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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长城上听秦腔

2023-05-30张锐强

散文 2023年2期
关键词:长城

张锐强

通渭,通向渭水的地方吧?“秋风生渭水,落叶满长安”的渭水。虽无出众的景点,但我实地踏勘长城的足迹却得以向西迈出一大步,抵达这个特定行程的最西端。因对军事历史的长期兴趣,这些年来,从最东端的老龙头开始,我已走过诸多长城,但以中东部和明长城为主。毕竟时间越近,长城的状态越好,跟历史事件的关联越紧密,我对实地踏勘的要求也就越迫切。

一落地便感觉到了差异。宾馆前台办理入住的两个姑娘的对话,我居然一句都没听懂。这对自诩走南闯北的我来说,多少是个打击。听不懂的方言当然不少,但无论闽南话、客家话还是两广话,一听便能意识到截然不同,不懂也就自然而然;通渭话不一样,粗听无甚特别,但凝神谛听还真是完全不懂。这么说吧,别处是剑拔弩张的不懂,这里则是不动声色的不懂。这种文化上的差异,正是旅行的目的与魅力所在。

鲁迅文学院的同学、兰州交大教授尔雅是通渭人,特意赶回来组织文友为我接風,然后又从酒场转战戏场,一同去秦腔艺术社。抵达时已近九点,看不清建筑物的本色,但能感觉到破旧,楼梯间也黑灯瞎火,得打开手机照亮。这是本地爱好者自发组成的纯粹民间团体,只有三楼上的一个房间。刚过楼梯转角就听到了鼓乐声响,走到近前,见窗下蹲着一个老汉,头微微低垂,看不清面目。他常年蹲在那里,从不进去,说是在这样的距离上听,才最有味道。

房间局促,但还是有个小小的舞台。一边是武场的鼓,另一边是文场的琴,三把胡琴、一架扬琴和一把大提琴。他们客气地让我唱一段,说啥都行,不拘秦腔。见我不肯,文友孙武华便率先上去唱了一段通渭小曲,应当是暖场之意。

这段小曲的内容虽依旧不懂,但音调确实悦耳。孙武华手摇碰铃的自信神态也强化了感染力。文友也是社员王芳以《花厅相会》接棒后,那个拉胡琴的大哥将气氛真正点燃,唱的是《朱春登放饭》。嘶哑、高亢、苍凉,甚至还有一丝悲愤。他摇头晃脑,而台下那些原本个个摆手拒绝上台的人都在帮腔,整个屋子汇成一场宏大的合唱,就连我,都跟着节奏打拍子。

被打断的氛围恢复正常,旋即又因观众增加而迈向高潮。一矮个男子突然起身抢一般要敲鼓。他身穿天蓝色短袖衬衣,像个保安,一手敲鼓一手打板,动作分外流畅,看得出来无比熟络,也无比自信。那个瞬间,我突然心生莫名的感动。这是不是艺术已不重要,重要的是大家都置身其中,满怀愉悦。我甚至宁愿这不是艺术。“艺术”二字,总难免俯视人间的居高临下。我宁愿这就是他们生活的常态,或者其中一个必然的细节。在一天的心烦、一周的劳累或者一月的奔波之后。正如长城,虽则今天我们视之为中华民族的重要象征,但时人也是那么看吗?显然不会。在他们眼里,更大程度上还是无尽的苦役,是沉重的负担,无论建设,还是防守。

长城遗址自然都在乡下,交通不甚便利。经尔雅居中联络,县博物馆的段宏带着我前往榜罗镇张川村。没有想到,关心这些土堆堆的不只是来自海边的我,还有甘肃省人大干部董先生。他开着私家车,带着妻子和一位朋友摄影,途中与我们会合。我此行并无具体目的,他却是目标明确,要完善一本关于全省长城遗址的书,故而第一站便选了这里,首批国保单位的重点段。

天气晴朗,阳光强烈,可我似乎依旧沉浸在深夜秦腔的氛围之中,带着阴郁沉重的历史气息,就像脚下已不明显的长城。它一如预想,是需要仔细辨别的土堆堆,或者说就是大一号的田垄。明长城大家都很熟悉,但对战国时期的长城则不甚了了。在我的记忆中,有石砌的齐长城、楚长城和夯土的赵长城。石砌的秦长城我也见过,在内蒙古的固阳县,由黑色石片垒砌而成。石片很薄,简直就是面皮的样子,能称得上“石块”的不多,但已属难得,到了邻近的武川县便又摇身变成夯土。

