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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的星星(短篇小说)

2023-06-13黄大刚

椰城 2023年6期
关键词:稻花大嫂大河

作者简介:黄大刚,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作品散见《小说选刊》《时代文学》《小说月刊》《短篇小说》《椰城》等,出版小说集《有些道理要说透》《黄花渡》《宝藏在身边》。

一觉醒来,水香感觉双腿好像不是自己的,怎么也不听使唤。以前,水香也出现过这种状况,但都是揉一揉便恢复了知觉。水香心里忐忑,总想寻个机会去医院检查一下,但夜宵摊摆到后半夜,回来好不容易睡一觉,把精神补回来,又得匆匆奔到市场,筹备夜宵摊的食材。

這次,任水香怎么揉,怎么掐,两腿没有一点反应。水香慌了神,喊来老公大河,可是任大河怎么揉,怎么掐,水香还是没有感觉。

大河慌忙送水香到医院,诊断结果,脑梗,送来太迟了。

不管水香愿不愿意,水香只得接受和轮椅绑在一起的现实。

水香细细回想走过的路,做过的事,她不明白苍天怎么让自己遭受了这样的罪。她从来没有做过伤天害理的事,良心可以放在阳光底下晾晒。

孤坐家中,回忆成了水香的营养。她想起大河猝不及防把她扑倒在地上的情景,那么粗鲁,那么用力,她仿佛听到当年的惊叫,现在想想,心还乱跳。山路崎岖,两旁的灌木只依稀看见形状不一的黑色轮廓,深处不时传来神秘的声响,她紧紧地贴着大河的后背,紧盯着前面车的灯光,不敢回头看。但一想到吊牛山的星星,心又蠢蠢欲动。大河一听说她要去吊牛山看星星,不管天多黑,骑上摩托车就出发,在大河的眼里,只有她这颗星星。闭了眼,那情景如电影般从水香的记忆中展开,辽阔无边的夜幕中,一辆摩托车犁开黑暗,水香紧紧搂住大河壮实的腰,脸轻轻地依偎在大河门扇般宽厚的后背,星星在夜空中一眨一眨的,不知在议论着什么。现在回想起来,水香似乎还能感受到吊牛山的山风,星光好像还在脑海闪烁。

她要折999颗星星送给大河。早年,她是折星星的高手,还没有把星星折好,早就二三只小手伸了过来。开始,她已忘了怎么折了,失败了好几次,记忆慢慢在脑海中恢复,只有折星星时,水香才感受到自己的存在。

水香从小爱看星星,这个嗜好让村人诧异,星星有啥好看的,那么渺小,光线那么暗淡。

朗月当空,村里的孩子欢跳着从屋里冲出来,在月亮地里捉迷藏、玩游戏,到处是奔跑的脚步声、喊叫声、欢笑声,水香却在屋里发呆,她不用走到屋外看,已经知道此时天空是一幅怎么样的景象。月亮如孤傲的女王,独步天空,星星似乎不识趣,没有来簇拥,反而不知躲避到哪里去了。

水香尤喜雨后的夜晚,夜黑得纯正,水香轻轻推开门,把身体完全融化到夜色中,夜慢慢亮了起来,白白的土路浮在脚下,水香任脚步来到水塘边。此时,天上的星星如刚从洗澡房出来,浑身清清爽爽,散发出晶莹的光芒,那么新鲜,那么明净,像玻璃心那样通透,星星像赶赴一场盛会,不约而同拥了出来,汇聚成了河流。灿烂的星光倒映到水塘里,水塘变得瑰丽起来,仿佛成了钻石的宝库。

水香把眼睛轻轻闭上,周边的声音浮了起来,夜虫的吟唱,青蛙的合唱,稻子拔节的声音,风的脚步声,还有植物的清香,若隐若现花的香味。水香把心像花朵一样打开,慢慢地,轻轻地,水香感觉没了重量,悠悠地,一阵风吹来,水香感觉像气球般漂浮了起来,在水塘的水面上荡起一圈圈波纹,又被青蛙大声的鸣叫鼓了起来,飘到了空中,在夜虫的低吟浅唱中轻轻往下落,落到了稻叶上,稻子拔节的声音愈来愈清晰,甚至能感觉到被稻子往上顶了顶。风一下子加了速度,水香猛地往星星飞去,嫦娥奔月那样,衣袂飘飘,往上,再往上,似乎可以摘到星星了,风却像个顽皮的孩子,突然不知躲到哪里了。她飘着荡着,悠悠地停在树顶上,突然又被夜鸟惊起……

