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敏

随着自媒体的兴起，自媒体博主层出不穷，其中，涉及美食的探店博主因为切合当下不少年轻人对美味的极致追求，很能博取流量，赢得观众。福建省的一对表兄弟互为搭档，一夜之间成为美食探店达人，并逐渐发展成这一领域的大V，实现财富跃升，可两人之间却突然成了仇人，发生悲剧——

玩转流量：表兄表弟演双簧

2021年5月的一天，110指挥中心接到了一个报警电话，对方抽泣着声称自己杀人了。警方火速赶到现场，竟意外发现报警人十分眼熟，详细查询他的身份信息之后，发现报警人叫郝斌，是一名美食探店博主，在网上拥有十万的粉丝和一定的知名度。

被郝斌刺伤的男子被送医院之后，没被抢救过来。死者名叫王玉清，也是一名美食探店博主，拥有几十万的粉丝。让人蹊跷的是，两人常年在网上“斗”，但在现实生活中，他们却是表弟和表哥的亲属关系。报案人在被捕后，交代出所有事实。

时年28岁的郝斌，父母都是农民。大学毕业后，他在一个医疗器械公司上班，但不久后，公司陷入财务困境，宣布破产。郝斌也因此失业，生活过得很不如意。2020年的一天，郝斌听说表哥王玉清做自媒体发达了，日子过得非常红火，便找表哥提携。

据案发后郝斌供述，王玉清时年35岁，大学毕业之后一直在互联网公司做媒体运营。表嫂叫李美美，没有上班，在家备孕。王玉清一开始工作兢兢业业，但运气不好。2019年4月，新老板空降，他所在文艺视频项目组被撤销，王玉清也失业了，他这才自己干起了自媒体。

王玉清做的是探店的美食系列账号，他自费掏腰包去品尝美食，然后将美食的味道、就餐环境、服务项目等拍成视频，再一一介绍给大家。没想到，经过一段时间的摸爬滚打，他竟然做了一个拥有30万粉丝的账号。他的账号主要是以探店踢馆为主，不捧不踩，只说实话、直话、大白话，他“诚恳的态度”很受老百姓欢迎。“主播说得很对，推荐的餐馆很好。”“主播很实在，推荐的菜品实至名归。”账号下面，有很多粉丝去过他探店的美食店后，纷纷留言。这个账号的成功，让王玉清的推广订单越来越多，这也让他财富暴涨。

为了更进一步发展，王玉清开始了直播生涯，据李美美讲，没想到平常说话都不利索的他，直播的时候却口若悬河，由于他阅读了大量古今关于美食的书籍，直播的时候，点评菜品能引经据典，这让他的账号越来越火，很多人都说这个博主是有真才实学的。彼时王玉清一场直播带货就能盈利5万块。这让李美美也非常高兴，开始帮他打下手。

2020年，通过一年的运作，王玉清已经靠着短视频致富，很快帮老家的父亲翻新了房子，盖上了三层小洋楼。很多人都打探他发家致富的秘密，但夫妻俩都笑而不语。不过，对郝斌，王玉清给了特别的待遇。

那天，郝斌拎着两瓶酒上门求教财富密码，求荣归故里的表哥提携自己。据案发后李美美讲述，当时，王玉清犹豫了，之所以犹豫，是由于此时短视频的玩法已经变了，他不得不请团队包装自己，改变路子。他的团队确实缺人，但要的却是打对台的账号，王玉清把事情和郝斌说清楚之后，郝斌哈哈大笑着，说：“那算什么，什么样的账号，只要能做起来，能糊口，就行。”那一次，王玉清见表弟如此痛快，就答应了。因为，他说郝斌毕竟是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表弟。

2020年3月，郝斌正式加入王玉清团队。王玉清手把手教他拍视频、剪辑。郝斌上手很快，一个月不到就可以独立经营账号了，只是，他的账号和王玉清的有差别。王玉清的主账号做的是探店美食，但是每探几个优质店铺后，就会做一次“踢馆”，就是主要爆料餐馆存在的问题。

而郝斌的账号则背道而驰，做的是“捧杀”路线，但凡王玉清的账号“踢馆”了，他则不断夸奖店家好，再由他们的员工留言，并@王玉清的账号，留言一般都带有挑衅性质，都是喊：“博主，有人胡吹这家的东西好吃。迷茫狗，求证。”“真的假的，有个博主说某家餐馆好吃，可咱们信不过他，求证。”