眼前这段长城修筑于秦昭襄王时期,年代更早,自然更要就地取材。黄土高原上的通渭是找不到石头的,只能夯土。遥遥看去,依稀还能看出长城的影子,但真正踩到脚下,荒草杂树中就难有感觉。所幸前面有个依托长城修筑的古堡,可以略微寄托思古之情,或可与秦腔的氛围匹配。

古堡依托长城,省去了部分墙体的构筑成本,没法直接爬上去,只能先跳下长城,踩着荒草走到另外一侧的门前。这倒提供了观察长城的新角度。跳下去再看,分层夯筑的痕迹更加明显。因年久失修,侧边已生出荒草野花。这是一种我从未见过的花,茎秆修长笔直,但没有完整的花瓣。凑成花朵形状的是密密麻麻、斜射向天的须状物,颜色在红紫之间。用“形色”查查,是菊科植物麻花头。转身进入树林,分开茂盛的野草,下面有一道沟,比较深,可能是当初的壕沟。跳到沟底再疾步冲上另一侧,虽有依稀的军人身手,但胳膊仍被荆棘刺中,生生地疼。站稳脚跟,分开树叶,眼前出现一个巨大的缺口。古堡规模有限,只有这道门,门板早已不见踪影,门洞顶端也有部分倾圮,洞口散乱地堆着土,形状因此失去规则。

夯土墙并不是很厚,看来并非兵营,恐怕是躲避匪乱的民间避难所。进去一看,是规整的方形,边长都是二三十米的样子。地面很平整,但没有丝毫的建筑遗存,只有没过小腿的萋萋野草,既青且黄。

这长城,这古堡,这黄土,见证过多少人的命运?在其中完整地走上一圈,我已大大落后于同伴,随即应着段宏在远处的高声招呼,匆匆出来,跟了上去。

田野里的色彩异常浓烈。小麦金黄,玉米碧绿,被阳光调和得如同凡高的油画,蜿蜒的长城即是其中最粗的一笔,爬上山梁后淡出视野,同时也就出了通渭县境。段宏陪着董先生已开始爬坡,不时停下,对四周指指点点。董先生的同伴架好相机对着远方的一个墩台遗址,独自坐在地上抽烟。他在等待合适的光线,我则在等待切题的氛围,进入历史的切题氛围。他等来光线还要很久,而我已经有了灵感的来源,就是那个跪在地上割麦子的农妇。

农妇面相很老,是那种再强大的美颜功能也无法消除的苍老,但问年龄其实并不比我大,身材矮胖。她身穿白地红花的衬衫,戴着黄色的头巾,像是我年轻时即二十世纪八九十年代的装束,质地让我想起今人已不太知道的一个字眼:的确良。虽已起身跟我讲话,但在我的脑海里,她依旧是跪着,在生活跟前跪着。我虽在农村度过了全部的少年时光,但对这种劳作姿势却还是初见。

聊了几句,起身离去的同时打开手机,播放秦腔《孟姜女哭长城》。这段苦情戏,可能既切题又应景。

孟姜女当然是历代不断添油加醋的传说。顾炎武与顾颉刚都有精彩考证。她从配角到主角,从无名无姓到有名有姓,从只要求君王为丈夫吊祭到自己哭丧直至最终城崩甚至投水殉死,流转变化的过程本身便是一部精彩的文章。即便是信史,她哭倒的也不可能是秦长城,只能是齐长城。“孟姜女”,即姜姓人家的大闺女,不可能生活在或者远嫁到秦国。

当然,这些都不是我觉得该戏既应景又切题的原因。

抽噎之中,板结两千年的黄土似乎再度湿润。野花野草隐退,城墙像花草一般生长,直到恢复成我记忆或期望中的长城形象。城墙完整,敌楼高耸,墩台齐备,甚至还有一座雄伟的关城。这是一般审美意义上的长城。没有这样的景致,是无法引来游客的。至于我,一个对军事历史长期保持着兴趣的写作者,当然不会如此奢求。毕竟我的趣味更在纸面甚至纸的背面。对于这样已经被岁月湮灭的遗址,无论是不是孟姜女哭倒过的,我都像蹲在秦腔艺术社门外的那个老汉一样,只远远地欣赏,便已得其味。

责任编辑:沙爽

蔬食记

哦,你发现水道中的

无所畏惧的渴望

泡沫的客房

星星的穹顶!

