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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蔺话有标记被动句消极义的比较研究

2023-05-30武晓平赢芳

中国民族博览 2023年1期

武晓平 赢芳

【摘要】“着”字句“拿跟”句和“等”字句是古蔺话三种最常见的有标记被动句,其基本语义是被动义、处置义和消极义,与普通话、合江话相比,古蔺话有标记被动句的消极义更鲜明、更典型,保留着汉语有标记被动句的语义特点。

【关键词】古蔺话;有标记被动句;消极义

【中图分类号】H146.3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7—4198(2023)01

古蔺县隶属四川省泸州市,位于四川盆地南缘、云贵高原北麓,地处泸州市东南角,与贵州的毕节、赤水等五县(市)毗邻,根据《中国语言地图集》(第2版),属于西南官话西蜀片岷赤小片。古蔺话有三种常见的有标记被动句,即“着”字句“拿跟”句和“等”字句都只能表达消极义。目前普遍认为普通话的“被”字句由多表示不如意、不愉快等消极意义发展变化到可以表示中性甚至积极语义,刑福义先生(2004)还提出一种倾向于表称心的“承赐型”“被”字句小类。合江县位于古蔺县北面,与古蔺话同西南官话属岷赤小片。王平、郭洪燕(2020)介绍了合江话的六种有标记被动句及其来源、分布,王平(2021)还分析了合江方言的六类有标记被动句的特点和用法,指出“着”字句“等”字句“挨”字句和“尽”字句表示消极语义,“拿跟”句和“得”字句可表示消极语义、中性语义和积极语义。为说明古蔺话有标记被动句消极义与普通话、合江话确有不同,本文搜集了三地语料,将古蔺话分别与普通话、合江话进行对比,其中合江话语料来自王平(2021)论文,古蔺话语料部分为合江话例句的变换句,其余古蔺话语料和普通话语料均来自作者自省。

一、古蔺话有标记被动句的基本语义

古蔺话常见的被动句标记词有“着”“拿跟”和“等”,如:

(1)作业本着他画得稀烦。(句义:作业本被他画得很脏。)

(2)手机拿跟娃儿些整烂了。(句义:手机被孩子们弄坏了。)

(3)这个事情不要等别个插手哈。(句义:这件事不要让别人插手。)

古蔺话中三类有标记被动句的基本句式可概括为 NP1+被动标记+NP2+VP,其句式语义为NP1受到NP2某行为的影响,产生了某结果;“等”字句一般多用于否定句或反問句中,强调说话人不愿出现某种结果,具有告诫性或请求性。本文将古蔺话三类有标记被动句的基本语义概括为被动义、处置义和消极义。

(一)古蔺话有标记被动句的被动义

语言中的被动义可从形式和意义两个方面体现出来,形式上表现为被动标记,意义上表现为句子的主语是动作行为的承受者,而非主动者。古蔺话有标记被动句都被动标记形式:

(4)他着烫到了。(“着”为被动标记;句义:他被烫了。)

(5)我捉回家来嘞几个鸡,全部拿跟娃儿些吃完了。(“拿跟”为被动标记;句义:我买回来的几只鸡全部被孩子们吃了。)

(6)走外面你合适点儿嘛,定要等人家说啊!(“等”为被动标记;句义:在外面你收敛点,难道一定要让别人指指点点吗?)

上述三个例句的行为动词是“烫”“吃”“说”,句(4)“着”为被动标记,后面没有行为发出者,主语“他”成为动作行为“烫”的承受者;句(5)句(6)“娃儿些”“人家”前有被动标记“拿跟”“等”,成为行为发出者即具有了动作主体身份,主语“鸡”和“你”成为动作行为的承受者,由此具有了被动义。

(二)古蔺话有标记被动句的处置义

“处置”是指“动词所表示的动作对受事施加影响,使它产生某种结果,发生某种变化,或处于某种状态。”[1]处置义包含“动作、处置者、处置对象、处置结果”四个要素,处置结果也可能隐含在动作中。古蔺话有标记被动句处置义往往强调处置对象因处置者的动作而产生处置结果、发生变化:

