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地上的天河

2023-06-07林馥娜

特区文学·诗 2023年1期
关键词:天河石榴心灵

题记:人文的河流即地上的天河,它是在地的,它也扬波于意识之间。

天上有天河,地上也有天河。天上的天河是属于牛郎织女的天河,我要说的天河是文艺小伙伴们的天河。在广州天河区,以天河体育中心为圆心画一个半径为5公里的圆,许多文学艺术界的朋友就囊括在这个生活圈之内了。我为之写过诗的中山大道、岗顶,也都在这个圈里,它们连接着体育中心前面的天河路,是天河区一条人流量汹涌的河,朋友们就来来往往地出没于其间。相对于大广州来说,这样的距离已是无比亲近的芳邻了。故此,这些朋友的相聚也就相对容易了许多,这是地理上的近,但相聚的主因还是因为心近。

大家聚得多的地方有黄礼孩的工作室、林继昌的画室、世宾的办公室,其次就是文学活动现场,最后就是民以食为天的各种吃喝去处了。这帮朋友中有爱酒的,也有爱茶的,但不管喝什么,大家都恰到好处,有观念分歧也有心灵默契,既不会因酒浓而醉倒,也不会因茶淡而缘薄。

张鸿说鲍十可能是和诗人交往较多的小说家。此话虽没有经过考证,但至少在广州天河这个小范围里,在我的朋友圈里是这样的,诗友们的聚会总少不了我们的鲍大哥的影子。而在大家叽叽喳喳高谈阔论时,鲍十最经典的动作是自己选个不显眼的位置,点着烟吐圈圈,不到要紧处不轻易开口。偶尔见到美女时,他会毫不掩饰地用追光灯一样的眼光笼罩着美女,并流露出欣赏的表情。这种欣赏并不让人讨厌,而是感觉到他的率真与坦荡。朋友们打趣他被勾住了,他则笑而不答,一副悠然自得的淡定。因为本身较简单直率,所以我也喜欢与他这样的人交往,不劳心。你不用担心他会误解你什么,你也不会去对他做任何猜测,相信和他交往过的朋友都有这样的感觉。有外地朋友来了,或者想聚了,发个短信说鲍大哥喝酒了,他总会及时回复短信,有事就说有事,能来就说好的。在这帮朋友中,安石榴和他的酒量是比较好的,很自然的他俩也常坐在一起,想起他有次对身边的安石榴说:“像这样不为什么,就喝酒。多好啊!”是啊,简简单单多好!

有时喝到畅快处,大家就轮流唱起歌来。鲍十的保留曲目是《乌苏里船歌》,他有时坐着唱,有时站着唱,唱着唱着,就有点若有若无要停下来的样子。我开始还以为他是忘记歌词了,停顿了片刻,突然他又轻轻地“叹”出了两字—给根。下次他再唱我就知道那两字就是一个句号,他唱歌时就是在写小说,写到最后百感交集地舒了口气,给这篇经年累月写出来的小说画上了一个郑重的句号。这个句号本身没有具体的意思,却是一个行为结束的仪式。

鲍十平时没有什么豪壮式的言语,骨子里却是重义气的。世宾的诗歌理论小型研讨会在梦亦非的“茶造”举办,当时恰逢寒流来袭,大家羽绒毡帽都还冻得直呼冷。鲍十重感冒(看上去症状严重,人有点恍惚),还冒着寒流中的风雨赶到现场,缓慢认真地说了他的看法之后,又瑟缩着回去了。在许多研讨会上,他的发言都能听出来是认真读过文本,又做了悉心准备的,有时还会看到他带着一些小纸张,那是写满了字的备忘录。

某日,在林继昌画室喝茶、说闲话,大家逗着鲍十讲恋爱史,他便讲了,讲的过程就像在说别人的事,如山泉轻淌,并没有过于起伏的情绪。后来大家七嘴八舌地论人生、说知交,他不知因何就伤感起来,显得情绪低落。是什么触动了小说家的心弦?也许是叹情缘易逝,也许是感年华难再,这让人在他的敦厚中又窥见到丝缕的柔情。而他的作品同样带有这样的品质。最近约了他的小说在“旷馥斋”微信公众平台共赏。发出来的第一篇《泽地的恋情》就把朋友圈的文友读哭了。婉儿说:“情不自禁地流泪了。其实,总有触动心底的那个点。好文章!”那是一篇关于两只丹顶鹤“生离死别”的故事,看似不关“人”的事,却又是人从中“导演”出来的,而且是一个真实发生的故事。鲍十具备一种把现实与日常细节融入小说,达到虚实浑然不分的能力。简洁的叙事线条与隐忍的笔触,深蕴着饱满的情感,平实之中带着飞逸的神采。

每当鲍十被介绍说这是电影《我的父亲母亲》《樱桃》的原创作家时,面对对方的惊讶与敬仰,他总是云淡风轻地笑笑。以平常心处世,他活在他的自由里,这是一种境界。作为生活中的平常人,同时又作为作家,人生阅历与心灵阅历的双重历练使他领会了生命中深层的况味,更能以真挚之心善待他人与周围的一切。就如他的小说,所书写的多为平凡的小人物,这些无声地消失于历史洪流中的沉默的大多数,在他的作品中鲜活了起来。读他的小说,总会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痛点触动人性中的柔软之处,也许,这就是婉儿所说到的那个“点”。那是因为他从不以怪异引人注目,而是以返璞归真的语言与氛围营造润物无声之境,那些生命的痛点隐匿在其中,就像甜里那倒牙的酸,让人在无所防备中被揪紧了心。

