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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析《呼兰河传》文学世界的构建

2023-05-30刘同宇王丹彤

参花·青春文学 2023年1期
关键词:呼兰河传呼兰河团圆

刘同宇 王丹彤

萧红作为一位被称作“文学洛神”的传奇女作家,一生颠沛流离,完成了这本回忆故乡的《呼兰河传》。小说从书写结构、语言特点等方面,都与传统小说有着不同的艺术特色。也正是通过这些独特的方式,萧红才得以建构出属于她自己的“文学世界”,属于她自己的“呼兰县城”,也使这本小说有了被无限解读的可能。

一、碎片化书写结构

这位传奇女作家的一生宛若夏日之灿花,无比短暂,却在中国文学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张志忠先生这样评价萧红:“在中国现代作家中,萧红是最有才华亦最为不幸的女性之一,一生颠沛流离,死于兵荒马乱,黄庐隐、张爱玲的经历恐怕也难以和她相比。”《呼兰河传》从起笔到结束,经历了三年的打磨,期间由于战乱,先后经历了武汉、山西等地,再加上萧红在感情上的挫折与转折,以及长篇小说本身自带的冗长烦琐特性及其幼年记忆的零碎……这也就共同促使这部作品在书写结构上呈现出碎片化的特征。

(一)故事场景碎片化

这部小说的故事发生地在黑龙江省呼兰县,这是作者萧红长大的地方,故事也是以作者零散的儿时记忆为线索展开的,在这块小小的土地上,一个个人物相继出现、一个个故事接连上演。由于萧红“小说散文化”的写作特征和看似“散漫”的笔调,使整个故事场景的展现与内容的开展呈现出碎片化的特征。萧红在第一章开头,用几个场景碎片为读者构建起了地理意义上的呼兰县城:一条有名的由一条南北向、一条东西向构成的集中了全城精华的十字街;南北向、长五六公里的东二道街与西二道街;经常引发大麻烦,但却始终无人填平的大泥坑……

在介紹地理环境的同时,作者还用简短的语言塑造了小城百姓的日常生活,构建了小城的人文环境。一些列举出来的形形色色、似鸡毛蒜皮的小事也就构建起了整座小城的基本精神生活框架。鲁迅在谈及萧红的作品时,曾提及“越轨的笔致”:从表象看,兼具诗人、画家气质的萧红偏倚营造零零碎碎的散文氛围,淡漠了小说属性,但是小城框架的搭建却拢合了文本故事。

(二)故事碎片引发情绪变化

萧红在《呼兰河传》这本书中,将整本作品划分成七个章节,也就是七个故事单元,每个单元都有自己的故事主题。萧红在前四章中,在故事讲述方面没有过多的情绪起伏,但到了第五章——小团圆媳妇的故事时,有了明显的情感变化,这一章也是整本书中最为人熟知的一章,更是被选入了高中语文课本之中。在《呼兰河传》中,经过前四章,尤其是第四章末尾的铺垫,“我”家院子里的租户老胡家给读者留下了像原文所描述的初印象:

家风是干净利落,为人谨慎,兄友弟恭,父慈子爱……再过五年看,不是二等户,也是三等户。

但就是人们眼中的“好人家”,却让自家的“团圆媳妇”惨死家中,这又是因为什么呢?其实从文中众村民的对话就能看出些许原因:

1.她不像传统意义上的“团圆媳妇”。周三奶奶与杨老太太在对话中这样说道:

“做媳妇没有做媳妇的规矩,见人不知道害羞,头一天来婆家,吃饭就吃了三碗。”

2.而邻里邻居每天对自己家的调侃与戏谑,迫使胡家婆婆愈发地想让她成为传统意义上的“团圆媳妇”,以堵住旁人的嘴,保住自己家的“名声”。因此,她想尽方法折磨儿媳,让其向自己屈服……这场酷刑,从夏天开始,以冬天小团圆媳妇大病一场为结局结束。老胡家为了给她治病,又荒谬地寄托于虚无缥缈的仪式上,但无济于事,其病情愈重。这又为下一场“酷刑”的开始埋下了伏笔。