王玉清便立刻再做一期踢馆视频，针锋相对地指出对方的错误。而每次被“针对”，郝斌便再次对骂，两人气场全开，攻守的架势拉满，一正一邪把流量玩得明明白白。郝斌也在王玉清的账号下对骂，很快攒了5万粉丝。双方对骂其实就是战略，又有多少人看出两人其实是一个矩阵之下的亲戚呢？就这样简单收割了流量。

当然，郝斌在这里充当的是小丑的角色，多多少少有点心里不服气。那时，他总是觉得表哥压了他一头，装了好人还赚大钱。那段时间，因为王玉清的流量大，粉丝忠诚，接到不少商家要他推广的单子。而郝斌只是赚一点点佣金，而且还经常被粉丝骂，他也时不时地委屈。

嫌隙丛生：单飞表弟人生失意

2020年10月，王玉清的小女儿过满月，郝斌只给了1000元红包。李美美把郝斌的红包抓在手里，见红包钱少，脸色很难看，心里对被老公提携的这个表弟，表示出了不满，她故意拿出其他人送的金手镯、金牌等，递给郝斌，说：“帮个忙，帮表嫂放到礼物台上去。”

李美美是在乡下摆酒，这里讲究排场和面子，按照当地风俗，孩子过满月、大人祝寿，都会弄一个摆台，摆在所有人看得到的地方，再挂个账单薄，明码标价地写出主家和朋友之间的亲疏远近。可郝斌见自己的名字不在上面，心里有气却没吭声。

据李美美讲述，那天，她回到家之后，就和王玉清说起了郝斌的不是：“他也太小气了，明明他都沒饭吃了，你帮了他讨了生活，他倒好，孩子过满月只给个单数。”“摆明了是看不起人。”“还是在打我脸吗？是不是你家人嫌弃我生女崽啊。”

王玉清不停地安慰她，跟李美美说其实心里对自己这个小气的表弟也有些不满，但是让她不要表现得这样明显。可郝斌在不久后的一天，听到了糟心的话。王玉清和团队里的成员去喝酒，喝到微醺时他说了一句：“我那个表弟小气得很，不好相处。一点不懂得感恩。”这些风言风语传到郝斌的耳朵里，让他心里更不舒服。

一次，郝斌又被王玉清安排开始组团“踢馆”。但郝斌发现自己捧着的那个饭店老板势利眼，对自己爱答不理；而王玉清明明骂了他，可他不仅一味讨好表哥，还拿出真金白银来哄着王玉清求他做推广，他顿时觉得受屈。

自此，满腹委屈的郝斌拍摄视频的时候不再尽心尽力，在现场表现得心不在焉，王玉清不满他的敷衍，在人前数落了他几次。不久，郝斌思虑再三，提出了辞职，决定单飞。两个人由此产生了矛盾。

郝斌很快自己单干自媒体，而在他离开之后，王玉清的账号失去了一个得力之人，账号开始失去打擂台的热闹和流量。王玉清偶尔也在妻子面前感叹，表弟虽然不懂感恩，但也是个好的打擂台的对手，可惜了。

2021年元旦，郝斌的前女友齐媛媛，得知王玉清做自媒体实现财富高升，也来求带。

齐媛媛时年27岁，是一家外企的文员，三年前经人介绍认识了郝斌。恋爱期间，两人感情融洽，三观一致，甚至走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但郝斌家拿不出高额彩礼，被齐媛媛家嫌弃。郝斌多次上门表达求娶齐媛媛的诚意，可齐媛媛的母亲为人刁钻，张口闭口说：“哎哟喂，娶不起媳妇就别娶喽。”

郝斌被羞辱得无地自容，两家闹得很不愉快，齐媛媛也因此和郝斌分手，再不来往。

齐媛媛找到王玉清的时候，已经和郝斌分手了，但王玉清正缺人，加上又和齐媛媛认识，便趁机让她加入了，也亲自教她如何和他打配合，重新通过踢馆、捧杀，引爆流量，让账号重新爆红。齐媛媛聪明、漂亮，而且，比郝斌努力，这些优势让她打配合反而比郝斌适合，很快她的账号也实现了涨粉和盈利。

