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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不起的盖茨比》两个中译本个案分析

2023-06-12隆凌燕

文学教育·中旬版 2023年3期
关键词:了不起的盖茨比

隆凌燕

内容摘要:女性主义翻译理论发源于20世纪70年代的西方女性解放运动。本文从女性主义翻译理论视角出发,采用个案研究法,对《了不起的盖茨比》巫宁坤、邓若虚两个译本进行对比分析,得出以下结论:由于性别主观能动性的差异,邓译本更好体现了对女性形象的照顾,而巫译本对女性形象的处理更为粗暴,依然暗含着对女性的刻板印象与歧视。

关键词:《了不起的盖茨比》 女性主义翻译理论 性别

弗朗西斯·斯科特·基·菲茨杰拉德(1896年9月24日-1940年12月21日),美国小说家、散文家、短篇小说家和编剧,被认为是20世纪最伟大的美国作家之一。

菲茨杰拉德的长篇小说《了不起的盖茨比》,描写生动、行文流畅,深刻批判了美国“爵士时代”时社会的虚荣和浮华,被认为是美国文学史上的经典之作之一。小说的男主人公盖茨比出身贫寒却爱上了富家千金黛西,他从世界大战战场归来后却得知心上人早已出嫁。伤心欲绝的他不择手段成为富翁,挥金如土,夜夜笙歌,只为挽回黛西。黛西却早已不是当年的纯情少女,她变成了一个自私无情的物质女郎,并在一次意外中驾车撞死了丈夫汤姆的情人威尔逊太太,盖茨比为救心上人决意顶罪,汤姆却借此唆使威尔逊射杀了盖茨比。汤姆和黛西在得知盖茨比的死讯后,火速离开纽约前往欧洲游玩,盖茨比至死仍是孤身一人。小说的背景设定虽是20世纪20年代的美国,但其有关人性的深刻主题早已超越了时空限制。

一.女性主义翻译理论

二十世纪七十年代的西方女性解放运动打出了“女性必须得到语言解放,女性的解放必须先从语言着手”的口号。1996年,加拿大学者Sherry Simon的专著Gender in Translation: Culture Identity and the Politics of Transmission出版,标志着西方女性主义翻译理论的诞生(戴圆方,龚晓斌,2022:3)。女性主义翻译理论认为原文与译文是平等的,主张译者对原文的干预、操纵和改写,以翻译为表达自身政治观点的手段,让女性形象在译文中“可视”。加拿大女性主义翻译理论家弗洛图总结了女性主义译者常用的三种翻译策略:增补、前言或脚注以及“劫持”(杨阳,屠国元,2006:114)。

二.两位译者简介

巫宁坤(1920年9月-2019年8月),男,中国翻译家,英美文学专家,江苏人,作品包括回忆录《一滴泪》和《了不起的盖茨比》中译本。

邓若虚(1988-),广东人,曾获第五届“新概念”作文大赛二等奖等多个文学奖项,曾在《青年作家》、《萌芽》等杂志上发表作品。2012年,其翻译作品《了不起的盖茨比》由南海出版公司出版。

三.个案分析

目前,相比起其他译者(如吴建国、姚乃强等)的译本,从女性主义翻译理论出发,对巫宁坤与邓若虚《了不起的盖茨比》译本进行对比分析的研究仍相对较少。本文以《了不起的盖茨比》原文为基础,在阅读两个译本后收集了8处案例,从女性主义翻译理论的视角出发,讨论两个译本在处理女性形象上的差异。

1.原文:…Not even the effeminate swank of his riding clothes could hide the enormous power of the body…

鄧译本:即便是那身颇显女气的靓丽骑装,也掩盖不住他身躯的魁伟强壮。

巫译本:即使他那会像女人穿的优雅的骑装也掩藏不住那个身躯的巨大的体力。

原文使用effeminate一词形容汤姆·布坎南,意在突出他男性身份和女性装束间的对比。effeminate一词由female衍生,除了指“具有女性气质”,还有“过度精致”的含义,本就充满对女性的歧视,属贬义词。巫宁坤将其译为“像女人穿的”,实际上暗指骑马是男性的“专属”活动,不欢迎或不邀请女性加入。邓若虚使用了中性词 “颇显女气”,对原文词性进行改写,减少了原文中对女性骑马装的蔑视。

2.原文:Throwing a regal homecoming glance around the neighborhood, Mrs. Wilson gathered up her dog and her other purchases and went haughtily in.

