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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论严州理学及方夔理学修养

2023-05-31武文婷

今古文创 2023年15期
关键词:理学诗歌

【摘要】严州曾一度被视为“理学名邦”,该地区理学发展得益于“东南三先生”的学术互动、本土书院的兴盛以及刻书业的繁荣。严州浓烈的理学氛围感染了士人方夔,并自然而然体现在他的诗歌创作中,成为其诗歌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关键词】严州;理学;方夔;诗歌

【中图分类号】B24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8264(2023)15-0072-03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3.15.023

严州地处今天浙江省杭州市,“严州”之名始见于唐高祖武德四年。方夔在《严州新定续志序》中写道“严之所以为望郡,而得名者,不以田、不以赋、不以户口,而独以‘云山苍苍,江水泱泱,有子陵之风在也。”[1]此外,建隆元年太宗皇帝任睦州防御使、宣和三年高宗皇帝领遂安、庆源军节度使、宝祐五年度宗任镇南遂安军节度使,三为真主兴王之地,充分彰显了该节镇的重要性。作为京畿—临安辐射之地,严州既有重要的战略地位,又有独特的地方文化,滋养了一方士人。

一、严州理学的发展与兴盛

理学是宋学最本真与最深刻的体现。理学在北宋早期早已初露峥嵘,最早可追溯至“宋初三先生”。三人研治儒家经典、兴办书院与州学、教授生徒,引领了注疏学术风气的转变,为理学的初步成熟奠定了基础。后经周敦颐、邵雍、张载、“二程”承继,理学至孝宗朝朱熹而臻于完善,确立了“理”作为最高标准与终极目标,并成为了官方哲学观。此后,理学盛行于元、明、清,后虽渐次衰落,但其影响仍延续至近代。作为有宋政治的一分子,严州自然受到了理学文化的沾概,而促使该地区理学发展的原因是多方面的。

严州理学的发展首先得益于“东南三贤”的学术探讨。“东南三贤”——朱熹、吕祖谦、张栻,师出同门,师事洛学南传第一人——杨时。三人均与严州有着不可割舍的渊源关系。绍兴十八年(1148)春,十九岁的朱熹借水路远赴都城临安参加省试,第一次途经桐庐,被其山水风光所吸引,作《桐庐舟中见山寺》一诗,从此静谧的严陵山水便深深印刻于朱熹心中。此后朱熹多次途经严州,并于乾道七年、九年,两次受詹仪之邀请,至瀛山书院讲学,二人结为好友。朱熹以其独特的人格魅力与深厚的学识修养推动了严州理学的发展。绍兴三十一年(1161),吕祖谦任桐庐县尉,主管学事;乾道五年(1169)八月,任严州州学教授。同年(1169),张栻知严州,吕祖谦作《与张荆州敬夫书》“今兹旌纛之来,万目共视,一举一措,盖将占吾道之盛衰”,对其到来充满了期待。[2]此后,二人与远在福建建阳县的朱熹展开学术上的思想交流,一时传为佳话,三人也被誉为“一代学者宗师”。[3]三人主张同中有异:一方面,他們都认为“理”是世界本源;另一方面,张栻和吕祖谦的理学主张引入“心”的概念,并凸显其重要地位。二人试图调和心学与理学,具有明显的折中主义色彩。孝宗淳熙二年(1175)的“鹅湖之会”,便是一次调和朱、陆矛盾的实践,虽然最终不欢而散,但由此开启了中国书院会讲的先河,并彰显了儒士风范与君子气度,成为中国古代哲学史上的美谈。“东南三贤”主张虽然存在分歧,但正是其思想的相互补充、渗透与融合,才促进了理学的发展与完善。[4]