那感觉实在奇妙,但水香从来没有跟别人说,她害怕别人听了,会用异样的目光看她。她常想,要是奶奶还在,多好,她会从奶奶的脸上看到她的喜悦。

奶奶常给水香讲天上星星的故事。

“天上一颗星就是地上一个人。”奶奶说。

“奶奶,我在天上也有一颗星星吗?”水香仰着脸问道。

“那当然,谁都有一颗对应的星星。”奶奶抚了抚她的头。

“我的星星在哪里呢?”水香眼里闪着好奇的光芒。

“每个人的星星只有他自个才找得到。”奶奶郑重地说。

“我怎么找得到我的星星的呢?”

“等你长大后你就找得到了,也有人一辈子,也不知道他的星星在哪里。”奶奶悠悠地说。

一天,水香有重大发现,“奶奶,白天为什么看不到星星啊,白天星星还在吗?”

“星星当然还在。”奶奶不容置疑地说。

“那白天为什么看不到呢?”

“看不到?只是你没有发现而已。”奶奶慈祥地笑了起来,脸上的皱纹如水波般生动地荡了起来。

水香便留心起白天的星星,她割草时,总爱先往草丛里瞄一下,看看草丛里有没有藏着星星,可别把星星割伤了。到水井打水时,总是先探头看看,星星有没有藏在井底。黑云把日头遮住了,天空暗了下来,水香以为星星要出场了,可她还是看不到星星。

当年,纺织厂招女工,水香一面试完,就直接告知被录用了。水香不但人长得俊俏,还手巧,浑身透着灵气,很快在车间里当上了班长。正巧厂里建了干部楼,干部都搬到楼房里住,原先住的瓦房空了出来,便给车间班长一人一间。虽是瓦房,但毕竟不用挤在12人一间的宿舍,有了真正属于自个的窝,不知多少女工可望而不可及。

水香条件这么好,还有房子,周边的人都议论,水香这下可得好好挑一挑再嫁了。

不知水香高冷还是周边的青年哥缺乏勇气,水香除了上下班,其余时间大多呆在宿舍里,偶尔出去也是独来独往,身边没有一个青年哥陪伴。

不知何时,水香身边有了护花使者——一个其貌不扬、皮肤明显被日头暴晒的小伙子,一打听,小伙子叫大河,从农村进城,在建筑工地砌砖筑墙。那晚,星星闪烁着诱人的光芒,水香仰头想看得更真切时,老是被城市的灯光干扰,她便紧盯着星星,寻找最佳的观测点,深一脚浅一脚,不知不觉来到一个墨黑的工地。星星的光芒愈发闪亮,但水香还不知足,见楼梯已建好,只是还没有安装扶手,水香便小心翼翼地贴着楼梯的墙壁往上爬。

大河正借着黑暗在草丛中解手,微弱的亮光出现一个摸黑往顶楼爬的黑影,他头皮一阵发麻,小心肝被一只大手粗暴地攥得紧紧的,快喘不过气来。大河听过不少寻死之人爱到未完工的楼盘跳楼,工头也担心,特意让大河留守工地,千叮万嘱,让他把眼睛睁得大大的,不得出半点差错。现在,这样的事莫真的让大河真正遇到了?大河不敢惊动黑影,脱了鞋,悄悄跟了过去,在五楼的楼板,拦腰把水香抱住。

水香惊叫着,奋力挣扎。

“姑娘,世上没有过不去的坎,千万别想不开啊。”大河一边紧紧地把水香压在身下,不让她动弹,边劝说道。

听了这话,水香惊得快从喉咙飞出的魂魄才安定了下来,“大哥,你误会了,我不是来自杀的,我想爬上楼顶看星星。”

还有为了看星星而摸黑上樓的,而且还是个姑娘,大河觉得新奇,他不以为然地摆了摆手,“这里的星星那里比得上吊牛山上的星星,吊牛山的星星,个个就像鸽子蛋那样大,亮得跟小灯炮一样样。”“你吹牛。”“不信可以去看啊。”“那你带我去嘛。”“你敢去,我就带。”