邓译本:威尔逊太太一副女王回宫的架势,环视了一下四周,然后带着她的小狗和采购来的其他东西,趾高气扬地走了进去。

巫译本:威尔逊太太向四周扫视一番,俨然一副皇后回宫的神气,一面捧起小狗和其他买来的东西,趾高气扬地走了进去。

威尔逊夫人是汤姆·布坎南的情妇,为了与她幽会,汤姆在纽约给她买了一栋房子。当三人来到这栋房子门前时,威尔逊夫人十分得意洋洋,甚至居高临下地认为自己“回宫”了,因此原文中使用regal一词来形容威尔逊夫人。regal指某物属于国王、与国王相关或适合于国王,又有十分宏伟、卓越的含义。在两版翻译中,两位译者都取了第一个含义,邓将此句处理成“一副女王回宫的架势”,巫宁坤则翻译为“一副皇后回宫的神气”。尽管在英语中,queen一词能够指代“女王”和“皇后”,但实际上在汉语里,它们的含义有些许差别:“女王”拥有实权、能够掌管国家,“皇后”则是站在国王身后无实权的妻子。因此当提及“女王”一词时,中国人通常会联想到武则天等女性国王,她们拥有掌管国家的实权,并且对国家的管理水平丝毫不亚于男性国王;而“皇后”则更像是一个美丽却百无一用的花瓶。因此,邓若虚将此处翻译成“女王”,使得女性形象可视化,相对突破了父权制话语,展示了女性的力量。

3.原文:She was a slender, small-breasted girl, with an erect carriage which she accentuated by throwing her body backward at the shoulders like a young cadet.

邓译本:她身材苗条,乳房娇小,姿态很挺拔,因为她喜欢像个年轻的军校学生那样昂首挺胸。

巫译本:她是个身材苗条、乳房小小的姑娘,由于她像个年轻的军校学员那样挺起胸膛更显得英俊挺拔。

乔丹·贝克是该小说里的主要女性角色之一,本段描写了尼克·卡拉韦与乔丹·贝克的第一次见面,着笔于乔丹·贝克的外表。本段将会讨论两处对比。(1)原文使用small来形容乔丹·贝克的胸部。从上下文便可得知,乔丹·贝克美丽成熟,举止优雅,因此此处描写偏向正面。邓若虚处理成了“乳房娇小” ,而巫宁坤处理成了“乳房小小”。在汉语中,“娇小”既可指物,也可指人,形容某人身材纤细、面容精致,属褒义词。与“娇小”相比,“小小”并无夸赞、表扬之意,词性偏向中性。邓若虚的翻译显然更忠实于原文,保留了原文中这一段刻画的女性正面形象。原文中还使用了slender一词来描写乔丹·贝克曼妙优雅的身姿,呼应了“娇小”的含义,因此“娇小”一词更符合原文的意思,同时又能保留女性的正面形象。(2)在讨论throwing her body backward at the shoulders一句的汉语翻译时,有必要先讨论原文中本句的含义:菲茨杰拉德将乔丹·贝克 比作年轻的军校学员。在公众认知中,“军校学员”一般为男性,因此原文已经暗含了对女性的歧视,在处理本句时,邓若虚使用了另一个四字格“昂首挺胸”。在汉语中,“昂首挺胸”通常用于积极的语境中,可以用于形容任何性别,且没有冒犯之意;巫宁坤则使用了两个形容词“英俊挺拔”,在汉语中,“英俊”一词专用于形容男性的身姿,因此在本句的翻译中使用“英俊”一词,遮蔽了女性的正面形象,显然是不如“昂首挺胸”合适的。

4.原文:…that was as cool as their white dresses and their impersonal eyes in the absence of all desire.

