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袖添乱

城中富豪突发心脏病，死在家中。女婿、岳母互相指责对方是凶手，殊不知，最不被怀疑的真凶却在一旁暗中观察。

富豪猝死，女婿岳母各怀鬼胎

2022年5月3日凌晨5点，市中心医院120平台接到求助电话：一名男子突发心脏病，急需抢救。

医生火速赶到事发地点——帝豪别墅。拨打电话的是别墅保姆小黄。只见一个男人仰卧在地板上一动不动，他的身旁散落着一些白色的药片。该男子已经死亡。死者名叫吴振，57岁，平常和女儿女婿生活在一起。他的胸口有两处淤青，询问时，吴振的女儿吴凡哭个不停，而女婿李建在回答问题时有些遮掩，医生马上拨打了110报警电话。

女警邱天迅速带着助手哪吒和法医安静赶到现场。安静验尸发现死者胸前的两处淤青类似抵抗伤，死者面色苍白，嘴唇呈紫红色，可能是心脏疾病引起的心源性猝死。书房的地板上散落着一些白色药片，安静仔细看了看，应该是降压药片。

死者倒地的位置在红木书桌后面，书桌有被人翻动过的痕迹。李建和吴凡住在二楼，马桶边缘残留着一些灰烬，李建解释说是他吸烟时不小心烧着了卫生纸，可是从灰烬的质地看，倒像是文件一类的办公用纸。

死者的女儿吴凡三十出头的样子，看起来很憔悴。女婿李建告诉邱天，岳父吴振是振兴建筑公司的老总，身体不太好，主要是血压高，需要定时服药。接着，他神秘兮兮压低声音透露：“最近，岳父岳母经常吵架，昨天晚上，岳母还回了娘家。”

他口中的岳母，是妻子的继母刘芳，吴振的第二任妻子。刘芳也是二婚，有个15岁的儿子，寄养在娘家，最近她因为给儿子办出国和吴振吵架，她想让吴振和她一起去国外生活，可吴振不想去。

邱天注意到保姆小黄有些欲言又止。经询问，小黄说她只记得昨天晚上吴振一直在书房里，中途出来倒过一次水，“昨天晚上12点多，我听到吴总和李建在吵架。”

李建狠狠瞪她一眼，说：“胡说八道什么，十二点多我早就睡了，不信你们问我老婆。”

吴凡脸上挂着眼泪，眼中却带着畏惧。她轻轻点头。突然，房门开了，一个时髦女人走进来。她就是吴振的第二任妻子刘芳。刘芳指着李建的鼻子骂：“老吴一定是被你害死的，你早就想私吞我老公的财产，吃里爬外的东西！”

李建看到刘芳似乎有点儿发怵：“是你想以出国为名，转移我岳父的财产。为什么你前脚一走，爸马上就出事了？说不定是你提前给他下药了！”

两个人各执一词。吴凡突然掩面大哭起来。

刘芳朝吴凡大嚷：“就知道哭，你爸都让人害死了，活该你一辈子让人欺负。李建有私生子的事，要不是你窝囊，你爸至于被李建气死吗？”

刚回到局里，安静便打来电话，吴振胸口上的两处淤青应该是有人用拳头击打胸部造成的。从淤青位置看，袭击者的身高应该在1.75米左右，惯用左手，但这不是致死原因。至于毒物检查，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出报告。邱天回忆起，李建在和别人争执时，习惯性用左手指人，身高正好是1.75米。

第二天下午，哪吒把小黄领到接待室询问。小黄二十八岁，是家政公司推荐给刘芳的金牌保姆。她眼睛很大，透着机警。

小黄说，事发当晚十二点多，她听到吴振书房里有响动。于是，小黄出门查看，结果看到李建穿着睡衣溜进书房。很快，吴振前后脚端着水回来，正好把李建堵在书房里。书房里传来争吵的声音，说着私生子和亲子鉴定的事儿。“突然，我听到吴总‘哎呀了一声，没了动静，接着李建慌慌张张从書房里跑出来，上了二楼，手里好像还拿着一份文件。等我进书房一看，吴总已经倒在地上了，就马上拨打了120。”

