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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深不知处

2023-05-30程多宝

伊犁河 2023年1期
关键词:小汤阿娟村部

程多宝

省里有个与“精准扶贫”有关的征文消息。这是爱好文学的县委组织部干部科汪科长剧透的。

心里有点痒爬爬的,可是写点啥呢?留言了几条微信语音,没想到汪科长倒也爽快,说下周有个活动,全县新提拔的十几个“正科级”,由他本人带队到全县优秀“精准扶贫点”走一遭,一方面学习“二十大”精神,二来取取经啥的。“报社记者嘛?就没想到‘抓活鱼’啥的?”

接着,汪科长点了几个地名。

这些地方,前一阵子也听说过,类似精准扶贫奔小康搞得不错,有的提前摘了帽……耳闻不如一见嘛。

一大圈跑下来,倒也抓了几条“活鱼”,笔记本记得密密麻麻,瞅了几眼,心里头都有点活蹦乱跳的。这时,报社派了新的采访任务,汪科长说:“行百里者半九十,这个小汤书记值得一见。要不,怎么把太平埂这一站作为压轴呢?”

这个村子之所以叫太平埂,缘自一条环绕的土埂:村子依埂望田,日子慢腾腾的,似乎图的就是一个“太平无事”。

太平埂距离县城几十里路,一条大埂直抵城郊,若是有个领头挑事的,也不至于至今还戴着“贫困村”帽子。前些年,县城拉开框架扩容增面,太平埂似乎睡着了似的,一如既往是“城边村”。

城边村,那可不是捧着金饭碗讨饭吃?少不了红脸汉子们不服这口气,只不过嘴上咕嘟几句。有的还没折腾呢,干脆“佛系+躺平”:有那个劲,不如外出打工,挣一个也是现钱,各人自扫门前雪么。

谁会想到呢,这只昏睡了N年的“金饭碗”,却让一个丫头片子敲得咚咚直响。更没想到的是,丫头片子是个待字闺中的姑娘,还是外地人。

一开始,也有不服气的,可是三说两道,也摆不出一条过硬理由。有些年长的人出来抱不平了:“瞎说啥呢,看看人家汤书记,人家做的事哪一桩不服众?”

于是,一开始有些质疑的眼神,躲躲閃闪着,还纳闷呢:到底怎么了?下派到村里的扶贫第一书记看着不起眼,怎么……还真有两把刷子?

两年前,前来赴任的小汤跳下农用班车,脚一沾上太平埂的泥土,心里就感慨开了。

那天,阿娟带着几个村干部迎候这位“新官上任”。一进村部,阿娟递过来的茶水还没顾得上喝一口,小汤就像开了机关枪。阿娟惊呆了:这不是新来报到的第一天嘛?怎么她对村里的了解,自己好多都不知道呢?

两个女人,阿娟四十好几,小汤二十出头。当初,大学毕业后考入“三支一扶”队伍,乡里来村里去,积累了一肚子“三农经”的小汤可是有备而来。这次与阿娟一搭上线,两人就像是过了电似的,咕嘟嘟地直往外冒火,恨不得立马将太平埂这一锅冷水烧开了。

阿娟原是村支书,岁数能当小汤的妈。所以,当乡里宣布小汤到任,阿娟表态时说得也大方:“太平埂是个贫困村,不承认也没办法,我早就不服这口气了。请领导放心,既然小汤书记挑大梁,还是县委组织部看好的苗子。我保证全力支持她的工作。”

看来,此行最后一站,落脚在这里,汪科长有点老谋深算。毕竟,小汤是县委组织部的推荐之星嘛。一路上,汪科长介绍说:“当时,小汤的相关材料报上了上来,部里意见也有分歧,好不容易这才统一。没想到,小汤来了之后,村支两委一班人,真是干出了一番名堂。有一阵子,小汤的男朋友找了过来,喊她回省城。”小汤家在省城,曾经报考过一家省直单位,笔试面试杠杠的。

“那阵子,小汤站在太平埂上,心里怕是一阵阵的不太平。”毕竟我是市报记者,知道太平埂这么些年就是摆脱不了一个“穷”字。县域经济盘量不足,青壮劳力外出打工挣钱,良田流转给了种植大户……只可惜那些沿着太平埂而建的商铺,门前日显冷落, “算到哪里,也是一笔亏本账。”

算是“打个秋风”的我们这一班人,想象不出当时小汤的心思。看村部公示栏上那张青春洋溢的相片,这个95后女村官眉宇间透着一股坚韧,却让村民们难以相信这个“外来的和尚”。简历摆在那里,说破了天,不就是个学生娃?而且还不是本地人,迟早一天缩回城里,弄不好板凳还没坐热。

村民大会上,小汤只说了一句:“人在做,天在看。不甩掉这个‘穷’字,我不嫁人!”