3.旁观者的推波助澜。正如先前提到的周三奶奶、杨老太太等人被称作“嚼舌根”的行为,在一定程度上推动了胡家婆婆对自己儿媳的暴虐行为,且在目睹胡家婆婆的施暴行为后,她们不仅未加以阻止,还要在旁边看热闹,并把这看作是生活中的一大“乐趣”。经历长时间的凌辱与折磨,小团圆媳妇最终一命呜呼,以死亡换来自己的解脱。对此,葛浩文评论道:“在《呼兰河传》中描写极端惨无人道虐待团圆媳妇的一段,可算是她作品中最强有力的控诉。”萧红在这个故事中,仍然使用的是儿童视角,虽然自己不理解他们在做什么,但是还是从内心可怜小团圆媳妇。这也与围观的众人形成了鲜明对比:一个小孩尚知道可怜弱者、敬视生命;而这些年过半百的成年人却漠视生命,以“治病”为借口来助纣为虐、对弱者施暴,导致惨剧的发生。作者此次的情绪变化也反映出了其对扭曲人性的鄙弃,对特殊背景下小人物悲惨命运的同情,表达了对小团圆媳妇无力抗争而亡的同情与悲悯。

(三)碎片化书写下的独特抒情方式

《呼兰河传》这篇小说没有固定的故事情节、没有强烈的矛盾冲突、没有典型人物,也没有明显的线索,七个章节没有标题,彼此间相互独立。打破传统小说模式之举,让读者不禁疑惑,但又不得不承认该文章写得极美。人们可以在朴素而又耐人寻味的散文化语言里,诗歌般的吟咏中嗅到作者儿时的果子香,从大量的景物描写中看到一幅幅具有民俗色彩的东北乡村风光图,作者记忆中的那个故乡跃然纸上。以孩童懵懂的视角看成人的世界,直觉思维下稚嫩的语言增加了碎片化效果,松散的结构同时也契合了呼兰城人原本琐碎、慵懒的生活状态,又增添了几分趣味性。如:

“我家有一个大花园,这花园里蜂子、蝴蝶、蜻蜓、蚂蚱,样样都有……”

其中,也不乏作者的冷静思考,文中诸如“悲凉”“荒凉”的词并不少见,平静的语言里有对陋习的批判,也有对小城人民精神麻木的嘲讽,她将抒情掺杂在叙事里,使叙事模式营造出“形散而神不散”的散文化基调,寥寥几笔便可勾勒出呼兰河人的现实生活和精神上的状态,借尘封已久的童年回忆纾解难以排遣的寂寥和悲凉情怀。

二、散文化叙事结构

萧红曾说,“有一种小说学,小说有一定的写法,一定要具备某几种东西,一定写得像巴尔扎克或契诃夫的作品那样。我不相信这一套,有各式各样的作者,有各式各样的小说。”萧红生活的年代,是我国现代文学小说实现突破、走向成熟的转型期,也正因此,越来越多的作家产生了自己独特的创作意识,萧红正是其中不可忽视的一位。

(一)叙事结构、语言自由化

萧红颠沛流离的生活经历与几段略显沧桑的情感经历,促使她在深入展现故土乡民的生活时,更多地选择了民间视角,从更深的层次探求在呼兰县城这片土地上人们活着的辛酸和挣扎的本质,而这一心理促成了她独特的叙事艺术。萧红突破了传统刁钻的结构模式;不拘泥于传统小说以人物为中心,以故事为线索的写作模式,更像是写一种介于散文与小说之间的“东西”。

传统意义上的小说情节由开端、发展、高潮、结局四个部分组成,但《呼兰河传》只是依照作者随兴而想到的几个童年记忆深刻的片段组成,每一个章节单独拿出来,完全可以独立成一篇优秀的散文。在这部特殊的文学作品中,仿佛情节是否波澜起伏并不重要,反而是这些片段之间的联系更值得人们关注。在《呼兰河传》中,萧红用自己极具灵动韵味的诗化表述,描绘出了一幅幅生动的画面,例如:

可是当这河灯……使看河灯的人们,内心里无由地来了空虚。那河灯,到底是要漂到哪里去呢?

萧红就通过自己独特的方式,将这些诗化的片段与其背后所反映出的一幅幅意境深远的风俗画串联起来,创造出一种独特的文学环境,一个独属于她自己的、便于抒情的氛围。从结构上看,并没有能够可以贯穿全文、推动发展的线索,如果说,非要为这本小说找一个线索,那应该就是作者在字里行间抒发的那对家乡浓郁且复杂的感情,这也使这部小说具有了散文“形散神聚、可分可合”的特征。

