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正宇

2023年4月，丁立人经过漫长的冠军赛以及加赛，最终险胜俄罗斯对手涅波姆尼亚奇，勇夺国际象棋男子个人世界冠军。此举非但意味着丁立人的名字将与卡尔波夫、卡斯帕罗夫等传奇前辈并列于冠军榜单，更让中国国际象棋终于实现了“四步走”战略中的最后一步。

丁立人本次夺冠极具戏剧性和传奇性，除个人优异表现之外，更有各种意外因素的加成。但即便过程如此有料，我们也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那就是与谢军在1991年首夺“棋后”的经历相比，丁立人本次加冕“棋王”在全社会引发的反响要弱得多。造成这种差异的原因有很多，其中之一则是当年的冠军棋手有底气宣传自己代表了项目的最高水平，但现在即便是被尊称为“棋王”的棋手，头顶还有一个凌驾于人类智慧之上的对手──人工智能。

随着ChatGPT的横空出世，人工智能成为2023年上半年最热的关键词之一。至于人工智能上一次引发热烈讨论的经历，则要追溯到“阿尔法狗”在围棋盘上的惊艳演出。4比1战胜李世石，宣告人工智能已经在围棋领域超越了人类。至于接下来3比0横扫柯洁的表现，则意味着人工智能开始将人类远远甩在了身后。在围棋失守之前，人类早在国际象棋那里领教了“更深的蓝”的厉害。在中国象棋方面，即便是当下最强棋手王天一，也可能在网上惨败于名不见经传的对手，原因则是对方打开了棋力更强的电脑软件。

从科技发展的角度来看，人工智能在各种棋类项目上全面胜出肯定是好事，由此产生的技术成果应当能在各行各业结出有益于人类生活的硕果。但是对棋类项目本身而言，当人工智能强势闯入原本只有人类棋手担任主角的赛场之后，势必对项目前景乃至个人地位产生各种影响。

先从积极的角度来看，那些与顶尖水平还有一定差距的业余高手或者底层职业棋手原本可能面临缺乏高手指点的困境，如今却有可能依靠人工智能的辅助快速提高实力，降低学习成本，实现学习效率的快速提高，整体抬升这一层级的棋力水平。

但对于丁立人或者柯洁等站在最高处的棋手来说，人工智能也可能带来不少消极因素。在没有人工智能的那个时代，这些世界冠军对于每一步招法的理解，往往会成为无数人膜拜和学习的对象。但随着人工智能的问世，即便是人类最强棋手的招法，也必须在软件中接受胜率的批改，甚至任何一位初学者都可以根据软件显示的胜率，随意评点顶尖高手的胜负形势。曾被棋迷津津乐道的“棋风”差异，也被一连串单调的胜率数字所取代。也就是说，顶尖棋手的地位可能从原先的“大宗师”沦为“做题家”。即便他们仍旧在赛场上不断战胜其他的人类棋手，却难以重现前辈们曾经拥有的那种神圣光环。

好在冠军们也逐渐适应了走下神坛的生活，比如柯洁除了在棋坛继续保持高勝率之外，近年来又在自媒体领域开辟新赛道，在世界冠军之外增添了“网红”头衔。至于职业二段女棋手战鹰，更是以其独树一帜的表述风格火出了圈，先后在北大清华等高校形成了座无虚席的盛况。当然，此类行为难免会招致诸如“不务正业”“哗众取宠”之类的指责。但换个角度来思考，既然棋手们已经被人工智能挤出了高高在上的神坛，何不索性更多展现出凡人的一面？人工智能的优势在于主宰那些可以被量化的胜负，但是在亲和力、感染力乃至风趣幽默等领域，人类仍然具有无法被取代或复制的独特魅力。赛场内外那些喜怒哀乐的情绪波动，终究要比冷冰冰的胜率起伏更能打动人。

柯洁、战鹰等棋手近期在媒体领域的各种尝试，未必是棋类项目迎接人工智能时代的唯一正解。但无论如何，整个棋坛都应当做好拥抱变化的思想准备。棋盘争胜固然是本职工作，同时也需要添加更多风采展示和项目推广的元素。唯如此，才能在棋力天花板已被人工智能锁定的背景下，继续维持棋类项目本身的发展与热度，并形成足以确保新陈代谢的良性市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