1974—),女,哈尔滨工程大学外国语学院副教授,硕士研究生导师,教育部学位中心论文评审专家。研究方向为认知语言学、科技翻译。发表学术论文20余篇,编写教材5部,出版专著2部、译著2部,主持和参与国家级、省部级项目20余项。曾获黑龙江省师德师风先进个人、校优秀示范主讲教师等称号。通信方式:haixiachen@163.com。

梁红(1970—),女,哈尔滨工程大学外国语学院教授,硕士研究生导师,哈尔滨工程大学外国语学院翻译研究中心负责人。研究方向为语言学及科技翻译。加拿大多伦多大学及阿尔伯塔大学访问学者。发表论文20余篇,出版专著1部,主持参与教育部、黑龙江省哲学社会科学及省教改等相关项目近30项,建设慕课两门并上线学堂在线国际版及智慧树平台,多次获优秀示范主讲教师称号。通信方式:lianghong@hrbeu.edu.c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