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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线性叙事的交错效果

2023-06-16陈佳琦

壹读 2023年7期
关键词:西盟人物形象时空

陈佳琦

翻开彝族青年作家苏钰琁长篇小说《七日》(云南人民出版社2022年6月第一版),可以看到简单明了的七章标题:由第一日起,自第七日终。而在实际阅读中读者会发现,与简洁通畅的目录不同,小说中错综的线索与交织的叙述使得作品呈现出一种断续的凝滞感,而非令人酣畅淋漓通读到尾的顺畅感。这也正是作者在《七日》中使用的小小戏法——一改平铺直叙一泄到底的传统,运用一种非线性的叙事方式,将间隔一年的两个时空分开交叉叙述,用悬念吊足了读者的胃口,也使小说情节更为紧张刺激,人物形象因两个时空的对比而显得更为立体饱满。换言之,作品在叙事上最突出的特色,即非线性的叙事,使得故事的演绎呈现出别致的色彩。本文从三个方面论述《七日》中非线性叙事的应用及其效果。

一、双线并行的非线性叙事结构

传统的线性叙事包括众所周知的开端、发展、高潮、结局四部分,这一概念与电影的“线性编辑”相类似,同样是采取单一的时间顺序进行呈现。电影最早采用线性编辑无疑是受到设施条件的制约,以至于随着时代的发展出现了“非线性编辑”,也就是突破单一的时间顺序,任意地对片段进行剪切和拼接。由此来看,《七日》的叙事技巧便颇有一种“非线性叙事”的味道。小说以1950年和1951年的两条时空为主线,在叙述时进行精心的剪切和拼贴,将这一常见于影视作品中的技巧在文学作品中巧妙运用,使作品杂而不乱,精彩非常。

(一)1951年时空的引领收束

《七日》以两条主线为线索进行叙述,其中占据主体的是以1950年6月为起始的共产党取得西盟头人信任、赴京参加国庆庆典的过程;但小说中起到引领统率作用的无疑是1951年李保被诱骗活埋的整个过程,作品题目“七日”也正是由此而来,意为自1951年5月14日起,李保被国民党反动势力绑架威胁、埋入土中经过的七日。小说前三章题目“罗网”“茶诱”“犬杀”便与李保被抓前三日的经历相关。

小说以李保被捕事件开头,事实上它也承担了小说最早的悬念部分。李保的兄弟为何背叛、被活埋在土中的李保命运如何,这些问题在文中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以日期为界限分为七个部分。从李保入瓮到他彻悟自己的处境过了六天,这六天也被规律地安放在每一章的开头,成为每章的引领。正是这样的引领形成了小说时空交错的叙事效果:李保的困境同共产党人力争民族团结的奋斗交相辉映,读者时刻处于悬念未解的状态,使得整个阅读过程虽有阻碍,却总能互相接续,大大提升了阅读体验。

(二)1950年时空的线性发展

作为小说中非“七日”的部分,1950年时空却在篇幅上占据更多。这部分内容从共产党进入西盟目睹两部落争斗开始,整体采用线性叙事,以时间发展为线索详细叙述了共产党人以为人民服务的意识和强大的人格魅力取得了西盟头人的信任,与当地国民党反动势力不断斗争,最终成功陪同西盟头人前往北京参加国庆观礼、会见毛主席,并在归来后树起民族团结的丰碑的全部过程。

相较于1951年李保被活埋的单一事件,拥有更多篇幅的1950年时空叙述了更多内容。其中不仅人物形象更多、更复杂,由于事件数量不少,矛盾此起彼伏。虽然拉勐是这部分的主角,但关于李保也有不少的笔墨,更刻画了阿明、严春、木香等鲜活的共产党人,做到了各类人物都大放异彩。事实上,小说虽然以关乎李保命运的1951年时空“七日”为题,又用李保前三日的命运为前三章标题,却在小说第四章暗示出重点的转移。这一转移不仅体现在叙述篇幅的减少,更表现在章节标题开始同1950年时空相关。如第四章“曰归”明显同1950年娜朵等待李保归来相关,而“鸟决”“迢途”也意指1950年拉勐用小雀决定何时前往北京以及西盟头人前往北京的万里迢途。正是通过篇幅和标题的暗中转换,作者完成了小说重点的转移,而小说也以西盟头人到达北京参加建国一周年国庆观礼作为高潮,使得读者对陌生的情节与熟悉的历史完成了对接,达到了圆满和谐。