表1中,例a,“作业本”(处置对象)由于“他”(处置者)的 “画”(动作)而发生了状态上的变化“稀烦”,即处置结果;例b,“手机”(处置对象)由于“娃儿”(处置者)的“整”(动作)而发生了状态上的变化“烂了”,即处置结果;例c为否定形式,有劝诫义,提醒注意“这个事情”(处置对象)由于“别个”(处置者)的“插手”(动作)而发生状态的变化,动作 “插手”既是处置行为,也隐含着处置结果:因为别人的插手会变得更复杂。

(三)古蔺话有标记被动句的消极义

古蔺话的三类有标记被动句只表示消极义,中性语义和积极语义主要由受事主语句和主动句表达。

表2中,例句1中答句a使用有标记被动句,表达出说话人对他被狗咬的无奈和生气情绪,为消极语义;答句b是主动句,只是回答甲的问题,无所谓积极消极。例句2答句c表明“其他学校”不是说话人的理想学校,先被录取并不如意,为消极语义;答句d的“其他学校”是说话人的理想学校,先被录取是好事,具有积极语义。

二、古蔺话有标记被动句消极义与普通话的比较

早在1961年丁声树先生就提出普通话的“被”字句主要表示有损伤、不愉快、不愿意一类的行为的传统用法逐渐被打破了;李临定先生(1986)指出现代汉语里表褒义的“被”字句逐渐在扩大;黄伯荣、廖序东(2017)也认为普通话的“被”字句有少数是表如意的和中性的。邢福义(2004)进一步研究了普通话“被”字句积极语义用法,认为表褒义“被”字句可分为“承赐型”“被”字句和一般表褒义“被”字句,“承赐型”“被”字句在情绪上倾向于表示称心,具有积极色彩。刘君(2021)认为“承赐型”“被”字句中,“被”是“强被动标记,凸显构建‘受事—施事—行为认知事件框架,适配不同语义色彩。”[2]综上可知汉语普通话“被”字句不再仅仅表示遭受、不愉快,出现了表示中性和积极意义的一般被字句以及倾向于表示称心的“承赐型”“被”字句,这意味着普通话“被”字句的消极义作为“被”字句的典型语义特征在逐渐减弱。

与普通话“被”字句相比,古蔺话有标记被动句仍具有鲜明的消极语义。古蔺话中三类有标记被动句都可表示受事主语被处置而产生某种结果,且这个结果往往是说话人主观认为不如意的、消极的,本文将其概括为“后果”,具有消极色彩,而普通话“被”字句不一定表后果:

由表3可知,普通话“被”字句可用于表后果,具有消极语义色彩,如例c、f;也可以用于陈述事实结果,这个结果既可以是中性的,如例b,也可以是积极的,如例a和e。同样的句式和句义,古蔺话只能用于表后果,具有消极语义,如例d、h。古蔺话有标记被动句这种后果义,甚至可以将句内的积极语义转变成句内的消极语义,如偶尔听到“拿跟/等我说到了撒,他真嘞升职了”的说法,表面是“升职”的积极语义,实际表达的是说话人对“他升职”结果的不满,具有消极色彩。

由上可知,与普通话“被”字句相比,古蔺话的有标记被动句的消极语义更鲜明。

三、古蔺话有标记被动句消极义与合江话的比较

王平(2021)指出合江话有六类有标记被动句:“着”字句“拿跟”句“等”字句“挨”字句“尽”字句和“得”字句,它们所表示的语义色彩各有不同。与合江话相比,古蔺话有标记被动句没有“得”字句“挨”字句和“尽”字句,且共有的类型所表示的语义色彩也有不同之处,与合江话有标记被动句不是一一对应的关系。合江话的“拿跟”句和“得”字句可表示消极语义、中性语义和积极语义。在表消极语义时可变换为古蔺话的“拿跟”句或“着”字句,仍表消极语义;表示中性语义和积极语义时变换为古蔺话的主动句或受事主语句,仍表示中性语义或积极语义,此时若变换为古蔺话有标记被动句,要么句子不可说,要么则表示消极语义色彩,如表4和表5。