邓译本:她们的言谈就像她们身上的白色衣裙,以及那不含一丝欲念的双眸一样,清爽而淡然。

巫译本:……跟她们的白色衣裙以及没有任何欲念的超然的眼睛一样冷漠。

本段描写的是小说中两个主要女性角色:黛西·布坎南和乔丹·贝克。形容词cool一词通常在中性或褒义的语境下使用,在本段中,cool一词表现了两人对话和思考的平静,没有掺杂强烈的感情。在翻译时,邓若虚使用了一个短语“清爽而淡然”。“清爽”和“淡然”都是褒义的形容词,前者的意思是清澈、轻盈和整洁,后者的意思是冷静、平静。在本段的语境下,这两个词的使用较为恰当和准确。巫宁坤则使用了一个含有贬义的形容词“冷漠”,在汉语中,“冷漠”的意思是对人或对事冷淡、不关注,也可指人没有生气、没有活力,无论取哪个含义,都在一定程度上诋毁了女性角色的形象,显然都是不够合适的。

5.原文:(Her face) contained no facet or gleam of beauty…

邓译本:上面的那张面孔并无多少姿色……

巫译本:她的脸庞没有一丝一毫的美……

本句的原文以相当挖苦的口吻描述了盖茨比聚会上一个相貌平平无奇的女性歌手。邓若虚将no facet or gleam of beauty這一描述翻译为“并无多少姿色”,意味着这位女性歌手的外貌虽不及其他女性,但也拥有几分姿色。邓若虚的翻译实际上改写了原文,美化了这个女性角色的形象,体现了女性主义翻译策略的运用。巫宁坤将本句直译为“没有一丝一毫的美”,没有对这个女性角色的形象进行任何修饰,而是保留了原文中暗含的对女性的歧视,没有体现出女性主义翻译的思想。

6.原文:…a notorious contralto had sung in jazz.

邓译本:一位声名不佳的女低音则演唱了爵士歌曲。

巫译本:还有一位声名狼藉的女低音唱了爵士乐曲。

Notorious指某人因做坏事而为人所知。此处原文是指这位女低音歌手因演唱技巧欠佳而不被重视,是一种职业上的评价。在汉语中,“声名狼藉”是指名声非常恶劣,含贬义,当该词被用于女性时,更多是指这位女性为人处世的名声,而不是工作上的名声,因此在此使用“声名狼藉”一词,损害了女性形象。相比之下,“声名不佳”一词贬损程度较轻,尽量挽回了女性形象。

7.原文:The most popular of all the young girls in Louisville

邓译本:当时路易斯维尔所有年轻女孩中最受欢迎的一个。

巫译本:是路易斯维尔所有小姐中最出风头的一个。

从小说可得知,黛西是一个魅力十足的妙龄女子,原文使用popular一词来描写黛西,是偏中性甚至是褒义的。邓若虚将popular直译为“最受欢迎的”,巫译本以轻蔑的口吻将popular一词译为“出风头的”。“出风头的”是指某人自鸣得意地表现自己,或极力证明自己比别人优秀以吸引他人注意力,含有贬义,损害了女性角色的形象。

8.原文:It excited him too that many men had already loved Daisy—it increased her value in his eyes.

邓译本:许多男人都曾爱过黛西,这更让他兴奋,让他对她另眼相看。

巫译本:很多男人曾经爱过黛西。这也使他激动——这在他眼中增高了她的身价。

从原文可得知,因为旧情人黛西是个只钟情于他的大美人,极大满足了盖茨比的虚荣心,也就是说,原文已经把黛西当作一个物体而不是一个人,所以她具有一个物品的“价值”,她的“价值”就是满足盖茨比的虚荣心。邓若虚使用了“另眼相看”这个成语,意思是盖茨比在虚荣心得到满足后更加重视黛西,此时翻译便摆脱了对黛西这个女性角色的物化,反而暗示了对盖茨比这一轻浮行为的鄙夷;巫宁坤则直译成为了“增高了她的身价”,保留了原文中对女性的不屑,向读者传递以下负面信息:黛西是一个带着标签的“物品”。