这时，法医安静拿着报告进来，说：“吴振不是猝死，他体内检验出有增压药成分，根据累计剂量判断，已经服用有一段时间了。他有高血压和心绞痛，怎么会服用增压药呢？”

“那掉在吴振身边的那些药片检验出这种成分了吗？”邱天问。

“没有。”

这证明，有人给吴振下药，这个人只能是吴振身边的人，熟人作案的可能性增加了。

哪吒说：“那个李建肯定有问题。”

邱天想了想，“别太早下结论，先去找刘芳。”

“为什么去找刘芳呀？”哪吒诧异地看着邱天。邱天眯起眼，“最了解李建的，是他的对手。”

邱天再次登门，刘芳刚刚起床，穿着睡衣，正在喝咖啡。邱天开门见山地说：“如果吴振不是突发心脏病去世的，你觉得最有可能杀害他的人是谁？”

刘芳毫不犹豫地回答：“肯定是李建！”

原来，刘芳早就发现这个女婿不对劲，找私人侦探跟了他几个月，结果发现他在外面有个私生子，已经两岁半了。邱天猜测，李建在案发当晚，极有可能是在洗手间烧掉了那份亲子鉴定。

“吴凡知道这件事吗？”

刘芳用鼻子哼了一声，说：“吴凡是不知道，还是在装傻，我就不清楚了。”

刘芳说，吴凡长相一般，没什么主见，性格比较内向软弱。吴振招李建当了上门女婿，怕闺女受欺负，让他们住在家里，其实就是想把李建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他。

刘芳说，吴凡患有多发性子宫肌瘤，所以夫妻俩一直没有孩子。说罢，刘芳叹了口气，说：“说实话，我和吴振差了二十岁，一开始我是打算和他好好过日子的，可是有钱人呀，心眼儿太多，永远不可能和你一条心。结婚之后，他处处防备我，哪怕我买件衣服，他都会给我记账。不过，二婚不就那么回事？老实说，我本来是打算弄点儿养老钱，再把我儿子养大，没想到出了这样的事。”说着说着，她哭丧起脸，却没有半滴眼泪。

就在邱天和哪吒准备离开时，刘芳叫住他们：“还有件事，不知道该不该说。”

刘芳从睡裙的口袋里掏出一瓶降压药，故作神秘地说：“这是小黄洗衣服时在李建睡衣里找到的。很奇怪啊，他为什么要把老吴的药装进睡衣？”

邱天和哪吒拿上药瓶，回到局里之后，把药送到检验室。检验室很快出了结果，这些药片里都被掺和了强心苷和增压药，和在吴振体内检出的相吻合。而且，有一瓶药上，还采集到了李建的半枚指纹。目前来看，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了李建。

抽丝剥茧，入赘女婿是凶手？

邱天开始对李建的社会关系做周边调查。据吴振的秘书反映，李建在公司经常与岳父吴振发生冲突，都是因为李建吃里爬外，两年前还闹出了人命。

两年前，吴振让李建负责开发区的工程项目。可是，李建私下将岳父交给他的工程转包给外面没有资质的小包工头，从中吃回扣。结果，小包工头不具备相关资质，因安全措施不到位，脚手架断裂，一个民工从脚手架上摔下来，当场死亡。

出事后，小包工头跑路，民工的妻子和女儿来工地讨要说法，但李建不认账，雇打手赶走母女俩，还把人打伤了。这事最后闹到吴振那里，是吴振出面摆平的。

这时，哪吒突然拍着脑袋，说想起来了，当时确实有一对母女报过案。他记得报案的女孩子20多岁，还哭着对哪吒说：“我爸在工地摔死了，我妈去找他们讲理，那伙儿人竟然打伤我妈的一只眼睛，回家后，我妈因为想我爸整夜整夜地哭，没钱治疗，那只被打伤的眼睛失明了。”

说着，哪吒马上调出之前的接警资料，查阅到当时建筑公司给出的解释是因工人操作不当，失足坠楼。这名工人是临时工，还没有签合同。

“打人的是李建从社会上雇的，根本找不到人，在场的证人又都是吴振的人，没人愿意出来作证，所以，孤儿寡母也拿不出什么有利证据，最后只能私了，吴振给了死者家属两万块慰问金。”