而郝斌自从单飞后，探店账号发展一般。他的视频渐渐淹没在茫茫的网络之中。没了流量等于没了收入，郝斌急坏了。他开始时不时浏览王玉清的账号，发现他的账号粉丝越来越多。他按照自己的习惯浏览留言区时，意外发现又有人在@王玉清，让他去踩别的账号。顺着这个账号一探，他居然发现了齐媛媛，她账号里的视频，经他一看，就知道是在和表哥打配合。

案发后，郝斌跟警方的办案人员描述这件事的时候，心情依然非常激动，他说得知表哥在和前女友“互掐”，第一感觉就是表哥和他前女友联合起来报复自己的“忘恩负义”，顿时心里腾起一股火。

從那天开始，郝斌就特别关注表哥，几次探店，还偶遇表哥和前女友，发现二人举止亲密，郝斌甚至觉得这是王玉清对他的一种“羞辱”。

一天，郝斌拍摄探店视频，看见王玉清带着齐媛媛去探店，做视频拍摄前的准备，两个人有说有笑地走进店里，齐媛媛甚至把手插进王玉清的臂弯里。两人动不动就相视而笑，默契程度，让不明真相的外人看了，还以为他们是一对热恋中的情侣。

郝斌郁闷极了，没想到齐媛媛居然和表哥走得如此之近。那一刻，他觉得自己虽怨恨齐媛媛，但对她余情未了，所以，看到那一幕，心中不是滋味。

2021年2月的一天，郝斌找到王玉清，当时他气哼哼地跟王玉清说：“表哥，你也知道媛媛妈说话多么歹毒，我那样被羞辱，你还帮齐媛媛。你让我的脸往哪里放？”

见王玉清不置可否，醋意上头，他居然指着王玉清问：“齐媛媛是不是你的小三？”

郝斌过来责问他，王玉清很惊讶，说他想得太多太离谱了，也有些恼火，并极力表示一方面是看郝斌的面子，另一方面是确实缺少人手。而且，像齐媛媛这样领悟力高，能力强的人真的不多，是很合适的下属，他并没有想那么复杂。

当时，王玉清越说越上头，还小声说了一句：“表弟，你表嫂说得对，你是真不识好歹。”郝斌让他怼得哑口无言，只好转身离开。

回到家后，郝斌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脑海里总是浮现王玉清和齐媛媛两人亲密的画面，感到又糟心又窝火。无论后来表哥怎么解释，郝斌就是不满王玉清带着前女友赚钱这件事。他认为，表哥就是故意不顾他和家人被齐媛媛家羞辱的历史，践踏自己的“尊严”。其主要目的无非就是给自己单飞来一个沉痛的教训，让自己鸡飞蛋打，输了事业，又输了爱情。

而郝斌和齐媛媛分手之后，并没删除她的联系方式，经常悄悄浏览她朋友圈，希望她过得并不如意。

齐媛媛赚钱后，忍不住晒自己的新车、新买的首饰或者新做的美甲，日子过得富足。而周围开始充斥着“幸好齐媛媛没嫁给郝斌”之类的闲话和留言，这让郝斌更觉得难堪。

一次，郝斌做探店视频，但被经理赶出来了，理由是侵犯隐私。郝斌在视频里叫屈，说某某饭店不让拍摄。很快评论区有人留言，告诉他有大V探店了。郝斌一看居然是王玉清，他明白探店的流程，一般都会联系商家再进店，多疑的郝斌甚至认为这有可能是商家和表哥联合整他，不让他探店。

风波顿起：自揭黑幕后心魔难解

2021年3月的一天，郝斌喝了点酒心情烦躁，带着几分醉意开了直播，直接在自己账号里揭露王玉清搞小三，揭秘大v探店、踢馆都是假的，就是为了流量和赚钱。没想到他酒后吐“真言”，一下引起了一片哗然。

这次“揭秘”，郝斌的流量居然来了，他大惊，终于明白什么是流量了。就是骂别人吹自己，他自己也恶心，但耐不住赚了真金白银。从此之后，带着对王玉清的不满，他在骂王玉清的路上一去不回头，王玉清知道后气疯了，让他不要无中生有。岂料，郝斌越骂越激烈。

没想到，王玉清的名誉因此而受损，李美美不依不饶，非说王玉清出轨了，没干好事儿，两个人大吵一架。

李美美抱着孩子回家了，临走时说了一句话：“这个婚离定了。”