四.两个译本差异的原因

1.两位译者翻译时所处的时代背景差异。译者是译作诞生的核心主体。两位译者的遣词造句和他们的身份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张思思,2021:75)。巫宁坤是一位生于20世纪20年代的男性翻译家,他的翻译作品大多是在20世纪50年代完成的。此时世界范围内的女性解放运动并未兴起,女性主义翻译理论尚未形成,加之新中国刚刚成立,男尊女卑的陈旧观念依然根深蒂固。因此,此时的中国翻译家在翻译时并未体现太多的女性主义倾向,对作品中的女性形象缺乏应有的尊重。女性译者邓若虚出生于20世纪90年代,成长在改革开放的先行区广东,思想相对更加开放包容,自然对性别平等和女性主义有更广阔的接触和更好的理解。虽然邓若虚本人并未在任何场合表明过自己的翻译立场,但其性别意识在译文中已有所显现(黄思雨2016,130)。

2.两位译者翻译时的主观能动性差异。翻译中的译者的主体地位主要通过译者在翻译实践中发挥的主观能动性来体现(赵君仡,2013:35)。本文讨论的两位译者一位为男性,一位为女性。性别这种与生俱来的差异,导致了两位译者主观能动性上的差异,因此必然会带来翻译上的不同。女性主义翻译提倡译者发挥主观能动性来进行叛逆性翻译,最大程度地抛弃男性的表达方式(杨理,2013:14)。邓若虚对《了不起的盖茨比》一书的翻译,符合女性主义翻译所倡导的女性视角,也具有显著的女性主义翻译特征:(1)注重语言使用场合,多使用书面语,避免使用非正式词语;(2)多使用句末语气助词;(3)多使用委婉语,避免使用粗俗的词汇(杨理,2013:14);(4)更注重情感传递。

通过以上个案分析,可以看出女性译者邓若虚对小说中的女性角色表现出更多的同理心,更注重对女性角色形象的保护甚至美化。由于时代的局限性和受到中国传统观念的影响,巫宁坤的翻译并未体现过多女性意识,对女性形象也有一定的贬损。但由于世界范围内男权意识依然占主导地位,小说原文本身也已带有对女性的歧视倾向,因此两位译者对某些文本的处理都不可避免地带有男权意识形态的印记(黄思雨,2016:133)。

进入21世纪后,女性主义翻译理论便受到我国译界的持续关注(戴圆方,龚晓斌,2022:3),女性主义翻译也有自身的局限性,其在我国的影响与西方国家相比还比较有限(黄思雨,2016:133),但女性主义翻译也带来了一定的创新观点和理论贡献,加之我国女性不断争取文化上的话语权,综上,女性主义翻译理论在我国依然有广阔的发展空间。

参考文献

[1]戴圆方,龚晓斌.女性主义翻译理论在中国的研究与瞻望[J].英语广场,2022(02): 3-8. DOI:10.16723/j.cnki.yygc.2022.02.001.

[2]杨阳,屠国元.“不忠的美人”——论女性主义翻译理论对传统译论的颠覆[J].中南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6,12(01):112-115.

[3]黄思雨,基于女性主义翻译理论对《了不起的盖茨比》两个中译本的对比分析[J].大学英语(学术版),2016,13(02):130-134.

[4]张思思.从译者身份看小说文体风格的翻译——以《了不起的盖茨比》三个汉译本为例[J].文化学刊,2021(11):75-78.

[5]赵君仡.女性主义翻译理论视角下女性翻译实践中的显著特征[J].南京广播电视大学学报,2013(01):34-37.

[6]杨理.中国语境下的女性主义翻译特点研究[J].语文教学之友,2013(02):13-14.

[7]菲茨杰拉德.了不起的蓋茨比[M].邓若虚译.海口:南海出版公司,2012.

[8]菲茨杰拉德.了不起的盖茨比[M].巫宁坤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11.

[9]Fitzgerald, F. S. The Great Gatsby[M]. London: Penguin Books,2008.

(作者单位:宁波大学外国语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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