(三)鲜明的两线叙事

当两个时空各自被连接完整,清晰地展现在读者面前时,《七日》的双线叙事便浮出水面。整个故事虽然在时间顺序上可以彼此连接,但作者采用了一种类似莫比乌斯环的叙述顺序,将完整的故事从中间断开,裂为两个时空,又巧妙地进行剪切和拼贴,从而使作品呈现出一种时空上的错位感。小说开头1951年5月李保被捕正是1951年元旦民族丰碑建立的接续,而第七章题目“丰碑”也暗示这一章节的内容成为两个时空的连接。第七章“丰碑”既可以指西盟少数民族团结互助立下的一块纪念碑,也可以指李保拒不签署反动条约,其昂扬头颅和坚毅精神形成的一座丰碑。这样同两个时空紧密的联系使得第七章完美地勾连起两条叙事线索。

傳统小说采用的线性叙事是对人类生活顺序的模仿,而插叙、倒叙等都是通过叙事技巧或对人物剧情进行补充,或呈现别样的阅读效果。《七日》在两线叙事的基础上又采取了剪切拼贴的手法,使它的叙述更像是一种影视化的非线性呈现。不同时空的片段以逻辑的顺序整合出来,共同构成这个传奇的故事。

二、时空交错中的形象刻画

一般来说,小说总是以构建人物为中心的虚构性叙事文体,于是作为作品的中心,人物形象的构造便显得尤为重要。《七日》中的人物形象除了以基础的描写等技巧呈现外,由特殊的叙事技巧而呈现出的形象特点也是一大特色。由于时空的不断交错,叙事主体不断更换,视角反复更迭,造成人物形象的多面立体化。而在不同时空中人物言行举止的差异,也使得小说人物的形象更为饱满圆润,这是单一线性叙事所无法做到的。

(一)叙事视角的多重流转

热奈特在《叙事话语》一书中修正了对“表述”和“视角”的理解。所谓视角,简单来说是人物从怎样的角度来观察故事。纵观整部作品,可以发现采用的大多数叙事视角为内聚焦型,即叙事者全从一个或几个人物的视角出发,叙述他们的所见、所想、所感,对其他人物的行动心理则全凭猜度、臆测。如小说开头舒云聪带李保去见舒炳忠一段,便是从李保视角进行叙述:李保“只觉心旷神怡”“想到舒炳忠的性子”,而他视角中的舒云聪则“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看起来十分忧心”。这样从人物出发的内聚焦型叙述视角,使得读者犹如身临其境,更能体会作品中人物的喜怒哀乐,也使人物形象更为立体地展现在读者面前。

在采用内聚焦视角的基础上,作者在作品中经常改换视角的主人,以便完整地叙述故事。而在视角更改的过程中,人物形象就显得更为饱满,有别于性格单一的扁平人物,转而更为趋向性格丰满复杂的圆形人物。如在女儿妮轰的视角中,拉勐“脸颊上圆圆的两坨肉聚拢,嘴唇上一排修剪得整整齐齐的胡子翘着,显得憨厚又可爱,一点也没有大头人的威严”;而在妻子娜葐眼中,拉勐“宽厚的肩、有力的臂膀,挑起了佤寨几十年的强盛”;至于在部落头人眼中“像拉勐這样骁勇的人,是敌人的噩梦,也是佤寨的福音”,这样三重视角的转换,就把一个对女儿宽仁、对妻子可靠、对敌人勇猛的头人形象展现在读者眼前了。

而《七日》中对人物形象刻画技巧的价值除了体现在视角流转中外,更重要的是与其非线性叙事相关。这样利用时空交错的交织叙事呈现出的人物前后对比效果,使作品表现出更高的艺术价值。