有了这一句承诺,真是乐坏了我们新闻记者。一时,有关材料见诸报端不说,县委组织部一度准备将小汤作为典型宣传。比起太平埂村,省城可谓天上人间,她能六根清净?这趟下来,到底是早晚会走,还是真的不走?或者说是见好就收?

前面的十几个“精准扶贫点”一路跑下来,应该说我们练就了一双慧眼。对于采访小汤,届时我们这一班人也不是等闲之辈,一人说一句,哪怕你小汤就是三头六臂浑身长满了嘴,哪里招架得住?

不过,我们不是来劝架的。当然了,说服小汤的事,也只是个小范围,没必要搞得满城风雨。汪科长笑了笑:“劝聚不劝散。哪舍得让她走?但是,真要是扣住人家不放行,怕也是于心不忍。”

得,同样的一句话,正反这么两层意思,都让汪科长一人说了。

结束了前面一个村子的参观,看看时候还早,汪科长临时起意,说顺便把太平埂一道跑了,算是提前书写“剧终”二字。这一趟下来,好些天没了,那些家居城里的小年轻,有的熬不住了。眼看行程即将结束,正科男与正科女们有点兴奋,特别是正科女们,好几个都是做母亲的,一天内恨不得与孩子来几次视频。这些天东奔西走,家的挂念就像是拴在身后的一根绳子。正科女ABC等甚至还说:“明显的小汤阅历不够,没到我们这个岁数。这也太任性了,过头饭好吃,过头话可不好说。说出来如同泼出的水,她一个小丫头片子,就是想上天,也要有人给她驾云嘛不是……”

汪科长这回也有了私心,路上精选了几个正科男正科女,加上我和他,组成精兵强将似的“劝说团”:“其他人采访阿娟书记与村干部。我们几个就直接与小汤面对面,这不就OK了?”

决定前来探班,汪科长就与阿娟通了手机,后来想想不放心,又与小汤通了一次电话。可是,当车子长风浩荡一般地卷进村部,却发现除了一个值班干部,并没有迎候我们的阿娟与小汤这两位书记。

阿娟只是微信语言留言:“她在田野深处,还没有找到小汤。汤书记的手机像是关机了。各位领导先在村部坐一会,我马上赶回。”

眼看着天色将晚,听说太平埂村的村干部们还在赶进度似地丈量土地,而且接下来我们追了几个电话,村部那边的电话居然一个也没有打通。

下车的正科男女,加上我,十几双眼睛齐齐地求助着汪科长。汪科长笑笑:“大家先坐下来,把这些天的材料碰一碰。上面万条线,下面一根针,村干部哪有不忙的?耐心等一等,反正最后一站了。要不,我们自己边走边看,说不定还有意外收获。再说了,这里靠近城区,晚上的大排挡还有快餐店什么的,算我请客,好事不要忙中起嘛。”

“有什么好整的?回头认真领会就是了。材料的事,这不——还有报社大记者么?”几个正科男与正科女抱着这样的心态,听汪科长这么一说,大家有点泄劲。这些天一路下来,“扶贫村”观摩了好多个,经验似乎大差不差,ABCD甲乙丙丁一二三四之类。大部分人想着早点回家,还有的人实在累了,这边一说等一等歇一歇,那边的沙发上就响起了鼾声。

汪科长也没计较,吩咐我去村部周边走走:“一会儿阿娟书记过来时,你可以问问她。百闻不如一见,这个小汤还真是敢想敢干。组织上真有些担心,怕她以后真的成了嫁不出去的姑娘。”

说是村部,其实也只是一两间单独旧楼,深陷田野怀抱。一出门,外面夜幕渐合,夜风拂过清冷异常。我提醒了汪科长,意思是让他把那个布包抖开,好添件衣服啥的。这么些天,汪科长一直随身带着布包,也一直没见他抖开过。

“那里面是个什么宝贝?”我问了一嘴,他也没说。

好歹,太平埂也是最后一站了。汪科长只是笑了笑,一路上拉的家常都是小汤。那意思倒像是为我俩牵红绳似的。其实,汪科长知道,我早就成家了,连太平埂的夜风都晓得我不具备资格,此时顶多只是一名听众。只是,汪科长知道的小汤,多是依据各级上报的材料。“你最好写个非虚构、精准扶贫题材的;我看这个题材很好,省里的征文可不可以往后挪挪?”