——洛佩·德·维加

飞机转弯描绘出巨大的螺线,几乎将我们送到了巴西的国境边端。此时此刻,它正贴着高原航行。凝滞在奧扬特普伊峰顶的浓云开始散去。太阳没入了山口和谷底。转瞬间,群山的山坡悬挂起了瀑布——从顶峰垂下长长的旗帜,闪着亮光,荡起雾做的流苏。大萨瓦纳,岩石的世界,亦是水的王国。从不可思议的高处生出湍急的水流,像库克南河,分娩自罗赖马山,又如苏鲁昆河,两岸风光险峻。紧随岩石的戏法之后——坚硬的石英、火成岩、斑岩,无可动摇、严丝合缝地嵌入这星球——这便是流水的幻术。激荡着,不安地,许许多多的河流从美洲大陆的四面八方,从马德雷山脉奔涌而出,欢跳腾跃,变幻莫测。在沿途无数次的改道,无数次的几近干涸之后,它们裹挟了黄金与金刚石,汇聚成轰隆作响、野性难驯的卡罗尼河①。于是我们明白,这一条跌落自极高处、历经了重重险阻的大河,必定会拒绝一切束缚,拼命去挣脱山下的大自然企图施以它的沉重的、不堪忍受的枷锁。

两个钟头里,我们沿着卡罗尼河逆流而上。深色的河水在缓流处几近漆黑,时而又变作铅灰,某个靠近河床的坑洼则呈现出棕色。卡罗尼河向来不是友善的。从天地初开,从诞生伊始,延续至今的是它的愤怒与自由——不仅仅是自由,那是一种残暴的尚未开化的洪荒之力,像不可征服的亚马孙族女战士般,击溃了英国入侵者,吞噬了葡萄牙人阿尔瓦罗·豪尔赫与他的三百随从——尽管历史并未记载,但他们要为上百人的死亡负责。时至今日,依然还会听闻有谁在这动荡的河流两岸发现了西班牙人曾经的武器,那些锈迹斑驳的长剑与长矛。无论对于规则还是河床,卡罗尼河都视若无物。在那洪水泛滥的岁月,翻江倒海的年代,大水仿佛从神话中的帕里马湖②奔逃而出。其时,卡罗尼河这瀑布之子,便习惯了随心所欲、横行霸道。它行事常出人意表,千百次地忘记了自己才刚刚改变过方向。它会陡然漫溢出不平静的水洼,以便收窄自己的身躯,飞快地冲向一尊黑色的巨岩,一分为二,浪花四溅。随后,破碎的河汊合二为一,缠绕、翻涌、冲击着,永无止歇。一旦发现更为可怖的河道,它便随时抛却从前的线路。倏忽间,黑色的山峰在它途中乍现,黑曜岩的黑色恰在河心,于是白色的泡沫泛起,明澈的河水映衬着黑影,于岩板上奔腾而过。愤怒的卡拉奥河沿着黄泥阶梯一跃而下,大萨瓦纳的道道激流倾泻自无名的绝壁悬崖。卡罗尼河,被这片大陆最默默无闻的河流滋养着,变成了一座喧嚣的熔炉。汇入它的是美洲之水最惊人的变幻——那是整片大陆的岩洞从巨口喷涌的宏伟瀑布,而不是人鱼的铅心吐露的细弱水流。你无法想象一处比托巴里马瀑布③更引人入胜的景致——最幽深、最凶猛的雨林夹岸密布在卡罗尼河两侧,迫使河流钻入峡谷,泼洒出不可思议的滔滔之水。卡罗尼河能作雷霆之声,它在山谷间咆哮,在滚滚前行中发出轰鸣,这惊雷般的声响被沃尔特·雷利称作“骇人的流水之难”。这位莎士比亚的友人、曾在特立尼达洒下辛酸汗水的大胡子冒险家,对乌拉卡佩的瀑布有过富于人文意蕴的精妙描述:它们“怀着愤怒坠落,溅起的水花令当地下起非比寻常的大雨,有时甚至让人觉得,弥漫的烟雾正自一座巨大的城池升腾而起”。

