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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唐宋诗词中的水意象

2023-06-10史浩然

艺术科技 2023年11期
关键词:诗词意象

摘要:意象是诗词理论中一个非常重要的基础概念,对于意象本体及流变的探讨一直是学术研究的热点,不同意象的内涵阐释以及各类诗词作者对意象的使用彰显出独特的诗词风格和艺术魅力。水是自然界中的常见物质,在诗词作品中也随处可见,作者基于主观情感选取诗词中的物象,所以水也从原本的物象演化为水意象。水意象是诗词中出现得较为频繁的意象之一,准确理解和分析水意象对于感悟诗词大有裨益。唐宋时期是我国古典诗词发展的巅峰,各类诗词得到空前发展,不同风格的诗词作品呈现出多姿多彩的风貌和情韵。在唐宋诗词作品中,水意象有丰富的内涵和意蕴,呈现出独特的艺术审美价值。文章结合具体诗词作品,从不同的角度分析和论述唐宋诗词中的水意象。由于涉及水意象的唐宋诗词数量众多,首先,文章根据类别属性勾勒出水之四季和水之清浊两个部分进行分析,阐释各类水意象,同时论述作者的创作风格;其次,通过进一步分析水意象的内涵,厘清水意象在诗词中的作用以及所表达的情感;最后,从审美角度探讨虚静、畅然与水意象之间的关系。

关键词:唐宋诗词;水;意象

中图分类号:I207.23;I207.2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4-9436(2023)11-00-05

0 引言

水是常见之物,又具形态变化,随时间和空间轮转,常呈现出不同状态,众多作者因截然不同的人生经历和信仰追求,创作出题材各异、风格多样的诗词作品,带给了读者丰富多彩的情感体验和审美感受。

意象本身属于特殊的审美范畴,其概念最早可以追溯至《周易·系辞》。所谓“立象以尽意”,指的是用来表达某种抽象的思维观念和哲学理念的艺术性形象,现指文学艺术追求的最能体现作家、艺术家审美理想的高级意象。诗词中的意象即作者追求的“至理”“至情”表达,充盈着审美理想。水从原本的自然景象发展引申为内涵更丰富的审美意象,见证了文学的演进。水意象作为诗词审美意象中非常重要的一大类,启发着读者从新的角度审视它。

1 唐宋诗词水意象类列

1.1 水之四季

春风吹向湖面,涟漪勾起情思。古语道:“春雨贵如油。”春雨带给土地滋润,催生出蓬勃的生命力,正如杜甫《春夜喜雨》中言:“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将春雨当作生灵来写,春雨有情,能洞察人的感受,体现了清幽淡雅的意蕴,杜甫赞美歌颂雨“润物细无声”的高贵品格,雨的人格化使意境浑然天成,别具一格。又如以下诗词。

满园深浅色,照在绿波中。(王涯《琴曲歌辞·蔡氏五弄·游春曲二首》)

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韦庄《菩萨蛮·人人尽说江南好》)

试上超然台上看,半壕春水一城花。烟雨暗千家。(苏轼《望江南·超然台作》)

王涯眼中的春水是春色的一部分,颜色深浅不一的杏花飘进水中,花瓣与流水使得诗意充沛,江南的风景直入眼底。“人人尽说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但韦庄却在赞美江南风景之后说道:“未老莫还乡,还乡须断肠。”可见隐隐的深婉和沉痛。陈廷焯在《白雨斋词话》里评价韦庄的词,“韦端己词,似直而纡,似达而郁,最为词中胜境”[1]。《望江南·超然台作》则极鲜明地展现了苏轼超越旷达的心境,登上超然亭看见城池的春水流淌,瓦屋街巷都湮没在春雨之中,触动了他的思乡之情,随后便借用煮新茶的方式调节自己,进入“超然”的状态,并自我宽慰道,“诗酒趁年华”。