见我没有表态,汪科长还不忘介绍:“这个嫁不出去的姑娘,我看有点意思。”

“这样吧,那……就在这里聊聊,不走远?”我心里犹豫着,“这个非虚构要是写好了,是先给省作协交差,还是投稿到天边边的哪家著名杂志?要不,就给《伊犁河》好了?”

“写得出彩了,给谁都行。”汪科长安慰了一句:“大记者,阿娟书记来微信了,说她在路上了,一会儿就到。”

“一个巴掌拍不响。小汤想干的事,想法一旦形成,只要村民获益的,阿娟二话不说,那就是横竖一个支持。

三个女人一台戏。太平埂村支两委的十来个干部多数是女的,谁能想到她们能把这出大戏唱得有模有样?小汤虽说是下派第一書记,其实在她自己的心目中,还是认阿娟姐姐这个老书记。

不是么?扶贫第一书记,期限一般就是三年有的三年一走,村里的事还得由接班的村里人办,有些村的老书记又得出山。如此说来,小汤想的是,能让阿娟说了算的地方,自己不妨当一回陪衬,何必从中间插一杠子,晾人家三年风光?相比阿娟书记来说,小汤她一个外来的,有些场合的事,不必考虑乡里乡亲的情面,脸子一拉,就能来个立竿见影。

这两个人,红脸白脸的,心有灵犀极了。

比如说开会。农村人开会,稀稀拉拉的松散惯了,有时开着开着,这个没来那个迟到,弄不好手机还响个不停。小汤有的是办法,定下规矩一二三四。开会前,她提了只篮子,自己带头,所有的手机要么关机要么设置静音或是振动,一齐丢进篮子,吊在会议室门口,会开完了才好各自处理。这样一来,大家心里也急,会开得短不说,主要是效率有了保证。

再比如,前几年县里在太平埂一带搞过系列招商活动,也有村民脑子活泛,沿埂房子改装成了商铺,有的对外出租还收了点钱。这些年受疫情影响,招商力度不如从前,一位党小组长家的门面一度租不出去,于是就想奉献出来,给村里做党务活动室。小汤一听,这主意好,如今‘空心村’难免,村支两委就是有了再好的主意,到头来还是依靠人手来落实。既然房子空了,做活动室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要出点效果。这方面小汤有些人脉,县城里好几位书画家同学,有的还是闺蜜,微信群里点了几下,没过些天,就有些中字号协会会员书画家愿意下村走走。一来现场免费教学,为孩子们办班;二来孩子们的绘画作品一一画在墙上,江南水乡氤氲活灵活现。赶巧的是,许是县城这些年憋屈得太久了,新的规划蓝图就是拉开城市框架,这一带要大规模开发的消息不胫而走。村里沿埂而建的那些房舍借势整合一新,一律改建成商铺、酒店与农家乐之类的经营房,而且所有经营由村里统一管控,一部分村民自动转变成了股民。

全县第一家吃了螃蟹,‘村民变股民’模式成了全省独创。一到年底,这个村由当年的股改第一村,成为分红第一村。阿娟被推举为董事长。要知道,好多年前她刚当村支书那会,见到县长下村调研,阿娟说着说着就掉了泪。当时不是感动,也不是委屈,就是看到县长好不容易下来,还到了她们这个村,可她这个当村支书的汇报时不知道先说哪个后说哪个,一时急得眼泪叭嗒叭嗒的。”

“原来,我总是想着,只要一心为大家做事,哪怕不开工资也开心,不愁大家劲不往一处使;现在想来,还是小汤书记年轻朝气,脑子想得远。说一千道一万,村民富不起来,我这个当书记的再怎么俭省,村民腰杆直不起来;手里没有票子,口气再怎么硬在嘴上,胆子却是虚的。”对于我的担忧,汪科长一度也想解释一二,可是阿娟书记这一番话说得坚定。想想人家急匆匆赶来,面对着县委组织部,还有一群正科干部以及我这个市报记者,不是心坎上的话,人家有必要说得这么动情?