第二天晚上,为了不服输,大河借了辆摩托车,按照约定时间来到纺织厂门口,远远的看到水香已站在了路灯下。

到吊牛山有二十多里的路程,无边的夜色中,水香不知身在何处,大河却轻车熟路,他在山顶一块平坦的石头旁停了下来。“这块石头叫飞天石,传说有一位得道高僧在这里飞天,石头上还留有脚印,你看,这就是脚印。”大河打开手机上的手电筒照给水香看。

水香瞄了一眼,坐在飞仙的脚印上,叫大河把手电筒关了。星星一下子拥了过来,仿佛触手可及。借着星光,水香可以看清大河脸上的表情,大河时而看看她,时而看看星星,似乎水香也是一颗星星。

没有哪个地方比吊牛山更完美地观望星星了,特别是下雨过后,星星更加灿烂夺目,但通往吊牛山的路是土路,雨天过后,泥泞不堪,骑摩托车容易打滑,可水香忍不住吊牛山上星星的诱惑,拨通了大河的电话:“今晚有空吗?”

“去吊牛山看星星?晚上我接你。”

“你干活那么累,晚上还要陪我去看星星,真不好意思。”水香愧疚地说。

“哈,告诉你个秘密,和你一起看星星就是最好的休息。”

“你能摘一颗星星送给我吗?”水香戏谑道。

“没问题。”大河把胸脯拍得咚咚响。

第二天,大河送给水香一串金项链,吊坠就是一颗闪着金光的星星。

“别人做的星星虽名贵,可代表不了你的心啊。”水香嗔怪道。

大河便用小刀精心削了一颗精致的木质的小星星,用红线串了起来,送给水香。水香欢喜得马上戴到脖子上。

那晚,露水已下来了,他们还在凝望着星星,身体却不由挨到了一块,“要不今晚就到这。”大河试探地问道。水香不说话,大河发动摩托车时,却怎么也打不着。

那一夜,星河浩瀚,星星见证了水香从一个少女成了一名女人。

白天,大河和水香走在一起,拘谨得像被押着走,脚步总是落水香半步,可水香却大大方方地挽起他的手臂,向周围的人宣告他们的恋爱关系。

人们不知水香脑子是怎么想的,周边随便拉出一个青年哥,都比大河条件好得多,水香肯定是头脑发热了,等水香冷静下来,她会想清楚的,听说家里人也反对,大家都觉得他们很快就会分道扬镳。

可有一天,水香给亲朋发了喜糖和请帖,邀请参加她和大河的婚礼。

大家交头接耳,互相探听,水香干嘛看上了大河,从水香嘴里说出来的理由是,大河一直陪着她看星星。

“就这点理由?”问的人张着嘴巴,半天合不拢。

“这还不足够吗?”水香反问。

本以为会一直这样美好下去,可婚后才过一年,纺织厂实在扛不住亏损,喧闹的车间死般沉寂。水香成了下岗女工,从车间走出来,水香一下子不知如何是好。

“放心吧,还有我呢。”大河宽慰道。

大河是村里婚宴的大师傅,一溜大灶排过去,大河挥舞着铁锨,在大锅间翻炒,如指挥千军万马的将军,煞是壮观。

当人们咽着口水,贪婪地吸着弥漫的香气,各色菜肴接连端了上来,人们边吃边交口赞誉。

大河到城里打工之后,村里有结婚酒席,还专门进城请大河无论如何都要回来操持一下。

大河把在南渡江边摆夜宵摊的想法跟水香说了,水香难为情地说:“喔唷,让熟人遇见了多不好意思。”

“啥不好意思的,不偷又不抢。”

但水香还是戴了个口罩。

大河当师傅,水香负责小工,支一盏白炽灯,煤气灶乎乎地冒着火苗,舔着锅底,腾起的香气吸住了路过的脚步,夜宵摊热闹起来,桌子都坐满了,还有站着等位置的。

水香忙得头痒了都没空挠,口罩憋得难受,被她随手丢到垃圾筒。

现在,水香帮不上大河了,还成了大河的包袱。一想到夜宵摊,水香便愁得睡不着,长吁短叹。尽管大河没有露出一丝厌烦的神色,水香心里还是不舒服,她感觉比在夜宵摊忙一晚下来还累。