王玉清苦苦向老婆求理解，说：“我凭着自己的实力打下来的天下，明明已经分给了表弟一杯羹，他却还不满足，不仅多次提出无理要求，还咄咄逼人。我一定会维护权利。”

2021年4月，忍无可忍的王玉清请了两名律师告郝斌污蔑。但并没有要求郝斌去赔偿，相反他要求郝斌在自己的账号下赔礼道歉一个月，为他澄清事实。官司一开庭，郝斌就输了。齐媛媛也站出来，证明两人的关系是清白的。

法官当庭问郝斌：“你说的对方有婚外恋的事情，有证明吗？有照片吗？有影音资料吗？”郝斌瞬间哑口无言，法官却只认可证据。

最终，法官认定，郝斌所有的侮辱谩骂，完全是凭空揣测，他以诋毁他人的方式为自己谋利，给他人的名誉造成了严重的损失。由于破坏名誉罪是自诉案件，王玉清有权利告郝斌，可这样一来，郝斌将面临刑事处罚，可能会面临坐牢，见到表弟可能会因此落下案底，王玉清一时心软，跟李美美商量后，他放弃了自诉的权利。法官当庭判郝斌删除视频，严正道歉。

可输了官司的郝斌更加窝火，他没有对王玉清放过自己感到感恩，反而觉得这是他故意显摆大度。想到自己心心念念的前女友，居然站出来替王玉清说话，他内心一片嫉妒，认为王玉清就是靠着有钱，有一定的影响力，压了自己一头。

越想越气的郝斌，没有吸取教训，没有删除自己的视频账号，根本就拿法院的一纸通告当了废纸。不服气的郝斌整日寄酒消愁，视频也停更了，没了收入，过得落魄。

不久后，对表哥依旧心中有气的郝斌决议报复一下王玉清，他偷偷注册了私人小号，以商家的名义找到王玉清的工作室洽谈“合作”。主要内容，是让郝斌拍摄一个推广商家美食的活动，在自己的视频中吹捧商家的食品，味道好，卫生过关。

工作人员认为这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商业合作，就签订了合约，岂料害了王玉清。这个合同是工作室谈的，王玉清根本不知情。而合同的流程明明白白地写着，王玉清的拍摄内容以踢馆的形式反向爆料餐馆的质量好。这种合同一签等于证明了王玉清所谓的踢馆行动全部都是商业活动，而非他所做的“真诚吃货人设”。

签完合同一周之后，2021年5月底，郝斌找到王玉清，拿出合同给他看，一脸傲娇地问他：“你不是说自己清白吗？我把证据往账号上一公布，你看看自己是不是要翻车？”说完，郝斌把合同扔给王玉清，要求王玉清退网。王玉清看着合同一脸迷茫，郝斌却得意扬扬地说：“你总说我没脑子，我找个人跟你商务合作，就拿到你的把柄，你才是无脑的那个。”王玉清气坏了，骂表弟是无药可救了。郝斌也不示弱，尽揭老底，两人对骂起来。

王玉清骂郝斌自己没有用，一直娶不到齐媛媛，一把年纪单身，还把气撒到他身上，他指着郝斌说：“齐媛媛没嫁给你是对的，她媽妈说得也没错，看看你自己都干了什么？”

一句话戳到了郝斌的心窝子上，他瞬间疯狂，拿起办公室上的裁纸刀，疯狂地向王玉清刺过去。王玉清躲闪不及，被一刀刺中胸口，捂着胸口几次想逃走，但最终没能逃脱厄运，在医院没被抢救过来。

2022年底，当地中级人民法院以故意伤害罪判处郝斌有期徒刑20年。

（因涉及隐私，文中人物均为化名，相关信息做了技术性处理。）

[以案说法] 北京景运律师事务所程晗认为，当下，自媒体兴起，人人都是消息的传播者，有些人为了赚取关注度或点击量，甚至故意编造发布虚假信息，殊不知，一旦这些虚假消息对他人造成伤害，或者扰乱社会秩序，就会触犯《传播虚假信息罪》，受到法律的制裁。而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二百四十六条，以暴力或者其他方法公然侮辱他人或者捏造事实诽谤他人，情节严重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管制或者剥夺政治权利。

所以，大家传播消息一定特别注意来源以及真实性问题，避免误导观众，触犯法律法规。

编辑/杨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