除“东南三贤”外,詹仪之、钱时、喻樗等严州籍学者的学术探讨也促进了严州理学的繁荣。詹仪之,字体仁,号虚舟。詹仪之自幼受学于双桂书堂(后改名瀛山书院),推崇道学并穷究天理。乾道五年,与任职严州的吕祖谦、张栻于瀛山方塘探讨学问,三人结为莫逆之交。并与朱熹往来密切,借书信辩论学术,二人主张倾向基本一致,受其影响,詹仪之理学主张日益成熟,瀛山书院也因此成为遂安、乃至整个严州研习理学的中心之一。钱时,字子是,号融堂,师从杨简。幼绝意科举并究明理学,后主讲于象山书院,他的学问“发明人心,议论宏伟,指擿痛决”。[5]喻樗,字子才,号玉泉、湍石。幼渴慕伊程之学,受学于东林书院,师事杨时。主张用十个字便可以囊括“六经”的数十万言论,“君臣、父子、夫妇、长幼、朋友。”[6]此外,还有赵彦肃、詹阜民等人,也名显一时。

严州书院的兴盛也促进了理学的发展。书院之名起源于唐代,但当时为藏书与修书场所,作为一种发达的、大规模的、私学形式的书院,直至宋代才形成。白鹿洞书院的复兴成为了我国书院发展史上的一个重要标志,“嘉定更化”之后,书院发展进入了最高峰。严州书院在中国书院发展史上占有重要地位,严州书院首创于晚唐,宋代由于名人创办或讲学于此而影响全国。宋时严州较著名书院有丽泽书院、瀛山书院、石峡书院、风山书院、蜀阜书院等。因书院讲学带头人多为理学家,因而理学成为书院主要教授内容。严州书院教育方针与培养目标为培育封建理学人才服务,为儒士研习理学提供了适宜的场所;理学的兴盛也反过来助推书院发展,严州书院与理学思潮相互支撑、相互促进,逐渐形成一体化趋势。

严州刻书业的繁荣为理学的传播创造了条件。据王国维《五代两宋监本考》记载:除杭州刻书以多、精出名之外,浙江其他地区也有刻书传统,如严州、湖州、建德等。据《景定严州续志》记载:“郡有经、史、诗、文、方书,凡八十种。”[7]著名刻书家有陆游、陆子遹、袁枢等。特别是《剑南诗稿》二十卷的刊刻,为严州文化史上的一大盛事,引起了诗界的巨大轰动,多位诗人题诗咏叹。除拥有一批杰出刻书家之外,随着宋室南渡,大批刻书手工艺人南迁,带来了精湛的刻书技术。此外,严州盛产梨、枣等刻版所需木材,以及毛竹、楮树等造纸原料,为刻书提供了便利的条件。其刻本被称做“严刻本”,以黑墨似漆、大字如钱、点校精良,刻版精细而闻名全国。刻书业的发达为理学的传播提供了强有力的资源支持。如吕祖谦任严州教授时刊刻《阃范》十卷;钱可则在严州任内刊刻钱时《融堂四书管见》十三卷(《论语》十卷、《孝经》一卷、《大学》一卷、《中庸》一卷)、朱熹与吕祖谦《近思录》十四卷、蔡模《近思续录》十四卷等,这些刻本为严州理学的传播奠定了基础。

理学名士的互动、书院的繁荣以及刻书业的高度发展,推动了严州理学的发展。此外,新安理学的兴盛也对严州理学产生一定的辐射作用。在这种浓厚的理学氛围中,严州读书士人很难不受其影响,他们的作品中也或多或少带有理学色彩。

二、方夔的理学修养

方夔,一作一夔,生于1252年左右,历宋元易代,字时佐,号知非子,严州淳安人。曾与何基、何梦桂交游,深究义理之学,后被引荐为严州教授。宋亡,誓不仕元,筑室于富山之麓,扁其堂曰“绿猗”,授徒讲学,学者称其为富山先生。著有《汉论》十卷、《富山懒稿》三十卷,今皆已佚。今存《富山遗稿》十卷,存诗486首。宋末严州遗民诗人之一。