“大河,我是不是个废人?!”水香喉咙里藏着哭音。

“怎么会呢?我一回家看到你,多苦多累都不觉得了。”听了大河的话,水香涌起一股暖流。

也好,让当年那些讥笑她嫁给大河的人自己掴自己的脸。有时候,水香这样宽慰自己。

大河找了个小工稻花。大河对水香说:“稻花是个苦命人,老公吸毒。”

水香见过稻花,要模样有模样,要身材有身材,干活很卖力,每次都是和大河搬东西完了才走,早早就来洗夜宵准备的食材。大河很信任她,把钱交给她去市场买食材。

“这活熬夜又辛苦,她能干得久?”水香担心地问大河。

“她白天還要上半天班,只有在夜宵摊干才能不挤白天的时间。”大河说。

没有被生活逼到无路可退,谁愿意这样辛苦。水香对稻花很是热情,一来,就给稻花倒水,家里有好吃的,便往稻花面前端。“工钱可别亏了人家。”水香嘱道。

坐了轮椅,水香很少出家门,基本闷在家里,一来出门行动不便,关键是她总感觉那么多的眼光齐刷刷地看过来,就像看个外星人,或者动物园里的异类。

有时候折着星星,水香会走神。多久没有看星星了,水香都记不清了。

好像是摆夜宵摊后。夜深了,夜宵摊再没有顾客光临,水香在伸一伸酸疼的腰间隙,习惯地看向夜空,城市的灯光把星星照得如隔着一层纱,星星在灯光中恹恹欲睡。水香愣了一会儿神,大河便催道:“赶快收拾。”

在腾腾的油烟中,在脚不停歇的忙碌中,明天是今日的翻版。无论收摊多晚,大河都要把今天的收入沾着口水细细数一遍,把钱放到柜子里时,喜滋滋地告诉水香一个数。

水香有时候唔一声,大多数一声不吭。

去吊牛山看一下星星的念头在水香心中滚雪球般越滚越大,涨得她心里难受。

大河会同意吗?她暗自揣测,潜意识告诉她,可能性不大。但水香转念一想,不说出来,怎么知道结果呢?

那晚生意奇好,备的食材卖了个精光,大河乐呵呵地把钱数了两遍。

“大河,跟你商量个事?”水香小心翼翼地说。

“说吧。”大河数着钱,随口应道。

“明晚咱们就不出摊了,人家想去吊牛山看一下星星嘛。”水香尽量用撒娇的口气对大河说。

“看星星?”大河抬起头,诧异地看着她。

“嗯,人家好久没有看星星了嘛。”

“水香,不是我说你,你现在已经结婚了,结婚最重要是什么?挣钱过日子,而不是去看什么星星。”大河义正辞严地说道。

“我就知道你会这样说,你不去,我自个去。”水香气呼呼地说。睡觉时把脊背面对大河。她等大河来哄她,但大河好像没事般,身体一挨床板,很快便响起雷公般的呼噜声。

第二天,待天黑透,水香推出自行车,朝吊牛山骑去。开始还有路灯,拐入土路,黑暗便把她包裹得严严实实,微弱的手电筒光变得不知所措起来,以前,都是坐大河的摩托车,不留意路怎么走,在分岔路口,水香停了下来。

她想找个人问问,可黑暗深处,没有一点亮光。

正在犹豫,伴着摩托车声,一道亮光射了过来。

是大河。

水香心头一热,可很快,才冒出来的喜悦便被大河的话冰住了。

“水香,你又不是小孩,怎么这样不听话?”大河尽管压着性子,可语气还是露出了心中的恼火。

“我就是不听话?怎么嘀?”水香的眼泪忍不住溢了出来。

“行行,你是我的小祖宗,行了吧!等过上好日子了,我天天陪你看星星,行了吧?”

见水香不说话,大河拉了拉水香的胳膊,“最近这条路不太平,我们先回去,听话!”

水香甩掉大河的手,骑上单车,往回走。

唉,现在这个样子,更是不敢跟大河提了。水香忍不住把心中的闷气叹了出来。

多年未上过门的大嫂突然出现在了水香面前,她如被人啐了唾沫,气乎乎地质问道:“大河和别的女人上床了,你知道没有?!”

父母亲过世后,她只是偶尔和大哥通通电话,大嫂和她鲜有往来。

水香一下子反应不过来,她如受惊的小姑娘,张着嘴,脱口而出说:“大河不会这样吧!”