“小汤书记,真的不想回省城?上次,不是说男友摊牌了嘛?还有,她是不是真的扎根,真的不怕嫁不出去?”这是我最担心的事。毕竟,这样的采访报道见诸报端,或者人家小汤一时脑子发热,一旦有了白纸黑字,多多少少会有负面效应。

“这个,你只能采访当事人了。”因为一时与小汤手机联系不上,汪科长只好中断了和我的聊天。

阿娟说:“这几天,村里对所属土地田亩还有宅基地等统一进行丈量。村干部分片承包下沉一线,人员撒得太开了。她的手机忙个不停,这一时刻肯定是没电了。对不起,一时半会,难以招呼到她。不过,我们在村工作群里呼了几遍。”灯光下的阿娟,似乎有了些抱歉,不时往远处望了几眼。远方是无边的田野,星星点点的灯光眨着眼睛,那应该是丈量组自带的手电筒,或者是携带的充电小矿灯。

正说着,村微信工作群里有了消息。那是与小汤分在一个组的一个村干部发的,说他们还得有一阵子才能忙完,同时还发来了定位。

“那就过去看看,现场采访?”我立马来了兴趣,想请阿娟前面带路。汪科长说了句:“这里还有一批科长们,这一帮子人要有个照应。阿娟书记先在这里介绍一下,看看找一个人陪大记者过去一趟。”

陪我前往的村干部,是一个面相帅气的小伙子,这在太平埂村,像是国宝级的稀罕。那个村干部三十多岁的样子,成了家,只是有些老闷。

当记者的,见惯了南来北往的人,然而,在老闷面前,我所有的试探大多是往湖心里扔了枚石子,半天里若有几圈涟漪泛起,那真是对得住我的耐心。

当然,我想了解的是小汤——这个将来极有可能嫁不出去的姑娘。前去找人的路上,有个村干部陪着,自然是个绝好的采访机会。可是,我面对的却是一个老闷,虽说比小汤年长了好多岁,直到走过几道田埂,我才问出些眉目。

老闷说得也有道理:“其实,一开始我挺能说的,在村里当干部,不能说咋行?”

“那为什么,现在不说了?”

“主要是我们的汤书记太会说了。每次,我们想到的,更多的是没有想到的,她三言两语就说得那么透彻,让人心服口服。自然而然的,这以后我也很少插话了,生怕说得不对,到头来还要她在后面补台啥的。本来她就那么辛苦了,可不能让她再吃二茬苦,你说对么?”

“要是我说出来的,还不如一个小妹妹说的那样有水平,不丢人么?”老闷又补了一句。

原来,这个老闷是个要面子的人。

“当然啦,人嘛,也不是十全十美的,难怪汤书记的那个从省城追过来的男朋友感情上会受不了。换成哪个男人也受不了的。”

许是小汤的光芒过于灿烂,或者是在村支两委班子里感受到了一种无形的压抑,与我同行的老闷,难得有个释放的机会,居然一点也不闷地说开了,而且还点到了小汤那个男友的事。

以老闷看来,汤书记的那个男友还挺有耐心,条件也不苛刻,就是不想让小汤窝在太平埂。“本来,说好了,三年村官调回城。这下好了,上面不放,她自己也不想走……人家那个男朋友,再好的耐心也等不急啊?”

“村民们呢?关键是村民们的态度。”这是我最为关注的。

“怎么說呢,这两年,家家户户得了实惠,现在要是上级来验收,我们真的可以摘帽了。”老闷跨过一个土坎,又返过身,伸手回拉了我一把。“你让我们怎么说?汤书记在这里,真的是好,哪个舍得让她走?要是她一直蹲在村里,不找男朋友,这不耽误人家青春?她自己倒是不在乎,可是阿娟书记她们,还有我们村干部们,甚至还有村里的一些长辈见了她,哪个不替她着急呢。”

我正想继续问个什么究竟,前面不远处,一盏手电光柱照了过来,像是白棍子捅了我一个惊奇,原来是一个对着我们走来的女人。老闷正要招呼,只见她手指竖在嘴唇上,做了个嘘声表情。

这时,我倒看清了,同时也听到了,不远的草垛旁边有了轻轻鼾声,在夜空里回落得极有规律。打鼾的居然是个女孩模样,鼾声分贝还真不低,只是夜光下一时看不真切。在她的身旁,还半卧着一个妇人,像是有点显怀。那个孕妇守在那里,挥舞着手里的一条手绢,像是替那个睡熟的女孩,轻轻地驱赶着蚊子。

仲秋季节,蚊虫嗡嗡飞舞,田野里司空见惯,要不是瞌睡熬到这步田地,一个年轻的姑娘家哪能在野外睡得如此香沉?