“秋”与“水”之间的关系本不固定,但“秋”与“水”组合之后,便形成一个独特的审美空间:秋的清幽萧瑟与水的波光潋滟营造出极为哀伤的氛围,身在异乡,作者或思念亲人,或仕途不顺,错综复杂的情感在碰到秋水之时倾泻而出,使秋水具有了单一意象无法承载的丰富意蕴。王昌龄在多首诗词中都曾写过秋水。如《塞下曲四首·其二》中写道:“饮马渡秋水,水寒风似刀。”他用冰冷的刀比喻水的寒冷,饮马、秋水、寒风渲染了塞外的萧瑟,营造了肃杀的氛围,从而突出战争形势的严峻。张籍在《湘江曲》中写道:“湘水无潮秋水阔,湘中月落行人发。”从时间上看,“秋水”点明了季节,笔力婉转,在此刻放眼望去,湘江更显开阔壮观。从空间上看,秋日的湘江风平浪静,反衬出诗人送别朋友时不舍难平的心绪和郁结愁苦的心境。

冬天的水意象更多是以雪的形式出现。雪意象最早出现在《诗经》中,《小雅·采薇》中言:“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通过今昔对比,体现了时序变化和时间流逝,包含对于生命的思考,读者能感受到深切的悲哀。王夫之言其“以乐景写哀,以哀景写乐,一倍增其哀乐”[2]。归来的途中,雪花触发了诗人内心的情感,顿生悲凉之情,冬雪有力地塑造了整个意境。

唐宋诗词中言及冬雪的作品大多伤感低沉,表达作者内心深处的惆怅和伤感,如刘长卿的《逢雪宿芙蓉山主人》,“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寂静的山中传来犬吠,昭示着夜宿者的来访,静中有动,给读者留下了充分的想象空间。又如白居易的《夜雪》,“夜深知雪重,时闻折竹声”,全诗的重点为“雪重”,通过视觉、听觉和触觉,描绘出漫天飞舞的夜雪和庭院厚重的积雪。夜深未见积雪,只听到竹子断裂的声音,才知屋外大雪纷飞,面对屋外的大雪,作者惆怅万千、辗转难眠,不仅仅因为“雪重”所带来的寒气,还有对自身悲凉处境的感慨和未知前途的惆怅。

1.2 水之清浊

孔子言:“智者樂水。”老子曰:“上善若水。”借助水本身的清浊,喻指道德的高尚与低下。唐宋诗词将水的清浊和人的品质联系到一起,如岑参的《太白胡僧歌》,“心将流水同清净,身与浮云无是非”,以一种清净的行流形式比喻胡僧高雅的道德情操。储光羲的《采菱曲》:“浊水菱叶肥,清水菱叶鲜。义不游浊水,志士多苦言。”浊水营养丰富,吸收这些营养的菱叶变得肥大,以此比喻人在浑浑噩噩的境遇中采用一种混世的态度,真正的高洁之士却不愿意追求这种世俗成功,担忧会污染自己的道德品格。杜甫《佳人》有言:“在山泉水清,出山泉水浊。”比喻受社会环境的侵蚀和污染,逐渐改变了最初坚守的人生节操,变得污浊卑下。

山泉慢慢流淌于山涧,润泽万物,水意象也被用于比喻隐逸之士,水质清澈喻人高洁纯粹,水流自由喻人飘遥自在。在诗词中,“江湖”和“江海”这两个意象逐渐指代归隐,“江湖”又可作“五湖”,这一意象出自范蠡泛舟五湖的故事,是与“朝廷”——追名逐利相对的意象。例如,李商隐在《安定城楼》中,用“永忆江湖归白发,欲回天地入扁舟”一句表明即使自己遭遇困顿,依然心怀壮志,“永忆”即以淡泊名利的心态建功立业,不做功名利禄的奴隶。李白的《留别王司马嵩》写道:“陶朱虽相越,本有五湖心。”范蠡虽然身居高位却期盼能够归隐江湖。李白的性格特色在这首诗中表现得淋漓尽致,一面是狂妄自得,另一面是愤懑不平。李白是盛唐时期最具浪漫主义意蕴的诗人,余光中评价李白:“酒入豪肠,七分酿成了月光,余下的三分啸成剑气,绣口一吐就半个盛唐。”李白的诗歌极具想象力,且难以模仿,毫无刻意雕琢的痕迹,流畅自然,如同清水中盛开的芙蓉。