此时此刻,我们的飞机再度跨越了卡拉玛塔翠绿的谷地,正与大萨瓦纳重重山丘中最神秘、最富传奇意味的一座擦身而过。那是奥扬特普伊。它才刚刚现于世人眼前,还几乎质朴未凿,流传在当地的神话与传说,为它数百年的遗世独立增添了神奇。如若原住民们见到这样的场景—— 一名冒失的飞行员驾驶的飞机孤悬在云雾笼罩的峰顶,此刻正纹丝不动,如陷泥沼,好像昆虫学家搜集的蜻蜓——他们也并不会感到讶异。时至今日,在居于山脚的卡马拉科托人中间,依然流传着率然登高必遭横祸的预言。雷声轰隆时,无人敢将目光投向奥扬特普伊——人们唯恐激怒它,从而惹来种种祸事:不祥的阴影笼罩茅舍,邪恶的虫子钻入内脏,跟了传教士的人遇上天谴,以及惊吓、贫困、苦难。人们相信,在大萨瓦纳的众多特普伊中,雨林的主宰将奥扬特普伊择为自己的居所。因此,有别于普塔里特普伊的锥形或安噶西马特普伊的柱形,奥扬特普伊呈现出更具视觉冲击力的形态,仿佛废墟中巨大的纪念碑。飞机掠过它乱石丛生的山巅,我们见到幽深的裂隙与破口将其分割出可怖的梯级。峡谷为烟雾所笼罩,深达四百米。④每当落雨时,无数的水塘便会在山顶积聚,再从四面溢出形成瀑布。这片富有腐殖质的大地从来未经砍伐,泉水汩汩,湿气令云朵永无止境地膨胀。那些丰厚的、沉重的云对于安赫尔⑤瀑布总是——它们不遗余力地为它的名字辩白,用一种原初的状态,用地图上的隐匿不见,并令它超越所有的瀑布成为世上海拔最高的一座。不仅如此,这位华丽的水之天使从不踏足地面,而是化作烟雾、泡沫与大颗的露珠,消散在树林间、枝头上,被那片幽暗的深绿所承接下来。当这奇迹为我们所知的那天,它一分为二地自凝滞的云雨层中落下,又在虚空中合二为一。而在更久远的年代,它的水流则从雉堞那五个、六个乃至七个垛口同时飞驰而下。水流在空中汇聚,映射出多彩的虹光,撞击、啸叫、腾跃着,爆发出一阵难以止息的巨响。

此时的我们,已然抛下右侧的奥扬特普伊,钻入滋养了另一些瀑布的峡谷与隘道。在小丘与支脉间,每每峰回路转,便有新的瀑布出现——有的十分狭长,从飞檐般高高的岩石上颤抖着跌落;有的泛起愤怒的泡沫,沿着棕褐色的石阶滚滚而下;有的狂暴欲裂,历经四次中断才得以汇入河床;有的则平静迟滞,诡异地给人一种纹丝不动的错觉,卡玛瀑布便是如此;还有的就如库克南河的莫洛克瀑布,宽阔丰沛,水流磨洗着巨大的石板。除此之外,这一刻还应挥舞起头巾和旗帜,为面前流动的世界迎来一个奇异的新元素。这新元素会用尽我们全部的震惊,它就是——炎热。在大萨瓦纳,河水在靠近瀑布的地方常会变黑,那是一种发红的黑色,像融化的糖浆,带着半冷却的沥青般粗糙而又浓稠的质感。它的来源是死去的树叶——大堆的落叶携着它们的颜色,从雨林深处汇聚于此。随后,河流飞快地将这硬壳挣脱,向着虚空一跃而下。

奇迹般的转变就在此时出现:水的颜色变作了金色。一种橙黄的、浅淡的金色,能够在硫黄的黄与铁锈的黄之间随心所欲地变幻。这金色下坠、歌唱、撞击、翻腾,仿若光谱熔炼出的珐琅,而这瀑布正是弥尔顿在《失乐园》中曾渴望的——这位想入非非的瞎子那关于头顶云朵的巨人的天马行空的描绘,得以真切地出现在这片土地,它“未经掠夺,其上都会被革律翁的儿子们称作黄金城”。⑥