“一条人命，才给了两万？”邱天和安静异口同声惊叫了起来。

“要不怎么说是老狐狸呢！这个吴振比李建还坏。”说话的是吴振的秘书。这人还告诉警察，李建捅娄子后，吴振直接撤掉了李建的职务。为此，李建没少抱怨。他说岳父这个老头子故意找碴让他边缘化，想控制他。

“这回，咱们可以去会会李建了。”邱天一掌拍在哪吒肩上。

吴振去世后，公司一直由李建管理，邱天和哪吒来到建筑总公司时，李建正在开会。办公室很气派，这里曾经是吴振的办公室，哪吒看着办公桌后面的雄鹰展翅图，调侃说，现在是“鹊巢鸠占”还差不多。

半个小时后，李建一脸得意地走进办公室，说：“二位久等了！”

邱天把了解到的情况和李建沟通了一下，李建一听就火了，他矢口否认自己进过吴振的书房，还说：“我觉得岳父突然发病，可能是刘芳和小保姆一起搞出来的，刘芳私下里收买了小保姆，为的就是分家产。”

“刘芳说她拿到了你私生子的证据。”邱天盯着他的眼睛问。

“这不是含血喷人吗？即使有，她说的什么亲子鉴定也是伪造的。”

“我并没有提亲子鉴定的事，你是怎么知道的？”邱天步步逼近。

“我……我，我是被她们气糊涂了。”

哪吒白了他一眼，把亲子鉴定的原件放到他桌子上。这下，李建不说话了。

种种迹象表明，李建的嫌疑最大。他被邱天带回局里接受讯问，可是，对更换吴振的药造成吴振死亡的事，他拒不交代：“我根本没有换过降压药，我离开书房的时候，地板上没有药片。”

“可是我们拿到的药瓶上有你的指纹。”

李建一副吃惊的表情，说：“我真的没有碰过，肯定是有人要陷害我，肯定是刘芳！”

“吴振胸口的瘀伤是不是和你有关系？如果你不说实话，情况会对你很不利。”

李建迟疑了一下，这才低下头。

他供述，吴振出事那天夜晚11点多，刘芳突然给他打电话，说她把那份亲子鉴定藏在吴振书房里了，只要李建答應放弃吴家所有财产，她就把藏报告的地方告诉他。

“如果让岳父知道我有私生子，非把我宰了不可。没办法，我只能答应刘芳。刘芳说她把报告藏在书桌的抽屉底下。那晚，我趁岳父离开书房时赶紧下去找，没想到刚找到文件，他就端着水进来了。”

原来，刘芳没把亲子鉴定直接交给吴振，是为了要挟李建，作为和李建谈判的砝码。吴振看到亲子鉴定文件后，让李建和吴凡离婚，逼他交出私吞的财产。

“这个老不死的，还扇了我一巴掌。我为了保护自己，给了他两拳，他突然就倒在地上不动了，我吓得赶紧拿起文件跑回二楼。但我也不清楚他怎么就死了。当了这么些年的入赘女婿，吴振一直压着我，还有吴凡，不但不替我说话，还经常劝我，‘急什么？只要我们好好的，公司早晚是你的。吴家父女俩一个唱黑脸，一个唱红脸，我早就憋死了。”

队里开案情分析会。目前看来，可以结案了，证据链已经完整，李建也承认自己打了吴振之后吴振倒地不起，但他就是不承认自己换了药。

案子破了，哪吒很高兴，可邱天却觉得这个案子太过顺利，总觉得哪里不对，似乎一直在被人牵着鼻子走。

豪门内斗，小保姆为报仇一箭双雕

“邱姐，你怀疑的是刘芳？”哪吒问。

“不，吴振出事后，最先告诉我们他和李建发生争吵的是保姆小黄，之后小黄说看到李建进书房，和吴振发生争吵，再之后，她找到药瓶给刘芳。无论是直接还是间接线索，都是小黄提供的。但她为什么不直接联系我们？我总觉得这里面有问题，你去查查这个保姆。”

哪吒当天下午就拿着小黄的资料跑回局里，他上气不接下气，“你猜怎么着？这个富豪家的保姆可不简单，还是个硕士，现在就业都这么难了吗？”