2 水意象的内涵

2.1 情感之水

南唐词人冯延巳在《谒金门》中写道,“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水面被微风搅动,漾开涟漪,如同女子内心泛起的波澜。面对明媚的春光,女子整日思君却不得团圆,由此甚至开始羡慕成双成对的鸳鸯,此时,风吹池水,内心也就泛起波澜。又如欧阳修所作《渔家傲》:“近日门前溪水涨。郎船几度偷相访。”门前上涨的溪水,似乎与女子内心不断充溢、高涨的情愫相呼应。

水意象除了可以烘托缠绵不断、韵味悠长的浪漫美好感情以外,还可用于营造广阔无际的意境。李白就常借水意象来表达与友人的深厚情谊。袁行霈先生在《中国诗歌艺术研究》中指出,“李白处理人事的态度往往是极其洒脱的,对其所爱的人他有火一般的热情,也许是因为这火太旺了反而难以持久;更可能是因为他以宇宙之眼光看待人事,反而把常人看重的种种关系看得无关紧要了。家庭、妻子、儿女、父母、兄弟,在他的诗词里几乎没有地位。李白看重友谊,他写过许多热情洋溢的赠友诗”[3]。“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就是一个典型,太白与孟襄阳之间本就惺惺相惜,诗人用十四个字透露出自己无限的深情,同时这感情又是复杂而浓烈的,有对于襄阳要去“烟花三月”的扬州的欣喜,或者也有对于其前途和命运的担心,抑或对于友人的鼓励和慰藉,这样的情感随着奔流的江水,给人无限的想象空间。离别的伤感与滚滚长江对应起来,诗韵悠长,尽显大唐繁盛气象。

水的东流西去、逝而不返自然还使人联想到其消极的一面,即着重表现青春年华易逝、容颜易老的不可逆转性,进而联想到人生短暂,如南唐亡国后李煜所写的绝命词《虞美人》,其中“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一句,表达了词人最浓烈的思念和最深沉的悔恨,用有限的语词传达了无限沉痛的故国之思。愁绪本身看不见、摸不着,“一江春水”让愁绪形象地浮现在读者眼前,愁思浓烈,绵延不绝,如同其另一首词中所写,“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是一般滋味在心头”,词人内心充盈着常人难以想象的苦楚、煎熬,目之所及的景物都令人忧愁。在这一情况下,水意象正如词人心中的愁思一样“剪不断”,只是无情地蔓延,同时也彰显了审美性,令人動容。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说道:“后主之词,真所谓以血书者也。”[4]清人陈廷焯《云韶集》(卷一)评道,“一声恸歌,如闻哀猿,呜咽缠绵,满纸血泪”[5]。

2.2 自然之水

水形态各异,无拘无束,自由流淌在大地上,深刻契合诗词作者内心恬淡、悠闲的心绪。晚唐诗人杜牧描摹的水意象就凸显了这一特点,如下两句。

草色连云人去住,水纹如縠燕差池。(杜牧《江上偶见绝句》)

水接西江天外声,小斋松影拂云平。(杜牧《题元处士高亭》)

杜牧的这些诗句文辞优美,清淡流畅,表现了诗人恬淡自旷的心境。他从多个方面展示了水意象在环境中的作用,有声有色、有情有景,水意象看似没有承载过多的情感,却突出表现了作者内心的闲适旷达。

王维诗歌中的水意象蕴藏生命力,诗人敏锐的眼光和独特的感受交相辉映,创作出清新灵动的诗语,营造出纯净开阔的诗境,同时彰显了自身对隐逸和禅宗思想的追求。《汉江临眺》一诗中江流壮阔,烟幕迷离,雄浑和淡远相结合,颔联描绘的景色如山水画般,流动的江水如泼墨挥毫而成,画面重点已现,通过适当留白体现山色,读者可鲜明地感受到山色的迷蒙。至于诗歌意境的整体描绘,诗人泛舟于江心,仰望天空,此时江面波涛汹涌,似乎整个世界都在运动,生动表现出水势的磅礴。“浮”“动”都是极其精细的刻画,在以形写意的基础上做到了工笔细描,微观和宏观结合,独具匠心。