表4中,合江话例a表示消极语义,变换为古蔺话有标记被动句b也表示消极语义。合江话例句c表示积极语义色彩,在古蔺话中变换为受事主语句e才能同样表示积极语义色彩,如果变换为有标记被动句d,则表示说话人不希望拖拉机被修好,具有消极语义色彩。

表5中,合江话例句甲中答句a仅是回答问话人的问题,为中性语义色彩;变换为古蔺话的有标记被动句c表示衣服是在不该收的时候被收进去,说话人好心办坏事,具有消极语义色彩,而受事主语句b是回答甲的问题,为中性语义。例句d中“钱捐给灾区”在说话人看来积极行為,值得称赞,具有积极语义;此时只能变换为古蔺话受事主语句或者主动句e,表达积极语义,如果变换为有标记被动句f则表示说话人不赞同“钱捐给灾区”,表达对此的抱怨,具有消极语义色彩。

合江话有标记被动句无论表示消极语义、中性语义还是积极语义,若变换为古蔺话的有标记被动句,则只能表示消极语义色彩;要表中性或积极语义,需转换为受事主语句或者主动句,即:

综上,古蔺话有标记被动句仍然以表示消语义色彩为主,与合江话相比,古蔺话有标记被动句消极色彩更强,消极义仍是其典型句义。

四、结语

古蔺话有标记被动句三种常见句式:“着”字句、“拿跟”句和“等”字句,被动义、处置义和消极义是其基本语义,且与普通话和合江话相比具有鲜明、典型的消极义。

普通话“被”字句发展速度较快,其语义有较大变化,由表遭受、不如意等消极语义扩大到可以表示中性语义甚至是积极语义,消极义减弱。合江话有标记被动句的句式类型多样,语义也有所发展,有的也可表示中性意义甚至积极意义。不同语言或方言受到的影响因素不同,发展速度和程度也会有所不同。普通话使用范围广、使用人口多,与其他方言接触多,受影响程度深,语言发展变化快。除了方言内部因素和有标记被动句来源的影响之外,合江县与古蔺县相比,不仅更靠近泸州市区,而且紧邻重庆,经济发展更好,受教育人口所占比例更高,人口的流动性更强,受普通话和其他方言影响更大,合江话变化相对也更快。而古蔺话因地理位置较偏、经济发展相对落后以及人口流动较小、受教育人口占比较低等方面因素的制约,与普通话和其他方言接触较少,受影响程度较低,句式语义发展较慢,还更多地保留了传统被动句的语义特点,具有鲜明、典型的消极义。由此我们推断古蔺话有标记被动句应仍具有汉语被动句早期语义特点,这也可以再次证明方言是语言的活化石,记载和证明着语言过去的样子。

参考文献:

[1]黄伯荣,廖序东.现代汉语(增订六版)下册[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17.

[2]刘君.论承赐型“被”字句——兼论被动标记“被”“获”表积极义的功能分野[J].汉语学报,2021(3).

[3]丁声树,等.现代汉语语法讲话[M].北京:商务印书馆,1961.

[4]李临定.现代汉语句型[M].北京:商务印书馆,1986.

[5]王文虎.四川方言词典[M].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2014.

[6]邢福义.承赐型“被”字句[J].语言研究,2004(1).

[7]何忠东,李崇兴.汉语“使役”“被动”规律性演变的方言佐证——汉寿方言中的“等”字被动句[J].武汉理工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4(2).

[8]左福光.宜宾方言的被动句和处置句[J].方言,2005(4).

[9]蒋绍愚.近代汉语的几种被动式[J].陕西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9(6).

[10]陆俭明.从语言信息结构视角重新认识“把”字句[J].语言教学与研究,2016(1).

[11]王平,郭洪燕.合江方言的被动句式及其来源[J].西南科技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20(2).

[12]王平.四川合江方言的被动标记[J].方言,2021(2).

作者简介:武晓平,女,汉语言文字学硕士,长春理工大学文学院,副教授;赢芳,女,长春理工大学文学院硕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