方夔的理学修养除得益于严州理学文化感染外,还得益于师学承传。方夔曾从何基学义理之学。何基(1188—1269),婺州金华人,字子恭,号北山,从学于朱熹门人黄干,著有《大学发挥》《中庸发挥》《易启蒙发挥》《近思录发挥》等。與弟子王柏、金履祥、许谦并称为“北山四先生”,《元史》称其为“朱熹世嫡”。[8]师从何基,自然对方夔理学境界的提升有所帮助。方夔还曾与何梦桂交游。何梦桂(1229—?),字岩叟,别号潜斋,淳安人。著《易学》《中庸》《大学说》《致用书》,今均佚。今存《潜斋集》十一卷。方夔诗歌《寄呈何潜斋小有洞天》《寄题沃祥卿梅泉二大字盖何潜斋笔也》记录二人交往。何梦桂于“易”尤为精通,并多次体现在诗歌中。如《赠尹巽斋易数》:“易经四圣羲周孔,数贯三天先后中。”[9]《诫子》一诗充满说教色彩:“哀哉复哀哉,追悔已迟暮。及此尚可图,勉旃须早悟。”[10]作为方氏一族的方逢辰(1221—1291),初名梦魁,字君锡,学者称为蛟峰先生,淳安人,宋亡不仕,授徒讲学以终。方逢辰自幼随父方镕习文,在其影响下,方逢辰对程朱理学深有研究。方夔作《名物蒙求》,认为孩童“未识宇宙内事,虽此身不识其所从来,况同胞同与者乎,法当从事物上起”。[11]作《周易外传》以发明程朱之说,“以文王、周公之辞,证伏羲之画;以孔子之传,求文王、周公之心”。[12]方逢辰说理意识也流露于诗歌中,何梦桂称其《猩猩歌》《鸡雏吟》“兴起人心,维持世教,甚切切也”。[13]作为方氏家族的优秀代表,方夔的族叔,很难不受其影响。方夔的《贺方逢辰得宣命》便记录了二人的交往。

作为一位颇具代表性的严州诗人,方夔著述颇丰。五、七言兼具,众体兼备,尤长于五言。方夔作品中常体现勤勉读书、注重修身养性的儒者气质。《送人赴学官二首·其二》直言“天下无如书益智”。[14]《予读书之室先从兄时南尝扁以绿猗今二十余年矣感叹存殁遂成长篇》借用《诗经·卫风·淇奥》典故,全诗充满了君子的高风亮节,“中有读书室,堂外万修竹。错出泉石间,翛然隔尘俗”,描写了读书堂的清净与典雅。[15]《夜坐阅书》“时穷两不遂,衰鬓秋萧瑟。平生用力处,文字派六籍”刻画了一个贫穷的读书士人形象。[16]《杂兴·其一》中诗人认为虽然身处“蜗庐”,但“有床自可安周易,无饭谁教典汉书”,无论世事如何变迁,诗人始终“绝无半点功名望。一任浮云自卷舒”。[17]《富山泉》“时时汲修绠,洗眼看残编”寄托了方夔独特的人生追求。[18]

宋元易代,战火不断,民不聊生,作为一名自幼深受儒家传统礼乐文化熏染、有强烈社会责任感的儒士,方夔作品中充满了对下层百姓的同情与怜悯,并由此高呼良吏,希望其拯救万民于水火之中。《上按察胡大使》“厥今民凋瘵,如疾居膏肓。弃捐不自保,况复有蓄藏。吏贪不加恤,乘时肆夺攘”,战争过后,人民渐耗,民生凋敝,整个社会因此病入膏肓,奄奄一息。[19]在这种情况下,贪官污吏仍不体恤百姓,乘乱时肆意压榨百姓,人民疲于双重压迫,苦不堪言。虽自幼受传统儒家民族观教养的南方士人,坚守“诛乱臣,讨贼子,内中国,外夷狄,贵王贱伯”的“夷夏观”。[20]但“吾道无南北,得志同济量”,心忧百姓的儒家情怀可以超越“夷夏”之别,无南北之分。[21]诗歌结尾,诗人对胡大使寄予希望,希望他能够爱护百姓,使严州风俗恢复到唐虞太平盛世那般。《送人赴学官二首·其二》诗人劝诫友人“莫因贵宦负远志,当为饥民念鞠躬。”[21]《闵忠》中“鞠躬待死无余事,不负朝廷不负心”既是对文天祥的褒扬,也是诗人坚守民族气节的不屈心志的表露。[22]《诛奸》用“尔身不恤无埋地,此耻奚容共戴天”对奸臣贾似道进行了无情的鞭挞和嘲讽。[23]