再对比《白石滩》一诗,其诗“状难写之境如在目前”和“含不尽之意见于言外”,语句清浅自然,勾勒出一幅幽远恬淡的画面。此诗创作于隐居期间,怀着对黑暗政治的不满,摩诘在山水间畅游,追求心灵的宁静和纯粹。月下浣纱女浣纱的景象触动了诗人的审美情趣,由此用细腻的笔触描绘出刹那间的美感,寄托自己独特的审美理想。此诗的意境构造独具匠心,明月清冷迷蒙,白石滩水天一色的意蕴与其相互辉映。在表现方式上,视野的疏淡形成含蓄蕴藉的风格,空灵的月光洒下,清柔玉辉与淙淙泉水,情景交融,物色含情。

2.3 时空之水

时间是人类生活的横向维度,空间是人类生活的纵向维度。文学中的时空有独特的内涵。《把酒问月》中“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表明了古人对于时空的思考已经从现实转入对于永恒的探索,兼具回环、错综、互文的美感。《梦游天姥吟留别》中,李白丰富的想象力超越了时空和现实的束缚。王安石《桂枝香·金陵怀古》有言,“千里澄江似练”“六朝旧事随流水”,千里的长江澄澈得好像一条白练,流逝的江水见证了历史长河中的旧事,可如今早已物是人非。往事烟消云散,已随流水消逝,只有寒烟惨淡、绿草衰黄,颇有历史兴亡之感。与此相似的诗词甚多,并且都有对于历史、时间的思索,体现了对于水意象时间意蕴的开拓,如以下三句。

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苏轼《念奴娇·赤壁怀古》)

千古江山,英雄无觅孙仲谋处。舞榭歌台,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辛弃疾《永遇乐·京口北固亭怀古》)

长沟流月去无声。杏花疏影里,吹笛到天明。(陈与义《临江仙·夜登小阁忆洛中旧游》)

《念奴娇·赤壁怀古》是苏轼被贬黄州时所作,放浪山水间,词人满眼所见尽是大江奔涌。开篇将时间线拉长,横亘数千年的历史,笔力雄健,气势雄浑,面对滔滔江水,词人感慨历史上英雄辈出,三国时期的周郎“雄姿英发”,而自己“早生华发”,壮志未酬,悲愤和苦痛之情油然而生,但情绪迅速回转,词人告诫自己不应沉沦于此,放眼浩茫的自然空间,愁绪瞬间消失,呈现出一种豪放、雄壮的艺术风格。辛弃疾的《永遇乐·京口北固亭怀古》作于花甲之年。其空有报国之心,正如谢枋所说,“公有英雄之才,忠义之心,刚大之气”,却饱受打击,怎能不扼腕叹息?看到自然山水,词人想起那些曾收获一番功名的英雄,物换星移,时移世易,过往的功绩与江河的永恒交相辉映,具有高昂的气势和感染力。陈与义笔下的流水簇拥着明月,慢慢流向远方,通过描绘月影飘荡衬托出水波荡漾的动态美,凸显环境的清幽雅趣,“杏花疏影里,吹笛到天明”更增强了月夜的诗意,时光回到二十年前,回忆里的温情永恒,现实却只有风雨,更凸显了现世的衰败。

