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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士光中国古典文学观研究

2023-06-25肖丹

艺术科技 2023年7期
关键词:美学观古典文学

摘要:何士光是中国当代著名作家,著有长篇小说《似水流年》,中篇小说《青砖的楼房》《草青青》,以及短篇小说集《梨花屯客店一夜》《故乡事》等。何士光作为贵州第二代作家的核心人物,是贵州文学的一面旗帜,在中国文坛上有不可忽视的影响。其文学创作受益于中国古典文学的滋养。何士光前期的小说创作从儒家文学中汲取养分,秉持“哀而不伤”的美学观,敏锐把握时代跳动的脉搏,创作了一批现实主义风格的优秀作品。20世纪80年代中叶后,何士光受道家思想的滋养,通过恬淡自然的文字表达了对淡泊人生的追求。何士光具有中国传统士大夫气质,在文学创作上继承了中国古典儒道文学观,创造性地发展出独特的写作风格,在中国当代文学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20世纪90年代,学者赵德利对何士光受中国古典文学哺育进行了详细的考证,他指出《诗经》《离骚》《史记》等中国传统文学对何士光的文学创作产生了不可忽视的影响。基于此,文章对何士光中国古典文学观进行研究。

关键词:何士光;古典文学;儒道文学观;美学观

中图分类号:I206.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4-9436(2023)07-00-03

1 何士光“哀而不伤”的美学观

中国文化的核心是儒学,儒学的核心是经学,其中丰富的文论思想影响了中国几千年来的文学创作。何士光继承发扬儒家文论思想,其中“哀而不伤”的审美文化正是其文学创作(主要是小说创作)的根基所在[1]。孔子在《论语·八佾》中称赞《关雎》“乐而不淫,哀而不伤”,“哀而不伤”是儒家重要的审美标准和原则,体现出对中和之美的推崇,正如《大学·中庸》云:“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2]童庆炳提道:“从现代心理学道德角度看,‘乐而不淫,哀而不伤’实际上提出了一个艺术情感的快适度问题……”[3]贵州省里召开的座谈会也说何士光的作品里有淡淡的哀愁[4]。事实上,“淡淡的哀愁”与“哀而不伤”在本质上相通,是何士光文学创作的情感基调。

首先,“哀而不伤”的中和之美,在何士光的文學作品里表现得十分明显。如在《遥远的走马坪》中,何士光以第一人称视角进行讲述,拉远空间和时间,淡化“我”和心爱的姑娘之间决裂的伤情,“我走了,走了很远,到最后一个拐弯的地方,我忍不住回了头。嗨,她还站在斜坡上……”[5]96在这样一个分别的场景描写中,何士光隐去戏剧的冲突,只刻画淡淡的哀愁。再如在《春水涟漪》中,树惠向现任丈夫回忆起年轻时和一个“右派”青年的恋爱故事,说:“有好多故事,到这一九七九年的春天才得到一个结尾;而又有更多的新的故事,从这儿开头。”[5]64本是悲痛的故事,何士光在叙述上没有用激烈的语言,在情感抒发上有所克制,哀思而不伤痛,体现了中和之美。

其次,何士光虽然经历过特殊时代,但与伤痕文学相比,其对历史的书写是含蓄委婉的,没有激烈的批判与悲凉的格调。例如,《乡场上》中的冯幺爸是一个懦弱的底层农民,在尚未实施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之前,他是生活中的受难者、被侮辱者和被损害者。何士光没有着力反映冯幺爸过去的苦难,而是用温和的笔调书写改革春风吹进黔北乡场的场景,他说:“出于对今天的日子的喜悦,我不想把那些黑暗的往事摆在正面叙述的地位,而是把它们归结为一种历史原因,让它们被笼罩在今天的希望之中,透过今天的明亮去深味它们。我无心粉饰,我之所以要这样,是我以为只有透过光亮看黑暗,才能充分地看出它的黑暗。”[6]何士光写作技法独树一帜,用“光明”点亮“黑暗”,用“喜悦”冲淡“哀愁”,使读者在阅读中既能反思历史的创伤,又能激起对未来的希望。

最后,何士光在文学创作中体现出对“真善美”的坚持,这与儒家伦理坚持“真善美”一脉相承。其一,何士光有求“真”的精神。学者谢树放指出儒家体现的“真”,表现在对真理、规律的认识和追求上[7]。《乡场上》中冯幺爸的明辨是非、《某城纪事》中高则生对真理的坚持都是典型的例子。其二是“善”,何士光怀着一颗善良的心从事文学创作,在文学作品中极力维护人的尊严,正如孔子称赞舜“隐恶而扬善,执其两端”。在《梨花屯客店一夜》和《秋雨》中,小说的人物最终都坚守人的底线,维护了宝贵的尊严。其三是“美”,这表现在何士光对美好事物的热爱上。何士光曾表达他对作品的追求:一是准确的历史精神和浓郁的时代气息,二是笼罩的生活诗意美和纯粹的文学色彩[8]。其笔下具有诗意的黔北乡村,便是对“美”最好的诠释。总之,何士光文学作品中的“真善美”是和谐统一的,对“真善美”的书写,体现出何士光对“哀而不伤”的追求。