邱天的心一沉。

果然，小保姆不简单。这个小黄本名黄茗瑞，是医科大学毕业的研究生。黄茗瑞？邱天突然想起来，哪吒提过的，两年前报警的那个民工的女儿叫黄茗现。黄茗瑞，黄茗现。仅一字之差。

哪吒一拍大腿说：“我说呢，难怪我总觉得在哪见过那个小保姆！莫非她们是姐妹俩？”

三个小时后，邱天和哪吒根据地址开车来到市郊，找到了已故民工黄春生家。

开门的正是保姆小黄，也就是黄茗瑞。她看到警察上门显然非常吃惊，手里的杯子“啪”的一声掉落到了地上。

邱天看到客厅的墙上挂着全家福，黄春生和妻子坐在中间，身后站着姐妹俩。里间，小黄的母亲正斜靠在床上，一个比小黄年轻几岁的姑娘在给她喂药。邱天没有表明身份，自称是小黄的朋友，把小黄带回局里。

此刻，黄茗瑞坐在讯问室里，一直保持沉默。

邱天把她手机上购买增压药的记录放在她面前。她沉思良久，终于承认，自己进吴家做保姆的目的就是为了给父亲报仇。

小黄的父亲黄春生，生育了她们姐妹二人。姐姐成绩好，本科毕业后又考上了医科硕士。黄春生为了供她读研究生，拉过人力车，当过搬运工，后来又在吴振的建筑工地干了三年小工。可是，发生意外时，却没有人为他的死负责。在她看来，父亲的死原本可以避免。

黄春生去世时，黄茗瑞还在外地读书，母亲一直瞒着她，帶着妹妹去工地向吴振和李建讨要说法，却被打伤了一眼睛，最后这只眼睛也瞎了。黄茗瑞毕业后，回到家里，得知真相的她心里只剩下两个字：报仇。

“我妈和我妹去工地讨说法的时候，吴振居然还说，要怪就怪你老子命不好，你们这些穷鬼就像狗皮膏药一样，粘上就撕不下去，还不是为了多搞点钱……所以，我要报仇。他们的命是命，我爸的命也是命！”

邱天深叹一口气说：“那你为什么不通过法律途径来索赔？”

“我妹不是报警了吗？但根本没有证据。关键是，我爸没了，那是一条人命！我要让他们以命抵命。”

于是，黄茗瑞决定以保姆的身份进入吴家复仇。为了能到吴家做保姆，她还贿赂了中介，帮她做了假履历。进入吴家后，她很快发现了李建的婚外情，她决定挑起李建和刘芳的利益之争，便打匿名电话给刘芳，让刘芳找私人侦探去查李建，同时在吴振的降压药里掺进了增压粉末。没想到，歪打正着，李建和吴振发生冲突，吴振意外死亡。

黄茗瑞第一时间将降压片倒在地板上，又把有增压药的药瓶拿给刘芳，目的就是把警方的视线引到李建身上，制造李建谋害吴振的假象。而李建留在瓶身上的指纹，是黄茗瑞使用指纹转移胶，将李建留在烟灰缸上的指纹转移到药瓶上的。

在邱天他们进行调查时，她提供的所有线索都指向了李建，一箭双雕，同时解决了自己的两个仇人。

供述完作案过程，黄茗瑞整个人靠在椅子上，松弛下来，“那个大宅子里住的每个人，个个相互算计。要利用他们，太简单了。”她眼神暗淡，幽幽地望着前方说道。

“我在李家当保姆的时候，看着他们锦衣玉食，凡事都想着用钱摆平。呵呵，钱是好东西啊，但是，我想告诉你们，这儿，有很多东西，是钱熨不平的。”

黄茗瑞愤怒地指着自己的心。

女警邱天看着这个年轻的姑娘，心想：如果不是走了歪路，她的人生才刚开始。

邱天缓缓问道：“可是，复仇是把双刃剑，如果你父亲知道你这样做，他会赞同你的选择吗？”

审讯室里，女孩陷入了沉默，眼泪从她年轻的面庞上，轻轻地滑落下来……

编辑/邵鸾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