与这首词有异曲同工之妙的作品还有《春江花月夜》,其被王闿运评为“孤篇横绝,竟为大家”[6],闻一多先生认为是“诗中的诗,巅峰上的巅峰”,《唐诗杂论》评其具有“强烈的宇宙意识”[7]。诗题可以分解为五个单独的意象,虚实结合,以“月”作为诗歌的主线,意象在交融纵横之中显示出圆融的风格。春江潮水在月色的映照之下绵延而去,所到之处皆波光潋滟,月光和春潮相互辉映,月的意象上升超越为哲学意象,是亘古不变的存在,对于未来诗人虽然倍感惆怅,但依然努力将注意力投注到对宇宙的遐想之中,从个体生命骤逝上升到人类的绵延,哀而不伤,从小我的短暂转向大我的永恒,体现出中国古典美学超越时间的独特魅力,犹如刘勰所说,“文之思也,其神远矣。故寂然凝虑,思接千载;悄焉动容,视通万里”[8]。

3 唐宋诗词水意象的审美特质

3.1 水意象的形式美

在诗词中频繁出现的“波”也是水意象的一种表现形式,修饰波的字词众多,波在诗词中有多种多样的呈现方式,或是不同的颜色,如绿波、碧波;或是不同的数量,如万波;或是不同的质感,如澄波、烟波、清波等,如以下诗词中的描绘。

波渺渺,柳依依。孤村芳草远,斜日杏花飞。(寇准《江南春》)

一波才动万波随,蓑笠一钩丝。(黄庭坚《诉衷情》)

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山映斜阳天接水,芳草无情,更在斜阳外。(范仲淹《苏幕遮》)

水以“波”的形式出现在宋词中时,具有摇曳柔媚的情致。水与人之间产生了一定的隔阂,水波无定形,可以奔泻成巨浪,也可顺势而下,突出的特点是跳跃感,彰显周围景物的生机和活力。《江南春》中的波涛与柳树相映成趣,柳条摇曳拂过水面,波涛起伏荡漾,春日之景跃然纸上。但水悠悠,柳依依,夕阳之下的女主人公依旧是独自一人。黄庭坚在《诉衷情》中塑造了一个矢志不渝的渔翁形象,渔翁立于天地之间,感受水下之鱼来回搅动、盘旋钓钩左右的情态。这与柳宗元“千万孤独”的渔翁形象形成鲜明对比,整篇词作透露出置身于天地之外,追求逍遥自在的人生乐趣。范仲淹《苏幕遮》中的秋波则凸显了秋色的浓郁,水波绵邈、烟波略带寒意,看似没有直接描写内心情感,读者却能明显感受到诗人的孤独和惆怅。

还有一类水意象以所处的环境或状态定义,流水、野水、烟水等,相关诗词如下。

木叶下君山。空水漫漫。(张舜民《卖花声》)

茸茸春草天涯,涓涓野水晴沙。(张炎《清平乐》)

流水意象往往表达一种含蓄蕴藉的情感,但并不仅指某一种特定的含义,常用于渲染和衬托环境,对诗词整体而言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与生命的发展息息相关,也常被用来感慨人生短暂和无常。其中,野水更是自由烂漫的象征,带着乡野情趣。由此可见,不同形式的水意象赋予了唐宋诗词新鲜的生命力和艺术魅力。

水本身能给人带来独特的感受,用水来形容乐器的声音是极为常见的艺术手法。清代方扶南评价韩愈的《听颖师弹琴》、白居易的《琵琶行》、李贺的《李凭箜篌引》时称:“白香山‘江上琵琶,韩退之‘颖师琴,李长吉‘李凭箜篌,皆摹写声音至文。韩足以惊天,李足以泣鬼,白足以移人。”[9]白居易以水声形容乐声,生动形象,如“大弦嘈嘈如急雨”“幽咽泉流冰下难”“ 冰泉冷涩弦凝绝”和“银瓶乍破水浆迸”。诗人以骤然而来的大风急雨之声、潺潺流水之声、冰泉之声和银瓶乍破的水浆之声比喻乐声,显示出其对音色极其敏感,也精于对音乐形象的细致刻画和完美描摹,由此才能充分运用日常生活中的事物设喻,这就是方扶南所说的“足以移人”的基本