(二)交织叙事的对比效果

有别于其他作品的叙事视角转换,《七日》中更值得注意的是它在时空变换中人物形象由于人生阶段的差异而呈现出的特点差别。这样的差别使人物在对比中更为立体,用较少的篇幅在较短的时间内完整呈现出人物的变化。

作品中关于这一技巧的应用,最典型的应当是李保的妻子娜朵。这一人物在1951年时空中李保的回忆里出场,又出现在1950年等待李保归来的场景中。从前一段回忆里绝望却勇敢的少女变为冷漠坚毅的妇人,李保和雅海眼中呈现的是不一样的娜朵,读者却能从这样的变化中窥见娜朵嫁给李保后,多年的婚姻生活对她的影响。

同样呈现出立体效果的还有小说起始1951年李保与1950年李保的巨大差异,1951年李保面对国民党反动派的威胁,坚定认为共产党才是能带来和平与幸福的一方;而1950年的李保还在怀疑共产党送来米是否是别有用心。作品中有心地标明了时间,而在一年之内产生这种巨大变化的原因,则会诱使读者欲罢不能地阅读下去。在这一过程中,李保坚定地为西盟人民着想的形象也就跃然纸上了。

三、多重线索中的单一主题

《七日》采用了非线性的的叙事技巧,又使用叙事视角的转换和交织叙事的对比效果,使整部小说多呈现出一种类“碎片化”的形式。但在这种碎片式的叙述中,又蕴含着单一的主题。

小说在叙事中所沿袭的线索很多,如1951年时空中李保被活埋的生死悬念、1950年拉勐对共产党人由怀疑到深信、严春等人逐渐取信于西盟等等。诸多线索归结于时空,就是1951年和1950年两条大时间线;归结于矛盾,便是共产党人逐渐同西盟少数民族人民联合,同国民党反动派斗争的全部过程。正是秉持这样单一的主要矛盾,才使得作品的叙述杂而不乱,准确传达出作者对共产党人不畏牺牲、一心为国精神的赞颂,对少数民族人民淳朴善良、坚毅爽朗品格的歌颂,以及对国民党反动派等不择手段、阴险毒辣人物的蔑视。在整部作品中,这样的主题和感情色彩都是非常鲜明的。

然而,或许正是这样过于明晰的情感和主题,使作品的某些部分显得有些刻意。为了使读者与作者同思考共感受,作品中的所谓“反面人物”大多显得扁平、呆板。其人物形象中充斥着恶的一面,而对于人物性格的形成或其他部分,则较少描述。如国民党人屈洪斋仅承担恶的部分,对于其信仰的来源、计划的全部则未能展开。同样的,作品中的女性形象也大多显得单一,即使如娜朵、木香等主要女性形象也未能获得过多篇幅进行描述,使作品的艺术价值未能再上一个台阶。为了呈现作品单一的主题,过多的人物成为了工具,而没能得到更好的展现。

除此之外,作品中部分情节的叙述略显仓促,不免给人“三恨红楼未完”之感。如舒炳忠这一形象在开头交代了充分的背景,后文却无更多笔墨对其经历的叙述,使人物的背叛显得毫无根由;岩火龙这一形象在前文完成了圆满的转变,对造成其自尽的家庭矛盾却没有更多的描写;结局李保、岩火龙牺牲,西盟人民大受触动部分更是一笔带过。这样前后未能呼应的伏笔在文中不算少数。

总的来说,虽然有些情节略显仓促,部分人物稍显扁平,但《七日》仍是一部瑕不掩瑜的优秀作品,而且还是一部90后作者的处女作,就更加难得。它记叙了汉族文学较少涉及、主流历史较少记载的一段故事,详细叙述了建国初期共产党人为团结西盟地区少数民族人民所做的努力,以及西盟人民为和平为发展同国民党反动派坚决斗争的一段往事,仅从题材价值上便是难能可贵的。至于小说最出彩的叙述技巧,则是采用区别于传统的非线性叙事,使碎片化的故事完整接续,刻画了李保、拉勐、严春等一系列人物形象,并利用独特的叙事技巧使人物更立体、故事更精彩。这样的交错效果使《七日》的叙事艺术大放异彩,也成为这部作品最突出的特点。

责任编辑:李惠文  和丽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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