2 何士光恬淡自然的美学观

何士光文学作品对陶渊明、苏轼的诗文多有引用,体现出其对恬淡自然美学观点的接受[9]。《朱子语类》指出,“渊明诗平淡,出于自然”。苏轼《跋朱象先画》云:“能文而不求举,善画而不求售。文以达吾心,画以适吾意而已。以其不求售也,故得之自然。”溯源而上,陶渊明、苏轼崇尚自然的审美情趣皆源于道家思想。自然是道的最高境界,“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是道家的审美理想。同时,恬淡与自然相辅相成。“淡”是中国古典文论的核心范畴之一,出自《老子》的“道之出口,淡乎其无味。视之不足见,听之不足闻,用之不足既”。在老子看来,这种“无味”并不是没有味道,无味即味,名为无味之味,又称之为“恬淡”。老子极力称赞曰:“恬淡为上,胜而不美。”自此,恬淡自然的美学观点成为中国古典文学重要的审美标准和艺术创造原则,对中国历代文学创作与批评产生了深远的影响。何士光受老子、庄子、陶渊明、苏轼恬淡自然美学观的滋养,形成了独具一格的艺术风格,主要表现在以下两个方面。

2.1 恬淡自然的语言特色

何士光文学作品中有一股清新自然之气,有顺应自然的审美倾向。其笔下的黔北乡村四季冷暖可感。如《告别》中的初春:“天蓝了,阳光金黄了,水田里波光粼粼的,油菜的颜色也变得耀眼,田野正在从寒冷和寂寞里挣脱出来,向冬天告别。”[5]177《到梨花屯去》里的初夏乡村:“火柴划了两次才燃,淡蓝色的烟缕随风飘散;马蹄声惊动了一只白鹭,倏地从近处的水田里升起来,落到更远一点的一处田坎上去……”[5]43《心——一个文学青年的故事》中的深秋:“阳光也这样静静地照着细草已显得枯黄的田埂,照着牛细细地在那儿嚼草,照着白颈鸦在地里偷吃刚播下去的麦粒,在地里蹦跳;在一九七五年的深秋还是这样的明亮、深沉。”[5]29《风雨梨花场》中的冬季乡村:“雨雪霏霏的冬日到来的时候,梨花场的乡野似乎变得更远了。”[5]324何士光笔下的乡村富有生机,其恬淡自然的文字给当时的文坛带来了清新之气,正如学者刘洋所说:“这样的文字放在当下来看并不新奇,但置放在1980年代初期的背景下来阅读时,就好比将憋闷多时的人放归大自然中,即将干枯的细胞被远离人为雕琢的山水灵气所激活,像这样的文字在何士光的小说里可以说俯拾即是。”[10]

2.2 淡泊名利的人生理想

何士光推崇道家,他认为生命的奥义在《道德经》之中。20世纪80年代中叶,他转入散文创作,在道家思想的影响下,探讨人生与生命,文字中透露出淡泊的人生理想。其作品多次提到“清净”,体现了与世无争的处事态度。“清净”是道家极为重视的个人修为境界,从何士光的散文创作历程可见其对“清净”的追求[11]。如何士光在散文集《田野·瓦檐和雨》中,隐隐有了对人生和生命的再认识,开启了他后期写作对人本来状态的追问;在《文字是一种般若》中,他引用苏轼“事如春梦了无痕”,道出了自己与文字的因缘,表现出想要像苏轼一样超然旷达、消除尘世苦痛的态度;在系列散文《烦恼与菩提》中,他探讨心灵归属的问题,表现对生命的深刻感悟和终极关怀;在纪实散文《今生·经受与寻找》中,从宗教角度不断追问和寻找生命的意义。何士光推崇“天人合一”的存在状态,也主张老子说的“去欲”,其沉寂多年后的一部自传体纪实散文《今生:吾谁与归》,正是他多年精研道义的感悟。可见,经历世事变迁的何士光,内心逐渐平静,追求智慧、圆满和宁静的状态,想要达到淡泊、宁静、通透的境界,“这就全部是一个人心里的事情,就是用这颗心来离和损,也是在这颗心里离和损,要让自己的乱纷纷的心灵安定下来,直至还原为清净妙明的真如本体”[5]361。