方夔不乏直接说理的作品,充满了理学色彩。《上按察胡大使》是方夔写给胡祗遹的一首赠诗。胡祗遹(1227—1295),字邵闻,号紫山、紫山野老,潜心伊洛之学,为元初著名理学家,著有《紫山大全集》26卷。《上按察胡大使》融理入诗,“我生苦不早,已后朱紫阳。居近世未远,颇亦承余光。恭惟紫阳翁,派接周程张。实学有实用,为世作舟航。”[24]诗人首先感慨自己与朱紫阳(朱熹)生不同时,未能亲眼目睹理学大师的风采。但幸距朱熹时代不远,仍可受到朱子理学的沾溉。“古人不可见,来者犹可望。紫山豪杰士,理学望北方。” [25]诗人笔锋一转,虽然,如今圣人已不可见,理学后劲仍可期待。紫山(胡祗遹)潜心研究伊洛之学,结合自家体悟,推动了北方理学的发展进程。《谒融堂墓》是诗人对钱时的缅怀之作,“时方大用文公学,士亦深排陆子禅”,虽然程朱理学深入人心,但不可否认,陆九渊心学仍有其可取之处,作为陆九渊的再传弟子,钱时讲学注重融通朱陆精义,发明人心,议论精辟,但如今只剩“无人守坟墓”,诗人不免“临风一酹一凄然”。[26]《元日》“呼儿记日开书读,为说濂溪太极图”,提及宋明理学开山祖师—周敦颐及其作品《太极图》。[27] 《贺山房先生入新居》“吾宗紫阳氏,秀挺鸾凤骨。家学印大程,南北斗柄揭”,根据《宋元学案》注释,“大程”指蛟峰。[28]《黄杨》开头点明“万物具生理,日与化工运”,万事万物都蕴含理趣,接着点明黄杨独特的习性,一岁长一寸。[29]尽管有土壤培育,有雨露润泽,仍旧“气机有时歇,厄会屡遭闰”。[30]然后引出颜子渊以退为进,揭示自己怡然自得的生活理念。

作为宋末诗人,方夔诗歌明显受到了宋季江湖诗派与理学诗派的影响。受江湖诗派的影响,方夔诗风平易浅显,明白如话。受理学诗派的影响,方夔诗歌中谈及性命、义理,追求道德理想人格的自我完善。但由于身处易代,方夔诗歌中更多表现自己的气节节操、誓不仕元的伟岸人格、对百姓处于水深火热中的同情、对良吏的渴求,以及对于故宋的怀念。

三、结语

地理环境与人类的生产、生活及所有的活动密切相关,不同的地理环境对地域文化的产生与发展有着巨大的影响,而地域文化的差异也必然造就文学作品和文学风格的多样化。严州独特的理学文化滋养了方夔,使其即使身逢乱世,仍坚守自我,在困境中用诗歌为自己发声,激励自身,也砥砺后人,在一定程度上对后世也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参考文献:

[1][11](宋)方逢辰.蛟峰集[M].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2]洪淳生.严州文化史[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21.

[3](宋)陈亮.龙川集[M].清宗廷辅校刻本.

[4]潘富恩.论杨时的后继者“东南三贤”理学思想之异同[J].商丘师范学院学报,2009,25(02):1-6.

[5](元)脱脱.宋史[M].清乾隆武英殿刻本.

[6][12](清)朱彝尊.经义考[M].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7]方韦.严州史话[M].天津:天津古籍出版社,2008.

[8](明)宋濂.元史[M].清乾隆武英殿刻本.

[9][10][13](宋)何梦桂.潜斋集[M].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14][15][16][17][18][19][21][22][23][24][25][26][27][28][29][30](宋)方夔.富山遗稿[M].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20](宋)朱熹.朱子语类[M].武汉:崇文书局,2018.

作者简介:

武文婷,女,汉族,山西汾阳人,山西师范大学研究生在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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