性质。

李贺则用“空山凝云颓不流”“芙蓉泣露香兰笑”“石破天惊逗秋雨”和“老鱼跳波瘦蛟舞”描写箜篌乐声。乐声竟使天地开始升温变暖,使风惊石动由此落下萧萧秋雨,使神女们纷纷飞奔到湖边求教……李贺极度重视色彩渲染的视觉效果,充分使用了夸张手法,用丰富的想象、瑰丽的色彩比喻赋予箜篌乐声前所未有的魅力,鬼泣神惊,极其浪漫。

3.2 水意象意境美

“虚静”一词原本是一种审美状态,有“湛怀息机”之虚,“罄澄心以凝思”之静,王维的山水诗具有“虚静”之美,其韵味悠长又富于意趣,常给人一种出世的情感体验。王维诗歌中“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一句表现出独与天地往来的精神,这既是对于田园生活情状的具体描绘,又显示出内心的禅意,寥寥数语,平白如话,包含人与景的对话、人与情的对话,这些对话看似无形,无迹可寻,细细品味,却又独到自然,使人置身于清幽恬淡、远离喧嚣的自然天地之中,达到物我两忘的境界。《山居秋暝》又别有一番风味:“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诗人设置了一个慕秋的意境,用“空”字作結,不是眼前之景“空”,而是内心“虚静”之“空”,周遭环境清明,毫无尘世喧嚣,流露出王维对于自然之景的喜爱,读者也会感叹于山水意境之美。

“畅神”一词源于晋宋时期,此时对于山水的审美达到了一个新高度,畅游山水成为当时名士寄寓精神和放飞心灵的重要方式。这些名山秀水、江湖河流等自然景物令人感到舒畅怡悦。在欣赏自然之美的过程中,诗人的情感得以凝练,精神获得满足,躯体为之舒畅。直至王维,这种审美境界得到了进一步阐发,王维的山水诗动静结合、虚实相生,使我國的山水田园诗达到了一个新境界,其诗作清新秀雅、清空淡远,一山一水皆有灵气,苏东坡赞其为“诗中有画,画中有诗”。

王维最具壮阔气势的诗歌是《使至塞上》,其中“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一句千古流传。王维将炼字的艺术魅力发挥到极致,用字看似简单,却颇具深意,能将最重要的形象直接呈现在读者眼前。大漠的云烟难以描摹,因此便没有过分铺陈,直接以“孤烟”表现出边塞的凄凉荒芜,“直”字则表现出大漠云烟独特的形象感,似乎从远处瞭望,就足以感受到孤烟笔直入云的震撼。大漠上最显眼的是红色的落日,简洁的圆形给人最直观的感受,大漠辽阔旷远的气势一览无余,同时,“圆”字将原本日落的伤感一扫而尽,反而增添了一些俏皮和趣味。一横一纵,一圆一直,丰富和谐,令人反复吟诵,回味悠长。

4 结语

唐宋诗词是我国诗词文学的顶峰,诗坛、词坛涌现出了许多杰出的人才,他们在前人的基础上进一步丰富水意象的内涵。总体来说,唐诗中的水更多呈现出一种奔涌的态势,即使用水比拟愁思,也多处于开阔、包容的状态,视野更加开阔。而宋词则偏温婉,多用轻柔和缓的方式表现水意象。探讨诗词中的水意象,能够进一步发掘我国诗歌的无限魅力。

参考文献:

[1] 陈廷焯.白雨斋词话[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59:7.

[2] 王夫之.姜斋诗话笺注[M]﹒戴鸿森,笺注﹒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2:62.

[3] 袁行霈﹒中国诗歌艺术研究[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7:255.

[4] 王国维.人间词话[M].徐调孚,校注.北京:中华书局,2012:11.

[5] 王兆鹏.唐宋词汇评:唐五代卷[M].杭州:浙江教育出版社,2004:556.

[6] 周柳燕.王闿运辑[M].北京:民主与建设出版社,2016:330.

[7] 闻一多.唐诗杂论[M].南宁:广西人民出版社,2017:24.

[8] 刘勰.文心雕龙[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5:173.

[9] 方扶南﹒三家批注李长吉歌诗[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8:292.

作者简介:史浩然(1999—),女,江苏南京人,硕士在读,研究方向:中国古代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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