3 何士光悲天悯人的文人气质

程光炜说:“自古以来中国传统文化和读书传统一脉相承,是传统士大夫们最基本的文格人格。”[12]何士光具备中国传统士大夫的身份和气质,其文学创作与精神品质有回归中国古代士大夫传统的趋势,“内儒外道”正是何士光的精神底蕴。事实上,追求儒家“哀而不伤”的中和审美以及道家恬淡自然的文学观,都体现出何士光悲天悯人的文人气质。有学者指出,“小说应该是悲天悯人的,当然,作者本身并没有能力改变什么,但至少,应该有一点责任感,把目光放远放宽,關注弱势群体,关注广大老百姓,用笔勾勒出现实生活”[13]。何士光便是如此。

何士光早期作品多关注人与社会的关系,在“哀而不伤”的审美基础上表现出悲天悯人的文人胸襟,体现对弱势群体的关怀。如《似水流年》里写谢仲连对现实生活的失望与无助,《草青青》里写孙孟陶被发配青羊场的无奈与苦楚等,都体现了特殊年代反常与扭曲的社会现实。再如《蒿里行》中心存百姓的黄耀民与残酷不公的现实抗争,逐渐被扭曲的时代逼得自杀身亡;《薤露行》里被时代高压弄得畏畏缩缩的王传西,在斗争中失去了本真,变得懦弱可笑。时代的悲剧造就了小人物的悲剧,这些小人物的辛酸体现了作家本人以及当时底层人民的苦闷。何士光用“哀而不伤”的笔调冷静地诉说,用悲天悯人的情怀关注小人物的命运,书写黔北乡村的故事。何士光的小说“温柔敦厚”,发乎情、止乎礼,对社会灰暗一面的批判点到为止,这不仅体现了何士光典雅的士大夫气息,更体现出了他对劳苦大众的深切同情和对社会的责任意识。

何士光在后期作品中多关心人与自然、人与心灵的关系。曹文轩认为,“文学的职能在于为人类社会的存在奠定良好的人性基础。而这一基础理所当然地包含一个最重要的因素:悲悯情怀”[14]。例如,在《今生:经受与寻找》中,何士光多次表达了对环境恶化的担忧。他回忆小时候甲秀楼周遭是一片青山绿水的景象,如今南明河“已经不再有河水和青草的气息,不能够饮用,不能够游水,也不能够浣洗,只剩下一些黏稠的液体”[5]155。另外,何士光亦表现出对现代社会的厌恶,“几乎没有哪一种食品不掺杂着有毒的添加剂”“整个城市里都安装上了监视器”“各种各样的抢劫、偷盗和诈骗,又每天每天都在发生”[5]154。何士光对人类生存环境的反思以及对美好生活的向往,是他悲天悯人情怀的具体表现。事实上,他想通过文字来唤起人们对自然、对灵魂的关注[15]。

4 结语

儒道文学观为何士光的文学创作提供了不竭的源泉,他从中汲取养分,坚守“哀而不伤”的中和之美,又用恬淡自然的文字表达了对淡泊人生的追求,彰显自身悲天悯人的情怀。何士光在文学创作上继承中国古典文学观,形成了独特的艺术风格,打破了中国当代文学与古典文学之间的隔阂,在中国当代文学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参考文献:

[1] 赵德利.传统文化孕育的学者型作家:何士光小说创作的文学社会学分析[J].贵州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1991(3):56-60.

[2] 大学中庸[M].梁海明,译注.太原:山西古籍出版社,1999:86.

[3] 童庆炳.寻找艺术情感的快适度:“乐而不淫、哀而不伤”新解[J].文史知识,1990(6):93-97.

[4] 何士光.我怎样走上写作道路的[J].文谭,1982(8):6-8.

[5] 何士光.何士光文集[M].贵阳:贵州人民出版社,2018:96,64,177,43,29,324,361,154-155

[6] 何士光.感受·理解·表达:关于《乡场上》的写作[J].山花,1981(1):1-2.

[7] 谢树放.儒家中庸、中和是“真善美”的统一[J].兰州大学学报,2003(5):56-63.

[8] 何士光.愿有一点进步[J].山花,1981(1):5.

[9] 袁宗道,袁宏道,袁中道.三袁集[M].太原:三晋出版社,2008:35.

[10] 杨洋. 1980年代小说界的“贵州现象”及其地方路径研究[J].当代文坛,2021(5):79-84.

[11] 陈望衡.中国古典美学史:上卷[M].武汉:武汉大学出版社,2007:57.

[12] 程光炜.繁华落尽见真醉:读汪曾棋小说《岁寒三友》[J].当代文坛,2012(2):12-17.

[13] 梁红,滕肖澜.好小说就应该悲天悯人:与滕肖澜聊天[J].作品,2011(4):60-62.

[14] 曹仁轩.文学要有悲悯情怀[J].青年文学,2006(17):1.

[15] 朱永富,郝婷.何士光小说语言的典雅化研究[J].百家评论,2021(4):60-65.

作者简介:肖丹(1997—),女,贵州凤冈人,硕士在读,研究方向:中国古代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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