(二)人物性格“非典型”化

《呼兰河传》的另一个散文化特点就是“淡化人物性格”,在传统的小说创作中,十分注意人物形象的刻画工作,但萧红在这部作品中所展示的却是一副“无意识”的人物群像。在这部作品中,大大小小的人物众多,有像“卖豆芽菜的疯婆娘”这样寥寥几笔带过的,也有着像“小团圆媳妇”这样相比之下花了较多工笔描写的……但萧红想要刻画的并不是“典型环境中的典型人物”,而是在那个特殊背景下,呼兰县城人们的生活状态:每个人碌碌地过着听天由命的毫无意义的生活。这种淡化人物性格的写作手法更有利于萧红达到自己的批判目的:在病态的环境中,个人的性格特征是不存在的。

(三)灵活多变的写作视角

在传统的小说创作中,全知全能的“第三人称视角”是被创作者所广泛采纳的。在这种视角下,作者作为故事的讲述者,能够对文中涉及的各类场景与事件发生的过程进行全景式的关照。《呼兰河传》作为萧红生前怀念故乡生活的作品,本应该是按照“我”的回忆为线索(即第一人称视角)来讲述自己童年在故乡的所见所闻的,但她却综合了多种叙事角度,在书中实现了儿童视角、成年视角、女性视角的交叉变换。

在前两章的叙事中,饱含一种对生命悲凉意蕴的体悟,显然是萧红带着成人视角通过对故乡的自然环境、世态人情、风物习俗等进行描述后,对家乡与人生意义的审视;在后面与祖父、小团圆媳妇、二伯等人物的故事中,蕭红以儿童视角进行叙述,用充满孩子气的童真和口语化的语言,使作品流露出一种天然清新之美,展现她对自由生活的向往与追求,同时,还带有“我”的视角,怀念昔时故人,具有浓厚的感伤怀旧色彩。

三、新创作意识的觉醒

在《呼兰河传》自由灵活的语言叙述中,不难看到作者内心敏感而又忧郁的复杂情感,创新的语体表达方式让现代文学界为之一惊。文中一些稚嫩,甚至是不符合规范的表达,并不会让人感到不适,反而会涌起一阵新鲜感,吸引更多读者阅读。从写作技法上看,萧红的文字极具画面感,极富诗意,在《呼兰河传》中,萧红对呼兰风土人情的刻画宛如一幅幅画卷,并不追求固定的文体,而是融合了散文、诗歌等技法,别具一格。与此同时,萧红善于运用简短细碎的重复性的文字营造意境,抒发心绪,而且善于运用讽刺的手法进行讽刺。从写作意蕴上看,萧红的写作受到了尤其是鲁迅的启蒙批判文学的影响,对人们的麻木、无意识的恶习有着深刻揭露。如《呼兰河传》这样的书写,真情实感的回忆式的自叙式小说,将自己的内心体验作为重点,运用各种意象的组合表达对于自己人生的反思,充满个人的自觉和自我意识,不仅对当时有自己的思考,而且对整个“人类”的生存境遇也有自己的考量和揭示,这或许可以解释为何萧红的作品没有和当时的主流文学划归到一起。

四、结语

萧红凭借自己生命的直觉、独特的生活体悟、天才的灵性与现代的文学艺术,实现了自己创新的成功,开辟出了一条独特的道路:一种独属于自己的介于“小说、诗歌、散文”三种文体之间的“萧红体”。钱理群先生等著《中国现代文学三十年》时,更加客观地从小说学角度评价了这部作品。认为《呼兰河传》以成熟的艺术笔触,创造出一种介于小说与散文诗之间的新型小说样式。这也正是对萧红独特文学建构手法的一种肯定。正如鲁迅先生所说,“没有冲破一切传统思想和手法的闯将,中国是不会有真的新文艺的”,萧红不仅作为一派的“先锋”,以自己独特的方式更新了散文化小说的表现形式,更坚定地以自己独特的美学理念,构建着属于她自己的文学世界。

参考文献:

[1]张志忠.“一生都在逃亡”——读季红真《萧红传》兼谈萧红研究[J].当代作家评论,2001(05):89-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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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美]葛浩文.萧红评传[M].哈尔滨:北方文艺出版社,2019.

[5]李迎春.试论《呼兰河传》的散文化特征[J].佳木斯职业学院学报,2020,36(07):94-9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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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钱理群,温儒敏,吴福辉.中国现代文学三十年[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6.

[8]鲁迅.鲁迅杂文集[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0.

(作者简介:刘同宇,男,本科在读,辽宁师范大学文学院,研究方向:中国现当代文学;王丹彤,女,本科在读,辽宁师范大学文学院,研究方向:中国现当代文学)

(责任编辑 王瑞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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