在一次聚会上,我们谈起创作,有感于当下文学粗俗化写作的大流,鲍十说对现实有一种无力感,但他又期望自己接下来写一些有骨头、有价值建构的小说,即使不能发表,留下来给儿子也好。我赞成他的想法,每个人都承担自己想改变的一小部分责任,诸多的小部分就可以一起形成具有时代各个侧面的佐证与合力。因为现状无法改变,也因为现状可以改变。

文学是寂寞的,同时它又是一座彩虹桥,通向心靈的彼岸。人文的河流即地上的天河,它是在地的,它也扬波于意识之间。

每一条路都通向内心的城池

安石榴既是城市化发展的经历者,也是若即若离的隐逸者,他素有散淡闲逸的处世风格,但他并非隐于山间竹林,而是自由迁徙,隐于市井之中,从持续的游走到现在基本寓居于广州与佛山之间的南风台,可说是得大自在者。正因为其身心自由,故他的行文既能深入所游居之地的肌理,也可随心而婉转。多种行业、职业的经历也让他观察事物的角度更为多维与丰富,从他的文字中可以看到城市的面像,也能得到心灵的触动—遵从内心的召唤,动荡中也能拥有灵魂的满足。

我对石榴较早的印象是他的《二十六区》诗歌行为艺术。在诗歌活动上,他一边踱步,一边朗诵着从第几区走到第几区的诗句,用行为与朗诵描绘他的“深圳地图”。就像他《走在深南大道上》所表现的,他在追溯一条条道路的起点与终点,沿途观察事物的变迁,以此丈量心中所热爱、所追求的未来之于人生的分量,从而赋予平淡人生以意义,而他的心灵轨迹也由此得以浮现。

如《在每一座城市短暂驻留》这书名所示,崇尚自由的天性促使安石榴不断地走向他乡,又同时在内心返回,在出走与回归的双向运动中获得精神的升华,使每一条路都通向内心所构筑的安居之所。某次在天河公园旁边聚会,饭后朋友们各自散去,他乘着微醺的酒兴说要走路回当时居住的五羊新城。我挺担心他能不能找得到家,会不会在路上醉倒,但他说完全没问题。他经常这样,或者说喜欢这样的一种状态。事实如他所言,后来我也看到了他更多乘兴的自由行走,这也许就是他的本能日常,如他所说,“我所理解的日常,就是生活自然而然的常态,更多时候是一种本能的反应,而不是通过安排而展开的生活状态”(《日常及访客》)。行走似乎已成为他的日常生活与精神生活合二为一的艺术灵媒,而写作对他来说是“履行与精神的契约”。

与石榴相处是轻松、平和的,他从不故作姿态。就如他笔下的宋庄生活,真切、随性。从他对那位不屑于人间烟火的画家所持的“爱理不理”的态度中便可见一斑,“如果一个艺术家没有一颗热爱自然,体察生命的心灵,又如何去观照美好,提升灵魂的力量?”(《受到惊吓的鸟》);而他对心灵相近的朋友却是真诚相待的,他在朋友们当中并不是很爱说话的一个,但当某个朋友海阔天空聊至忘乎所已时,他会来一句“你以为你是谁……”的调侃。他既有恶作剧式的、故意抬杠的小狡黠,也有不动声色关心朋友的良善。有个朋友的父亲过世了,他就悄悄跟我说:“某某父亲过世了,安慰一下他。”

从深圳时期的多种职业变换与多地奔波实录,到北京宋庄时期的艺术观察与各色人等的交汇,再到桂林时期的乡村城市化缩影勾勒,《在每一座城市短暂驻留》这部散文集既是安石榴个人行走与心灵历程的呈现,也是民间文艺生态的一个侧记,他消化着一代“进城人”—随城市化大潮进入城市,却未能完全融入其中的人群—徘徊在城乡之间的迷茫,在亲近与疏离中不断探测着能令自己身心安妥的归属地。从乡村走出来的人们通常仍对乡村怀有不舍之情,同时又留恋城市的便利与机遇。“我不是一个能够拒绝城市的人,而城市也一直与我貌合神离。”(《过继的村庄》)而当他们怀念起乡村的睦邻友好时,却发觉已回不去了,城市化的车轮已轰隆隆辗压而过,旧时的风土人情已在时代浪潮中变形。他们唯有在城乡之间流连辗转。

安石榴在行走中了解自己,接受自己与所处境遇“过继”般的关系,“在异乡像主人一样活着”,并用文字构筑起内心的城池。就像那种叫“绿葉落地生根”的植物,花朵状的种子结满了每一片叶子的边沿,风吹而落地,落地而生根。

林馥娜,生于广东揭阳,居广州。出版有《诗者的织物》《我带着辽阔的悲喜》《旷野淘馥》等作品集多部,多次参与主编及评析大型书系。有作品发表于国内外刊物,入选高考模拟试卷及央视科教频道。部分作品被译成多种文字推介。其诗歌、评论、散文曾获多种奖项。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广东作协签约文学评论家、广东文学院签约作家、高校创意写作特聘导师。

猜你喜欢

天河石榴心灵
湖南省潇水涔天河水库扩建工程通过竣工验收
石榴红了
石榴籽
紧紧抱在一起的“石榴籽”
心灵真正的荒凉来自太多的快感
一条天河走运来
扩充心灵的“兼容性”
石榴
天河CBD:集聚创新,遇见城市未来
唤醒心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