《创世记》中说:“其时的大地尚有巨人。”然而这些巨人与其说是希腊神话中革律翁的儿子,倒不如说是《奇兰·巴兰》的《世系之书》里提到的古早英雄兄弟(“并非是神,而是巨人”)。他们是正义的英雄,土地的丈量者,发明了农耕的人,掌管方向的首领。此外,美洲神话中何以不断地出现全知全能的巨人,这也是一个有趣的问题。想来是因为,若要令人忆起《世系之书》中古早巨人的功绩,最好的办法莫过于讲述造物主阿玛利瓦卡⑦天才的作为——“在兄弟沃奇的辅助下,他令世界有形”。他荫庇了整个奥里诺科河流域,关于他的神话流传之广,甚至令洪堡德男爵深感讶异。时至今日,在险峻的恩卡拉马达山脉——那是塔马那科人的亚拉拉特山——还能见到极高处留存着由一只不可思议的手绘出的岩画。传说中,那是阿玛利瓦卡在大洪水时期“描绘过的石头”。然而,正如洪堡德所指出的那样,与雅克·苏斯戴尔⑧在墨西哥恰帕斯州的湖中见到的岩画相仿,这些“描绘过的石头”究竟缘何而来,同样也是一个谜。无法想象要利用怎样的脚手架,才能完成如此这般的绘制。再一次地,美洲向世界神话的整体要求着自身的一席之地——毕竟,过分地强调神话的闪米特与地中海源头,是带有排他性的。事实上,阿玛利瓦卡的神话在当地依然深入人心——那同样也是沙玛什、诺亚和羽蛇神的传说。在狄德罗撰写《百科全书》与《谈话》⑨的年代,菲利波·萨尔瓦托·吉利神父⑩曾听一位原住民问起过阿玛利瓦卡:既然他是星球的缔造者,那是否曾在欧洲,也就是大洋的彼岸有所作为。同一时期,也许是因为一场“令海浪冲上了恩卡拉马达的岩石”的洪水,帕里马湖的幻景重现在了新圭亚那的圣托马斯城?輥?輯?訛。洪水,巨人,亚马孙女战士,脸长在胸口的怪物,神秘的符号,携来金刚石的河流,一些神志清醒的西班牙人——与资产阶级的莫拉廷?輥?輰?訛同属一个时期——丢了脑袋,只因一个上卡罗尼的原住民让他们见到白色的影子出现在了云端……

没有必要非为这一切找到复杂的解释不可。美洲依然拥有并流传着神话,尽管在欧洲,它早被遗忘在书籍著述那落灰的抽屉里。1780年,西班牙人仍笃信着马诺阿极乐之地的存在,为了接近那失落的世界,他们险些丢掉了性命。那是印加最后的王国,传奇故事里的胡安·马丁内斯曾经到过那里——他是迭戈·德·奥尔达斯?輥?輱?訛麾下差劲的火药保管人,却有一手最好的放烟花的绝活。而1794年,当巴黎和着戈塞克的音乐讴歌理性与至上崇拜歌唱时,圣地亚哥德坎波斯特拉的弗朗西斯科·梅嫩德斯则正在穿越巴塔哥尼亚的大地,去寻找凯撒城。?輥?輲?訛

是美洲滋养并保藏了神话——以它未经开垦的处女地、广袤的山川,和层出不穷的神迹。别忘了,在征服时期,有位旅客曾向佩德罗·马蒂尔·德·安格莱利亚?輥?輳?訛吹嘘自己在考察中发现了栎树林、橡树林和油橄榄林。“我们欧洲人要这些粗俗的东西又有何用?”安格莱利亚失望地感叹,而就在那一次,神迹震慑了西班牙人。后来的西班牙,目眩神迷地迎来了船夫驾驶的大船,为幸运的冒险家带回的故事惊叹不已,习惯了拼读新的词语新的名字,習惯了认知波托西、库斯科王国、印加与特奥卡利?輥?輴?訛,于是便渐渐习惯了接纳——原来,在美洲,幻想会变作现实。而大萨瓦纳的现实,就只简简单单地,是石头、水和天空的幻想。一切欧洲人的想象——无论是意大利和弗兰德画家虚构的幻觉,还是耶罗尼米斯·波希的,阿尔钦博托的,无论描绘的是圣安东尼的诱惑也好,?輥?輵?訛还是曼德拉草与布罗塞利扬德的森林也罢,都会出现在此地,出现在每一处隐蔽的山丘。然而它们——本就如此!——就好比塞不进木框的巨大整体中某个小小的细节,又好比难得一见的宏伟创造里无关紧要的配件,对于人类来说,它们常常无关痛痒无足轻重。于是大萨瓦纳——每每被与黄金城混为一谈——便如一盏迷人的明灯,不断激发诗人卜问前程的天赋,令他们成为胆敢在传说中舍生忘死的冒险家。

别告诉我在关于美洲事物的新说辞中,谈论原初状态已然成了普遍现象。此时此刻,我眼前的景致是“前所未见”的,无论在阿尔卑斯山还是比利牛斯山,都不曾遇上先例。这景象只在梦中显现,没有任何一本书曾勾勒出它的形貌。倘若保尔·瓦雷里?輥?輶?訛来到大萨瓦纳,他一定无法轻易说出那句伤感的话——其时他被朋友叫去远足,漫长的旅途过后,终于观赏到一处令人惊艳的欧洲名胜:

可是……你为什么偏要给我看这种随处可见的风光呢?

身处此情此景,这位《尤帕利努斯》的作者,应当是沉默的。

特邀编辑:赵芳 责任编辑:沙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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