老闷的手指,悄悄地点了点。那个意思我懂了:村里的妇女主任守着的这个熟睡的姑娘就是小汤。

难怪我们几个电话,都显示“已关机”:原来,她的手机,真的没电了。

悻悻返回的路上,老闷像是说累了,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

好在,我还是知道了,这三个一直还没有回到村部的女人,是小汤所在的那个丈量小组的。这一天忙下来,鸡叫挺到鬼叫,哪个能挺得住?后来,我们了解到的是,走到那个草垛跟前,看到那个孕妇有些累了,另一个人就提议歇一会。于是,三个女人就坐了下来,只是孕妇一口气还没有喘匀呢,小汤倒是呼呼地睡着了。

到底是年轻人,瞌睡大一些,一时熬不下去倒也正常。更何况这一阵子实在是够她忙乎的,比如说这天一大早出来,人家还中途换了班,小汤书记却一直钉在那里,中餐还是自带干粮。

回到村部的时候,阿娟也没问啥,只说了几句:“小汤书记这一阵子确实累得让人心疼,有什么要问的,问我也行。那边由小钱守着,先让她睡一会。我给小刘小钱俩发了私信,让小汤书记能睡多久睡多久。她要是一醒,就会风风火火地赶来,你信不信?”

小钱是守在小汤身边的那个孕妇,小刘则是那个打着手电筒的。

只是我意犹未尽。太平埂村这些年翻了个儿似的大变样,小汤书记可是一号人物,这一趟下来,我们都没有与真人细细聊过。一会儿,我们这个“取经组”一上车,大伙儿都回县城了,这是不是有点缺憾?

我悄悄地提了一句,想寻找一些小汤书记的工作照片,最好是不坐在办公室的那种。阿娟说:“有啊,有啊。”

我们当场加了微信。阿娟发过来了一些小汤书记的工作照片,可能是因为手机抓拍的原因,还有的是没有摆拍吧,小汤书记几乎不在C位。这样的照片,一时恐怕上不了我们报纸。还有一个更重要的问题是我有些疑惑,说起来小汤是一个不到三十岁的95后,怎么面相如此苍老?你看她那个脸庞,晒出的太阳红,哪里像个女孩家?这都快赶上阿娟书记的脸色了,即使本报后台编辑如何美图秀秀,效果也不会太好。

倒是汪科长看出了端倪,说:“这边的材料问得差不多了。要不,下次你专程来太平埂采访一下?”

汪科长这么一说,守了好一阵子的正科男正科女们闻风而动,陆陆续续地有人开始登车。起风了,旷野里除了村部渗出的光亮,剩下的就是埂上那一溜烟的华灯齐放。那是漸成气候的太平埂闹市商业区。没过两年,这里自然形成一条街,商铺多是酒店、农家乐啥的,生意还挺红火。

“要不,到那边,就着那边的背景照几张相吧。”行程即将落幕,汪科长这才抖开了那只布包。这时我才看清楚了,那是一面鲜红的旗,上面还有一行醒目的标语,有点荡气回肠的范儿,宣告着我们此行的目的。“大记者,还得辛苦你,好好照几张。小汤书记,你给她空个位置,回去PS一下?”

“那怎么行?”热血涌上了我的头顶,几句快到嘴边的话,想想还是没有说出来。这样的图片报道,套路化脸谱化痕迹化;若是新闻报道真的需要类似图片,我再杀个回马枪,怎么说也不能PS一下小汤书记吧?

回到家里,真的好累。

当晚,也不知道怎么的,梦境说来就来。梦里的小汤听说我去田间地头却没叫醒她,很是自责:“大记者,实在是太累了。不管怎么说,是我工作不到位。”

我说:“算了算了。”可既然人家说上了,总该说点什么才好。不知怎么,话题就扯到省城男朋友身上。“这里更需要我啊,村官有啥不好?只要这里离不开我,男朋友嘛,散了也就算了。我心里放不下他,可人家要是心里没我,上哪儿都成不了;他要是心里有我,不在乎天涯海角。”

“就是嘛,我从来就不担心我们的汤书记会嫁不出去。说不定啊,以后汤书记的男朋友,早晚也搬到太平埂来一起干,这里才是青春与事业。”“大记者,你可别小看了我们太平埂这个村子,再往后看,再有几年下来,省城的还羡慕我们呢。”看到心爱的人找准了位置,干得风生水起,比什么不强?”是草垛旁那个跑来向我报信的女干部,招呼也不打,插了一句话。

看样子,这个村官也是能说会道啊,一个恍惚,我还以为是老闷呢。我想了起来,汤云,是这位小汤书记的大名。我们满世界寻“云”不遇,哪知道人家“只在此山中”啊……

好久,小汤也没吭声。从侧面看过去,倒是她的眉头却一直锁着。一时,我也不敢再问一句,怕是一个美好的存在,让我一声叨扰会划破了似的。

梦境里,我从村部那个方向望去,远处万家灯火,静静闪烁。

有风吹在脸上,一时挺沉醉的,让我一时觉得似梦非梦。

如果真的是梦,但愿长梦不觉醒,岂不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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