“全城的人都知道了,就你还蒙在鼓里。”大嫂恨铁不成钢地说道。

“真的吗?”水香半天回不过神来。

“被那女的老公抓在床上。我找了那个狐狸精,她也承认了,呐,这个就是大河送给那狐狸精的礼物。”大嫂把一个带着星星吊坠的金项链丢到她的面前。

那串项链是那样眼熟,水香记起来了,当年,大河赠给她时,她心疼大河花钱,让大河拿去退,没想到大河还留着。

“那人叫什么名字?”水香拼尽了力气,声音还是弱弱的。

“叫什么稻花,一听名字就是水性杨花,不是什么好东西。”大嫂牙齿咬得咯嘣响。

水香记了起来,最近两天,没见到稻花,大河也说身体不舒服,不再出去摆摊。她实在想像不出,当大河收了夜宵摊,和小工稻花还会干些什么。

“当年家里就反对,你非要嫁给这个白眼狼。他一个农村仔,穿身衣服就到城里,住的房子是我们的,家具电器,甚至睡的床都是我们的,还干这个负心事,把我们脸面踩在了脚下,决不便宜了这个白眼狼。”大嫂如蒙了奇耻大辱,把袖子挽了起来,怒火扭曲她的脸。

大嫂来了好几次,都没遇到大河。

“白眼狼去哪里了?不回来吗?”大嫂气咻咻地问。

“没见到人。”水香专心折着星星,现在离999颗星星还有250颗。

“你也不找一找?”大嫂怪道。

“我怎么找,你说。”

大嫂看了看水香形同虚设的双腿,放柔了语气,“给他打电话啊。”

“他要回来就回来,不回来打电话也没有用。”水香说。

大河没有回来,水香开始了自从坐轮椅以来的第一次,第一次自个洗澡,第一次自个上卫生间,第一次自个炒菜做饭……这些以前轻而易举的活,在双腿的羁绊下,水香如初学,尽了力气,满头大汗,气喘如牛,可还是坚持完成了。

大嫂拨了电话,果然不接,大嫂一顿脚,“他要是回来,你马上给我打电话,我要让他看看,我们张家不是白白被欺负的。”

999颗星星终于折完成了,五彩缤纷地拥挤在透明的玻璃瓶里。

水香抱着玻璃瓶里的星星,转着轮椅,从家里出来,门也没有关就朝南渡江边滑去。她一点也不着急,贪婪地看着热闹而杂乱的街景。

此时的江边清静了下来,没有傍晚时来来往往散步的行人,地上除了留下夜宵摊的油污,连一片树叶也没有。日头很大,晒在身上热烘烘的,汗水濡湿了水香的后背,可才到树荫下,阵阵凉爽的江风便把水香身上的热气全吹散了。

水香闭了眼,感觉着江风的清凉和轻柔。

下游建了滚水坝后,枯水期挽着裤脚也能涉水到对岸的江面变得宽阔了起来。江水在阳光下闪跃,深不见底。

水香看了看周边的人,除了三个小孩在十多米远的树下玩耍,再也看不到一个人影。

水香把轮椅推到江边,打开琉璃瓶,探出身体把星星倒到了水里。斑斓的星星在江面上散开,形成了一个彩色的星空。水香张开双臂,奋力向那片星空扑去。

随着“扑通”一声,那些星星受到了惊吓,四处漂散。水香奋力睁开双眼,仰着脸往上看,她要把头顶的星星定格成最后的记忆。

天空变成了粉红色,水面上的星星旋转成彩色的旋涡,一道光从天空深处飞来,刺破水面,照亮了水香的眼睛,她脑海闪现一颗璀灿的星星。

水香一激灵,难道这是她的错?她以这种方式博得别人怎么样的脸色?

她不甘心生命以这样的方式划上句号,她如被重新启动,奋力挣扎了起来……

水香把轮椅推出门时,大河早已等在门口,大河要帮忙,但被水香推开了。

“我还有手。”水香说。

从此,街边多了一个鞋摊,水香不但擦鞋,也学会了修鞋补鞋。有人把水香干活专注的样子拍了短视频发到网上,有人在评论区说:水香身上散发出一种光芒。看完这条评论,水香不由认真打量了一下自己,她想起了白天的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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